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人间之行（五）
且不说几人打的什么心思,对着若干略有深意的探索目光,终黎小瞳惴惴不安,好在婶子并没有完全把她晾在了一边,不过片刻就回来了,拉着终黎小瞳的手,两泡满怀恳求的目光：
姑娘,能请求你给我兄弟见见吗知道了新媳妇过来了,他高兴得什么似儿的,面色红润好多,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兄弟这么健康的气色,好心的姑娘,求求你。
面对婶子期待的目光,实在不忍拒绝,终黎小瞳点点头,想着虽然多耽误一会功夫,夫君大人应该不会太焦急。
毕竟那人呐,从来都是一副高贵的冷冷的面孔,又何时有慌乱的时候呢
事情却并不如终黎小瞳所料,在她心肠发软答应冒充这可怜人的新媳之时,彼端南篁和三官正在暴走,全庄大扫荡般寻找她的身影。
姑娘先别吓着,你先听我说,我兄弟他,睡的地方有些......有些,奇怪。进门前,婶子停住了脚步,挡在终黎小瞳面前,脸色斟酌不定,几分尴尬,几分难堪,几分担忧,似乎搜肠刮肚寻不出一个准确的词来描述。
待终黎小瞳看见窄小昏暗的房子中央一方发黑的棺材时,终于明白过来婶子脸色为什么那样奇怪。
这世上哪里有活人躺在棺材里的道理
可这婶子口中那兄弟,显然就是躺在那棺材中央,因为这房中,除了那口棺材,再无他物。混浊的各类气息扑鼻而来,众人掩了口鼻,远远躲在屋外,仿佛怕了瘟疫传染似的,一个个退避三舍。
终黎小瞳倒是没有在意这一层,婶子还不是若无其事进去,只是实在有点惊了那黑乎乎的棺,就那样静静平放着,连呼吸声都听不清,探头望进去的,真的会是一个大活人吗会不会有其他东西跳出来思及此,忍不住一个寒颤。
婶子注意到了终黎小瞳的害怕,投来的目光歉意又小心翼翼的,她细细声却那样坚定的口气：姑娘别怕,我兄弟还活着的。让他睡在这样不吉利的地方只是为了以不祥克不祥,庄里老人家说的,兴许这样命更硬。
这样命苦的婶子。终黎小瞳同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鼓起勇气大踏步跨向房中央,她能帮到的,自当竭力所为,这是自小的时候娘亲的教导。
好在躺在棺中的人适时咳嗽了几声,不再是死人一样的气息,也让终黎小瞳壮了胆子凑向前,端端得站定在了棺材正前面,先是抚了抚鬓角,理了理衣裳,才深呼一口气：婶子,扶你家兄弟起身来看看我吧。
婶子欣喜应一声,自去扶自家兄弟起身了。那瘦骨如柴的半个身子,摇摇晃晃探出棺材的时候,终黎小瞳看见瘪子那张白纸的脸,激动的双唇不住抖动,看样子应该是非常欣喜的。
她冲他一笑,浅浅的笑涡若有似无,眸中再没有半分害怕,只是那样真诚的目光,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对可怜的姐弟。
病中之人竟然好像一瞬间看见了生活所有的美好,又或者是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对他真心笑过,不曾被温柔对待的心在这个时候融化,红潮如春风般泛上了他的脸庞,指着终黎小瞳不停地、结巴地、欣喜若狂地胡乱叫着：媳妇儿......媳妇儿......哈哈哈咳咳......媳妇儿......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瘪子难道就这样好了太神奇了吧
尤其是婶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不停朝着终黎小瞳哈腰作揖：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拜堂,拜堂,该拜堂了！病子突然又嚷着拜堂,真的把终黎小瞳当成自己媳妇了,脸色好起来,连带着气也顺了畅,整个人满面红光。
在婶子为难的目光看过来时,终黎小瞳已经愣愣点着头了,只是始终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病人,真的因为自己一个笑好起来了
隐藏在心底的不安隐隐躁动。
手忙脚乱好一番,才把房间重新收拾了,急急忙忙把原本定在隔壁的婚房改为现在的房子,三尺红绸,一端被紧紧握在瘪子手中,一端披上盖头的终黎小瞳轻轻拉着。
昏头转向地磕头的时候,终黎小瞳在心底默念着请求夫君大人的原谅,然而......
你、在、干、嘛。
拜堂仪式还没有完成,一把熟悉而冰凉的男声一字一顿钻入终黎小瞳耳中。
夫君大人扯下头上盖头,终黎小瞳意外地望着突然闯入南篁以及纪鹤几人,呆呆愣了片刻。
嘘——噤声的手势压在唇边,还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南篁已经一把拉过她手腕,把她扯回自己身边,他的手温与他的面具一样冰冷,让她不由自主愧疚不安,于是解释都压在了喉咙......
不明所以的婶子和今日作为新郎官的病人呆滞了好久,屋外的人群也是一声不敢吭,隐约可见远远一个老妇悄悄提起裙角飞也似跑了......
夫君大人,你听我说......
死。
终黎小瞳是感觉到了南篁在生气的,她小心翼翼地绞着他的衣袖,咬着唇为自己和这婶子兄弟开罪,没想到一句话不曾说完,南篁态度坚决狠厉地一拂袖,在婶子惊声惨叫中,那个纸片似的病人,就这样轻飘飘倒向了他睡了大半生的棺材,倒向了他自己早已掘好的坟墓......
惊呆了的终黎小瞳,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她拉着南篁的袖子,轻轻问他：他这是......死了吗你杀的
赔我兄弟性命来！婶子奔到棺材边一看,她兄弟已经没有了气息,扯着头皮泣血一啼,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刺入人的心脏,哭闹癫狂着朝南篁奔过来......
也就是一瞬间,甚至终黎小瞳还拉着南篁轻声喃语：他是死了吗粗犷的女子也就那样重重扑倒在南篁面前,灰尘漫起一鞋子脏乱。
......
你为什么杀死他们！终黎小瞳终于提着嗓子,难以置信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