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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柳砚州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好预感涌上心头,仿佛有极其重要的东西即将彻底离他而去。
衣衫微微散开些,我的心口出处没有一处光滑的肌肤,只有一道道交错纵横,丑陋而扭曲的疤痕。
那狰狞的伤疤太过刺眼,太过真实地昭示着我曾为他承受的苦痛。
一丝猝不及防,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后悔,在心头划过。
他手指颤抖着轻抚上那些疤痕,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心头一怔,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滴落,砸在我颈间。
但很快,爹娘的血仇以及对权势的渴望瞬间压倒了那丝微弱的不忍。
柳砚州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挣扎也被抹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动手吧。
随即他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书房内,正焦躁踱步,试图压下心头那莫名恐慌的柳砚州,突然身体猛地一僵。
仿佛什么东西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狠狠剜下,他承受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四肢百骸都在被灼烧、撕碎。
恍惚间,柳砚州忽然记起当初他立誓后,我靠在他怀里,语气轻柔道:如今我们命数相连,若日后你负我,我的痛楚,你将百倍受之......
那时,他从未当真,可此刻这如同置身炼狱,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成碎片的百倍剧痛,他才明白那话所言非虚。
他忽然对我一次次为他剜心取血的痛有了切身体会。
此刻一股难以抑制的,混杂着恐惧和悔恨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边,刀锋彻底剜出了我那半颗仍在微弱跳动,却已布满裂痕的心。
我感觉到生命在急速流逝,黑暗逐渐吞噬着残存的意识。
但这些人不知道,我的心岂是那么好拿的。
当年,我救下柳砚州,给他的也不仅仅是半颗心,后来我,每日都以自身精血喂养,才让他活了下来。
如今,他体内属于我的心和精血,连同那命数相连的诅咒,也都将如同跗骨之蛆,让他不会轻易死去。
他会活着,然后每时每刻都伴随着这百倍于我曾承受过的剜心之痛。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便是我最后的馈赠。
其实我这具被掏空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我仍放不下的是锦儿,她还那般小,从未离开过我身边。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尖徒劳地伸向远处。
幸好在踏入这里前,我就有了预料,为女儿寻了一户远离京城是非、忠厚善良的殷实人家。
我留下的那些血珠,足够保她一生衣食无忧,并设下禁制,确保女儿后半生能平安顺遂。
意识逐渐涣散时,往昔记忆却如此鲜明。
千年的孤寂岁月掠过心头,久到我都逐渐忘了自己是个人,直到遇见柳砚州,才第一次尝到了人间七情六欲。
虽然结局如此不堪,但倒也不算全然遗憾了。
最后一点微光也再我眼底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