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道长在梁山安顿下来的第七日,浓稠如墨的晨雾还未散尽,整个山寨笼罩在一片朦胧混沌之中。潮湿的雾气裹挟着山间腐叶的气息,缠绕在寨墙的每一处缝隙,能见度不足十步,唯有远处传来的几声寒鸦鸣叫,在寂静中更添几分诡异。陈骁将浸过冷水的布条缠在腰间伤口,忍着撕裂般的疼痛,带着时迁摸进后山。昨夜三更,万籁俱寂,唯有更夫梆子声在空荡的山道间回响,他们发现道长的两名道童背着鼓囊囊的包裹,鬼鬼祟祟往悬崖方向而去。月光透过云层洒下,包裹表面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在夜色中格外刺眼,隐约还能听见包裹里传来细碎的碰撞声,像是金属物件相互摩擦。
“陈兄弟,那老道士的屋子透着邪乎。”
时迁猫着腰贴紧山壁,鹿皮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他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藤蔓,露出岩壁上新鲜的攀爬痕迹,指甲缝里还嵌着暗褐色泥土,“昨儿我潜进去,墙角的八卦图下竟藏着暗格。那暗格机关精巧,用特制的磁石钥匙才能开启,里头摆着半块刻着龙纹的玉珏
——
那玉珏温润通透,绝非普通道士能有的物件。玉珏表面还刻着一些细小的符文,在烛光下隐隐发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说话间突然顿住,鹰隼般的目光锁定百米外的灌木丛。两道灰影正半跪在地上,动作娴熟地将包裹埋进土坑,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显然经过严苛训练。其中一人抬头时,陈骁瞥见他脖颈处赫然纹着枢密院特有的刺青标记,那刺青呈火焰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
陈骁握紧腰间短刃,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浸透了新换的布条,火辣辣的刺痛反而让他愈发清醒。自道长提出修建苍狼谷防御工事,梁山已抽调半数青壮劳力。每日清晨,满载粮草的马车都会沿着蜿蜒山道驶向谷中,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赶车的喽啰们起初还会唱着山歌,可随着工期推进,疲惫写在每个人脸上,歌声也渐渐消失。而此刻,他看着道童埋完包裹后掏出竹筒,冲天而起的蓝色信号弹在雾霭中炸开,化作诡异的骷髅形状。信号弹升空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惊起山林中无数飞鸟,黑压压的鸟群遮蔽了半边天空。“回寨!立即通知宋大哥!”
陈骁压低声音,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那信号弹的光芒穿透浓雾,仿佛是恶魔发出的召唤,预示着一场巨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聚义厅内,三十六盏铜灯将气氛烘得燥热。烛泪顺着精美的灯台不断滴落,在桌面上凝成蜡块。玄虚道长手持刻满星象的罗盘,正在指点工匠调整地基方位。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
“咔咔”
声,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见陈骁等人匆匆闯入,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脸上堆起和蔼笑容:“陈壮士这是何意?莫不是对工事有新想法?”
拂尘轻扫过地图上的苍狼谷标识,那些玉简突然悬浮而起,在空中投射出立体影像。影像中,谷口的拒马阵与暗哨分布清晰可见,却不知暗藏多少致命陷阱。玉简悬浮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音虽小,却让人莫名烦躁。
“道长可知晓,你门下弟子私通外敌?”
陈骁将裹着油布的包裹狠狠砸在檀木长桌上。二十枚刻着朝廷徽记的信鸽脚环滚落而出,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编号,其中三枚还沾着暗红血迹。脚环上残留的羽毛,似乎还在诉说着这些信鸽曾经历的生死传递。“还有这个
——”
他扯出怀里半块龙纹玉珏,与从暗格取出的碎片严丝合缝,玉珏相接的刹那,竟发出清脆的龙吟声,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震得众人耳膜发疼。“恐怕您不是什么云游道士,而是朝廷派来的密探吧?”
陈骁的声音冰冷如霜,眼神中充满愤怒与警惕。
厅内瞬间死寂。玄虚道长脸上的笑意僵住,突然抚掌大笑,笑声中带着刺骨寒意。袍袖翻动间,三枚透骨钉泛着幽蓝毒芒激射而出。陈骁早有防备,短刀划出半轮银月,将暗器击落在地。铁钉钉入青砖,竟冒出阵阵白烟,在地面腐蚀出焦黑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毒气。道长趁机跃上窗台,手中拂尘甩出万千银丝,将追来的武松缠住。天蚕丝越勒越紧,在武松脖颈处勒出深红血痕,鲜血顺着丝线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泊。
“不好!这是天蚕丝!”
鲁智深暴喝一声,禅杖裹挟着千钧之力砸向窗框。却见一道符咒从道长指尖飞出,在空中化作金色屏障。禅杖与屏障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掀翻桌上酒坛,酒水泼洒在梁山好汉们愤怒的面容上。酒液混合着尘土,顺着众人的脸颊流下,却无人在意。玄虚道长站在屋檐,撕下道袍露出内里紫袍官服,腰间鱼符在火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宋江小儿,苍狼谷的图纸早被我暗中替换!不出三日,十万大军便要将你们碾作齑粉!”
他说话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眼神中满是轻蔑与嘲讽。
话音未落,山下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陈骁奔到寨墙,只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如红色潮水般涌来,“童”
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士兵们狰狞的面孔,他们的盔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仿佛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更令人心惊的是,苍狼谷方向亮起无数火把,本该作为天险的防御工事毫无阻拦之力。谷口的滚石雷木装置早已被破坏,露出底下新挖的壕沟
——
那竟是供朝廷骑兵通行的通道。壕沟两侧还插着许多标记旗,上面画着朝廷的特殊符号,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
“中计了!”
宋江面色惨白如纸,手中折扇
“啪”
地折断。了望塔方向突然传来巨响,一颗霹雳火球砸中塔身,砖石与木梁如雨点般坠落。三名喽啰惨叫着从塔顶跌落,摔在寨墙下血肉模糊。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附近的房屋,瓦片四处飞溅,许多正在躲避的老弱妇孺被砸伤。陈骁望着混乱的战场,突然想起玄虚道长布置工事时,总在某些关键位置用朱砂绘制奇怪符咒。此刻那些符咒在火光中泛着妖异红光,原来竟是破除谷中天然屏障的秘术!符咒的光芒与火焰交织,形成一幅幅诡异的图案,仿佛是恶魔的契约。
苍狼谷内,朝廷军队如蝗虫过境。王禀骑着高头大马,手中绣春刀直指梁山主寨:“玄虚果然没让本帅失望!待剿灭梁山,定要将那假道士千刀万剐!”
随着令旗挥动,火器营的十架火炮缓缓转向。炮管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恶魔的巨口,对准了梁山最后的防线。火炮周围,士兵们忙碌地搬运火药,他们的脚步声与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
梁山内寨,议事厅气氛凝重如铁。墙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扭曲。吴用摊开被篡改的图纸,指节重重叩击某处:“这里!苍狼谷西侧有处隐秘山道,可直通火器营后方。但”
他环顾四周,众人身上皆是带伤,许多人连握兵器的手都在颤抖,脸上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需要有人吸引敌军主力。”
吴用说话时,声音沙哑,眼中满是忧虑与疲惫。
“俺去!”
鲁智深将酒葫芦狠狠摔在地上,陶片飞溅间,他露出胸前狰狞的旧伤疤,那伤疤纵横交错,记录着他过往的无数战斗。“洒家的禅杖早就饥渴难耐了!”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充满了无畏的勇气。武松握紧双戒刀,刀刃在烛火下映出森冷光芒:“算俺一个!当年景阳冈打虎都没怕过,还会惧这些狗贼?”
二人带着五百死士,手持火把冲向寨门。他们的吼声震得山壁嗡嗡作响,仿佛是远古猛兽的咆哮。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们坚毅的脸庞,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愤怒与决心。
王禀见状冷笑:“自寻死路!给我全力围剿!”
随着他的命令,三千精锐骑兵扬起漫天尘土,朝着鲁智深等人扑去。马蹄声如雷,大地仿佛都在颤抖。骑兵们手持长枪,枪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犹如一片钢铁森林。而此时,陈骁带着时迁、石秀等二十人,沿着布满青苔的山道悄然前行。山道狭窄陡峭,一侧是万丈深渊,不时有碎石滚落。他们用绳索互相牵引,避开路上玄虚道长设下的绊马索与毒箭机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山间的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众人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完成任务。
终于摸到火器营外围时,子时的梆子声恰好响起。营内火把通明,二十架火炮整齐排列。炮手们正往炮膛装填火药,火星溅落在地上,将周围的干草点燃,冒出缕缕青烟。陈骁观察着敌军布防,发现营寨四角设有了望塔,塔顶哨兵手持强弩,任何靠近的异动都会被瞬间射杀。更棘手的是,营门两侧各有一队铁甲兵巡逻,他们的铠甲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脚步声都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石秀,你带五人去破坏火药库;时迁,你负责切断信鸽传递。”
陈骁低声布置任务,目光扫过众人苍白却坚定的面容,“我带人吸引守卫,一刻钟后无论成败,立刻撤离。”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响
——
第一发炮弹击中了梁山主寨的角楼,砖石崩塌的轰鸣中,夹杂着妇孺的哭喊。角楼瞬间坍塌,扬起漫天尘土,许多正在角楼附近的兄弟被埋在废墟下。
陈骁握紧短刀率先冲出,刀刃划开夜色,直取最近的哨兵咽喉。那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便捂着喉咙倒在血泊中。然而更多的守卫涌来,长戈如林,将他们死死困住。守卫们的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眼中闪烁着杀意,他们挥舞着武器,发出阵阵呐喊。时迁灵巧地穿梭在营帐之间,用匕首割断信鸽脚上的绳索。当他摸到存放信笺的木匣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弓弦响动
——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入木柱发出
“笃”
的声响。木柱上留下深深的箭痕,木屑飞溅,时迁心中一惊,却更加谨慎地继续行动。
火药库方向,石秀与兄弟们正与铁甲兵激战。一名兄弟被长枪刺穿胸膛,鲜血喷溅在火药桶上。那兄弟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不甘,手中的武器无力地垂下。石秀红着眼挥刀砍倒两人,却见更多敌军从四面八方围来。他突然扯下衣襟,裹住火把冲向火药堆:“拼了!”
火焰点燃火药的瞬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染成血红色。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周围的营帐和士兵,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为之震动。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空中,呛得人无法呼吸。
王禀得知火器营遇袭,暴跳如雷:“给我把这些贼寇碎尸万段!”
他亲自率领骑兵回援,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都在颤抖。骑兵们如黑色的洪流,迅速向火器营逼近,他们的呐喊声在山谷间回荡。陈骁看着越来越多的敌军,知道自己已完成吸引火力的任务,大喊:“撤!”
众人且战且退,身上新添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刀剑的碰撞声、士兵的喊杀声、伤者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的战斗画面。当他们终于退到山道入口时,陈骁回头望去,火器营已成一片火海,而梁山主寨方向,浓烟滚滚,不知还有多少兄弟在坚守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