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砚舟没死,却也不算活着。
他是被送到山郊的一家私立疗养院的。
医生说,胃穿孔,肝肾衰竭,脑部因缺氧损伤严重。
虽然抢回了一条命,但这辈子,怕是清醒不了了。
家属一栏空白。
没人愿意来认他。
最后,是殡仪馆的人替他签了字,把他送到了宋知言当初选好的那片墓园旁边的疗养院。
就在那座小山坡的尽头,隔着一排矮矮的冬青树,就能看见她的墓碑。
从那天起,疗养院多了一个传说。
说那个从城里送来的精神失常的男人,每天午后阳光最暖的时候,都会自己推着轮椅,颤颤巍巍地朝山坡上走。
明明医生说他精神失常,说他没意识。
可护工每次去找他的时候,总能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破破烂烂的,已经看不清模样。
只有一句话,是他每次都低声念着的。
知言,知言......
像是一场执念,越活越深,越念越狠。
有人问那墓碑下埋着谁。
老护工点了根烟,指着那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墓石:你看她墓碑上写的那句话——‘愿下辈子,再不认识你。’
然后他叹了口气,又指着旁边那块最新竖起来的:
宋知言之夫
她曾来过,我余生皆祭
那是沈砚舟生前立下的墓碑,他亲自设计的样式,不要相片,不要生卒,只要一句话。
像是告白,更像是赎罪。
年复一年,沈砚舟的病情没有任何起色,但奇怪的是,他始终活着。
每到端午、七夕、她生日那天,他都像知道日期似的,自己坐上轮椅,一点点挪上山坡,在她的墓前坐一整天。
不吃,不喝,不言。
天黑了,他就下山,哪怕下雨。
有一次风大,把墓前一张旧纸吹到护工脚边。
上头是他潦草的字迹:
我最爱的......一直是你。
直到十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那年冬天格外冷,气温骤降。
护士推开门的时候,沈砚舟坐在轮椅上,脸朝着山坡的方向,双眼微闭,嘴角还留着一点干涸的血痕。
手里依旧是那封她的信。
他走了,悄无声息,像是终于追上了她的脚步。
那天晚上,整个墓园刮起了很大的风,风吹动墓前那两块并排的墓碑。
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世人都说,那是疯了。
可疯了又怎样
他负她,她死,他疯。
公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