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镜中我杀了谁 > 第一章

1
诡镜初现
>我在古董市场淘到一面雕花铜镜,当晚发现它照不出人影。
>邻居家窗玻璃的倒影里,我却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地站在他床边。
>更诡异的是,整栋公寓的住户都声称没见过我这位邻居。
>物业档案里,他的房间号显示空置十年。
>当我终于敲开邻居的房门,他微笑着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镜中我的倒影,正缓缓举起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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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轻轻划过那面铜镜冰凉的镜面。老城区的遗光古董市场,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陈年木料、旧书页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这面镜子就挤在一堆落满灰尘的瓷瓶和缺胳膊少腿的木雕中间,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它不算大,刚好能遮住人的脸,古铜色的边框被时光侵蚀出斑驳的深绿锈迹,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地下室里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镜框上缠绕着复杂的花纹,扭曲盘绕,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互相噬咬,最终汇聚在顶部,形成一个模糊而狰狞的蛇头浮雕。蛇眼的位置,嵌着两粒极小、颜色浑浊的暗红色石头,凑近了看,里面仿佛有极其粘稠的东西在极其缓慢地流动。
老板,这个怎么卖我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店里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我是个插画师,靠画点奇幻、恐怖题材的封面和插图糊口。眼前这面镜子,那诡异的蛇纹,那晦暗的镜面,简直像是直接从我的某个噩梦场景里抠出来的完美道具。它散发出的那种沉甸甸的、带着锈蚀金属和旧时光腐朽气息的味道,瞬间击中了我职业性的神经。
店老板是个干瘪老头,眼皮耷拉着,从一本封面都磨得看不清字迹的旧账簿上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又瞥了眼那面镜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破风箱似的咕哝声:那个晦气东西,堆了好些年头了。你要给一百五,拿走。
这价格低得有点离谱。一丝疑虑闪过心头,但很快被更强的占有欲盖过。也许它就该属于我。我爽快地付了钱,小心翼翼地将镜子裹进带来的旧毯子里。抱在怀里时,那股阴冷的寒气透过厚实的毯子,还是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离开时,我似乎听到身后那干瘪老头极轻地、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叹息,又像是警告,但被市场里其他嘈杂的人声瞬间淹没了。
我的新工作室兼住所,在城西一栋名叫青藤公寓的老楼里。楼如其名,暗红色的砖墙被厚厚的爬山虎覆盖了大半,那些墨绿色的藤蔓在夏日的热风里微微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阴影,整栋楼在夕阳下透着一股沉默而疲惫的暮气。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滞重,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了灰尘、潮气和无数过往生活残留的复杂气味。我的房间在四楼,走廊尽头,401。
搬进来的第一个下午,我都在收拾。当最后一件杂物被塞进角落,那面铜镜终于被我郑重其事地安置在靠窗的工作台一角。窗外是隔壁那栋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砖老楼,距离很近,近得能看清对面楼住户窗台上枯萎的盆栽和晾晒衣服的花色。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给铜镜的边框镀上了一层虚弱的金红色,但镜面本身却奇异地吸收着光线,依旧一片幽深模糊,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我站到它面前,想看看自己在新环境里的样子。
镜子里空无一物。
只有对面那栋楼灰扑扑的砖墙,以及几扇黑洞洞的窗户。我的身影,我的脸,仿佛被那幽暗的镜面彻底吞噬了。
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下意识地抬手在眼前挥了挥。镜子里,那片灰墙和黑洞洞的窗户纹丝不动,没有出现任何手臂挥动的轨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瞬间炸开。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幻觉光线角度问题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靠近镜子,几乎把脸贴了上去。幽暗的镜面映不出任何属于我的轮廓,只清晰地倒映出对面四楼一扇拉着米白色薄纱窗帘的窗户。那感觉诡异到了极点——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感知到自己的呼吸拂过冰冷的镜面,但镜中的世界却冷酷地拒绝承认我的存在,只固执地展示着它愿意展示的:对面那扇陌生的窗。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几乎是逃离了工作台,冲到狭小的卫生间,拧亮灯,扑到洗手池上方的玻璃镜前。熟悉的、因为搬家而略显疲惫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光洁的镜面里。我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抖着触摸镜中自己的影像,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实在感。
还好,还好。是那面古董铜镜的问题。我试图安慰自己。也许它年代太久远,水银镀层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这解释合理。一百五十块钱买来的旧物,能指望它有多完美肯定是这样。我反复告诉自己,压下心头那挥之不去的强烈不安。
2
血影惊魂
夜色浓稠如墨汁,沉沉地浸透了青藤公寓。窗外,城市遥远的喧嚣被过滤得只剩下模糊的低鸣,更衬得楼内死寂一片。偶尔,不知从哪个角落,会传来极其轻微的、若有似无的滴水声,嗒…嗒…嗒…规律得令人心头发毛。白天搬家的疲惫像铅块一样坠着我的四肢,但意识却异常清醒,被那面空镜带来的诡异感死死缠住。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睁着,适应了黑暗后,能勉强看清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形成的古怪阴影轮廓。对面楼栋的灯光几乎全熄灭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窗口还透出昏黄的光晕。那面铜镜就立在窗边的工作台上,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更浓重的、边缘模糊的方形轮廓,像一个沉默的窥视者。
就在意识在焦虑和疲惫的拉锯中开始模糊下沉时,一阵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死寂。
咚…咚…咚…
沉闷,钝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是从墙壁另一边传来的,很近,就在隔壁,402的方向。声音很规律,一下,又一下,间隔稳定,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反复地、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板,或者……砧板
剁骨头深更半夜
这个念头冒出来,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上来。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持续着,不快不慢,力度均匀,透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机械感。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瘆人。
好奇心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恐惧,一点点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幽灵一样挪到窗边,小心地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向对面402的窗户望去。
402的窗户没有拉窗帘。里面亮着灯,是那种老旧的白炽灯,发出昏黄暗淡的光。灯光勾勒出一个男人弯腰站在窗边的侧影,背对着我。他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身前桌面上的什么东西,肩膀随着那咚咚的敲击声微微耸动。那个姿势……确实像在案板前处理食材。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窗边的玻璃。这老式窗户的玻璃,在夜晚室内无光、室外有光的情况下,会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我的脸,还有身后房间的轮廓,都隐隐约约地映在上面。
我下意识地看向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一瞬间,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玻璃倒影里,我的身影旁边,赫然映着隔壁402室内部的景象!视角很奇怪,仿佛我是站在402室内,透过那扇没拉窗帘的窗户向外看。倒影中,那个弯腰的男人(我的邻居)的侧后方,清晰无比地站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我临睡前换上的那件灰色旧T恤,身形轮廓与我别无二致。
而那个我,浑身是血。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浸透了T恤的前襟,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在倒影中昏暗的地板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深色。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狭长的、闪着冰冷寒光的东西——看形状,分明是一把厨房用的剔骨尖刀!
玻璃倒影中的那个血人我,正微微弓着背,眼神死死地锁定在弯腰剁骨头的邻居后颈上,无声无息,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嗜血野兽。
呃……一声短促的、极度惊恐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硬挤出来,身体完全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扭过头,看向真实的隔壁窗户——
昏黄的灯光下,只有那个男人弯着腰的背影。他依旧在专注地咚咚敲击着什么,动作稳定而规律。窗台上空无一物,更没有什么浑身是血、手持利刃的我站在他身后!刚才玻璃倒影中那惊悚的一幕,仿佛只是我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我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窗玻璃。倒影恢复了正常。只有我惨白惊恐的脸庞,和身后房间模糊黑暗的轮廓。那个血淋淋的持刀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咚…咚…咚…隔壁的敲击声还在持续,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窗边逃离,缩到房间离窗户最远的角落,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眼睛死死盯着窗边工作台上那面铜镜的轮廓,黑暗中,它像一张咧开的、无声狞笑的嘴。
是那面镜子!一定是它搞的鬼!它白天照不出我,晚上就让我看到这种恐怖的幻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隔壁的剁骨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这一夜,我再无睡意。蜷缩在角落,直到窗外天空泛起灰白。
3
空房之谜
清晨惨淡的光线透过布满灰尘的窗玻璃,勉强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昨晚的惊魂一幕依旧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头。那面铜镜依旧立在窗边,在晨光中,古铜色的蛇纹边框泛着黯淡的光,镜面依旧幽深模糊,照不出任何东西。
邻居!必须弄清楚隔壁402住的是什么人!那个深夜剁骨头的男人!还有玻璃倒影里那个浑身是血的我……这绝不仅仅是幻觉!
我胡乱套上衣服,冲出了401的门。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混杂着灰尘和食物残渣的沉闷气味。我站在402那扇漆皮斑驳的暗红色铁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敲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急切的、寻求答案的意味。
几秒钟后,对面403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碎花睡衣、头发乱蓬蓬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睡眼惺忪,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满:大清早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语气很不耐烦。
抱歉抱歉,我连忙道歉,指了指402的门,大姐,请问您知道这户住的是什么人吗昨天晚上好像有点动静……
中年女人顺着我的手指看向402紧闭的门,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诧异和一种看待精神病人的疏离感:402你新搬来的吧敲错门了402空了好多年了!哪有什么人住神经病!她嘟囔着,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空了好多年不可能!我昨晚明明亲眼看到里面有灯光!听到里面有剁骨头的声音!还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我冲到楼梯口,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一楼101的老大爷叼着烟斗,眯着眼听我说完,摇摇头:402小伙子,你是不是记错门牌了那屋打从我住进来就没见开过门,少说也得空置七八年了。
二楼202的年轻夫妻抱着孩子,一脸茫然:402我们搬来两年了,从没见过那门开过。一直锁着的。
三楼301的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缝里露出一张苍白、警惕的脸。是个年轻女人,很瘦,穿着宽大的灰色毛衣,眼睛很大,但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带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恍惚感。她看着我,没说话。
您好,打扰了,我是新搬来401的,林默。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想问问,您知道隔壁402住的是什么人吗昨晚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
听到402这个门牌号,年轻女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那点仅存的血色也迅速褪去,变得像纸一样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我身后402紧闭的房门,又迅速收回,像被烫到一样。她用力地、神经质地摇着头,声音又轻又飘忽,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恐:没…没有人…402…是空的…一直是空的…别问了…别去问…话音未落,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甚至能听到里面门锁被慌乱反锁的咔哒声。
她的反应,比前几位邻居直接的否认更让我心头发毛。那不仅仅是不知道,那是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整栋楼的住户,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统一了口径,一致否认402有人居住。但昨晚的灯光、背影、声音,还有玻璃倒影中那血淋淋的我……这一切难道是集体幻觉还是说……这栋楼本身就有问题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401,巨大的困惑和恐惧几乎要将我压垮。坐在工作台前,那面诡异的铜镜就在手边,幽深的镜面像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我死死盯着它,恨不得将它砸碎。
不行,还有一个地方!物业!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冲出公寓楼。青藤公寓的物业管理处就在隔壁一栋矮小的平房里,光线昏暗,充斥着灰尘和旧文件的霉味。一个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吱呀作响的破旧办公椅上打盹。
师傅!师傅!我急切地拍着桌子。
男人被惊醒,不满地抬起眼皮,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吵什么吵什么事
麻烦您,我想查一下四楼402住户的信息!登记的名字,联系方式!我语速飞快。
402物业管理员皱着眉,慢吞吞地拉开一个老旧的木头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厚厚的、纸张发黄卷边的登记簿。他粗糙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声。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
喏,402,他用指甲敲了敲那行记录,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登记的是空置。看这里,他的指甲又往下移了移,指向一行用红笔标注的小字,空置期:2013年8月15日至今。
2013年8月15日至今空置十年!
那行红色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十年!整整十年没人住那我昨晚看到的是什么那个在深夜灯光下弯腰剁骨头的男人是谁那个在玻璃倒影里站在他身后、浑身是血、手持尖刀的我又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旁边落满灰尘的文件柜。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可能!师傅,您是不是看错了或者登记漏了我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昨晚明明看到里面有灯光!听到里面有声音!401和402就一墙之隔,我看得清清楚楚!
管理员不耐烦地合上登记簿,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抬起松弛的眼皮,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小伙子,新搬来的吧401那屋,之前几任租客也来问过,都说听见隔壁有动静,看见灯光。查来查去,屁都没有!空屋,就是空屋!水管子老旧了,半夜里有点怪响,正常!对面楼的灯光反射也正常!年纪轻轻,别自己吓自己,少看点乱七八糟的恐怖片!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没事赶紧走,别耽误我休息。
他重新靠回吱呀作响的椅子,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物业管理处,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却丝毫驱不散我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十年空置。邻居众口一词的否认。物业笃定的记录。所有现实的证据都像冰冷的铁墙,将我昨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斥为幻觉。
4
镜中杀机
难道真的是我精神出了问题是因为那面诡异的铜镜带来的心理暗示还是401这间房子本身就有某种……不干净的东西
回到401,那面铜镜依旧沉默地立在窗边。我看着它,看着那幽深的、照不出人影的镜面,看着镜框上那些扭曲盘绕的蛇纹,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强烈探究欲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我猛地拉开抽屉,翻出速写本和炭笔,坐到工作台前。既然说不清,道不明,那就画下来!把昨晚玻璃倒影里看到的那个恐怖的我画下来!
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疯狂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凭着记忆,勾勒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扭曲的姿势,手中那把狭长冰冷的剔骨刀……线条狂乱,带着宣泄般的力度。画着画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昨晚一夜未眠的困倦,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后的虚脱,终于彻底压垮了我。
意识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窗外天色已经擦黑,房间内光线昏暗。头很沉,像是灌了铅,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我揉着额角,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摊开的速写本上。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纸上,我画下的那个持刀血人的轮廓还在,但细节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那些狂乱的线条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涂抹、修改过了。血人的脸,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惊恐表情,此刻却被清晰地勾勒出来——那分明是我自己的脸!五官扭曲,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非人的狞笑!更可怕的是,在我的脚下,原本空白的地方,赫然多出了一滩用炭笔浓重涂抹出的、象征血迹的黑色阴影。阴影的轮廓边缘,延伸出几道细细的、蜿蜒的线条,像流淌的血痕,一直蔓延到纸页的边缘,指向……我放在桌角的手机。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我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是黑的,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刚才画中那血痕的指向……太清晰了!这绝不是我自己画的!我睡着的时候,有人动过我的画不,不可能!门是反锁的!那就是……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惊骇,缓缓移向那面铜镜。
幽暗的镜面,依旧照不出我的身影。但这一次,在镜面深处那片混沌的幽光里,似乎……似乎有极其模糊的影像在晃动像隔着浑浊的毛玻璃看东西。我屏住呼吸,凑近,再凑近,眼睛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镜面上。
那模糊晃动的影像,一点点清晰起来……
是一双手!一双沾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手!那双手正死死地扼着一个人的脖子!被扼住的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挣扎着,但影像过于模糊,看不清受害者的脸,只能看到他(她)穿着米白色的衣服,像是一件……睡袍
视角极其诡异,仿佛我就是那双行凶的手,正从施暴者的第一人称视角看着受害者在我手下徒劳地挣扎、窒息……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极度恐惧扼住的惊叫,猛地向后弹开,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这镜子!它在给我看什么它想告诉我什么还是说……它在诱导我那双手……那感觉……为什么会有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游丝一样,从墙壁的另一边,402的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声音很轻,很压抑,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是那个年轻女人!301室那个反应异常惊恐的年轻女人!
白天她那恐惧的眼神,关门时反锁的咔哒声,还有此刻这绝望的啜泣……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402!关于这栋楼的秘密!关于这面镜子!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我。不能再等了!必须找到她!必须问清楚!恐惧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压了下去。我猛地起身,冲出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用力拍打着301的房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嘶哑变形,告诉我!402到底怎么回事那面镜子!那哭声!求你了,告诉我!
门内,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正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女人,苏晚。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神比白天更加涣散和惊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极度恐惧。
402……那个男人……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剧烈的颤抖,他…他不是人…镜子…是镜子…
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望向楼梯上方四楼的方向,瞳孔骤然放大到极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掐住脖子般的抽气声,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他来了…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濒死的绝望,快…快走…
最后一个字几乎变成了无声的气流。
下一秒,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想要将门关上!
就在那扇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5
镜像陷阱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大手,毫无征兆地、稳稳地抵在了门板上。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硬生生阻止了门扉的关闭。
苏晚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几乎不成调的尖叫,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瘫软下去,身体顺着门板滑落,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剧烈地颤抖着,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被那只手缓缓地、彻底地推开了。
门外昏暗的楼道灯光,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质地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皮鞋锃亮,一丝不苟。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脸上带着一种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那笑容弧度标准,仿佛精心测量过,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西装革履,彬彬有礼,像个刚从某个商务晚宴归来的精英。然而,他出现的方式,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非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以及苏晚那见了鬼般的反应……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尖叫的念头:402!那个十年空置的402!那个深夜剁骨头的男人!他……真的存在!而且,他就站在301的门前!
他无视了瘫软在地、抖成一团的苏晚,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睛,缓缓地、精准地转向了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温和了一些。
林默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大提琴的琴弦在幽谷中震动。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终于来了。他微笑着,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入我的眼底,我等了你好久。
轰的一声!仿佛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等他等我为什么无数个恐怖的念头碎片般炸开,我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封冻住,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就在我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邻居和他那句毛骨悚然的话语攫住的瞬间——
我的眼睛,像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本能驱使着,越过了他笔挺的西装肩膀,越过他空洞的微笑,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
楼梯拐角处,401门口那面巨大的穿衣镜,正清晰地映照着楼道里的一切。
镜子里,西装男人挺拔的身影占据着画面中心。
而在镜中映出的、西装男人身影的旁边,赫然站着一个我!
镜中的我,穿着和我此刻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那件灰色的旧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但镜中我的表情,却是我脸上从未有过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扭曲的弧度,那笑容充满了非人的恶意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眼神里燃烧着疯狂而冰冷的火焰。
最最恐怖的是,镜中那个狞笑着的我,右手正高高举起!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狭长的、闪着冰冷刺骨寒光的——
剔骨尖刀!刀尖笔直地、稳稳地,对准了背对着镜子的、那个西装革履男人的后心!
现实中的我,僵立如石雕,手中空空如也。
镜中的我,却已高高举起了屠刀!
时间,空间,现实,镜像……在这一刻彻底崩碎、倒错、融合!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被冻结在胸腔深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粘腻冰冷。
西装男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镜中那即将降临的致命威胁。他依旧维持着那标准到诡异的微笑,空洞的目光牢牢锁在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
你看起来很惊讶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流畅感,是因为它吗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我身后楼梯上方。
我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恐惧像冰水灌满了骨髓,但一种更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求生欲,硬生生地驱动着我的脖子,让我一点点、极其艰难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过头去。
视线越过楼梯扶手,投向四楼,投向401洞开的房门内——
工作台一角,那面诡异的雕花铜镜,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幽深的镜面,此刻不再模糊。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401房间内部的景象:散乱的画稿,未完成的插画,窗外的暮色……
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镜子,跪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他穿着和我一样的灰色T恤,身形轮廓与我别无二致。
他正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肩膀不停地耸动。他的双手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死死地扼着身下另一个人的脖子!
被扼住的人穿着米白色的睡袍,身体还在微微地、无意识地抽搐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地板上,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一点下巴的弧度和苍白的肤色……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苏晚!是刚刚还瘫在301门后、惊恐颤抖的苏晚!
镜中的我,正跪在401的地板上,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扼杀着苏晚!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一个微弱、嘶哑的声音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破碎不堪。现实中的我明明站在三楼301的门口,苏晚明明……明明刚才还在这里!
瘫在地上的苏晚似乎被这声音刺激到,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抬起满是泪痕和极度恐惧的脸,目光涣散地看向西装男人,又看向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西装男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残酷愉悦。
别急,林默。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却比任何恐吓都更令人心胆俱裂,‘你’马上就会完成工作了。很快,我们就能好好聊聊了。他微微侧过身,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楼梯拐角处那面映着持刀倒影的穿衣镜。
就在他侧身的这一刹那——
401铜镜中,那个扼杀苏晚的我,猛地抬起了头!
一张脸,沾着飞溅的血点,扭曲、狰狞、疯狂,眼神里是纯粹的毁灭欲。
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咧开了一个巨大到撕裂嘴角的狞笑!
镜中景象与现实景象在我脑中猛烈碰撞、爆炸!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粗糙的质感带来一丝刺痛,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冷和混乱。
嗬…嗬…瘫在地上的苏晚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像一条离水的鱼,眼睛死死地瞪着西装男人身后的方向——楼梯上方401的位置,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终极恐惧。
西装男人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空洞的眼睛却转向了我,仿佛在欣赏我崩溃的过程。他轻轻抬起手,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食指优雅地指向我身后的楼梯拐角镜。
看,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魔力,‘他’已经等不及了。
我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再次转动眼珠。
楼梯拐角的那面巨大穿衣镜里——
镜中那个西装男人的身影依旧挺立。
而镜中那个狞笑着、高举剔骨尖刀的我,手臂的肌肉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决绝和疯狂,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向着镜中西装男人的后心——猛刺下去!
现实中的西装男人,嘴角那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瞬间扩大到了极致。他的身体,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前一个刹那,极其诡异地、如同烟雾般,倏然消散了!
6
镜外刺心
不是移动,不是闪避,是凭空消失!仿佛他从未真实存在过,只是一个被戳破的幻影!
镜子里,那柄蓄满力量的剔骨尖刀,失去了目标,带着惯性,刺入了虚无的空气。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刀刃刺入皮肉的闷响,突兀地在死寂的楼道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不是镜子里的虚无,而是——
我的左肩!
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炸开!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的骨头和血肉!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右手猛地捂住了左肩。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T恤,顺着指缝涌出。
是血!我自己的血!
剧痛像电流般席卷全身,却诡异地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撕开混沌迷雾的清醒。就在这剧痛和血腥味的刺激下,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镜中的刀……刺中了现实中的我!
西装男人的消失,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让那把镜中的刀……失去阻碍,直接刺向它所映照的现实!
镜子里映出的动作……能直接伤害到现实中的本体!
这个念头带来的惊骇,瞬间压过了肩头的剧痛。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面楼梯拐角的穿衣镜。
镜子里,那个高举尖刀、狞笑着的我,因为目标的消失和刺空的惯性,身体微微前倾,动作定格在一个扭曲而暴戾的姿势上。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扭过头,那张沾着血点、疯狂扭曲的脸,正对着镜子外的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非人的恶毒和嘲弄。
然后,他的嘴角,再次极其缓慢地、撕裂般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他沾满鲜血(那血仿佛是从镜中苏晚身上沾染的)的右手,缓缓抬起,伸出食指,笔直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残忍,指向镜面之外——
指向我的心脏!
呃啊——!瘫在地上的苏晚,目睹了这超乎想象的一切,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般的、被极度恐惧彻底撕裂的短促尖叫,身体猛地一挺,眼睛翻白,彻底昏死过去。
剧痛在左肩肆虐,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沿着手臂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嗒…嗒…声。冷汗浸透了全身,与血液混合,带来粘腻冰冷的触感。但更冷的,是心底深处那股无法驱散的寒意。
镜中那个狞笑的我,手指如冰冷的枪口,死死瞄准我的心脏。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绝望。
西装男人消失了,像一个恶意的幽灵,留下这致命的烂摊子。不,他根本没走!他就在镜子里!他……就是镜子里那个东西的一部分还是说,那东西……就是另一个我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碎。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栋该死的公寓!离开那面邪门的铜镜!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恐惧。我强忍着左肩撕裂般的痛楚,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301冰冷的门框上。昏死过去的苏晚蜷缩在门内的阴影里,像一具苍白的破布娃娃。我看了她一眼,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留在这里,她的下场只会和镜中影像一样!
走……我嘶哑地冲她低吼,尽管知道她听不见。我不能丢下她!至少不能让她留在这个鬼地方!
我用没受伤的右臂,拼尽全力,一把抓住苏晚冰凉纤细的手腕,试图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异常沉重。左肩的伤口被牵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鲜血涌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
嗒。
一声轻响。
极其轻微,如同水珠滴落地面。
是从楼上,401的方向传来的。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从楼梯上方汹涌地弥漫下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楼道空间。空气变得无比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一点一点地转向楼梯上方。
401的房门,不知何时,无声地敞开着。
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楼梯的方向,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专注地看着门内地板上的什么东西。他身上穿着那件我再熟悉不过的灰色旧T恤,后背已经被暗红色的、大片粘稠的液体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即使隔着几级楼梯,也清晰无比地飘了下来,钻进我的鼻腔,混合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缝间有暗红色的液体在不断滴落。
嗒…嗒…嗒…
一滴,又一滴,落在他脚边冰冷的水泥地上,溅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是我的T恤。
是我的背影。
是我的……401房间。
嗬…嗬…极度惊恐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挤出。抓着苏晚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那个人,那个浑身浴血的背影,似乎听到了我发出的声音。
他耸动的肩膀,停了下来。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开始转动身体。
一点,一点。
沾满血污的侧脸轮廓露了出来……下巴的弧度……鼻梁的线条……
那张脸,即将完全转过来!
巨大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惧像一只冰冷巨手,死死攥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不能看!绝对不能看到那张脸!一旦看清,我知道,某种无法挽回的东西将会彻底降临!
跑——!!!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垂死挣扎般的绝望力量!我再也顾不得左肩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瘫软的苏晚往自己背上一甩!她轻得吓人,像一片羽毛。温热的血液从我的伤口涌出,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襟。
我背着她,像一头被逼疯的野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完全不顾左肩那几乎要撕裂的剧痛,转身朝着楼下黑暗的楼道,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每一步都踩在粘腻的血泊和自己的冷汗上,脚步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身后,那浓稠如实质的冰冷恶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了上来。
我背着苏晚冰凉的身体,在昏暗的楼道里跌跌撞撞,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肩的伤口随着奔跑不断撕裂,温热的血浸透了半边身体,又顺着衣角滴落,在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斑点。苏晚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证明她还活着的慰藉。
冲出一楼单元门,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和冰冷浑浊的空气。路灯的光晕昏黄黯淡,勉强照亮公寓楼前一小片空地,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我根本不敢回头,肺部火辣辣地疼,像要炸开,两条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去哪里医院警察局哪里能躲开那面镜子哪里能躲开他
呃…背上的苏晚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
坚持住!苏晚!坚持住!我嘶哑地喊着,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朝着记忆中小区大门的方向拼命挪动。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我冲出楼门阴影,踏入那昏黄路灯范围的一刹那——
一种极其诡异的、空间被强行扭转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
7
镜囚无逃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变形!昏黄的路灯灯光像被泼了浓墨,骤然暗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耳边呼啸的风声、自己粗重的喘息、远处城市的微鸣……所有的声音如同被投入深水,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的寂静。
脚下的触感也变了。不再是粗糙冰冷的水泥地,而变成了某种……光滑、坚硬、带着一丝沁骨凉意的平面
几秒钟后,那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我喘着粗气,惊恐地睁大眼睛。
昏黄的路灯消失了。沉沉的夜色消失了。空旷的小区景象也消失了。
我依旧保持着背负苏晚的姿势,站在一个房间里。
头顶是一盏老式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暗淡、令人压抑的光线。墙壁是剥落的米黄色墙皮,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旧家具木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这房间的布局……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我的心脏疯狂地沉了下去,沉入无底的冰窟。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动脖子。
目光扫过那张靠窗的、堆满画稿和颜料的工作台……
扫过那扇紧闭的、布满灰尘的窗户……
最后,定格在工作台一角。
那面雕花铜镜,静静地立在那里。
幽暗的镜面,像一只冰冷无情的独眼,倒映着房间里的一切:昏黄的灯光,剥落的墙壁,散乱的画稿……
还有,背着昏迷的苏晚、浑身浴血、僵立如雕像的我。
以及,在镜中我的倒影旁边,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脸上带着标准而空洞微笑的身影。
西装男人。
他就站在镜子里,站在我的身边,仿佛从未离开。
镜中,他缓缓抬起手,动作依旧优雅从容。苍白的手指伸出,轻轻地、如同抚摸情人般,搭在了镜中那个我——那个同样浑身浴血、眼神空洞绝望的我——的肩膀上。
现实中的我,左肩那被无形刀锋刺穿的伤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冰冷铁钳狠狠攥紧碾磨的剧痛!
呃啊——!我痛得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连同背上的苏晚一起,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板上。
冰冷粗糙的地板撞击着身体,苏晚的重量压在我受伤的左肩,剧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我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臂撑起身体,咳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苏晚摔在一旁,依旧昏迷着,苍白的脸上沾染了我的血迹。
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看向那面铜镜。
镜子里,西装男人的手依旧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脸上,那空洞的微笑变得异常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残忍。他的嘴唇微微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一个冰冷、清晰、如同直接烙印在我脑海中的意念,却响了起来:
【欢迎回家,林默。】
【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面镜子,就是你的囚笼。】
【而‘他’……】镜中,西装男人的目光转向镜中那个浑身浴血、眼神空洞绝望的我,带着一种欣赏杰作般的残酷愉悦,【就是你永远无法逃离的倒影。】
镜子里,那个我的倒影,在西装男人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但五官的轮廓,分明就是我!只是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林默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被彻底掏空的虚无,以及最深处,一丝无法熄灭的疯狂余烬。
镜中的我,在西装男人意念的操控下,如同提线木偶,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扭动着脖子,视线穿透了幽暗的镜面,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
地板上,那个蜷缩在我身边、昏迷不醒的苏晚!
镜中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牵扯。
一个无声的、令人血液冻结的狞笑,在那张沾满血污的、属于我的脸上,缓缓绽开。
8
镜手扼命
同时,镜中我那只没有沾血的左手,开始动了。动作极其滞涩,像生了锈的机器关节,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僵硬感。它一点一点地抬起,五指张开,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镜面中映出的、躺在地板上的苏晚影像——
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