清欢,代你姐姐嫁入宁王府,是你身为沈家女儿的本分。嫡母伪善的嘴脸,冰冷的语调。
沈清欢垂眸,掩去眼底的寒芒。
新婚夜,红烛泣泪,盖头未揭。
她凭借从小研习的医术知识,巧妙化解茶中毒,反将下毒侍女一军,获得管事嬷嬷的另眼相看。
初见宁王萧景珩,并非传闻中的青面獠牙,而是月下谪仙,只是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郁结与伤痛。
王爷,你的腿,或许还有救。
他冷漠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波动:条件
我要王府的安宁,以及,查明我生母死因的权利。
从针锋相对的试探,到后花园月下的共同疗伤;从宫宴上的挺身维护,到遇刺时的舍命相护。
他的心,一点点为她打开。
沈清欢,本王此生,唯你一人。
当嫡母的阴谋与朝堂的诡谲交织,她才发现,嫁入宁王府,竟是她命运真正的转折点。
更大的危机,更深的爱恋,正等待着她。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
第
1
章
吱呀——
沉重的楠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随即又重重合上,发出的闷响震落了桌案上摇摇欲坠的烛火残灰。
沈清欢端坐在冰冷的拔步床边,大红的嫁衣刺得她肌肤生疼,比这身嫁衣更让她不适的,是这死寂般的新房。
没有喧闹的宾客,没有满脸堆笑的喜婆,甚至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她,沈府庶女沈清欢,今日嫁入宁王府,为传说中暴戾成性、身有残疾的宁王萧景珩冲喜。
说是嫁,不如说是被嫡母柳氏一把推进了火坑。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她唇边溢出,在这空寂的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二等侍女服饰的丫鬟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
王妃,时辰不早了,用了这羹汤,早些歇息吧。那丫鬟的声音平淡无波,将托盘重重往桌上一放,羹汤都晃出了几滴。
沈清欢的目光落在莲子羹上,鼻尖轻轻动了动。
这羹汤香气扑鼻,莲子饱满,百合清甜,只是……在这甜香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腥涩。
是断肠草的嫩芽磨成的粉末,量微,食之不会立时毙命,却足以让人上吐下泻,折磨个半死,对于一个冲喜的新娘而言,这无疑是个恶毒的下马威。
王爷呢沈清欢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那侍女春桃撇了撇嘴,手上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王爷身子不适,今夜不会过来了。王妃还是自己歇着吧,莫要多想。
言下之意,一个冲喜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沈清欢缓缓起身,大红的裙摆在地上拖曳出细微的声响。她走到桌边,端起了那碗莲子羹。
春桃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端起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弧度。
这羹汤闻着倒是不错。沈清欢将碗递到春桃面前,想来你也忙活许久了,不如你替我尝尝
春桃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抖,羹汤险些洒出,她勉强稳住:奴婢……奴婢怎敢饮用王妃的羹汤。
有何不敢沈清欢步步紧逼,将碗又往前送了送,还是说,这羹汤……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王妃多虑了!春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开始闪躲。
沈清欢的指尖在温热的碗壁上轻轻一点:是吗我自幼体弱,对入口之物格外小心。此羹中,似乎多了一味不该有的东西。你若说没有,便喝了它,以证清白。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春桃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啊!
沈清欢将莲子羹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奉谁的命
是……是张嬷嬷,她说……她说王爷最厌恶旁人算计,让奴婢给王妃一个小小的教训,免得王妃日后不知分寸……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个小小的教训
沈清欢心中冷笑。若她真是个不知事的寻常女子,今夜怕是就要在这王府香消玉殒了。
起来吧。她淡淡开口。
春桃如蒙大赦,慌忙从地上爬起,低垂着头,不敢再看沈清欢。
这羹汤,倒掉。再给我备些清水和干净的吃食来。沈清欢吩咐道,语气不容置喙。
是,是!奴婢这就去!春桃如获重释,踉跄着端起那碗致命的羹汤,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沈清欢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
夜风微凉,吹散了房内最后一丝甜腻的腥涩。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嫡母柳氏将她推入这龙潭虎穴,便是要她自生自灭,最好是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好为她的宝贝嫡女沈清柔扫清嫁入更高门第的障碍。
而这宁王府,从她踏入的那一刻起,便处处透着诡异。
门口的冷清,下人的轻蔑,还有这新婚夜便送上来的毒羹,无一不在昭示着她这个冲喜王妃的尴尬与危险。
传闻中的宁王萧景珩,战功赫赫,却在三年前一场大战中身受重伤,落下残疾,自此性情大变,暴戾嗜杀。
皇上一纸婚书,美其名曰冲喜,实则不过是牺牲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安抚这位曾经的战神。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不能死。
她若死了,生母当年枉死的真相便永无昭雪之日。
她若死了,岂非正中柳氏母女的下怀
前路渺茫,但她沈清欢,从小在沈府后院的腌臢算计中摸爬滚打,靠着生母留下的一本残破医书和不屈的韧性活到今日,绝不会轻易认输!
她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春桃很快送来了清水和几碟精致却分量极少的糕点。
沈清欢仔细检查过后,才略用了一些。
填饱了肚子,她并未立刻歇下,而是开始仔细打量这间新房。
红烛高烧,映照着满室的喜庆,却也投下幢幢暗影。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柄玉梳,轻轻敲击着桌面,又细细查看了床榻的结构,甚至连窗棂的雕花都不放过。
这王府,定然藏着许多秘密。
而那个传闻中的宁王萧景珩,他究竟是何模样为何新婚之夜,连面都不露是真的病重垂危,还是另有隐情
夜色渐深,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咚——咚咚——三更天了。
沈清欢熄灭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下一盏昏黄的灯火。
她换下了繁琐的嫁衣,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方便行动的深色布衣换上。
既然无人引荐,那她便自己去拜访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君。
她要亲眼看看,这宁王府究竟是怎样一个所在,那个宁王,又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可怖。
她轻轻推开房门,如一只灵猫般闪了出去,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王府的布局她一无所知,只能凭借白日进府时轿帘掀起瞬间瞥见的模糊印象,以及耳边传来的细微声响来判断方向。
避开了几波提着灯笼巡夜的家丁,沈清欢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回廊。
回廊尽头,是一处独立的院落,院门紧闭,却有灯光从门缝和窗棂透出。
与其他地方的寂静不同,这里隐约能听到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咳嗽声。
沈清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咳……咳咳……那咳嗽声带着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紧接着,是一个男子因痛苦而极力压制的低喘。
滚……都给我滚出去!
一声怒吼骤然响起,带着极致的暴躁与不耐,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在嘶鸣。
砰!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划破了夜的宁静。
沈清欢的心猛地一紧。
这声音……难道就是那位暴戾残疾的宁王
第2章
沈清欢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擂。
那嘶吼,那碎裂声,无疑昭示着屋主的极度痛苦与狂躁。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冰凉。
直接闯进去,怕是与送死无异。
目光扫过紧闭的院门,她转而望向院墙一侧。那里,似有一条被藤蔓半掩的小径,通往院落深处,更像是一片久未打理的荒僻角落。
药味似乎更浓了些。
沈清欢定了定神,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枝叶,踏上了那条小径。
小径蜿蜒,尽头豁然开朗,却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勉强能辨认出几株枯败的药草。
就在一片半人高的艾草丛旁,一道颀长的身影斜倚在一块山石上。
男子一身玄色锦袍,此刻却沾染了尘土与不知名的深色污迹。他低垂着头,墨发散乱,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苍白。
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伸着,裤管下摆处,隐约可见狰狞的伤疤蜿蜒向上。
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有汗珠滚落。
这便是宁王萧景珩
与传闻中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形象全然不同。他更像一头受了重创,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沈清欢的视线落在他那条僵直的腿上,以及他按在小腹的手。
那里,衣料颜色更深,似有血迹渗出。
你是什么人
沙哑、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浓重的警惕。
男子猛地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俊美异常,只是此刻布满了痛苦与戾气,平添了几分骇人的威压。
沈清欢站定,并未因他凶狠的目光而退缩。
沈清欢。她平静报上自己的名字,你的王妃。
萧景珩的眸光闪了闪,随即浮起一层浓重的嘲讽与厌恶。
冲喜的他扯了扯嘴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滚。
沈清欢仿佛未闻,反而朝他走近了两步。
你的腿伤旧疾复发,且因方才动怒,牵动了腹部旧创,再不止血,怕是会引发内腑感染。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萧景珩的瞳孔猛地一缩,盯着她的眼神愈发阴鸷。
你懂医
略知一二。沈清欢的目光扫过他腿上绑扎粗糙的布条,你这腿,寒气入骨,经脉瘀堵,若再用虎狼之药强行镇痛,只会加速它的坏死。
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又从自己裙摆内衬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
你想做什么萧景珩的声音透着危险。
帮你止血,缓解疼痛。沈清欢打开瓷瓶,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开来,这是金疮药,能暂时封住伤口。
她伸手,想去解他腿上的布条。
一只大手猛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谁准你碰本王的萧景珩的眼中杀机毕现。
沈清欢手腕剧痛,面上却不见慌乱。
王爷若信不过我,大可任由伤势恶化。她抬眸,直视他,只是,这府里,除了我,此刻怕是无人敢近你的身,更无人能精准判断你的伤情。
萧景珩的手没有松开,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却奇异地凝滞了一瞬。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初嫁入王府、面对暴戾夫君的冲喜新娘。
那双清澈的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专注,一种对病患的审视。
沈清欢手腕微微一挣,却没有挣脱。
你若死了,我便是寡妇。克夫之名,可不好听。她又补充一句,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半晌,扼住她手腕的力道,终于缓缓松开。
他没有言语,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
沈清欢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不再多言,迅速而熟练地解开他腿上被血浸透的布条,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和隐约可见的森白。
她迅速敷上药粉,用新的布条细致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又看向他按在小腹的手。
这里,也需要处理。
萧景珩的面容依旧冷峻,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探究,落在她沾染了血迹的指尖。
第3章
萧景珩默不作声,任由她解开自己腹部的衣物。
那里,一道狰狞的旧伤横亘,此刻边缘正有新的血迹渗出,染红了中衣。
沈清欢的动作轻柔而迅速,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他能感到她指尖的微凉,带着一丝药草的清苦气息,竟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处理完伤口,沈清欢站起身,目光平静无波。
王爷的伤势需要静养,忌怒忌躁。我会每日过来为你换药。
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那双眼眸太过沉静,看不出半分寻常女子的娇怯或谄媚。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提着药箱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却挺直。
几日后,管家前来通报,沈府派人来了。
来的是嫡母身边得力的张嬷嬷,一脸假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沈清欢身上。
哎哟,我的王妃娘娘,老奴给您请安了。张嬷嬷行了个虚浮的礼,视线在简陋的偏院里打转,嘴角撇了撇。
夫人特意让老奴来看看您,这宁王府,可还住得惯
沈清欢端起茶盏,指尖在微烫的杯壁上摩挲。有劳母亲挂心,一切都好。
张嬷嬷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帕子掩着嘴,眼中却满是恶意。
说起来,王妃娘娘的眉眼,真是越来越像您那苦命的娘了。可惜啊,红颜薄命……
她故意顿住,观察着沈清欢的神色。
……当年夫人还时常念叨,说二姨娘若是安分些,许就不会那般年纪轻轻就去了。这后宅里的水啊,深着呢。
沈清欢的心猛地一沉。
嫡母这是在敲打她,提醒她生母死得不明不白,更是在暗示,她的命也捏在沈府手里。
想将她困死在这宁王府,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甚至,这探望本身就是一种施压,要看看她在宁王府究竟是个什么光景,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凄惨。
若她过得不好,嫡母便能安心。
沈清欢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寒意。
嬷嬷说的是。母亲身体可好姐姐近来如何她岔开话题,不欲多谈。
张嬷嬷见她不接茬,自觉无趣,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去。
那得意的眼神,仿佛已经预见了沈清欢在这王府凄凉的下场。
送走张嬷嬷,沈清欢站在廊下,院中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求生,不仅仅是活着,更要活得有尊严。
她想起初入王府时,那些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子的管事和侍女。
新婚夜茶水里的微毒,分配的残破院落,刻意克扣的份例。
若不立威,她在这王府便永无宁日。
机会很快来了。
负责采买的刘管事,近日采买的药材多有以次充好,甚至缺斤短两。
这日,沈清欢借口查看给王爷调理身体的药材,亲自去了库房。
刘管事见她一个不受宠的王妃亲自前来,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是不屑。
王妃娘娘,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您瞧瞧,这年份,这品相……
沈清欢拿起一株当归,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尖轻嗅。
刘管事,这当归似乎受了潮,内里已经有些霉变。若以此入药,恐怕会损伤王爷身体。
刘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王妃娘娘说笑了,这怎么可能……
哦是吗沈清欢不看他,转向一旁负责登记的下人,将近三月的采买账目取来我看看。
那下人有些迟疑,看了刘管事一眼。
沈清欢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本王妃如今掌管王府内务,查看账目,有何不可
刘管事额头渗出冷汗,强自镇定:王妃娘娘,这……这不合规矩吧,采买一向是小的负责。
规矩沈清欢冷笑一声,王府的规矩,是任由下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吗
她目光扫过库房内堆放的药材,又道:我听闻,刘管事近日在城西添了一处宅子
刘管事腿一软,差点跪下。
此时,几名平日里受过刘管事欺压的小厮和粗使婆子也围了过来,窃窃私语。
沈清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王府用度,皆有定数。如今采买混乱,账目不清,此事,我会亲自禀明王爷。
她转向那几个面露惧色的侍女,正是之前在茶水中动手脚的几人。
还有你们,平日里伺候王爷不用心,反而搬弄是非,怠慢主子。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心思歹毒之人。
她挥手,叫来两个粗壮的婆子。
刘管事私吞采买银两,杖责三十,赶出王府。这几个侍女,玩忽职守,心术不正,各杖二十,发卖出去。
命令一下,刘管事和那几个侍女顿时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沈清欢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她知道,今日若不心狠,他日便会任人宰割。
一番处置,干净利落。
偏院之中,萧景珩听着亲信的回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澜。
这个女人,倒是有些手段。
并非只是个逆来顺受的棋子。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第4章
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
萧景珩抬眼,窗外几许残阳映入,在他深邃的眸中投下晦暗不明的光。
沈清欢……有点意思。
几日后,宫中设宴,宴请宗亲百官。
管家将烫金的请柬呈上时,萧景珩的视线在携王妃三字上停留片刻。
他本无意应酬,但脑海中闪过那个女人在库房前清冷而决绝的身影。
或许,带她去看看也好。
沈清欢得知要随同入宫,手上的银针微微一顿。
宫宴,从来都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尤其对她而言,沈府嫡姐沈芷柔绝不会放过这个羞辱她的机会。
她敛下眉眼,平静地应下。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宁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萧景珩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坐在特制的轮椅上,面容冷肃。
沈清欢扶着他的轮椅,缓步走下马车。
她今日穿了一袭淡紫色衣裙,未施粉黛,素雅中透着一股清冷。
宴会设在昭阳殿,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两人刚入殿,便有数道目光投来,带着探究、轻蔑,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芷柔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珠翠环绕,见沈清欢进来,立刻携着几位贵女迎了上来。
哟,这不是宁王妃妹妹吗沈芷柔故作惊讶,声音尖细,妹妹真是好福气,竟能嫁入王府,不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女,只能自己苦熬。
她身旁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嗤笑一声:听说王妃以前在沈府,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呢。今日这一身,怕是王爷赏的吧
沈清欢面色平静,扶着轮椅的手却紧了紧。
姐姐说笑了,皇家体面,自然不能疏忽。她语气淡淡,不卑不亢。
沈芷柔眼底划过一丝嫉恨,随即娇笑道:妹妹说的是。只是不知妹妹这般清汤寡水的打扮,是怕抢了王爷的风头,还是……根本就没有像样的行头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这些贵女,平日里捧高踩低惯了,见沈清欢庶女出身,又嫁了个传闻中残暴的王爷,自然乐得看她笑话。
沈清欢指尖微凉,正欲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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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名端着酒水的宫女哎呀一声,脚步一个踉跄,手中的酒水直直朝着沈清欢泼去!
冰凉的酒液瞬间浸湿了沈清欢胸前的衣襟,狼狈不堪。
对不起,王妃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那宫女慌忙跪下,头却微微偏向沈芷柔的方向。
沈芷柔故作关切地上前:哎呀,妹妹,你没事吧快擦擦,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她拿出帕子,却只是虚虚地比划着,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些。
沈清欢垂眸看着湿透的衣衫,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丝暖意,覆上了她的手背。
萧景珩不知何时已转过轮椅,正对着她们。
他面色冷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本王的王妃,衣着朴素,是为本王祈福,不喜奢华。至于这酒水……
他抬眼,目光如电,扫过那名宫女和沈芷柔。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王妃
那宫女吓得浑身一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沈芷柔脸上的笑容僵住:王爷,这……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萧景珩冷哼一声,转向身旁的侍卫,去查,是谁指使的。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侍卫领命而去。
沈芷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没想到,传闻中对这位冲喜王妃毫不在意的宁王,竟会当众为她出头。
萧景珩不再看她,转而对沈清欢道,语气竟柔和了几分:衣裳湿了,随本王去偏殿换一身。
他示意身后的侍女,取过一件备用的披风,亲自为沈清欢披上,遮住了那片狼藉。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宁王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与探究。
沈清欢感受着肩上披风的暖意,以及手背上他掌心的温度,心头微动。
她抬眸看向萧景珩,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面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萧景珩不再理会众人,示意下人推着轮椅,带着沈清欢往偏殿行去。
经过沈芷柔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沈大小姐,管好你的人。下次,就不是泼杯酒这么简单了。
沈芷柔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第5章
偏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精致的暗纹。
沈清欢换上一身干净的湖蓝色衣裙,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萧景珩握过的手背。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度。
她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面容依旧素净,眼神却比来时多了几分探究。
宁王今日的举动,究竟是何用意
仅仅是因为她如今顶着宁王妃的名头,关乎他的颜面
还是……
她不敢深想,将那点异样压入心底。
偏殿外,萧景珩指尖轻叩轮椅扶手,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个女人,倒是比他预想中更能隐忍。
沈清欢款步走出,对着萧景珩微微屈膝行礼。
多谢王爷。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
萧景珩的视线从她重新梳理整齐的发髻上掠过,语气淡漠:沈芷柔,她不会就此罢休。
沈清欢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妾身明白。
本王的人,还轮不到旁人动。萧景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
沈清欢心中一凛,她的人他这是在宣示主权,还是单纯的警告
不多时,方才领命去查的侍卫快步走近,在萧景珩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景珩面无表情,眼底却划过一丝冷厉。
他并未多言,仅是示意身后的侍女。
推本王回殿。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昭阳殿时,殿内的气氛明显有了变化。
方才那些毫不掩饰的探究与轻蔑,此刻都收敛了许多,转为更为隐晦的打量。
沈芷柔坐在席间,脸色苍白如纸,再不敢投来挑衅的目光。
方才那名泼酒的宫女,早已不知被带往何处。
席间,不少贵女看向沈清欢的眼神复杂起来,有惊疑,有嫉妒,更多的却是忌惮。
宁王当众维护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冲喜王妃,其偏袒之意,昭然若揭。
这让众人对宁王的印象,也从单纯的残暴变得难以捉摸。
沈清欢安静地坐在萧景珩身旁,偶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姿态从容。
她能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宴席过半,皇帝与皇后先行离场。
众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告退。
宁王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
上了马车,车厢内光线昏暗。
萧景珩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似乎有些疲惫。
沈清欢安静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珩忽然睁开眼,目光落在沈清欢身上。
今日之事,你不问本王为何如此做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欢指尖微颤,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
萧景珩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沈清欢,他缓缓开口,你比本王想象的,更有趣一些。
第6章
马车内,萧景珩那句更有趣一些的余音似乎还未散尽。
沈清欢垂着眼,指尖的微凉触碰到裙摆的丝线。
有趣或许是吧。
在这步步为营的宁王府,若无一点趣味,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堆。
她尚未理清宁王话中深意,马车猛地一震,剧烈的晃动将她向前抛去。
保护王爷!车外传来侍卫惊惶的呼喊,以及兵刃相接的刺耳锐响。
变故突生!
沈清欢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她伸手去扶身侧的萧景珩。
他坐在轮椅上,在这剧烈颠簸中更是危险。
咻——一支利箭破开车窗,带着死亡的呼啸,直奔萧景珩面门!
电光火石间,沈清欢不及细想,猛地扑了过去,将萧景珩往轮椅后方压去。
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剧痛从肩胛处炸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沈清欢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
她咬紧牙关,忍住喉间的腥甜,紧紧护住身下的男人。
萧景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能感觉到压在身上的温软,以及那股钻入鼻息的血腥气。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车厢外杀声震天,车厢内血腥弥漫。
颠簸仍在继续,数支箭矢穿透车壁,钉在四周。
沈清欢感到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肩胛处的伤口仿佛有岩浆在灼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只是车厢已然倾斜。
王爷!王妃!侍卫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沈清欢勉强撑起身,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向萧景珩,他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正审视着她。
你……萧景珩刚开口,便被沈清欢打断。
王爷,您可有受伤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
萧景珩目光落在她血染的肩头,那里,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他未答话,只是眸色沉沉。
沈清欢顾不得许多,挣扎着从他身上挪开,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迅速检视萧景珩,确认他除了被自己压得有些狼狈外,并无明显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扶我…下车。她对外面喊道,声音带着颤抖。
侍卫拉开车门,外面的景象惨烈。
几名黑衣刺客倒在血泊中,宁王府的侍卫也多有伤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味。
沈清欢被侍女搀扶下车,脚下一软,几乎跪倒。
她稳住心神,目光扫过地上的刺客尸体。
王爷的伤势……侍卫长匆匆上前,看到沈清欢肩上的箭,大惊失色,王妃!
我无碍,先看王爷。沈清欢摆手,转向随行的另一辆稍小的马车,那里通常备着一些应急物品。
快,取我的药箱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
萧景珩已被侍卫小心地抬下马车,安置在路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
他看着沈清欢苍白着脸,额发被冷汗浸湿,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药箱很快取来。
沈清欢跪坐在萧景珩身前,忍着肩上的剧痛,打开药箱。
她的手指沾染了血污,却依旧稳定。
王爷,妾身需要检查您是否被箭矢碎片所伤,方才情况混乱……
萧景珩看着她,眼神幽深。
先处理你自己的。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
沈清欢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王爷安危为重。她坚持道,随即垂下头,开始细致地检查萧景珩的衣物和身体。
确认他确实没有明显伤口后,她才转向自己的肩。
那支箭几乎穿透了她的肩胛。
剪刀。她对一旁的侍女吩咐。
侍女手忙脚乱地递上。
沈清欢咬着下唇,左手握住箭杆,右手持剪刀,毫不犹豫地剪开自己肩部染血的衣料。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需要拔箭,而且必须尽快。
王妃,让属下来!侍卫长看不下去,上前一步。
不必,你们警戒四周,清理现场。沈清欢拒绝。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伤口的处理方式。
她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烈酒,倒在伤口周围,刺痛让她身体一颤。
然后,她拿起一把特制的小刀,在火折子上燎过。
王爷,请您……别看。她声音有些发飘,脸上血色尽褪。
萧景珩的目光紧锁着她每一个动作,没有移开。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用小刀小心地割开一点皮肉,看清箭头是否有倒钩。
幸运的是,箭头平直。
她将一块干净的布塞入口中,猛地咬住。
下一刻,她握住箭杆,手臂发力,狠狠向外一拔!
唔!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口中的布料被鲜血浸透。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萧景珩的瞳孔猛地收缩,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沈清欢丢开箭矢,大口喘息着,冷汗如雨。
她颤抖着手,从药箱中取出金疮药和纱布,熟练地为自己止血、包扎。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发出一声痛呼,只有压抑的喘息。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
一名侍卫匆匆过来,手中捏着一枚玉佩。
王爷,王妃,这是从一名刺客头领身上搜到的。
沈清欢抬眼望去。
那是一块成色普通的青玉,上面却刻着一个极为特殊的图腾。
那图腾,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强撑着精神,仔细辨认。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沈清欢的心猛地一沉。
这图腾,分明是朝中那位手握兵权的权臣——镇国公府的私印图样!
宁王遇刺,绝非偶然。
她看向面无表情的萧景珩,他眼中亦是一片冰寒。
第7章
血腥气尚未散尽,晨曦已透过窗棂,映照出内室的狼藉和紧张。
萧景珩接过那枚沾着血污的青玉,指腹在粗糙的图腾上缓缓摩挲。
四周一片死寂,只余下彼此压抑的呼吸。
镇国公府。他吐出这四个字,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寒意彻骨。
沈清欢肩胛骨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咬着牙,等待着他的决断。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侍卫长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处理干净。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带回王府。
遵命!侍卫长领命而去,带着人迅速清理战场。
萧景珩的视线转向沈清欢,在她被鲜血染红的肩头停顿了一瞬。
回府。他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侍女们如释重负,慌忙扶着沈清欢上了另一辆备用马车。
萧景珩的轮椅随后也被抬了上去。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沈清欢靠着冰冷的车壁,失血带来的晕眩感阵阵袭来。
她能清晰感觉到,身旁那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宁王府门口,管家领着一众下人早已焦灼等候。
当浑身浴血的沈清欢被搀扶下车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些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下人,此刻面如土色,纷纷垂下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景珩面无表情,只对管家简短吩咐。
传太医,府里最好的那个。
管家迭声应诺,亲自飞奔而去。
沈清欢被安置在她那简陋却还算清静的卧房。
不多时,太医便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赶到。
出乎意料的是,萧景珩竟然也跟了进来,侍卫推着他的轮椅,停在了离床榻不远不近的位置。
太医小心翼翼地为沈清欢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纱布层层包扎。
整个过程,沈清欢始终紧咬着下唇,未曾发出一声痛呼,只有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打湿了她的鬓发。
她的隐忍与坚韧,连行医多年的太医都暗自心惊。
萧景珩从头至尾,都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待太医诊治完毕,留下药方,躬身退下后,卧房内便只剩下沈清欢与萧景珩,以及他身后一名纹丝不动的贴身侍卫。
你,的确让本王刮目相看。萧景珩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清欢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
能为王爷分忧,是妾身的本分。
这话她说得平淡至极,听不出半分邀功或谄媚。
萧景珩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本分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拖得有些长,沈家送你来给本王冲喜,可不曾教过你这样的‘本分’。
沈清欢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妾身自幼研习岐黄之术,深知性命之可贵。也明白,孰轻孰重。
萧景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丝毫不见暖意。
所以,在你看来,本王的性命,比你自己的更重
沈清欢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在方才那种境地下,是的。王爷安好,妾身才有苟活的可能。
她的回答,坦诚得近乎冷酷,却也真实得令人无法反驳。
萧景珩定定地凝视着她,眸底情绪翻涌。
镇国公府的那枚玉佩,你有何看法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妾身一介妇人,不懂朝堂纷争。只知道,若非王爷福泽深厚,今日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沈清欢巧妙地避开了正面回答。
呵。萧景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他挥了挥手,那名侍卫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内室之中,愈发安静,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沈清欢。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唤她,语气平直,听不出喜怒。
你此番,算是救了本王一命。
沈清欢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本王,从不轻易欠人人情。他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后话,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宁王府名正言顺的王妃。萧景珩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本王此生,亦只会认你一个王妃。这府中,往后,不会再有旁的女人。
沈清欢心头巨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这句话的份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不单是一句承诺,更像是一份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甚至是一种…捆绑。
王爷……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本王身边,需要一个足够聪明的王妃。一个能替本王,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麻烦事的王妃。萧景珩打断了她的话,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刃,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你想要查清你生母的死因,本王可以给你提供助力。
沈清欢放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
嫡母在她面前,提及生母旧事时那副得意洋洋、又带着威胁的嘴脸,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你想要在沈家那些曾经作践你的人面前挺直腰杆,本王,也可以成为你的倚仗。
他开出的条件,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却也伴随着同等的风险。
妾身,需要付出什么沈清欢压下心中的波澜,直截了当地问道。
忠诚。萧景珩薄唇轻启,吐出这两个字,掷地有声,以及,你所有的智慧和手段。
沈清欢沉默了。
她明白,这是一场交易,更是一场压上身家性命的豪赌。
赌赢了,她或许能挣脱棋子的命运,查明生母枉死的真相,为枉死的母亲讨回公道。
赌输了,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妾身,明白了。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因失血而显得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坚定。
萧景珩微微颔首,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那枚玉佩,仅仅是一个开始。他淡淡提醒道,眼中却闪过一抹厉色。
沈清欢轻轻点头。
镇国公府在朝中树大根深,王爷此次遇袭,绝非偶然,恐怕与如今的朝局息息相关。她冷静地分析着,妾身生母当年的离世,一直疑点重重。沈家对此讳莫如深,嫡母又偏偏在此时刻意提及……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变得清晰起来。
王爷,您认为……这两桩看似毫不相干的旧案与新案,其间会不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萧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颜色又沉了几分。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沈清欢懂了。他默许了她的猜测,也意味着,他正式将她拉入了这场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
肩上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但她的心中,却悄然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执着的火苗。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她已然踏上,便再无退路可言。
她转头望向窗外,晨曦已染红了半边天际。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的战场,也随着这染血的清晨,真正拉开了序幕。
第8章
宁王府一隅,尘封多年的库房被缓缓推开,霉味与积尘扑面而来。
沈清欢掩住口鼻,提灯走了进去。
这是萧景珩允她查阅的,属于她生母柳氏的一些旧物。
箱笼数只,大多是些寻常的衣物首饰,还有几本泛黄的医书。
她细细翻检,指尖拂过那些冰冷或柔软的物件,试图从中找寻一丝半缕与母亲死因相关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收获寥寥。
她的心,也随着这无望的搜寻,寸寸下沉。
一个描金漆盒的角落,静静躺着一卷不起眼的画轴。
沈清欢拿起,轻轻展开。
画上是江南常见的烟雨图,笔触温婉,意境悠远,确是她生母的风格。
她摩挲着画卷的边缘,一种异样的粗糙感从指腹传来。
画卷的背面,裱糊的纸张似乎比寻常的要厚实一些。
她将画卷凑近烛火,小心翼翼地检查。
果然,在画轴接口处,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夹层痕迹。
心跳骤然加速。
她取来随身携带的薄刃小刀,屏住呼吸,沿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一点点将背面的裱纸挑开。
里面,赫然藏着一张极薄的绢帛。
绢帛上的字迹细小娟秀,却记录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沈家,竟在多年前与三皇子有过一桩暗中交易,涉及巨额财物与军械。
而绢帛的末尾,几行血色浸染的字迹,直指当年宁王遇袭,幕后主使亦是三皇子,而沈家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她的生母,正是因为无意间撞破此事,才招来杀身之祸。
绢帛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
沈清欢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嫡母那句你娘的死因不简单,言犹在耳,此刻听来,竟是赤裸裸的恫吓与炫耀。
她们早就知道,甚至可能就是帮凶。
而自己,在一步步接近真相的同时,也已踏入了三皇子和沈家布下的天罗地网。
难怪嫡母会派人来探望,那根本就是来确认她是否还在掌控之中。
她已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下一个,就是她沈清欢。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手中的画卷,此刻重逾千斤。
第9章
金銮殿内,气氛凝重。
百官垂首,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萧景珩立于班列,神色平静,袖中的手却紧握着那份薄如蝉翼的绢帛。
今日,他要为亡母,也为清欢,讨回一个公道。
御座上的皇帝扫视一周,声音威严: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三皇子萧景琰眼角带着几分得意,仿佛已胜券在握。
他近日动作频频,拉拢朝臣,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将萧景珩彻底踩在脚下。
萧景珩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儿臣有本启奏。
皇帝眉头微挑:讲。
儿臣近日查阅旧案,发现一桩与当年边关军械私运相关的线索,似牵涉甚广,且与一桩陈年命案有关。萧景珩语速不疾不徐,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三皇子。
三皇子心中一突,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轻嗤一声,透着不屑。
他倒要看看,萧景珩能耍出什么花样。
一个大臣出列附和:宁王殿下,军械私运乃是重罪,不可不察。只是不知殿下所指,是何线索
萧景珩转向皇帝:父皇,儿臣手中有一份证物,能指证当年沈家与朝中某位皇子勾结,私吞军饷,倒卖军械,并因此害人性命。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沈家那不是三皇子的岳家
三皇子脸色骤变,厉声呵斥:萧景珩!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沈家忠心耿耿,岂容你这般污蔑!
他眼神凶狠,恨不得当场撕了萧景珩。
萧景珩冷笑:三皇兄何必如此激动本王尚未指名道姓,你便急着对号入座了
你!三皇子气结,额上青筋暴起。
沈清欢此刻就站在殿外,由宫人请来等候。
她知道,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关乎她与宁王的生死,关乎她母亲的沉冤。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萧景珩将绢帛呈上:父皇,此乃沈清欢之母柳氏的遗物,其中详细记载了当年沈家如何与三皇子暗中交易,以及柳氏因此被灭口的真相。
皇帝接过绢帛,面色铁青,一行行看下去,殿内温度骤降。
绢帛上的字迹娟秀,却字字泣血。
每一笔,都像一把尖刀,刺向三皇子。
三皇子慌了,彻底慌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柳氏那个贱人,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父皇!这是诬陷!是萧景珩和沈清欢联手伪造的证据!儿臣冤枉啊!三皇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试图博取同情。
萧景珩语气冰冷:三皇兄,这绢帛上的墨迹、纸张,皆可查验。何况,上面还有你当年与沈侍郎往来的亲笔信物拓印,以及当年经手此事的沈府旧仆的画押,人证如今就在殿外,是否需要传召
三皇子如遭雷击,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萧景珩既然敢拿到朝堂上,必然是准备万全。
皇帝将绢帛重重掷在三皇子面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逆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朝臣们看向三皇子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惊惧。
一个连自己枕边人的生母都能下令灭口,勾结外家贪墨军饷的人,何其歹毒!
三皇子的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清欢在殿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当听到皇帝那声怒喝时,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泪水,无声滑落。
母亲,您的冤屈,女儿今日为您昭雪了。
皇帝声音透着疲惫与失望:传朕旨意,三皇子萧景琰德行败坏,勾结外戚,贪墨军饷,即日起,夺去其所有差事,禁足府中,闭门思过!彻查沈家,所有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
三皇子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多年经营,一朝倾覆。
萧景珩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沉沉的释然。
他转身,目光投向殿外,仿佛能看到那抹纤细却坚韧的身影。
接下来,还有更硬的仗要打。
三皇子绝不会束手就擒。
第10章
三皇子府邸之内,一片狼藉。
萧景琰双目赤红,犹如困兽,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扫落在地,瓷器碎裂声刺耳。
萧景珩!沈清欢!本王要你们不得好死!他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一名心腹幕僚躬身立于一旁,垂首:殿下息怒,为今之计,当速做决断,否则……
萧景琰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幕僚的衣襟:决断他萧景珩让本王在朝堂之上颜面尽失,沦为阶下囚!此仇不报,本王誓不为人!
幕僚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殿下,萧景珩如今风头正盛,又有皇上维护。但,釜底抽薪,并非全无机会。
讲!萧景琰松开手,语气急促。
诬告谋反。幕僚压低声音,字字狠毒,只要坐实了他谋逆的罪名,纵使皇上再偏袒,也无力回天。
证据呢萧景琰眼神一亮,随即又沉下,他行事谨慎,哪会轻易留下把柄
幕僚冷笑:证据,自然是可以‘造’出来的。殿下手中尚有禁军统领符节,再联络几位旧部,伪造些书信,安排几个‘人证’,并非难事。
萧景琰踱了几步,眼中凶光毕露:好!就这么办!本王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要让萧景珩和沈清欢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
翌日,天色未明。
宁王府外,铁蹄踏地的闷响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无数火把亮起,将王府高墙映得一片通红。
禁军甲胄森然,手持长戟,将整个宁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府门被粗暴砸开,为首的禁军统领手持圣旨,面色冷峻:奉旨捉拿逆贼萧景珩!反抗者,格杀勿论!
萧景珩一身中衣,从内院疾步而出,面沉如水。
王将军,本王何罪之有他立于庭中,虽孤身一人,气势却未减分毫。
王将军展开一卷黄绸:有人举报宁王勾结党羽,意图谋反,此乃搜查到的信件,宁王,你还有何话说
几封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罪证被掷于萧景珩脚下。
萧景珩瞥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这是三皇子的垂死挣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语气平静,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拿下!王将军不再多言,一挥手,数名禁军如狼似虎般扑上。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有备而来。萧景珩很快被制住,押向府外。
内院,沈清欢被惊醒时,外面已是一片混乱。
脚步声杂沓,兵刃相击声,下人的惊呼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她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王妃!不好了!禁军闯进来了,说王爷……王爷谋反!贴身侍女春桃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面无人色。
沈清欢脸色煞白,强自镇定:王爷呢
王爷被他们带走了!
话音未落,几名凶神恶煞的禁军已冲至门外。
沈清欢!你身为逆贼萧景珩的王妃,同为叛党,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校尉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沈清欢指尖冰凉。
她明白,三皇子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她没有反抗,任由粗砺的绳索缚住手腕。
此刻,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她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前行。
王府内,昔日井然有序的景象荡然无存。
下人们被驱赶到庭院中,瑟瑟发抖,哭泣声此起彼伏。
管事们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
沈清欢被押解着,经过庭院,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面孔,心中一片沉寂。
她与萧景珩,已然踏入了三皇子精心编织的罗网。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
沈清欢被重重推入一间狭窄的囚室,铁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锁链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霉味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手腕被绳索勒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囚犯呻吟。
三皇子,你果然够狠。
她闭上眼,脑中飞速思索着破局之法。
然而,证据确凿,人赃并获,皇帝即便有心,恐怕也难以偏袒。
难道,真的要困死于此
不,她不甘心。
母亲的仇刚刚昭雪,她与萧景珩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11章
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霉味,刺入沈清欢的鼻腔。
她背靠着粗糙的囚壁,指尖的凉意直透心底。
三皇子,萧景琰。
这一局,他布得滴水不漏。
谋反的罪名,伪造的信件,禁军的围困。
每一个环节,都透着置人于死地的狠绝。
但她沈清欢,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脑中闪过一道身影——御史大夫,林博文。
那位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她曾在他孙儿急症时,隔着屏风献过一方,救了孩子一命。
林博文当时未曾多言,但那份人情,此刻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她还需要王府内的助力。
那些在她立威后,真心归顺的管事和侍卫。
特别是管事老周,沉稳可靠。
必须把消息传出去。
沈清欢摸向发间,拔下一支尖细的银簪。
她撕下囚衣内衬的一角,指尖蘸着伤口渗出的血珠,混着墙角的些许灰尘,开始在布条上飞速书写。
字迹细密,却条理清晰。
吱呀——
牢门下方的小窗被推开,一只粗瓷碗被不耐烦地塞了进来,装着些许馊掉的米粥。
送饭的是个年轻的狱卒,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忍。
沈清欢眼中微动。
她从怀中贴身处摸出一枚小巧的羊脂玉佩,是她入府时母亲旧物中唯一随身携带的。
这位小哥,她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镇定,这玉佩赠你,只求你帮我送一封信,或者,换些干净的水。
年轻狱卒本想呵斥,可见她脸色苍白,又瞥见那玉佩质地上乘,心中一动。
他接过玉佩,又接过那染血的布条,只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林府二字。
我尽力。他含糊应了一声,收起东西,匆匆离去。
沈清欢垂下眼帘,成败在此一举。
两日后。
御史大夫林博文府邸。
林博文看着手中那块染血的布条,眉头紧锁。
布条上的字迹,清晰指出了萧景珩被诬陷的几处关键破绽,尤其是其中一封罪证书信提及的军械调动,与宁王半月前上奏的固边策略完全相悖。
更有一条密令,指向宁王府一位姓周的老管事,让他设法将一份被三皇子党羽忽略的账册送出。
那账册,记录着三皇子与边境私矿的往来!
备轿,入宫!林博文猛地起身。
皇宫,御书房。
皇帝听着林博文的陈述,脸色越来越沉。
三皇子萧景琰被急召入宫时,尚不知大祸临头。
父皇,您召儿臣……
跪下!皇帝将一本账册狠狠掷于他面前,看看你的好事!
账册摊开,每一笔记录都像一记耳光,抽在萧景琰脸上。
他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父皇,这是诬陷!是萧景珩他们……
诬陷皇帝冷笑,禁军统领符节是你盗用,伪造的书信是你授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原来,那年轻狱卒不仅送出了信,还暗中留意,将三皇子心腹与物证交接的场面也报了上来。
而宁王府的周管事,早已在沈清欢的暗中部署下,将那本要命的账册藏于极为隐秘之处,只待时机。
萧景琰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传朕旨意!皇帝声音冰冷,三皇子萧景琰,德行败坏,构陷忠良,即刻起削去所有封号,圈禁于皇陵,无诏不得出!
铁链开启的声音在天牢内回荡。
沈清欢被带出囚室,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萧景珩站在不远处,身形依旧挺拔,只是面容添了几分憔悴。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她身上,深邃而专注。
沈清欢一步步走向他,唇角微微扬起。
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了。
第12章
宁王府的马车在沈府门前缓缓停下。
朱漆大门依旧,只是门上的铜环失了往日的光泽,透着一股萧瑟。
沈清欢扶着萧景珩的手臂,款步下车。
她今日穿了一袭素雅的锦裙,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清冽。
守门的家丁见了来人,先是一愣,随即慌忙低下头,连滚带爬地奔进去通报。
沈府正厅。
嫡母周氏端坐在主位,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端茶的手指却微微颤抖。
沈清蓉站在她身侧,脸色苍白,眼神怨毒地盯着门口。
沈清欢与萧景珩并肩踏入,厅内气氛瞬间凝滞。
清欢见过母亲,见过长姐。沈清欢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氏重重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刺耳声响。你还知道回来宁王妃好大的架子!
沈清欢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母亲说笑了,女儿今日回来,是为了一桩陈年旧案。
她目光扫过周氏,落在沈清蓉身上。也为了向长姐讨个公道。
沈清蓉尖声反驳:我与你有什么公道可讨沈清欢,你别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沈清欢轻笑,比起嫡母与长姐当年对我生母所为,这点得意,又算得了什么。
周氏面色一变,厉声呵斥:住口!你胡说什么!
胡说沈清欢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张,这是当年母亲身边的老人留下的血书,字字泣血,记录了嫡母你如何买通大夫,如何在我母亲汤药中动手脚,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
她又拿出一叠供状。这些,是当年经手过母亲饮食、药材的下人画押的供词。他们如今都已招认,当年是如何受你指使,残害主母。
周氏浑身一震,猛地站起,指着沈清欢。你……你伪造证据!
伪造萧景珩冷冽的声音响起,他一直沉默,此刻开口,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些证据,已经呈送圣上御览。陛下有旨,此事交由本王全权处理。
周氏如遭雷击,瘫坐回椅中,面如死灰。
沈清蓉更是吓得腿软,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至于长姐,沈清欢转向沈清蓉,你多年来对我百般欺凌,设计陷害,桩桩件件,我都记着。
我没有!都是她!都是母亲让我做的!沈清蓉情急之下,指向周氏。
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绝望。
陛下念及沈家曾有微功,不欲株连过甚。沈清欢声音清冷,但罪魁祸首,断不能轻饶。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沈周氏,残害主母,品行恶劣,即刻起,褫夺诰命,贬为庶人,幽禁于沈府后院佛堂,终身不得出。
沈清蓉,心思歹毒,屡教不改,着即送往城外静心庵,带发修行,无诏不得还俗。
周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沈清蓉则哭喊着扑上来:不!我不要去庵堂!爹!爹救我!
沈老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厅外,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切,终究只是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王府侍卫上前,将哭闹不止的沈清蓉强行拖了出去。
沈清欢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嫡母和嫡姐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片释然。
她缓缓走到厅中,对着空无一人的主位,轻声开口:母亲,女儿为您正名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沈府的喧嚣渐渐平息,只余下衰败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第13章
沈府之事落定,京城中关于宁王与宁王妃的议论达到了新的顶峰。
曾经的残废王爷不仅恢复如初,更以雷霆手段肃清朝中奸佞,声望一时无两。
而那位曾被轻贱的庶女王妃,如今在众人眼中,已是智慧与坚韧的化身。
数月后,初秋。
宫中传来消息,皇帝龙体每况愈下,已有数日未曾上朝。
一时间,京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揣测着储君的人选。
宁王府内,书房。
萧景珩放下手中的密折,看向窗外,秋叶渐黄。
清欢端着一盏参茶走近。王爷,该歇息了。
他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宫里那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萧景珩语气平静。
清欢默然,将早已备好的披风给他披上。
宫中局势,她亦有所耳闻。三皇子倒台后,有能力角逐那个位置的,唯有萧景珩。
这些日子,他频繁被召入宫中,商议国事,俨然已是监国之态。
若真有那一日,你……萧景珩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探寻。
清欢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微扬。无论王爷身在何处,清欢都会在王爷身边。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含半分犹豫。
萧景珩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
又过一月,深秋。
老皇帝于病榻前召集顾命大臣,颤抖着手,写下传位诏书。
太子,萧景珩。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却无人敢有异议。
萧景珩的功绩与能力,早已深入人心。
太子册封大典在太和殿举行,庄严肃穆。
萧景珩身着太子蟒袍,立于丹陛之下,接受百官朝贺。
清欢作为太子妃,亦接受了诰命夫人们的参拜。她身着翟衣,头戴凤冠,端庄雍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或敬畏或探究的脸庞。
那些曾经嘲讽过她出身的贵女们,此刻皆垂首敛眉,不敢直视。
冬至过后,天降瑞雪。
老皇帝崩逝。
举国哀恸三日后,新帝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萧景珩身着十二章纹的玄色龙袍,头戴冕旒,一步步踏上通往至高权力的九十九级台阶。
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
他站在太和殿的龙椅前,转身,面向文武百官,万民臣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云霄。
清欢站在殿侧,看着他接受万民朝拜,心中百感交集。从卑微庶女到如今,这条路,她走得艰难,却也值得。
三日后,中宫册封大典。
凤鸾春恩车辇缓缓停在坤宁宫外。
沈清欢身着繁复华丽的皇后朝服,霞帔凤冠,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入殿内。
萧景珩已换上明黄色常服,含笑立于殿中等候。
吉时到,赞礼官高声宣读册后诏书。
……咨尔沈氏清欢,温恭贤淑,德才兼备,深孚朕意,特册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钦此!
清欢款步上前,接过沉甸甸的皇后金印与金册。
她跪拜谢恩。
皇后平身。萧景珩亲自扶起她,执起她的手,目光深邃。
梓童,此后,这大齐的天下,你我共担。
清欢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安定的力量。
她抬首,看向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彩。
殿外,命妇百官再次齐齐跪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穿透宫墙,久久回荡。
夜深,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清欢卸下沉重的凤冠,长发如瀑般披散。
萧景珩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
累了
她摇摇头,靠在他怀中。只是觉得,像一场梦。
萧景珩轻笑,将她转过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这不是梦。他指尖轻抚她的脸颊,这是我们一起走过来的路。
清欢凝视着他,这位年轻的帝王,她的夫君。
他眼中没有了初见时的冰冷与戒备,只余下温情与信赖。
萧景珩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第14章
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养心殿的紫檀木地板上。
萧景珩早已起身,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正低头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清欢端着一碗莲子羹,脚步轻盈地走入。
陛下,用些早膳吧。她将羹汤放在他手边。
他搁下朱笔,抬手揉了揉眉心。
梓童辛苦。他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身侧坐下。
清欢指尖点了点他面前一份关于南方水患的奏报。
灾民安置,除了钱粮,防疫也需同步。
萧景珩眸色微沉。朕已下令太医院派人,但人手和药材都捉襟见肘。
清欢沉吟片刻。臣妾有个想法。
她取过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几行字,递给他。
民间医婆、稳婆众多,稍加培训,便可协助官府应对寻常病症,尤其是妇孺。
萧景珩细看她纸上的条陈,目中渐露赞赏。
设立惠民医馆,由太医院考核、官府支持,在各州府推广
清欢点头。一来解燃眉之急,二来长远看,也能提升民间医治水准,惠及万民。
好。萧景珩握住她的手,此事,朕交予皇后全权筹办。
她浅浅一笑。臣妾遵旨。
不出半年,首批惠民医馆在京郊几处试点成功。
经过统一培训的医婆们,在医馆坐诊,为贫苦百姓提供基础的诊疗和汤药,尤其在妇科与儿科方面,成效显著。
消息传回宫中,萧景珩看着清欢呈上的报告,龙心大悦。
梓童此举,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清欢只是微笑。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尽力,是臣妾的本分。
此后数年,清欢又陆续提出兴办女学、改良农具、抚恤老弱等诸多利民之策。
萧景珩无不鼎力支持,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将大齐治理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时光荏苒,又是数载。
御花园内,暖阳和煦。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约莫四五岁光景,正追着一只彩蝶嬉笑奔跑。
不远处,稍长几岁的太子,则沉稳地陪在清欢身边,听她讲解书卷上的典故。
萧景珩处理完政务,来到园中,看到的便是这般温馨和乐的景象。
他放轻脚步,走到清欢身后,揽住她的肩。
小公主见到父皇,立刻乳燕投林般扑过来。
父皇抱!
萧景珩笑着将女儿抱起,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太子也起身行礼。父皇。
清欢含笑看着他们父子(女)互动,眉眼间尽是温柔。
今日天气好,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萧景珩对孩子们。
待孩子们跑远了些,他才低头看向清欢。
这些年,辛苦你了。
清欢摇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有陛下在,再多辛苦,也是甘甜。
他执起她的手,十指紧扣。
夕阳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温馨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