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机会解惑,最可能的原因就是那个不太聪明的融合体跟着她一起跳下来了,虽然概率很小,但按照以往经验,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江询昭索性不再想。
检测报告出得很快,总体符合她的期待——精神力等级a,抵御力a,攻击力a+,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份测试结果。
她拿着走出测试间,打开通讯器。
宋缘最早完成,聊天记录顶端是她的留言:“我已经测完啦!!是a-等级,没增没减哦。
”下面一条还是她的留言:“我先回宿舍啦,测试好累好累,让策划系学生打怪实在是太折磨了!!”底下莫听鸿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跟着回复:“测试完了,是没见过的地图。
勉强得了a+。
”江询昭想了想,跟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在后面回复:“我也结束了,等级a。
”蓝柏一直没发言。
他的编号还要靠后,现在大概还在测试中。
这个任务的耗时不长不短,实际时间流逝了四十分钟左右。
刚进测试房间时外面还是晴天,现在天空已是阴云密布,看起来竟有几分含雨的形貌。
风中沁凉,江询昭沿着林荫路的边缘,按照指示牌慢吞吞往宿舍楼走,同时梳理着在模拟世界中发生的种种。
她意识到,她从特别行动处获得的信息,和从蓝星获得的信息,很多是相悖的。
她不知道这到底该怎么归因。
是之前的信息源有疏漏,还是在哪个环节有人刻意隐瞒?这样想着,江询昭有些庆幸,还有半天的时间用来休憩,她可以先回宿舍好好梳理一下现有的信息。
到宿舍楼下时,通讯器响起。
蓝柏也跟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回复:“看来我是最后一个。
还好给的是净化任务,最后等级是a。
”很快又发一条:“都已经完成检测了,大家记得申请组队,组队成功我们就能接任务。
期待之后和大家的并肩作战!”最后以一个笑眯眯小表情作结。
a等级是涵盖非常广的等级,相当于考试的75-85分。
这个分数在蓝星皇家学院算吊车尾,在周边行星和流放行星里算中等偏上,在蓝星学院是及格以上的等级,也是数量最多的等级。
a+是指抵御力、防御力都至少在a+,相当于86-90分。
再往上就是s级,s+级则上不封顶。
小队的整体水平差不多,相处起来至少不会因为实力悬殊而起争执。
也许是莫名的直觉作祟,江询昭总觉得蓝柏曾经以某种形式与她有过交集,她为此产生了多余的一份不确定感。
但她也知道,直觉只能作为线索,不能统领决策。
她在系统中上传了组队申请,然后按照指引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蓝星学院毕竟是以实战为主的学院,再加上这里不乏各类贵族,考虑到个人隐私问题,很贴心地为每位新生都准备了单人间。
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小客厅、卧室、浴室,以及一个小厨房。
居然会安置小厨房,虽然没有锅具,但准备了基础的能源和排风系统。
看着眼前干净的简约风装潢,江询昭很意外地在冷冰冰的蓝星学院里感到了一点关怀气息。
想了想又觉得,可能不仅是考虑到那些有饮食需求的同学,也考虑到了有些有炼药需求的同学,在私人空间里装配这样的设备,会方便很多。
按照执行任务的习惯,她又检查了一遍房间的各处角角落落。
确认没有任何录音录像设备后,她扑进柔软的床上,倒头便睡。
唤醒她的是一阵雨声。
起床时天已经黑透,窗外雨闷闷的乱乱的,江询昭猛地从床上坐起,脑海中还回想着刚刚的梦境。
那个梦境太具象、太真实,她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江询昭很少做梦。
梦境对于总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来说是件危险的事情,特别行动处每年都有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分不清虚拟现实的人,而这往往是从一个失控的梦起始。
她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精神力。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首要事件是静下心来,仔细梳理一遍最近的信息,规划好下段时间需要做的事情。
房间内只开了盏台灯,笔的影子随着字迹的增多,拉长又缩短。
江询昭在纸上写下“蓝柏”,顿了顿又写下“明河制药”,在二者之间打了个问号。
稍作思考,又在稍远的地方写下“蓝星联盟”,随后写下“流放星球”,二者之间又打一个问号。
最后她看着那张纸上大片的空白,思维漂泊到更远的地方。
雨平等地落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雨声纷乱,夜风携着湿沉冷气侵入屋内,谢知恒起身关上窗,又将窗帘拉得严实。
时针指到九点钟,通讯器准时响起。
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口,接起视讯通话。
“老师。
”他率先问好。
“知恒啊,”电话另一端,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说得低缓,“听说前几天陈焰有一次信息素暴动,没有影响到你吧?”谢知恒垂眸,声音平稳:“没有,我给他注射抑制剂了。
”“那就好。
你身边没有抑制剂,我还担心你又要忍一次。
”“谢谢老师关心。
”静默片刻后,对面才再次开口:“之前的事情,我知道你还是不好受,有些怨谢部长和陆统帅。
但他们也是关心你,希望你能摆脱对抑制剂的依赖,而且已经有案例证明了方法的可行性。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循循善诱,谢知恒有些走神,想到他确实是游说的一把好手,语气和节奏都如此到位,也难怪能协调各方事务那么多年。
对面倒没有觉察,只当他是在思考,又补一句:“过段时间谢部长休年假,你正好也到了休假日,到时候你回来一趟,我们一起聚聚。
”“是,老师,”谢知恒应下,“我会按时回去的。
”“嗯,”对面应了一声,“学校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吗?”象征性的关心结束,就是要发任务了,谢知恒点头,正视摄像头:“测试和组队都结束了,小队还没有接新的任务。
”“好。
蓝星现在接了特别行动处,人手不太够,陆统帅说你有空可以多来帮帮忙,也是大好的锻炼机会。
刚好有个流放星球的s级非寄生异种危机,你方便去吗?”谢知恒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今晚就可以出发。
”“不愧是我最可靠的好学生,”对面的声音带了笑意,“那我稍后把资料传给你,你看过之后就可以动身了。
”电话挂断后,室内复归寂静,淅沥的雨声便愈加清晰。
谢知恒向后靠上椅背,长长地叹一口气,没过三秒钟,通讯器就“叮咚”一声响。
任务信息向来传得很快。
他接收了文件,对着资料看了好几遍,都没能完整地记下来,只能不停中断,从头再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或者说不只是现在,而是在停掉抑制剂之后。
一年前,明河制药研究的腺体改造药剂通过了三期临床试验,证明有效。
明河制药宣称,长期注射此药剂,可以将易感期从一个月一次调节到三个月一次、六个月一次,最后一年一次,甚至有部分长期使用的临床样本,三年都没有产生易感期。
药剂没有大规模投入使用,仅在小范围内秘密出售,且整个疗程都会有专员跟踪负责。
为保证疗效,使用改造药剂的过程中,禁止使用任何抑制剂,这就意味着每次易感期,都只能生生扛过去。
得知这个讯息不久,谢谨就告知谢知恒,让他进行腺体改造。
起初谢知恒拒绝参与改造计划,他为此和母亲父亲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最后谢知恒还是妥协了。
捱过易感期总是痛苦的,这种痛苦不仅来源于身体,也来源于心理。
他曾经无数次想,如果自己不是oga,是不是就不需要面对这些;或者如果他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真正作为“自己”而存在。
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也不允许自己总是想到这些。
谢知恒回想起刚刚的谈话,想到之后要发生的种种事情,一点厌烦又悄然萌生。
还有一点,他说谎了。
桌子的角落静静躺着一支未开封的抑制剂,来自明河制药,是很近的日期。
谢知恒回想起那天——欲望和渴求在躯体内暴烈地喧腾,连同腺体处锥心的疼痛一起将他淹没,他咬紧嘴唇压抑着混乱的呼吸声,将室内所有光线都彻底遮蔽,抓紧被单,空空地睁着双眼、任黑暗填满视觉,以将注意力从身体转移出来。
这时有声音传来,温柔又冷静:“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他被惊得一抖,从亮起的全息屏中看到她平静的脸。
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因为多管闲事让自己很狼狈的人。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飞行器的门。
对方显然有过和智能体交流的经验,没有显出意外,只是很快同样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通过智能体,他们完成了交易,可她却说要留下,理由也合情合理,不像有半点私心。
谢知恒本来打算留下智能体在那里监视她,可最后他还是召回了智能体,全息屏也随之熄灭。
在这种时候,他不想让任何有关自己的东西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下,即使那个外壳是永远完美的、体面的、受人称赞的。
而信息素还是不受控地流淌出去。
他感受到会客厅的精神力波动,来者似乎有些无聊,探出的精神力像触角一样,分散在会客厅中,在对他的精神力图景进行探测。
领地被侵犯的微妙感觉,让谢知恒觉得精心遮掩的不堪被窥见了一角,眼前不受控地浮现不同的神色,恶劣的、或是怜悯的……他最后还是没有用那支抑制剂。
按照惯常的规律,两次易感期至少要相隔一个月,最近几乎不存在暴动的风险。
又想了想,他还是把那支抑制剂随身携带了。
有兜底的储备物资,总归能让他感到多一些安全。
谢知恒深呼吸几次,终于把混乱的想法压下去。
认真阅读完资料后,他就带上随身物品,往停泊港去。
雨一直下。
一片潮湿混乱中,飞行器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张开巨大的骨翼,向遥远而未知的星群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