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聚义厅内,三十六盏八角宫灯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烛火在精铁打造的镂空灯架上摇曳,投下的光影在雕龙刻凤的梁柱间明明灭灭。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烤肉焦香、新酿米酒的醇厚气息,与战士们身上未散尽的硝烟味、金疮药的草药味交织,形成一种独特而复杂的气息。厅内摆放着十八张由百年古木凿成的长桌,桌面上深深浅浅的刀痕见证着无数次豪迈的聚餐,此时桌上堆满油光发亮的烧鸡、色泽诱人的大块牛肉,酒坛更是摞得半人高,大碗酒、大块肉,尽显梁山好汉的豪迈不羁。
屋顶横梁上,几个小喽啰正趴在木梁间嬉笑打闹,时不时将酒肉碎屑往下扔,惹得下面的兄弟笑骂连连。墙壁上挂着的虎皮、熊皮在灯火映照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从墙上扑下来。厅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兄弟正借着酒兴舞枪弄棒,兵器挥舞间带起阵阵劲风,将地上的酒渍都卷了起来。
宋江站在主位上,一袭青衫虽沾着些许尘土与血渍,却难掩意气风发。他束发的玄色头带微微歪斜,却无损那份沉稳气度,右手举起的青铜酒碗中,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轻轻晃动,倒映出厅内热闹的景象。“今日能击退朝廷大军,全靠各位兄弟齐心协力,奋勇拼杀!这杯酒,我敬大家!”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雕梁画栋的大厅内久久回荡,震得梁间悬挂的
“替天行道”
大旗都微微颤动。话音未落,厅内便响起一片欢呼,酒碗碰撞声此起彼伏。
众人纷纷起身,高举酒碗,齐声高呼:“干!”
酒碗碰撞声清脆响亮,酒水洒出,落在青砖地面晕开深色痕迹。鲁智深拍着胸脯,大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掉落:“哈哈,俺这禅杖可杀了不少狗贼,杀得那叫一个痛快!”
他的络腮胡随着笑声抖动,抓起桌上油光四溢的烧鸡,撕下一条鸡腿,油脂顺着指缝滴落,大口啃咬时发出
“咔哧咔哧”
的声响,溅起的肉屑落在邻座武松的肩头。武松也笑着附和,双戒刀随意横放在膝头,刀鞘上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鲁大哥勇猛,俺也不甘示弱!那些朝廷兵卒,在俺双戒刀下,就跟割麦子似的!”
他仰头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一抹嘴,眼神中满是睥睨天下的豪情,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前的虎形刺青上。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笑声中,有人拍案讲述自己如何以一敌十,溅起的酒液洒在邻座身上;有人互相搂着肩膀吹嘘调侃,话语间夹杂着粗粝的脏话却满是亲昵;刘唐更是光着膀子,展示着新添的伤疤,惹得众人一阵叫好。阮氏三雄则围坐在一起,大声唱着水乡的民谣,歌声粗犷而豪迈。
但陈骁坐在角落的一张长凳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身上的粗布衣裳多处被利刃划破,缠着绷带的左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每动一下,伤口处便传来如蚂蚁啃噬般的刺痛。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着史进缠着白布的额头、阮小二跛行的右腿,以及角落里默默包扎伤口的伤兵,心中沉甸甸的。大厅里虽然热闹,但经过这场大战,不少兄弟或伤或残,梁山的粮仓也见了底,而朝廷的报复恐怕如乌云压城,随时会倾泻而下。想到这里,他眉头紧锁,端起酒碗,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在舌尖散开,却暖不了他发凉的心。
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战场上,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却无能为力,那种挫败感让他痛苦不堪。他知道,梁山虽然取得了这次胜利,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攻击只会更加猛烈。
就在这时,一名喽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腰间的朴刀还未归鞘,在门框上撞出
“哐当”
一声响。他满脸通红,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大声禀报:“大哥,山下有个自称云游道士的人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他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的喧闹,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如利剑般投向他,惊得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腰间的酒葫芦也跟着晃荡。
宋江眉头微皱,与吴用交换了一个眼神,吴用手中折扇轻敲掌心,微微点头,示意不妨一见。宋江这才开口说道:“带他上来吧。”
声音沉稳,却暗藏警惕。厅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这个云游道士的来历和目的。
片刻后,石阶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拾级而上。老者的月白色道袍虽干净整洁,但布料略显陈旧,边角处还有些磨损,看得出经过了不少旅途的奔波。袖口处绣着的云纹已有些褪色,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却未发出半点声响。他白发苍苍,须眉皆白,手持一柄由斑竹与兽毛制成的拂尘,每走一步,袍角带起的微风都似有章法。
老者刚踏入大厅,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便弥漫开来,与厅内的酒肉气息形成鲜明对比。他环视了一圈厅内众人,浑浊的目光在陈骁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开,微微拱手道:“贫道有礼了。恭喜各位在此次大战中得胜。”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信任的魔力,尾音却似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拂尘挥动间,竟带起一缕淡淡的檀香。
宋江起身还礼,脸上带着谨慎的笑容,指了指身旁空位:“道长请坐。不知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老者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厅中央,袍摆扫过地面,惊起几缕酒渍。“贫道云游四海,听闻梁山好汉们义薄云天,此次又大败朝廷军队,心中甚是钦佩。”
他顿了顿,拂尘轻挥,似要扫开空气中的凝重,“不过,贫道掐指一算,梁山虽胜,却也惹下了更大的麻烦。”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让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众人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警惕,有人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兵器,厅内的喧闹彻底归于寂静。连屋顶上嬉闹的小喽啰都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地看着下面的情况。
陈骁目光一凛,身体微微前倾,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却全然不顾:“道长何出此言?还请明示。”
他的声音冷静,眼神中充满戒备,死死盯着老者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注意到老者的眼神虽然浑浊,但偶尔会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就像隐藏在云雾后的闪电。
老者轻轻挥动拂尘,在众人头顶划出一道弧线:“朝廷此次折戟沉沙,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梁山。而且,据贫道所知,朝中有人早就对梁山恨之入骨,此次战败,他们定会借此机会,调集更强大的兵力,甚至可能请来江湖上的高手,再次围剿梁山。”
他说话时,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宋江紧锁的眉头上,“不出三月,必有腥风血雨。”
话音未落,厅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宫灯剧烈摇晃,光影在众人脸上扭曲变形,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吴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折扇在手中轻轻敲打着掌心,发出
“哒哒”
的声响:“依道长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老者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那地图看上去有些陈旧,边角卷起,上面还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标记,甚至有几处被水渍晕染。
他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摊开在桌上,用拂尘指着图中一处蜿蜒的线条:“这是贫道游历四方时绘制的周边地形图,其中有一处隐秘山谷,名为苍狼谷。此谷两侧山峰陡峭如刀削,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三马并行的狭窄通道,谷内遍布天然溶洞,可屯兵储粮。若在此修建防御工事,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的苍狼谷处点了点,详细地讲解着山谷的地形优势,干枯的指甲在羊皮纸上刮出细微的声响,说到关键处,还不时用拂尘比划着防御布局。
众人围拢过来,脑袋凑在一起,呼吸喷在地图上,让有些褶皱的纸面微微湿润。宋江沉思片刻,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道长此计虽好,但修建防御工事、储备粮草,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不知该如何解决?梁山刚经历大战,人力物力都有些匮乏。”
他的话语中带着忧虑,眼底的血丝诉说着连日来的疲惫,身后悬挂的
“忠义堂”
匾额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老者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这个贫道早已想到。贫道在江湖中也结识了一些朋友,他们皆是不满朝廷统治之人,愿意资助梁山一些钱粮。而且,贫道也可以留下来,帮各位出谋划策,指导工事的修建。贫道略通奇门遁甲之术,定能让防御工事固若金汤。”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竟是几枚刻着古怪符文的玉简,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他将玉简放在地图上,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玉简光芒大盛,一道虚幻的山谷影像从玉简中投射出来,悬浮在大厅上空。众人惊讶地看着这神奇的景象,纷纷发出惊叹声。影像中,苍狼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确实是一个绝佳的防御之地。
陈骁盯着老者,心中的疑虑如潮水般翻涌。他注意到老者说话时,右手小指上的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玉扳指质地温润,却隐隐透着一股寒意,不像是普通道士所能拥有的。而且,老者袖口内侧隐约露出半截红色丝线,那样式与朝廷密探的标记有几分相似;而那几枚玉简,表面的符文排列竟与他在青州城发现的神秘符号如出一辙。
“道长为何如此热心帮助梁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长想必不会平白无故相助吧?”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充满质疑,手悄悄按在藏于靴筒的短刃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刀柄。
老者哈哈一笑,笑声却不达眼底:“实不相瞒,贫道一生最敬佩的就是行侠仗义之人。梁山好汉们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贫道自然愿意相助。再者,朝廷近年来昏庸无道,苛捐杂税繁重,百姓苦不堪言,贫道也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助梁山对抗朝廷,还天下一个太平。”
说话间,他手腕翻转,拂尘扫过桌面,几枚玉简竟自动悬浮而起,在空中组成一道八卦阵型,让众人惊叹不已。
尽管老者说得冠冕堂皇,陈骁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他暗暗给身旁的时迁使了个眼色,示意其派人暗中监视老者的一举一动,以防有诈。时迁心领神会,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而宋江则被老者的话打动,起身再次拱手,礼数周全:“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道长了。还未请教道长尊姓大名?”
老者抚须笑道:“贫道姓玄,单名一个虚字。”
玄虚道长的到来,让梁山众人在欢庆胜利的同时,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悄然酝酿,而梁山又将何去何从?厅外忽然传来一声闷雷,惊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仿佛是命运的警钟
此时,在聚义厅的阴影处,玄虚道长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一闪而逝,却被陈骁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陈骁心中一紧,他知道,这个玄虚道长绝对不简单,梁山的未来充满了未知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