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医院的消毒水味好像已经渗进了程肆然的骨髓。
他坐在窗边,机械地拆开脸上最后一层纱布。
医生看了检查报告,说他很幸运,因为硫酸只毁掉了他半边脸,左脸依然保持着昔日的轮廓。
幸运程肆然嗤笑一声,随后面无表情的,将镜子砸向墙壁。
经纪人推门进来时,正看见程肆然在收拾出院物品。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程哥,法院的传票……索赔金额已经增加到五亿了。
程肆然头也不抬：我还有什么可以赔的
您名下的三处房产已经冻结,车也被扣押……经纪人递过一份文件,这是清算清单。
程肆然扫了一眼,突然笑了：连我收藏的手表都要拿走
投资方说……能抵一点是一点……
窗外阳光正好,正好照在程肆然扭曲的半边脸上。他眯起完好的那只眼睛,突然问：她今天走红毯
经纪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谁：啊……对,虞小姐今晚会出席戛纳电影节的闭幕式。
程肆然摸出手机,点开特别关注。
屏幕上的虞归晚一袭红裙,挽着维立安的手臂,整个人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她剪短了头发,锁骨处多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纹身。
真漂亮……程肆然用指腹轻轻摩挲屏幕,声音温柔得可怕,比以前更漂亮了。
经纪人背后泛起一阵凉意。他清了清嗓子：程哥,我联系了几个老朋友,看能不能帮你接点幕后工作……
不用了。程肆然关掉手机,站起身,我要回家。
说是家,其实已经成了空壳。
程肆然站在曾经价值上亿的豪宅里,四周只剩下搬家公司不要的家具。他打开酒柜,发现连最后一瓶威士忌都被法院贴了封条。
茶几上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是虞归晚获奖的实时推送。程肆然点开直播,看见她站在领奖台上,用流利的法语感谢剧组。
最后,虞归晚切换回中文,眼睛亮得像星星,我要感谢我自己。感谢她没有放弃,努力的往前走,让我成为今天的我。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镜头扫过观众席,维立安导演正用充满了欣赏和爱意的眼神注视着她。
程肆然放大图片,注意到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程肆然猛地关掉平板。四下寂静中,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踉跄着走向阳台,三十八层的高度让城市在脚下变得渺小。
风里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柔,拂过他残缺的面容。
程肆然撑在栏杆上,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虞归晚第一次跟他吵架时说过的话。
程肆然,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然后吻得她说不出来话。
晚晚……程肆然轻声呼唤,声音消散在风里,你说对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现在跳下去,明天的新闻会怎么写
虞归晚会为他流泪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凌晨三点,程肆然翻出抽屉最底层的护照。
毁容后,他几乎足不出户,但现在这张脸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没人会想到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是曾经的顶流影帝。
十二小时后,他站在巴黎奥利机场的洗手间里,用墨镜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手机地图显示虞归晚的新片正在凡尔赛宫取景,那里每天都有大量游客。
程肆然混在旅游团中,目光扫过每一个亚洲面孔。突然,他看到了虞归晚正穿着一身复古裙装,正在喷泉边与维立安对戏。
她比上次见面更美了。程肆然贪婪地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心脏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