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长剑停在我面门一寸处,我还能感觉得到他长剑携带而来的汹涌杀气。
那一刻,他真的想杀了我。
我看见云九霄猩红的眼睛,看向我的眼神情绪有些复杂。
你说的竟是真的！
转瞬间,他背身收起长剑,抱起苏寒烟。
一边画符传讯,
所有弟子主峰集合,开启护山大阵！
掌门令羽被他单手打到半空,发出集结的号令。
各大长老听到号令,忙护佑各门弟子急急飞掠去主峰。
魔族已经销声匿迹太久了,天下连修仙者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此刻一听魔族进犯,慌张的像是听见狼来了的羊,惊慌失措像是被吓破了胆子。
没有半分修仙者的气魄。
我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上空有弟子甚至慌的连御剑飞行都失误了。
我下意识伸手想用术法把他们接下来,却又顿在原地。
我恍然想起上一世,我强烈要求开启护山大阵。
云九霄站在主峰之前以掌门的模样对我据理力争,
沈云姝,我们不能抛弃登仙宗任何一个弟子。
烟儿下山还没回来,不能让她死在外面。
长老们面面相觑间,选择闭口不言。
其余的弟子们更是同仇敌忾的看我,
你身为长老这么能这么冷血！
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苏长老葬身魔族呢！
那一刻,我成了登仙宗的千古罪人。
可我那时还是选择守护他们安全,以半生修为为代价,强行开启护山大阵。
最后魔族侵扰,破不开护山大阵竟然直接把苏寒烟拎到我们面前。
当着云九霄的面残忍杀掉。
云九霄目次欲裂,厉声斥责我把护山大阵撤掉。
可我看向身后尚未有能力与魔族一战的刚入修行的弟子,还是狠心支撑。
护山大阵开启后,只能出不能进。
当即云九霄就飞掠而出,与魔族血战。
最后,魔族有如潮水般退却,却也力竭倒在地上。
云九霄抱着苏寒烟的尸体披头散发呆滞坐在山门处,失魂落魄。
而我保护的弟子们,竟然反过头来指责我,
你怎么这么冷血！那可是最和善的苏长老啊！
苏长老惨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就是幕后黑手！
你应该为苏长老偿命！
......
我刚刚救下的人,厉声斥责我。
我的道侣,冷眼对我。
那一刻,我的道心仿佛破碎了。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有些不知道,何为天道至法何为大爱众生。
我只知道,即便我救下了他们,在他们心里,我依旧罪不可恕。
5
沈长老！求您施以援手吧！
有弟子的呼喊打断我从前的思绪。
我恍然回神,看见那弟子一身血衣,像是刚刚奋战而归。
他用万分恳求的眼神看着我,
沈长老,众长老灵力不够,不足以开启护山大阵,还请长老施以援手！
沈长老,掌门快要支撑不住了！求你网开一面吧！
这时,又过来一个弟子,跪在我面前。
我抬眼望去,飞掠去主峰的弟子一个个竟像是下饺子一样从上方掉落而下。
宗门之外,黑压压的一片,魔气肆虐。
他们的脸藏在漆黑的浓雾之中,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魔族的大军就在宗门之外,很快就要抵达,登仙宗危在旦夕。
我微微攥紧拳头,可一闭眼,闪在脑海里的,竟然都是上一世的指责唾骂。
我深吸一口气,闭眼复又睁开。
再次垂眼看着那满含期待的弟子时,冷声道,
我已经不是长老了,和登仙宗已经没有关系了。
弟子闪烁期待的眼神一下子灰暗起来。
可你在登仙宗待了这么久,难道没有一点感情吗
天下修仙者不都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吗！
弟子的质问言犹在耳,我却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在登仙宗劳心劳力这么久,难道不值得半分弟子的尊敬吗
我为登仙宗鞠躬尽瘁,难道,换不来半分尊重吗
我轻轻嗤笑一声,幻出长剑飞身掠起,直直冲向主峰。
主峰,云九霄和几位长老周身灵气动荡,几近力竭。
可无论倾入多少灵气,护山大阵的阵法却纹丝不动,迟迟没有开启。
苏寒烟站在一旁,脸色俏白,不停的看着山外和护山大阵的方向。
见我来了眸光微亮,
沈云姝,你快点！再不开护山大阵就来不及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长老了,没了长老玉牌,也无权开启护山大阵。
我淡淡勾起唇角,看向云九霄。
他一心扑在苏寒烟身上,耽于修炼。
从我身上获得的修为还没完全转化为己用,此刻也是有心无力。
我想起从前督促他修炼,几次下来他却开始不耐烦,
如今魔族销声匿迹,哪里还需要除魔卫道。
修仙者如今修炼,不过是为了稳固容貌,长生不老。
若是人人都能飞升大道,那天上岂不是遍地为神
这是他与苏寒烟待的久了,对我脱口而出的话。
可明明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却满口天下大同,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一派掌门,竟然会堕落到这个模样。
云姝,我知你的能力,现在时机危急,日后我可同你道歉。
现在开启护山大阵要紧,身后还有普通弟子！
云九霄声音染上几分焦急,好像从前我的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我无奈摊手,
可我的确没有长老玉牌。
不过你的寒烟师妹有。
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寒烟师妹顶上,一同与你开启护山大阵呢
6
云九霄咬着牙,
你明知道烟儿师妹修为低微！她若为大阵输入灵力,她会死的！
你这是要让她去送死！
其余长老们也纷纷附和,应声说是。
我再度轻轻笑了一下,心下却无尽悲凉。
从前对云九霄的情爱,只剩下了陌生的冰冷。
可我没有长老玉牌,强行为阵法注入灵力,会遭到反噬。
也一样会死。
云九霄啊云九霄,你终究还是更爱你的师妹一点。
可笑我居然为压制你的心魔生生用心头血滋养九渊魔剑八年。
导致我现在身体修为两亏。
云姝,你修为高深,这点灵力不算什么的！
云九霄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想想那些弟子！你平日里不是最想保护他们吗
山门外,魔军压境,所过之处,皆为焦土。
沈长老,我给你道歉！
苏寒烟咬着唇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请看在无辜弟子的份上,请开启护山大阵吧！
魔族越发靠近,登仙宗的弟子们一身纯白的服饰此刻被鲜血染红。
却还在几人一组奋力拼杀。
云九霄和几个长老虽然此刻在这里开启护山大阵,却也一刻没停过与魔族拼杀。
我幽幽叹气,转身看向苏寒烟,轻轻道,
我还有一个办法,可开启护山大阵,你可愿意一试
苏寒烟直视我的眼,她却莫名生出几分惧意。
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却猛地停住,咬牙硬着头皮问我,
什么办法
我看了一眼魔气笼罩的上空,
把我的修为传给你,你来为阵法输送灵气。
这个提议,所有人几乎是瞬间就点头。
苏寒烟盘腿坐在阵法前,腰间长老玉牌飞在她头顶,幽幽散着光。
我坐在她身后,伸手缓缓输送灵力。
云九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腾出手专心对付起魔族来。
随着几位长老以及苏寒烟灵气的注入,登仙宗的护山大阵凝成实质,慢慢在半空中显形。
在护山大阵完全开启的那刻,苏寒烟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护山大阵灵气倒转,竟然悉数倒灌进她的身体之中。
烟儿！
云九霄目次欲裂,猛地大喊一声,倾身过来抱住她。
沈云姝,你又搞什么鬼！
我收回手,而那浓郁磅礴的灵气却没有停止,还在朝着苏寒烟的身体猛灌。
护山大阵,彻底碎裂了。
魔族的首领怔然看着这一幕,旋即哈哈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
拿下登仙宗指日可待！不日我们魔族就会占领人间！
我缓缓站起身,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
还真不是我,你应该看看你的宝贝师妹干了什么。
云九霄额角青筋暴起,怒气
冲天。
苏寒烟抓着云九霄的手腕,
师兄,好难受......
灵气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体内,修为暴涨,却又无力压制。
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撑爆而亡。
云九霄顾不得尚还虎视眈眈的魔族,竟然开始为她抽取灵气。
可抽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护山大阵蕴含的灵气的输送速度。
苏寒烟攥着云九霄的手,更加难受了。
云九霄心急如焚,却迟迟不知该怎么办。
沈云姝！
他瞪着眼睛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轻轻勾起唇角,看着魔族突破宗门防线,朝着主峰杀来。
我抚上我的心脏,那里曾因为云九霄而欢喜跳动。
而现在,却也因为他,滋生名为杀戮的心魔。
疯狂叫嚣着我,杀掉他们。
因为你的烟儿师妹太贪心了。
我轻轻的笑,我早就发现她身上有自动吸取灵气的法宝。
如果他们双修过,云九霄的修为一定会被她吸取。
一星半点或许云九霄不会察觉。
可惜,苏寒烟实在是太贪心了,已经控制不住那个法宝。
所以,即便护山大阵的灵气,那法宝也贪婪的想要吸食掉。
沈云姝！我们是道侣！你不能......
云九霄话没说完,胸膛被魔族漆黑的利爪刺穿。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你......
我缓缓闭上双眼,体内灵气竟然缓缓散去。
最后,我看了一眼还在奋力拼杀的无辜弟子,又看了一眼仰躺在地上,却依旧紧紧抱着苏寒烟身体的云九霄。
我可以杀尽天下魔族,护佑众生而死。
但我滋生了心魔,杀掉你们,我才会......回归神位。
神界,还有人在等我。
话音落下,我身上最后一丝灵气散去。
我的灵气,可驱尽世间万魔。
7
战乱,结束了。
登仙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晴空万里。
主峰上,随处可见的血迹和尸体,横生遍野。
明媚的阳光下,似乎还有虫鸣鸟叫。
一丝魔族的踪迹寻不到。
残余下的弟子面露疲态,无精打采的打扫着战场。
扫到主峰时,却猛地愣住。
主峰门前的大殿的石台上,原本躺着他们的掌门和两个长老的尸体。
而现在,那里却干干净净,仿佛从没存在过一样。
弟子怔愣了两秒,猛地跑开,一边跑一边喊,
炸尸了！炸尸了！掌门和两个长老的尸体不见了！
......
神界,神女殿。
万千光华倾泻而下,徐徐流转间,青色纱幔围挡着的床铺下,貌若天人的神女缓缓睁开眼。
两名神侍忙上前,跪身相迎,
恭迎神女归位！
我缓慢起身,从前被禁锢着的神力回归,快要消失的,濒死的感觉也悉数退却。
我现在,是神女云姝。
神侍上前两步,
神女,主神已经等您很久了。
听到那个人的信息,我眼神闪了闪。
当初我为云九霄不顾他的劝导执意下凡尘,而今已经过三百年。
如今了却凡尘旧怨,却有些无颜再见他。
云姝。
愣神间,有人竟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转身,我的神侍不知何时已经退去,眼前只剩下一个脱尘入仙的仙人。
仙人一头金发,白衣,面含温柔的看我。
你回来了。
他温柔的眉眼里,藏着无尽的深情。
此次入凡尘退魔有功,你在凡间的信仰,又该增加了。
我眼神躲了躲,不敢与他对视。
他明明知道,我下凡是为私心。
他却为我找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退魔......
云姝,
主神帝池轻轻执起我的手,
我知你去了却凡尘,可放下了
提起凡间的云九霄,我点了点头。
是我狭隘了,从今之后,不会再有小爱,将以守护众生为己任。
帝池却把我的手放在他心上,那里平稳而缓慢的跳着。
我讶然抬眼看他,手心的跳动却猛地加快。
我听见他缓缓开口,
那我呢从前我在等你,可如今,我不想再等了。
可否回头,看看我呢
帝池
我眉眼不禁落得几分惊慌,帝池却缓缓凑近。
唇瓣相缠间,我感受到了我的心。
我本是云姝神女,掌管时间风云。
最开始,只是帝池身边的一缕游云。
是他带我修炼,无聊时同我讲话,让我开了灵智,修成大道。
我知他的万年孤寂,她知我的凡心难耐。
千万年来,他即便成了主神,身边也只有我一个。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陪伴,是亲人。
可现在,他的吻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们是情侣。
是孤寂千万年来,两颗彼此靠近的心。
8
我和主神的大婚,将在三日后举行。
天神同贺,万众同喜。
我回来的第二天,听说常年闭关的九霄神君出关了。
满面怒容,满身怒气,像是一点就炸的炮仗。
一出来,就去找了名不见经传的寒烟神女。
他们似乎爆发了强烈的争吵,这在神界被人津津乐道。
不过那都不重要。
因为,我马上就要嫁给主神帝池了。
我静静看着镜子里穿着喜服的我,熟悉到有些陌生。
我曾也这样穿着一身喜服,满心欢喜的嫁给一个人。
可后来,那个人抛弃了我,选择了他的小师妹苏寒烟。
他说我古板刻薄,说我只知修炼无趣得很。
他的心全都维系在他的小师妹身上,深深眷恋。
他的师妹向我耀武扬威,刻意炫耀他的吻痕。
还有他已经无法克制的珍藏的爱。
我抑制不住的想起他的背叛,似乎即将与眼前的情景重叠。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我肩上忽然多出一只大手。
随后他缓缓俯下身揽住我,
云姝,我不是他。
云姝,你相信我。
我是帝池,是等了你千万年的人。
我绝不会背叛你。
我恍然回神,看见了帝池温柔深情的脸。
他的眼神下,藏着无法克制的万千欲念和爱恋。
是啊,这是等了我千万年的人。
我猛地抱住他,轻声道,
我相信你。
翱翔九天的龙和凤拉着我们的婚车,在九天翱翔,被诸神见证。
我们坐在婚车里,紧紧拉着手。
这应该,就是幸福的模样。
云姝！云姝！
婚车忽地被人拦下,凤凰背上,多出了一道人影。
九霄神君披散着发,状若疯癫的看着我,
你不能嫁给他！你忘了吗你是我的！
我是九霄,是云九霄！云姝！
你是我的道侣！
我抿着唇,见他似是要扑过来,刚要动手,身旁先行掠出一道威压。
帝池站了起身,从前一向温柔似水的人,此刻充满了压迫感。
他淡淡看着九霄,主神的威严显露无疑,
九霄,这是我与云姝的婚礼。
不,你是主神又怎么样！她是我的！
云姝,你说！你到底是谁的！
九霄期盼的看着我。
我更是抿唇,嫌恶的想起从前,冷言道,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九霄,从前是从前,一笔勾销,我杀你一次,你杀我一次,我不同你计较。
但若日后你寻我麻烦,我不会留手。
九霄眼中的光芒募地消失,他依旧不死心的问,
你现在,有没有一点,还爱我
我直视他的眼,
没有。
瞬间,九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头栽下凤凰神鸟。
帝池神色淡淡,轻轻揽住我,在我额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我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