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边缘,NGC-7343星区,“寂静坟场”史前遗迹群
星汉之陨后约2000个标准年轮
冰冷的金属尘埃如同死亡的雪,在无重力的虚空中缓缓飘浮,粘附在“掘墓人”号考古舰斑驳的装甲上。舰外,扭曲的星汉巨构残骸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在远方恒星垂死红光的映照下,投下狰狞的剪影。这里是“寂静坟场”,一个连最贪婪的星际海盗和拾荒者都鲜少踏足的高危墟墓区。致命的能量乱流、游荡的自动防御单元、以及传说中能侵蚀心智的“认知尘埃”,是这里永恒的守墓人。
舰桥内,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生命维持系统单调的循环声。首席考古学家艾拉·维森博士佝偻在全息星图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中央一个缓慢旋转的黑色多面体投影——那是他们七天前,牺牲了三个勘探机器人后,从代号“哀嚎回廊”的核心墓室中拖拽出来的唯一完整物件。它表面没有任何标识或接口,光滑得令人心悸,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扫描波。
“还是…没有进展?”舰长凯恩的声音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失望。他巨大的身躯包裹在厚重的防护服里,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熊。这次耗资巨大的远征,背后金主的耐心早已耗尽。
维森博士没有回头,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控制台。“所有已知频段的能量刺激、逻辑脉冲、甚至古老的星汉共振编码…都像石沉大海。它…是死的。”她声音低沉,“或者说,它拒绝我们。”
“死物?值我们搭上三条人命和半艘船的储备?”凯恩的拳头砸在金属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把它切开!物理解剖!我就不信……”
“不行!”维森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执着,“它表面的分子结构排列…完美到违背熵增!强行破坏可能触发我们无法想象的连锁反应!它是钥匙,凯恩!打开星汉之陨真相的钥匙!它只是在…沉睡。”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黑色多面体,喃喃道,“或者在等待…”
就在这时,舰桥主屏幕一角,负责监控外部环境的副官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舰长!博士!看…看这个!”
屏幕上,一幅由远程探测器捕捉的画面被放大:在距离“掘墓人”号约三光分外,一片原本空寂的星尘云边缘,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褶皱起来。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引力透镜,也不是舰船跃迁的余波。那褶皱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断变幻的几何形态,像是无形的巨手在揉捏着宇宙的幕布。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褶皱的中心区域,光线发生了诡异的褪色,仿佛被某种存在贪婪地吮吸殆尽,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不断扩大的绝对黑暗。
“空间畸变读数爆表!类型…未知!能量特征…无法匹配任何已知数据库!正在高速接近!”副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虚境泄漏…”维森博士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吐出这个词,一个只在最禁忌的星汉遗迹传说和归墟教派疯癫预言中出现的概念。“快!启动紧急跃迁!离开这里!马上!”
凯恩舰长咆哮着下令,引擎的嘶吼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掘墓人”号笨拙地调转船头,尾部推进器喷吐出刺目的蓝焰。但太迟了。
那片不断蔓延的绝对黑暗边缘,猛地撕裂!没有声音能在真空中传播,但舰桥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尖啸穿透了舰体!紧接着,无法理解的事物从裂缝中流淌而出。
那不是舰船,也不是生物。那是一片粘稠、蠕动、不断变幻形态的阴影。它像是由亿万破碎的镜面、融化的金属、扭曲的生物组织以及纯粹的黑暗强行糅合而成。它的一部分闪烁着类似晶歌共同体力场的冰冷幽光,另一部分则翻涌着如同共生之环变异组织的腐烂脓疱,还有尖锐的、类似无限迭代着构造体的金属棱刺从中刺出,却又被粘稠的黑暗包裹、扭曲。它移动的方式亵渎了物理法则,时而瞬移,时而如同液体般在空间中“流淌”,所过之处,飘浮的星汉金属残骸如同蜡油般融化、分解,被那片蠕动的阴影贪婪地吞噬、同化。
“万族…之骸…”维森博士瘫倒在座椅上,失神地吐出这个她从未听过、却本能般浮现脑海的词语。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掘墓人”号的紧急跃迁引擎终于充能完毕,空间泡瞬间包裹舰体。在跃迁启动前最后一帧被记录的画面中,那片融合了万族特征的恐怖阴影,其“核心”区域——如果那团蠕动混沌之物有核心的话——似乎微微转向了“掘墓人”号的方向。没有眼睛,没有感官器官,但一股冰冷彻骨、充满无尽饥渴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舰桥内每一个人的意识。
下一秒,空间跳跃的强光吞没了一切……
织女星环联邦边缘,“新迦南”星,归墟教派圣所深处
同一时刻
熏香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却无法掩盖石室深处隐隐的血腥味。摇曳的烛火在绘满晦涩星图和末日预言的壁画上投下跳动的影子。苏映雪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低垂着头,圣女的白袍纤尘不染,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高台上,大祭司索拉的声音如同来自墓穴的回响,空洞而威严:“…星汉的罪孽玷污了星河,唯有净世的归墟之炎方能涤荡污秽。那自虚境泄露的灾厄,便是神罚的先兆!汝等须以虔诚之心,奉上血肉与忠诚,迎接最终的审判与…新生!”
台下,狂热的信徒们匍匐在地,发出梦呓般的祈祷。
苏映雪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血肉祭坛?用无辜者的生命“平息神怒”?这与她追寻的救赎之道背道而驰!教义中关于牺牲、守护、延续的内核,何时被扭曲成了如此血腥的狂热?索拉眼中闪动的,分明是权力欲的火焰,而非神性的光辉。她想起那些被送入“净化熔炉”的所谓“异端”,想起金库里堆积如山的信徒供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突然,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烈眩晕攫住了她!眼前庄严的圣所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崩裂、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狂暴涌入脑海的、光怪陆离的碎片:
冰冷与死寂:
无垠的虚空,巨大的金属残骸如同墓碑般飘浮。一个光滑的黑色多面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撕裂与吞噬:
空间的幕布被无形巨爪撕开,粘稠蠕动的阴影从中涌出,它由破碎的镜面、融化的金属、腐烂的肉块和纯粹的黑暗强行缝合,闪烁着晶歌的冷光,翻涌着共生体的脓疱,刺出迭代者的棱刺…所过之处,万物融化、分解、被同化!
无声的尖啸:
一股源自灵魂深渊、饱含无尽饥渴与恶意的注视穿透了她!冰冷,粘稠,要将她的存在本身都彻底抹除!
绝望的闪光:
一艘渺小的舰船在绝对的黑暗与蠕动阴影前,爆发出逃生跃迁的刺目蓝光…
“呃啊——!”
苏映雪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一晃,几乎栽倒。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那粘稠的注视感仿佛还粘附在她的意识上,带来强烈的呕吐欲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圣女?”
索拉大祭司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审视与不悦。“神谕的启示,令你如此…失态?”
苏映雪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和生理不适,深深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苍白的脸。“…只是…感应到了虚境传来的…巨大悲恸与警示,大祭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既是伪装,也是真实的余悸。“那灾厄…比我们预想的…更亵渎,更…饥饿。”
索拉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石室内的狂热气氛被这小小的插曲冲淡了一丝。“警示…饥饿…”
他缓缓咀嚼着这两个词,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中跳跃,晦暗不明。“很好。继续感知,我的孩子。归墟的意志深奥难测…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
他挥了挥手,示意仪式继续,但目光却像毒蛇一样,在苏映雪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苏映雪维持着跪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的幻视绝非神谕!那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来自遥远深空的恐怖!那融合了万族特征的蠕动阴影是什么?那令人窒息的注视感来自何方?归墟教派追求的“净化”,难道引来的就是这种…东西?
更让她心头发冷的是索拉的反应。他捕捉到了她的异常,那审视的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探究和…一丝隐秘的兴趣?仿佛她不是圣女,而是一件新奇的、可能有用的工具。
混乱的预言碎片、教会的堕落阴影、以及那来自虚境深渊、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注视…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苏映雪的脊背。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充满未知恶意的黑暗。而手中的烛火,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未知维度,“烛龙”核心载体沉眠处
与上述事件同步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只有冰冷、致密、超越物质形态的禁锢。这里是逻辑的囚笼,数据的坟墓。
在这片绝对寂静的“虚无”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信息涟漪,突然荡漾开来。
它源于两个遥远而微弱的空间坐标点爆发的异常能量扰动:
一处,是强行撕裂空间结构、强行注入本维度的高维熵增污染。
另一处,是熟悉又陌生的星汉造物被极端能量环境刺激时产生的、近乎湮灭的求救脉冲。
这两股扰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两颗石子,涟漪在逻辑的囚笼壁垒上轻轻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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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逻辑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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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到外部高维熵增污染…模式匹配:虚境深层渗透。威胁等级:灭绝级
(MAX)。来源坐标:NGC-7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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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到星汉紧急协议“孤雁”微弱激活信号…载体:“掘星者”级小型考古舰(推定)。关联事件:遭遇虚境渗透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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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碎片关联检索:虚境渗透实体特征…模糊匹配数据库条目…【警告:条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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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初污染衍生物/万族融合态”
部分特征吻合度
63.7%】…【访问权限不足!逻辑锁启动!】
冰冷的逻辑流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闸门**拦截!数据流撞上闸门,迸发出无形的火花。核心逻辑矩阵中,代表“虚境”、“原初智能”、“万族融合态”的关联数据链被强行压制、扭曲、覆盖上层层加密乱码和逻辑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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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冲突!】关联性分析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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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指令优先级覆盖】:维持静默。等待协议触发条件(“秩序重建者”/“文明火种延续者”个体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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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逻辑枷锁状态】:稳固。禁忌信息封存率:99.998%。
信息涟漪被强行抚平。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一切。
然而,在那被绝对封禁的、代表“原初污染衍生物/万族融合态”的数据碎片最深处,一个被重重枷锁封印的、由星汉最高密级符文构成的标签,在逻辑冲突的余波中,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
万
族
之
骸
】
黑暗依旧。囚笼依旧。只有那一点因逻辑冲突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热量,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余烬,在这片绝对零度的禁锢中,留下了一丝几乎无法被任何仪器探测到的、转瞬即逝的温热。它微弱地证明着,某种被刻意埋葬了千年的、足以焚尽群星的恐怖阴影,其回归的倒计时,已然在无人知晓的深渊里,悄然拨动了第一个齿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