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大人你真是小人
昏昏重地,幽幽迷香。
永生殿里弥漫的神魂气息,牢笼般的沉重感。高堂阎君,正襟危坐,翻手为云,覆手作雨,拿捏着岁月的审判。
南篁后面立着一个肤色纸一样雪白雪白的使者,戴着尖头高帽,帽子上竖写着四个字：你也来了,身穿斩衰凶服,肩膀是高高耸起的,黑头发却披下来。眼角眉梢都向下耷拉着,嘴巴是紧抿的,并没有第二个表情,静静飘在那里,当真如纸片人一般。
单见他一手执铁索,一手执算盘,便知是四界常称的无常。
更有众多的长老使者排立于书案下两侧,作为陪审。
一位使者递过一面相似镜子的物品给堂下待审者,生魂可以从此物中照出自己一生过往。
堂下陈村商贾人士,生前原名陈见财,死于元戊年子时正,以上信息可有误
回大人,没有。跪着的生魂回道。
陈见财,本王问你,你生前可犯有任何罪过
回大人,没有。
哦南篁的声音稍微上挑了,让人听出一丝微妙来。
回大人,真......真没有大罪过。陈见财的生魂颤抖了两下,仍然咬着牙给出否定回答。
那......可犯了何种小罪过
我......我记不大清楚了,从镜子中只见得约莫幼时四五岁也踩死过几只蚂蚁,其他......小罪过......也并没有多少......
本王只给三次机会,既然你没有好好珍惜,那本王也救不了你了。南篁终于把目光从书案上移到堂下跪着的魂,抛出一个不知是事不关己还是爱莫能助的眼神,朝后面摆了摆手：孽镜地狱,三日后二审。
有小鬼从两旁上前,拉起陈见财,夺过镜子,一个布团塞在他嘴中,断绝了一切可能的悲号,往画着镜子的小门处拖去了。
孽镜地狱,照此镜而显现罪状。若再不实招,打入拔舌地狱。南篁冰寒地宣判,声音一贯不沾染任何情绪：台下众魂听着,别存侥幸心理,本王面前,再小的罪状且逃不过。诚实招供或能宽恕一二,闭口否认只会罪状更深。
回大人,是。诺诺应了。
在下一个待审者上堂前,南篁摆了摆手,示意审判暂停。满堂人鬼都看着阎君大人一举一动时,他慢条斯理往座上一靠,气定神闲扶着额,往一个方向望去。
随着那目光望去,是更远处的大门口,一个身穿红裙,抱着婴孩的窈窕女子,把头埋下,静静站着。
南篁朝她勾了勾指头。
终黎小瞳也就乖乖朝着他挪过去。细碎的步子,带着一些羞涩,带着一些期盼,带着一些兴奋和欣喜。
她走到他跟前,他吩咐人挨着他在他旁边设座,虽颇为不爽掠了一眼她怀中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孩头,终是没有说什么。
直到她低低唤出一声夫君大人,透过面具露出的他的眉目,才算开朗起来,泛着千年难得一见的欢欣光芒。
唉唉,曾经沧海难为水。本官是自知不如夫人讨喜,这待遇差得远了我就不说了,可是大人公堂之上你可以稍微把脸转向这边吗我这张老鹤脸你可以不看,夫人你可以回府再看,案情你可得看清楚。尾随而上来的纪鹤用胳膊夹着那晕了的两个妇女,幽怨的眼神化作小勾子,频频勾向南篁。
天官,从现在起,本王给你新定一条奖惩新规——以后每日里你少说一句话,每年侍奉加十担,每日多说一句,每年侍奉减百。
哈~~~~纪鹤无辜地拉长着调调,五官皱在一处,吐长了舌头,咬字不清：大人你真是小人。
你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南篁扔出一个有胆你再重复一次试试的眼神。
纪鹤正苦着脸,这厢终黎小瞳神补刀：他说‘大人你真是小人’。这下连南篁也哭笑不得,扶着额头叹气。
这智商。
说吧,何事带来两个凡人。指了指两妇女。
于是三官将人界的弃婴事件汇报一番,又两个妇女抢孩子事件一并说清,请大人来定夺。
在南篁的示意下,纪鹤把两个女人弄醒,拖着正正跪在了大堂之下。
你们自己说吧,谁才是孩子生母。本王建议最好不要扯谎话,堪堪打入孽镜地狱的一个很可惜你们没有瞧见。阎君大人悠悠闲闲抵在盘龙座,语气漫不经心地像是在说刚刚把一个人撵去晒太阳,地狱二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那样轻松随意,家常自然。
阎君话语落定,竟是好一阵沉默,许是此时的惊吓已经太过,不禁让人哑了口。
不招那本王可就翻阅往生薄了......一边说着一边右手探去书案一角堆砌的几本古老厚重的书籍,接着才道：只是本王有个习惯,在不造成实质伤害的情况下,不需要本王亲自动手的案件,自己招了,本王也就懒得责罚......既要本王亲自动手么......比如说翻翻往生蒲什么的劳作,实在太累了,这样本王查出来有罪的一方,本王通常喜欢让他下地狱。
一般说谎骗人者,也就是到拔舌地狱,让小鬼掰开嘴巴,用铁钳夹住舌头,拉长,慢拽,直到拔下......很简单。
足够让人汗毛倒立的话,这样说着这话的南篁更像是周身起了一番寒气,冰冻三尺。
等了不到半刻,中年妇女渐渐能够开口：我......才艰难地说出一个字,她就喘了大气,头并不敢抬起,只是不住摇着,迫切否认什么事情一样猛摇着头。
我......我......我......我有罪。如此重复了好几个我,中年妇女才把三个字说出。
你有什么罪具体招上来。南篁放缓了语气。
我......贪欲起,冒认孩童母亲。中年妇女哆哆嗦嗦总算回清。
那孩子可是你的南篁转向秦老寡妇。
是我的。秦老回道。
早这么说不就完事了。纪鹤拍拍手掌,轻哼一声,自去领了孩子塞在秦寡妇手中,了事。
南篁随手翻了往生蒲,见得事实如此,并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