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雪拍拍寒江的肩膀。
“不是什么好酒。”她说着，寒江从她面瘫的脸上看见一双闪闪发亮的黑瞳，竟然很是兴奋。
“是毒酒。商城的便宜货。”
寒江挑了挑眉。
毫不犹豫地给秋雪竖了个大拇指。
黑影离开之后，浓雾也渐渐的褪去，雨却没停，仍旧淅淅沥沥地地下着。
寒江看不见许老师，也不知道对方被打成什么样了。两人在屋檐下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许老师的脚步声，猜测对方可能是没法自己站起来，进去叫了小哭包她们出来。
小哭包和羊角辫被牵着走出教室，抬眼一看，就挣脱了寒江的手，跑到前面的空地上蹲下来，看姿势是在把什么人扶起来。
也许是许老师说了什么，也可能他什么都没有说。
总之两个小家伙心疼得直掉眼泪。
好吧，那应该是被打的蛮惨的。
两个小女孩扶着许老师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吃力，由于实在看不见，寒江也没办法上前帮忙，只是判断出他们前进的方向是许老师的宿舍，便走在前面，帮忙打开了宿舍门，顺便挪开了可能会拦到三人的椅子。
老实说，她有点心虚。
刚刚翻找的时候有些仓促，她不记得有没有把桌上的东西都放回原位，许老师心细如发，要不是现在受伤了，搞不好会发现什么不对。
不能留下这个隐患。
趁着小哭包和羊角辫手忙脚乱的把许老师往床上放，没人注意到这边，寒江打算假装没站稳，不轻不重地撞到桌子上——她确实撞了，只是没把握好尺度，跟真撞也没什么区别。
撞过去的角度十分刁钻，桌子并不十分结实，在撞击下狠狠的晃动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被晃得移了位，混乱之中，一本书从桌上掉在了寒江的脚边。
“嘶——”寒江呲牙咧嘴地捂着腰，三分演七分真，力是相互的，这一下撞得她半边身子都发麻，撑着桌子才能勉强站住。秋雪默默往她身边靠了一点，让她离开桌子之后可以在自己身上借力。
“寒江！你没事吧？”小哭包百忙之中还回头关切地看了一眼。
寒江摇了摇头，缓过来之后低头捡起了地上的书，视线在书上正好摊开的那一页上停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把书放在了书桌上，跟其他书放在一起。
因为许老师受伤了，光明小学今天提前放了学，明天和后天放假，大后天再恢复授课。
众人走出学校，小哭包逆着人流走了回来，找到了寒江。
“寒江。”小姑娘抬着头，额头的碎发被空气中的水汽浸得有些湿润，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望着寒江，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从那节课开始，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个小小的结，有些别扭，又不知从何理起。寒江本以为她要问这件事情，但是没有。
“你会一直来上学的，对吗。”小哭包眼圈还有点红红的，就这样执拗地看着她，似乎一定要听到她说一个确切的答案。
寒江哑然。
小哭包果然察觉到了。
察觉到她和秋雪几人对这个学校的归属感并不像他们那样强，察觉到他们一直以某种看客的角度旁观着这里的一切发生。
寒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还做不到对一双这样认真的眼睛撒谎，她踌躇了一会儿，邀请小哭包一起去老树下聊聊。
两人坐在树下，寒江拿了根小棍儿戳着泥土思考，决定用另一种方式说实话。
“小哭包，没有人会一直在这里上学。”
“包括你也一样，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
看着那双大眼睛中出现受伤的神色，寒江语速不变，继续说道：“离别一定会让人难过，但人们总是在长大，总是在离别，听起来是不是挺没道理的？”
“但是，长大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会带来很多东西，有好东西，也有很坏很坏的东西。”
“那我不要那些好东西，我也不要长大。”
小哭包垂下眼睛，表情倔强：“我想要一直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寒江稍微用了点力，把棍子插进泥土里，轻声说道：“那你就永远无法成为和许老师一样的人。”
“长大之后，才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假如是长大后的小哭包站在这里，也许今天许老师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也许教室里会多出一本新书，一把新椅子，甚至一间新教室，也许下一次，捣蛋鬼再挨打的时候，就不会无处可逃。”寒江慢慢说着。
“当然，即便是长大后，也有很多不能改变的事情，但只要活下去，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去改变的机会。”
“如果一直停留在这里，如果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温床或伤痛里，你就永远无法对其他的小哭包或捣蛋鬼伸出援手。”
“小哭包。”
“成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比最难的数学题还要难，而勇敢是解题的第一步。”
微风吹拂着小姑娘头顶的发丝，寒江没忍住，伸手去揉了揉。
手感软软的，散发着暖呼呼的温度，像小哭包那颗天真又赤诚的心。
她放软了语气：“当然，也不用急于长大，现在的小哭包也很厉害，她尊敬老师，关心朋友，对热爱的学科用心钻研，又聪明，又善良，我相信她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能做到。”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
“人生很漫长，记得往前走，多给自己一些机会。”
她温柔地擦掉小孩脸上的眼泪，小哭包抬起头，从枝繁叶茂的绿荫间隙看见从云层中钻出来的太阳，她尚且年幼，听不懂寒江话语中沉重的份量，表情仍旧懵懂，却奇异般地不再感到那么难过了。
哄好了小哭包，两人重归于好，寒江目送着小哭包的背影，目光深远，仿佛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人生可是很漫长的。”
四下无人，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轻得没人能听清：
“许清，你能明白吗。”
风愈发大了。
她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回了帐篷，在那里，秋雪和齐明雷已经等她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