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窃天:我于黑夜证道 > 第52章 群魔乱舞

幽冥骨船的腹舱,是深渊在移动的心脏。
云黯踏进去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便缠绕上来,如同冰冷的舌头舔舐骨髓。空气粘稠滞重,混合着腐朽骨殖的腥气、某种陈旧熏香的甜腻,还有无数阴魂消散后残余的、近乎实质的怨毒。惨绿色的磷火悬浮在巨大的穹顶之下,光源来自那些嵌在森白肋骨间的巨大颅骨眼眶,幽光摇曳,将整个空间涂抹成一片病态的、活动的墨绿。巨大的阴影随着火光晃动,在嶙峋的骨壁和下方攒动的人头上扭曲、拉长、纠缠,如同活物在无声地舞蹈。
脚下是某种冰冷光滑的黑色物质铺就,行走其上,几无声息,却仿佛能吸走魂魄的重量。云黯裹紧身上那件从某个倒霉侍从身上“借”来的、带着浓重尸油味的灰扑扑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小半张刻意涂上灰败死气的脸。左手缩在袖中,紧紧扣着那枚属于“毒手书生”的、触手冰凉的骨牌信物,指尖传来的寒意勉强压制着体内深处封印因周遭浓郁阴气而泛起的、极其细微的躁动。他模仿着记忆中“毒手书生”那阴鸷、孤僻的姿态,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滞涩感,像一具刚学会走路的尸体,沉默地穿过入口处弥漫的薄薄灰雾,走向那片沸腾的“群魔盛宴”。
拍卖场中央,是一块由数根巨大、弯曲的腿骨围拢出的高台,台上空无一物,只有惨绿的光源从更高处打下。高台四周,散乱地分布着座位,并非寻常的椅子,而是形态各异的“座驾”。一具缠绕着污秽布条、散发着浓烈防腐药水味的巨大棺椁斜靠在左侧,棺盖半开,里面斜倚着一个身着暗红锦袍、面色却如金纸的枯瘦老者。他十指干瘪如鸟爪,指甲却漆黑尖长,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掌心一只不断蠕动的、布满诡异花纹的黑色甲虫。他的气息腐朽而深沉,像一座移动的古墓。这是来自北邙尸阴宗的“棺老”厉万魂。在他棺椁旁,两个浑身裹在厚重铁甲里、只露出两点猩红魂火的铁尸侍立,冰冷僵硬的铁甲上凝结着深色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污迹。
不远处,一团不断翻滚、发出“咕噜”声响的、半透明的猩红血池占据了不小的地方。血池表面不时鼓起一张张痛苦嘶嚎、旋即又破裂的人脸虚影。血池中央,端坐着一个几乎赤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暗色皮裙的雄壮巨汉。他肌肉虬结如岩石,皮肤却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他闭着眼,胸膛起伏间,那血池便随之涨缩,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几乎形成实质的压迫,让靠近者无不皱眉屏息。血煞宗长老,“血屠”屠刚。他每一次呼吸,都像一头沉睡的凶兽在打鼾。
云黯的目光扫过,在靠近角落的一处阴影里微微一顿。那里没有座椅,只有一团不断扭曲、变幻形态的浓郁黑雾。雾气翻滚间,偶尔会凝出一张苍白模糊的女人面孔,眼窝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诉说着永恒的诅咒。没有实体,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怨毒气息弥漫开来。这是“影咒师”莫离,一种介于生灵与怨灵之间的诡异存在,以诅咒为食,以怨念为家。
还有驾驭着由森森白骨拼凑而成、眼眶燃烧绿火的骷髅战马的阴骑士;盘踞在巨大、色彩斑斓的毒蟒身上,浑身挂满叮当作响小罐的南疆蛊婆;身体半透明、如同水波凝聚、散发着咸腥海雾气息的东海邪修;甚至还有几个气息凝练、眼神锐利如鹰隼、看似道貌岸然,但周身环绕的煞气却丝毫不弱于旁人的修士,显然来自某些见不得光的“名门正宗”……整个空间,就是一个微缩的、光怪陆离的炼狱图景。
空气中无形的弦绷得极紧。各种阴寒、暴戾、诡谲、贪婪、审视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在磷火摇曳的幽绿空间里无声地交织、碰撞、试探。每一次目光的短暂交汇,都可能是一次无声的宣战或警告。北邙棺老厉万魂枯爪中蠕动的黑甲虫,被屠刚血池中翻滚的一个痛苦人脸虚影无意间靠近了些,棺老眼皮微抬,浑浊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他并未出声,只是指尖极其轻微地一弹。那只黑色甲虫骤然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乌光,闪电般射向血池边缘。那靠近的人脸虚影无声地尖叫起来,瞬间被乌光洞穿,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消散,只留下一缕更浓的怨气被血池吞噬。
屠刚依旧闭着眼,仿佛毫无察觉。但他身下那粘稠的血池表面,却突兀地鼓起一个拳头大的血泡,“啵”地一声破裂,一滴凝练如实质、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暗红血珠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棺老半开的棺椁边缘。血珠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腐蚀空间的污秽之力。
棺老干瘪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冷笑。他身旁侍立的一具铁尸,那覆盖着厚厚铁锈的手甲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叮!”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鸣响起。那滴污血在距离棺椁边缘三寸处,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锈迹斑斑的铁甲残影精准地拦截、击碎,化作几缕暗红烟气,随即被棺椁本身散发的阴腐之气吞噬殆尽。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除了近处的云黯凭借远超常人的灵觉捕捉到那细微的波动和杀意,以及场中几个实力顶尖的存在若有若无地投来一丝关注的目光外,绝大多数参与者甚至未曾察觉。一场无声的冲突,在绿火摇曳的阴影中开始,又在瞬间结束。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因此更浓了几分,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云黯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关注那两位巨擘的无声交锋。他需要观察的是整个环境的结构,是那些隐藏在角落和阴影中的守卫力量。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借助斗篷的掩护和自身对阴影的天然亲和,在那些形态各异的“座驾”之间缓慢穿行。他的脚步落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如同踩在棉花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无声地切割着周围的一切信息。巨大的肋骨穹顶,每一根都粗壮得如同巨树,上面布满了岁月的裂痕和某种爪牙撕扯留下的痕迹。磷火在裂痕深处明灭不定,映照出更多依附在骨缝深处的、难以名状的微小生物或阴秽之物的轮廓。骨壁上并非光滑一片,而是附着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暗绿色絮状物,它们在幽光下缓慢地蠕动、伸展,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灵魂腐败气息——这是怨灵苔,以逸散的魂魄碎片为食,是天然的警报器,任何带有强烈生魂波动的闯入者靠近,都可能惊动它们。
高台周围,看似杂乱无章地矗立着一些形态扭曲、宛如巨大脊椎骨节般的立柱。这些柱子位置微妙,隐隐构成一个庞大的阵势。云黯的瞳孔深处,一点难以察觉的银芒悄然流转——识宝之眼悄然开启。在他独特的视野中,那些惨绿色的磷火光芒仿佛被剥离,露出其下冰冷、复杂、令人心悸的能量网络。立柱之间,无数道肉眼不可见的、由纯粹阴煞之力构成的丝线纵横交错,如同蛛网般层层叠叠,将整个拍卖核心区域笼罩在内。丝线上流淌着粘稠的、灰黑色的能量,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这是“九幽缚魂网”,一旦触发,不仅能禁锢肉身,更能直接撕扯、冻结闯入者的魂魄!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幻,如同活物的呼吸。
而在那些看似空旷的角落阴影里,在巨大的腿骨支柱之后,在怨灵苔覆盖最厚的骨壁凹陷处……识宝之眼穿透表象,捕捉到了一个个能量凝聚点。它们如同凝固的黑色冰晶,散发着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冰冷杀意。那是“影卫”——由强大的怨灵或经过特殊炼制的魂体,融入幽冥寒铁打造的甲胄中形成的守卫。它们没有呼吸,没有体温,如同环境的一部分,只会在目标触动禁制或接到命令时,化作最致命的阴影之刃。它们的数量,远超云黯之前的预估,几乎封锁了所有可能接近高台的死角路径。
更让云黯心头凛然的是高台本身。在识宝之眼的视野下,那看似普通的黑色平台,其内部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庞大能量。无数细密繁复、闪烁着幽暗紫光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平台深处流转、组合,构成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防护法阵核心。这法阵的核心波动极其隐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毁灭气息,仿佛沉睡的远古凶兽,任何试图强行突破或破坏高台的行为,都必将招致其雷霆万钧的反击。这就是守护拍卖品的终极堡垒——“冥骨镇魂阵”。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云黯的心口。他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那混杂着腐朽与怨毒的空气,冰冷的寒意顺着鼻腔直抵肺腑,反而让他高度集中的精神更加清醒了一丝。他找到了一个位置,在第三排靠近一条巨大腿骨支柱的阴影里。这里离高台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视野相对开阔,更重要的是,支柱的阴影和后方骨壁上怨灵苔的覆盖,提供了一层天然的视觉和心理上的遮蔽。旁边是一个空位,只有地面上残留着一小片不起眼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暗色痕迹。
他沉默地坐下,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融入阴影。斗篷将他整个身形包裹,只留下兜帽下小半张死气沉沉的脸。他刻意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将呼吸调整到一种近乎停滞的微弱状态,体内封印的力量被强行压制在深处,不敢有丝毫外泄。在这里,任何一丝属于生者的鲜活气息,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他扮演的“毒手书生”,就该是这样一具行走在生与死边缘的、散发着阴寒与孤僻气息的活尸。
落座不久,一股强烈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神念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扫过云黯所在的位置。这神念强大、蛮横,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仿佛要将人从里到外彻底看透。云黯身体纹丝未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指节却微微绷紧,指尖死死掐住那块冰冷的骨牌信物,同时调动体内一丝极其微弱的、模拟“毒手书生”特有的阴寒尸毒气息,如同薄雾般萦绕在体表。那股强大的神念在他身上停留了数息,似乎在确认信物的真伪和气息的吻合度。云黯甚至能“感觉”到神念中蕴含的那一丝不耐烦和漠然。数息之后,如同退潮般,那冰冷的神念移开了,转向下一个目标。
云黯绷紧的神经并未因此放松。他知道,这只是第一道筛查。真正的考验,在拍卖开始后,在那些珍品出现、引动各方欲望之时,那时才是暗流真正汹涌、试探无处不在的时刻。他必须如同行走在最细的钢丝上,任何一丝失误,都将万劫不复。
沉闷的空气中,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阴气拉长。等待,是一种无声的煎熬。云黯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都被他捕捉、分析。
“沙……沙……”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从左侧后方传来,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在爬行。云黯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瞥去。只见那盘踞在巨大毒蟒身上的南疆蛊婆,她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陶罐盖子被顶开了一条缝隙。一条通体碧绿、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小蛇探出了半个脑袋,黄豆大的眼睛闪烁着幽冷的绿光,蛇信吞吐不定,方向正对着云黯。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甜腥气的异样气息弥漫开来。是探灵蛇!这种蛊虫对活物气息、尤其是带有生机的血气极为敏感。
云黯的心猛地一沉。他扮演的“毒手书生”虽阴寒,但终究是活人,体内气血再如何压制,也难逃这种专为探察生机的异种蛊蛇的感知!他不能动,不能有任何异常反应,否则立刻会引起蛊婆的警觉。
电光石石间,云黯藏在斗篷下的右手食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其轻微地一划。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如同最锋利的针尖,刺破了左手小臂上一处早已准备好的、凝滞着死气的旧伤。一滴粘稠、冰冷、颜色暗沉近乎发黑的血珠,悄无声息地渗出皮肤。就在那探灵蛇的蛇信即将捕捉到空气中属于云黯的那一丝微弱血气时,这滴蕴含着“毒手书生”独门尸毒和云黯刻意模拟的腐朽气息的暗血,被他巧妙地用一丝微风吹散,精准地飘向那条探灵蛇的方向。
那细小的碧绿蛇头猛地一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而“熟悉”的同类死气惊扰了一下。它警惕地缩回了罐子,盖子“咔哒”一声重新盖紧。蛊婆干瘪的手指在罐子上安抚性地敲了两下,浑浊的老眼随意地扫了云黯这边一下,便移开了。危机暂时解除,云黯的后背,一层冰冷的细汗无声地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他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坐姿,如同真正的死物。
没过多久,一股更难以察觉的波动传来。这次并非针对他,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一个坐在前排、穿着华丽锦袍、面容俊美却透着一股邪异苍白的年轻男子,正把玩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似笑非笑的鬼脸。那年轻男子看似随意,指尖却在不经意间,对着旁边不远处一个笼罩在灰色斗篷里、气息同样阴冷的修士轻轻一弹。一丝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淡淡粉色光晕的气息,如同游丝般飘向对方。
魅惑邪术!云黯瞬间认出了那粉色气息的本质,带着强烈的精神暗示,能无声无息地影响心志,让人放松警惕甚至产生好感,常用于套取情报或暗中操控。那灰斗篷修士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并未察觉。但云黯敏锐地捕捉到,对方放在膝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打破了场中压抑的沉默,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丝挑衅:
“喂,老骨头!听说你这次带了几颗‘阴煞雷珠’?开个价,老子血屠要了!”声音来自那巨大的血池。屠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血红的眸子如同两盏探照灯,直射向斜靠在棺椁里的厉万魂。
棺椁中的厉万魂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嗬嗬”低笑,干枯的手指依旧把玩着那只黑色甲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桀桀……血屠,你的血池,泡得脑子都发胀了?好东西……自然是留待有缘人,价高者得之……”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嘲讽。
“哼!”屠刚重重地哼了一声,身下的血池猛地翻腾了一下,溅起几滴粘稠的血珠落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老子最烦你们这些藏头露尾、装腔作势的!有本事,东西拿出来亮亮!让大伙儿开开眼!”
“聒噪。”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两块寒冰在摩擦。声音来自那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怨毒黑雾——影咒师莫离。她模糊不清的面孔在雾气中凝聚了一瞬,两个黑洞般的眼窝“望”向血池方向。没有实质的目光,但一股纯粹冰冷的怨念瞬间锁定了屠刚。
屠刚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下的血池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无数痛苦的人脸在其中沉浮尖啸,浓烈的血煞之气轰然爆发,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波纹,狠狠撞向那片怨毒黑雾!无形的精神层面交锋瞬间爆发!整个拍卖场的温度仿佛骤降,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连那些摇曳的惨绿磷火都猛地一暗。靠近那片区域的几个修为稍弱的修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眼中充满了惊骇。
“肃静!”
一个苍老、冰冷、仿佛从万载寒冰深处传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整个骨船腹舱中响起。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穿透了所有嘈杂、试探和交锋的暗流,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
嗡——!
所有人都感到心神猛地一震,气血翻涌。屠刚周周爆发的血煞波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山,瞬间溃散。影咒师莫离那片翻滚的怨毒黑雾也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模糊的面孔上似乎闪过一丝忌惮。厉万魂把玩甲虫的手指顿住了。连那些角落里蠢蠢欲动的神念都瞬间收敛。
整个拍卖场瞬间落针可闻,只剩下惨绿磷火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
云黯的心跳,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地撞击着耳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