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撕裂了幽墟的夜空,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凄厉咆哮。瞬间,整座沉睡的腐朽之城被粗暴地惊醒。云黯刚刚将那块温润如水、却又沉重如山的蕴神玉髓塞入怀中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冰冷的触感还未散开,致命的危机已如寒潮般汹涌而至。
“呜——嗡——!!”
巨大的声浪裹挟着肉眼可见的灵力波纹,从城主府的核心猛地炸开,横扫过每一寸砖石、每一道屋檐。屋檐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窗棂疯狂震颤。云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耳中嗡鸣一片,尖锐的疼痛直刺脑海。
“在那里!秘库方向!”
“贼人休走!”
四面八方,尖锐的呼喝声、沉重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如同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瞬间将孤零零矗立于秘库屋顶的云黯吞没。无数道强横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过来,带着冰冷的杀意,将他牢牢锁定。
城主府火了!
无数火把骤然亮起,星星点点,顷刻间连成一片灼目的火海,将沉沉的黑暗撕得粉碎。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跳跃,如同群魔乱舞。密集的脚步声汇成沉闷的雷鸣,从每一条甬道、每一座庭院涌向核心秘库。屋檐上、墙头,一道道包裹在深色劲装中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矫健地跳跃奔行,手中的弩箭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弓弦绷紧的细微声响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序曲。
“嗡——!”
一声更低沉、更宏大的嗡鸣从脚下升起,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整座城主府的地面、墙壁、甚至空气,都开始微微震颤。无数道淡金色的纹路在砖石缝隙间、在雕梁画栋的表面骤然亮起,彼此勾连,瞬息间编织成一张巨大无比、覆盖整个府邸的光网——护府大阵启动了!庞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降临,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比,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云黯感觉自己像一只突然被投入松脂里的飞虫。
“走!”
生死关头,一切杂念都被瞬间碾碎。云黯眼中只剩下前方那片尚未被大阵金光完全覆盖的、属于阴影的狭小区域。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血气强行冲散了警报声带来的眩晕与阵法的迟滞感。体内仅存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涌入双腿经脉。
“影遁·残光!”
他低吼一声,身体瞬间化作一道模糊到极致的虚影,不再是之前的流畅穿梭,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空间的决绝,朝着选定的方向——秘库西侧那片尚未被火光照亮的、连接着复杂园林的阴影区域——爆射而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正在消散的黑色尾迹。
“咻咻咻——!”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一刹那,数十支闪烁着寒芒、尾羽带着破空尖啸的弩箭,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蜂群,狠狠钉在了他刚才立足的屋顶瓦片上!精钢打造的箭头深深没入,瓦片碎裂的声音连成一片。紧接着,几道裹挟着烈焰或寒冰的凌厉法术光芒,也狠狠轰击在那个位置,将那片屋顶炸得碎石纷飞,烈焰升腾!
云黯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那法术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和冰寒冲击。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残光之影在园林嶙峋的假山、茂密的古树阴影间疯狂折转、跳跃。每一次闪动都险之又险地避开后方追兵射来的箭雨和零星的法术轰击。冰冷的弩箭贴着他的头皮、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一道冰锥擦着他的小腿掠过,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裤脚,留下一条白色的冰痕。
“围住他!别让他进园林深处!”
“放信号!通知外围巡逻队!”
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如同附骨之蛆。云黯的心沉到了谷底。城主府的守卫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估,而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远非黑蛟帮那些乌合之众可比。他们显然非常熟悉地形,正试图将他逼向某个预设的陷阱区域。
必须打乱他们的节奏!
云黯眼中厉色一闪,左手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袋上狠狠一拍。这是他在潜入前,从黑市一个专门贩卖“一次性惊喜”的瘸腿老头那里“顺”来的家当——整整一袋混合了劣质爆裂符粉、刺鼻磷粉、以及能短暂致盲的闪光粉的“混乱套餐”。
“给我开!”
他看准前方一个三岔路口,追兵正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左手猛地一扬,灰蒙蒙的粉末如同烟雾弹般激射而出,瞬间在前方弥漫开来,覆盖了数丈范围。
“小心!是毒粉!”
“闭气!”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守卫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脚步一滞。就在这瞬间的迟滞中——
“爆!”
云黯心中默念,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精准地刺入粉末核心。
“轰!嗤——嗡!”
震耳欲聋的爆炸并非巨大,但极其突兀!橘红色的火光裹挟着浓烟猛地腾起,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符粉中的不稳定能量被触发)。几乎同时,刺鼻到令人作呕的浓烈白烟(磷粉)和一道足以撕裂视网膜的惨白强光(闪光粉)在爆炸中心猛然爆发!
“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什么东西!”
“散开!散开!”
惨叫声、剧烈的咳嗽声、惊怒的呼喊声瞬间取代了追兵整齐的步伐。浓烟与强光制造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追兵的阵型被彻底打乱,视线受阻,呛咳不止,甚至有人因为强光致盲而撞在一起。
机会!
云黯的身影在爆炸强光闪起的瞬间,已借助那刺目光芒的掩护,强行扭转方向,不再深入园林,而是如同壁虎般贴着假山阴影,朝着园林边缘那堵高达数丈、布满了湿滑苔藓和尖锐瓦片的围墙顶端冲去!影遁催发到极致,身体几乎与围墙的阴影融为一体,快得只剩下一条拉长的、贴墙而上的黑线。
“他在墙上!放箭!”
“拦住他!他要去东城区!”
混乱中,仍有反应极快的守卫头目发现了云黯的意图,嘶声怒吼。几支角度刁钻的弩箭穿透稀薄的烟雾,带着死亡的尖啸射向云黯攀爬的身影。
云黯汗毛倒竖,感知提升到极限。他猛地拧身,腰肢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力量,险险避开射向要害的两箭。但法却沛然莫御的冲击狠狠撞上,光芒剧烈闪烁,威能被大幅度削弱、偏移!
离得最近的几个试图扑上来捡便宜的暴徒和几个躲闪不及的倒霉蛋,如同被狂奔的巨兽撞中,惨叫着吐血倒飞出去,筋断骨折!
整个街口,因为这狂野到极点的一踏,瞬间清空了一片!烟尘混合着血腥气冲天而起!
然而,爆发之后,是彻底的虚脱与毁灭性的反噬。
“噗——!”
云黯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打碎的瓷器,猛地向前踉跄扑倒,口中鲜血狂喷,这一次,鲜血中的暗金色光芒更加浓郁刺眼!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的力量,尤其是引动封印之力的反噬,几乎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经脉寸寸欲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腿的伤口更是彻底炸开,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视野彻底被血色和黑暗吞没,只剩下模糊晃动的光影。
他听到了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听到了周围重新响起的、更加疯狂和贪婪的喊杀声,听到了弓弦再次绷紧的死亡之音。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一踏,耗尽了一切,也暴露了一切。他已无力再挪动哪怕一步。
结束了么?
不甘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玉髓还在怀里,魂玉的线索近在咫尺,还有那么多未解的谜团,那么多未报的血仇……怎能就这样倒下?!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巨大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
这悸动并非来自外界的攻击,而是源于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一小块——从黑蛟帮小头目那里顺来的、刻有骷髅头的骨牌信物!
此刻,这枚冰冷的骨牌,竟在他濒死的绝望气息和喷涌而出的、带有暗金色泽的封印之血的浸染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阴寒召唤之力,如同无形的钩索,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牢牢地“钩”住了他残存的意识,指向一个方向——东方!幽墟那最为混乱、最为危险、传说中通往地狱的绝地——鬼哭渊!
那召唤冰冷、死寂、充满不祥,却又在绝境中,透着一线无法言喻的、扭曲的“生机”!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云黯残存的意志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召唤猛地一“拽”!他那早已透支的身体,竟在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般的、不属于他的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因这来自深渊的召唤而短暂地恢复了焦距,瞳孔深处映出东方那片被更加深沉黑暗笼罩的天空——鬼哭渊的方向!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不再理会身后呼啸的箭矢和扑来的敌人,不再顾忌身体的崩溃,仅凭着那股冰冷召唤带来的牵引力,拖着那条几乎报废、鲜血淋漓的右腿,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朝着东方,朝着那片代表着死亡与未知的黑暗深渊,亡命狂奔!
每一步踏出,都在肮脏的街道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每一次踉跄,都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他的身影在混乱的街道中跌跌撞撞,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冲向地狱的决绝!
“追!他往鬼哭渊跑了!”
“快!拦住他!别让他跳渊!”
“他不行了!杀了他领赏!”
守卫、赏金猎人、暴徒……所有被巨额悬赏刺激得双眼通红的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汇成一股汹涌的浊流,紧紧追咬着那道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倒下的血色身影,疯狂地涌向幽墟东方的尽头——那片阴风怒号、仿佛连接着冥土的恐怖深渊。
死亡追逐的终章,在鬼哭渊的咆哮边缘,轰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