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局发布极寒预警那天,陆溪溪卖掉了市中心公寓。
亲戚骂她疯了:零下七十度囤货躲进深山老林她沉默着将最后箱自热火锅搬进改装越野车。
当城市在暴雪中沦为冰封地狱,她的林间小屋亮着温暖灯光。
太阳能板在雪层下供电,山泉引流成天然冰箱。
直到某夜,山庄围墙上电网突然亮起刺眼蓝光。
雪地里匍匐的黑影发出惨叫。
陆溪溪握紧弓弩冷笑:欢迎来到我的末日乐园。
温室里新结的小番茄悄然坠落。
春天不会来了,但她的番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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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潮预警
电视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陆溪溪脸上,像一层冰冷的霜。
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沉重,每一个音节都敲在人心尖上:…国家气象总局紧急发布最高级别红色预警。受前所未见的超级寒潮影响,预计未来两周内,我国全域将遭遇断崖式超低温侵袭,气象模型预测,部分区域最低气温可能突破零下七十摄氏度历史极值…
零下七十度…
陆溪溪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轻得像呵出的白气,瞬间就消散在安静的客厅里。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光滑冰冷的屏幕,上面是刚收到的银行到账短信——她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精心装修了不到一年的小公寓,已经火速成交。
一串长长的数字,是她此刻唯一的底气,也是通往未知未来的船票。
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不是害怕,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在巨大灾难征兆前被彻底激活的生存紧迫感。
时间!她需要时间!用这串数字,去兑换活下去的可能。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大姨两个字。
陆溪溪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接通电话。
喂溪溪啊!
大姨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瞬间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焦虑,你看到新闻没有吓死人哦!零下七十度!这还得了天要塌了呀!你一个人在那小公寓里可不行!听大姨的,赶紧收拾东西,搬回家里来!人多力量大,挤挤暖和!你姨父把老家的柴火都打电话让人送来了……
陆溪溪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些,等那连珠炮似的轰炸稍稍平息,才平静地开口,声音没什么波澜:大姨,谢谢关心。不过,我打算去山里待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紧接着,是更高分贝的难以置信和怒火:什么!山里你疯了吗陆溪溪!零下七十度!那不是城里乡下的事儿,那是要命啊!山里比城里更冷!交通断绝,信号没有,一个人待着,冻死饿死都没人知道!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被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末日帖子洗脑了
我没疯,大姨。
陆溪溪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城里人太多,太集中了。真到了那种地步,资源就是催命符。山里…至少清净点。
清净我看你是作死!
大姨气得声音都在抖,你爸妈走得早,就留下你这么个倔丫头!你是不是要把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亲戚都气死才甘心放着好好的家不回,非要去钻那鸟不拉屎的山沟沟你哪根筋搭错了赶紧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大姨,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溪溪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房子卖了,钱也拿到了。我准备去的地方,还算安全。您和姨父,还有表弟,多保重。真的,多囤点吃的用的,加固下门窗。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这次…可能真的很不一样。
陆溪溪!你敢!你卖了房子!你……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怒骂和表弟在旁边小声劝解的声音。
陆溪溪没有再听下去,指尖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还在循环播放着那触目惊心的寒潮预警动画图,冰冷的蓝色如同死亡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整个国家版图。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锐利而清醒。疯了或许吧。但坐以待毙,等着在拥挤的城市里为了一口暖气、一块面包与人搏命,那才是真正的疯狂。她把平板丢到一边,起身走向窗边。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依旧璀璨,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街道上车流如织,鸣笛声、音乐声隐隐传来。一切都还沉浸在日常的喧嚣里,仿佛那零下七十度的恐怖预言,只是一个遥远的、荒谬的科幻故事。
人们行色匆匆,忙着生计,忙着娱乐,忙着争吵,脸上带着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的安然。
陆溪溪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冰凉的窗框,指节微微发白。
这虚假的宁静,还能维持多久十天五天或者更短她看到楼下便利店的老板正叼着烟,慢悠悠地整理着门口的货架;看到几个年轻人在街角嬉笑打闹;看到一对情侣依偎着走过,女孩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巨大的荒谬感和紧迫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她猛地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那个正在滑向深渊却浑然不觉的世界。转身,她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摊开的巨大军用背包和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收纳箱上。
行动。只有行动能压下这噬人的恐慌。
她打开手机上的购物APP,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动。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高热量压缩饼干,成箱成箱地加入购物车;军用级自热米饭和火锅,各种口味,数量直接拉到最大;密封包装的冻干蔬菜、水果、肉类;大桶装的纯净水;便携净水片;高能量巧克力棒;复合维生素片……手指划过屏幕,快得像一阵风。结算,选择最快的极速达配送,地址定位在她租下的临时仓库。
做完这些,她拿起车钥匙,抓起一件厚实的冲锋衣套上,拉链直拉到下巴。打开门,楼道里惯常的饭菜香气混合着邻居电视机的嘈杂声涌进来。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快步下楼,发动了她那辆停在角落、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二手越野车。
引擎低沉地咆哮起来,如同野兽压抑的嘶鸣。车轮碾过小区湿漉漉的地面,汇入傍晚依旧繁忙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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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疯狂囤货
巨大的卷帘门在陆溪溪身后哗啦一声落下,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和窥探。
仓库顶棚几盏高瓦数的白炽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将堆积如山的物资映照得轮廓分明,投下浓重而沉默的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崭新的塑料包装膜味、纸箱的油墨味、金属的冷冽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食物的干燥香气。
这是生存的味道,是陆溪溪用那串冰冷的银行数字,在倒计时开始前,拼命抓在手中的希望。
她站在仓库中央,像一位检阅军队的将领。目光扫过:
东侧,是食品的堡垒。一人高的纸箱堆叠成墙,箱体上清晰地印着压缩饼干、自热米饭套餐、冻干蔬菜包、军用肉罐头的字样。旁边码放着几十桶纯净水,蓝色的桶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旁边是几个巨大的密封食品桶,里面是真空包装的米、面、各种豆类,足够一个人吃上数年。成箱的能量棒、巧克力、坚果堆在角落。
西侧,是生存的保障。几十个银光闪闪的便携燃气罐码放得整整齐齐,旁边是配套的卡式炉头和防风罩。几个超大容量的户外移动电源,像沉默的黑色巨兽。
整箱整箱的暖宝宝、低温睡袋、极地防寒羽绒服、雪地靴。防水防火布、高强度尼龙绳、多功能工兵铲、净水滤芯……分门别类,堆叠如山。
南侧,则是医药和防护。数个大型医药箱敞开着,里面塞满了抗生素、止痛药、退烧药、消炎药、碘伏、纱布、绷带、医用胶带、缝合包,甚至还有牙科应急套装和眼科清洗液。
旁边是成打的N99级防护口罩、防护眼镜、防割手套、防身警报器。几把开了刃的户外猎刀和强光手电筒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北侧,是最后的防线。几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汽油,旁边是备用机油和各种型号的汽车配件。一个沉重的金属箱上了锁,里面是她托人从特殊渠道弄到的几把强弩和配套的碳纤维箭矢,还有一把开山刀。旁边是成箱的备用电池、太阳能充电板、大功率手摇发电机。
陆溪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仓库特有的尘埃味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她焦灼的心绪平复了一瞬。
这庞大的物资山,像一颗定心丸,暂时压住了对那零下七十度未知恐怖的悸动。但还不够。时间像指缝里的流沙,抓得越紧,流逝得越快。
她走到仓库一角,那里停着她的堡垒——一辆经过深度改装的二手越野车。车身加装了厚重的防撞钢梁和底盘护甲,轮胎换成了深齿的雪地胎,车窗玻璃贴上了单向防爆膜。车顶行李架焊得异常结实,上面已经固定好了两个超大容量的车顶行李箱。
行动!
陆溪溪戴上劳保手套,开始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样搬运。
压缩饼干箱被她利落地拆开,里面的小包装食品被她以最节省空间的方式,重新塞进车后座下方和后备箱的每一个缝隙里。
自热米饭和火锅盒子被拆掉外包装,只留下内里的铝箔包,一摞摞码放在副驾驶座位底下。
罐头、冻干蔬菜包塞满了后座底下原本放备胎的空间(备胎已被她移到了车顶行李架上)。
几桶汽油和机油被小心地固定在车尾特制的金属架上,用防火布牢牢盖住。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在冰冷的仓库里蒸腾起微弱的热气。她动作迅捷、精准,没有丝毫多余,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沉重的物资在她手中被赋予新的秩序,一点点填充进这钢铁躯壳的每一个角落。
车内的空间被极限压榨,塞得满满当当,几乎看不到座椅原本的颜色。
最后,她将几个最重要的医药箱、移动电源、武器箱塞进副驾驶和驾驶座后面的空隙,确保随手就能拿到。车顶的两个巨大行李箱也没放过,塞满了备用的防寒衣物、睡袋、不易变质的干货和更多的备用燃料。
当她直起腰,看着几乎被物资淹没的越野车内部时,仓库里的物资山才只下去了一小半。她的目光落在剩下的、数量依旧庞大的物资上——米面粮油、桶装水、发电机、太阳能板组件、备用轮胎、成箱的罐头……这些都是为山林深处的据点准备的。无法一次带走。
她拿出手机,联系了之前预约好的货运公司。
电话接通,对方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和谨慎:陆小姐您确定要送到那个地址云岭深处那个废弃林场那地方路可不好走,尤其这两天天气邪门得很……
确定。陆溪溪的声音斩钉截铁,运费按之前谈好的三倍付。要求只有两个:今天下午五点前必须装车出发,司机送到林场入口指定位置,放下货物立刻返回,不用等人,不用确认。
她报出一个精确的坐标位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古怪的要求和高额的运费弄得有点懵,但最终还是金钱的力量占了上风:……行!三倍运费,五点前装车出发,送到就走!您放心!
挂断电话,陆溪溪没有丝毫停歇。她走到剩下的物资前,开始飞快地给那些需要防潮防冻的箱子,尤其是装着精密电子设备和药品的箱子,额外加固防震防潮包装。动作麻利,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时间在搬运和打包中飞速流逝。仓库巨大的挂钟指针,无声地滑向下午三点。
卷帘门再次被拉开的声音尖锐刺耳。
一辆中型厢式货车倒着开了进来,车身上喷着货运公司的标志。两个穿着工装、身材壮实的司机跳下车,看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物资,尤其是那辆塞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改装越野车时,眼睛都瞪圆了,脸上写满了这姑娘怕不是真疯了的惊愕。
为首的中年司机咂了咂嘴,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浓重的不解和一丝看热闹的揶揄:嚯!姑娘,您这是……打算把整个超市搬山里去开分店啊还是准备搞个末日堡垒
他旁边的年轻司机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眼神在陆溪溪平静无波的脸上和那夸张的物资堆之间来回扫视。
陆溪溪正将一个沉重的、装着备用太阳能板的箱子推向货车厢门,闻言只是抬了抬眼,汗水顺着她沾着灰尘的脸颊滑下,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仓库里的回音:
嗯,开个店。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司机惊愕的脸,投向仓库外灰蒙蒙的天空,只卖命。自己的命。
两个司机脸上的调侃瞬间僵住了。
年轻司机嘴角的嗤笑凝固在那里,中年司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陆溪溪那双深潭般平静无波、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睛时,把话又咽了回去。那眼神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决心,让人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毛。
仓库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滞。只有搬运时纸箱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沉重的箱子落在货车厢板上的闷响。
两个司机再没多话,闷头开始干活,动作麻利了许多,只是偶尔交换的眼神里,还残留着惊疑不定。
陆溪溪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当最后一件指定运输的物资被塞进货车厢,沉重的厢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时,挂钟的指针刚好指向下午四点五十分。她看着货车喷着尾气,载着她后半生的希望,消失在通往云岭方向的公路尽头。
仓库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零散无用的包装垃圾。
陆溪溪没有丝毫留恋,她拉上越野车沉重的车门,落锁。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改装过的排气声浪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沉闷有力。
轮胎碾过仓库门口的水泥地,拐上公路。后视镜里,那座巨大的、曾堆满生存希望的仓库迅速变小、远去,最终消失在街角。城市的天际线在傍晚的薄暮中依旧清晰,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一幅虚假的盛世图景。车流在身侧穿梭,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份沉甸甸的、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陆溪溪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云岭深处,那座被遗忘的、藏在莽莽林海中的废弃林场小屋。那里,将是风暴眼中,唯一可能存在的避风港。
脚下的油门,被她稳稳地踩了下去。钢铁堡垒载着她和最后的家当,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即将被冰雪彻底埋葬的世界,也冲向了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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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林堡垒
改装越野车粗粝的轮胎碾过最后一段被疯长的灌木和裸露树根彻底撕碎的碎石路,伴随着底盘护甲刮擦岩石的刺耳呻吟,车身猛地一顿,终于停了下来。
引擎的轰鸣声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随后也熄灭了。陆溪溪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腐烂枝叶、湿润泥土和凛冽松针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冰冷、清新,带着原始山林特有的粗粝质感,瞬间冲散了车内浑浊的暖意和一路上的汽油味。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另一种更庞大的存在感所包围。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艰难地穿透高耸入云的原始林冠,吝啬地洒下几缕破碎的光斑。
她脚下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被巨大的山体和浓密的原始森林从三面合围。空地中央,静静地伫立着一座木石结构的小屋。岁月和风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粗糙的原木墙体颜色深褐,布满裂纹和苔藓的斑点;屋顶的石板瓦残缺不全,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簇枯草;唯一的一扇小窗户玻璃碎裂了大半,黑洞洞的,像一只失明的眼睛,沉默地凝视着闯入者。小屋旁边,歪斜地立着一个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棚架子,勉强能看出曾是堆放工具或柴火的地方。
荒凉,破败,与世隔绝。但陆溪溪眼中却亮起了一丝光。就是这里了。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点,父亲生前偶然提起过的、年轻时参与护林工作短暂驻扎过的废弃据点。它足够深,足够隐蔽,像一枚被遗忘在时间褶皱里的旧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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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走到小屋前,伸手推开那扇歪斜变形、几乎要散架的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她看清了里面:大约二十平米的空间,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鸟兽粪便,角落挂满蛛网,一张三条腿的破木桌斜靠在墙边,一个石头垒砌的简易壁炉占据了另一面墙,炉膛里塞满了枯枝败叶和不知名动物的骸骨。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条件比她预想的还要恶劣。但墙壁的主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坚固,粗大的原木深深嵌入地基的石块中。屋顶虽然破损,主梁完好。有壁炉,意味着有生火取暖的基础。这就够了。
陆溪溪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从越野车后座拽出强光手电、工兵铲、大锤和撬棍。她拧亮手电,雪亮的光柱刺破小屋内的昏暗,惊起几只藏匿在角落的老鼠,窸窸窣窣地逃窜。
清除行动开始。她像一台高效的无情机器,挥舞着工兵铲,将地上厚厚的秽物铲起,直接抛到门外空地边缘。
蛛网被扫荡一空。那张破桌子被她三两下拆解,腐朽的木料堆到一边准备当引火柴。壁炉里的垃圾被彻底掏空,露出下面还算完好的石砌炉膛。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冲锋衣内衬,灰尘沾满了她的脸颊和头发,但她动作一刻不停。
当最后一片较大的垃圾被清理出去,小屋内部虽然依旧简陋破败,但至少露出了干净的地面和墙壁。陆溪溪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铁锈味。她抬头,目光透过屋顶那几处巨大的破洞,看到了墨蓝天幕上刚刚升起的、异常明亮的星辰。寒意随着夜色的降临,正无声无息地、坚定地渗透下来,舔舐着她的皮肤。
不能停。她走到屋外空地边缘,用手电光扫视着。很快,她发现了目标——距离小屋十几米远的一处陡峭岩壁下方,隐约传来细微的、持续不断的淙淙水声。拨开茂密的蕨类植物和藤蔓,一道清澈的山泉正从岩缝中汩汩涌出,汇成一条不足半尺宽的小溪,贴着岩壁流向下方幽暗的密林。
天然水源!而且是活水!
陆溪溪心头一松,这解决了最大的生存难题之一。她立刻从车里拿出水桶和水质检测试纸。打上来的泉水冰凉刺骨,清澈见底。试纸显示各项指标良好,只需简单煮沸就能饮用。
她提着第一桶水回到小屋,用携带的户外炊具快速烧开。就着滚水,她撕开一包压缩饼干,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温热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吃完,她没有休息,而是拿起撬棍和大锤,开始对付那些破损最严重的屋顶石板。
必须在天亮前,至少给这个栖身之所搭起一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盖子。
沉重的敲击声和石板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孤独地回响,惊飞了附近树上的夜鸟。陆溪溪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在越来越浓的夜色和越来越重的寒气中,与自己选定的命运搏斗。
当东方的天际终于透出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时,货运公司那辆中型厢式货车,如同一个疲惫的钢铁巨兽,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空地边缘那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尽头。
司机显然被这鬼地方和一夜的艰难跋涉折磨得够呛,脸色发青,看到站在小屋门口、满身灰尘和汗水、手里还拎着大锤的陆溪溪时,眼神更是像见了鬼。
货物被粗暴地卸在陆溪溪指定的位置——小屋旁相对干燥平坦的一块空地上。司机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等陆溪溪签收单(她提前支付了全款),就飞快地倒车,调头,逃也似的消失在了来时的密林小径中,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深山老林的诡异和陆溪溪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吞噬。
看着堆积如山的物资,陆溪溪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真正的建设,现在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她像一只疯狂筑巢的工蚁,又像一个精密运转的工程师。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每一分力气都压榨到极限。
她用电锯伐倒小屋周围几棵笔直的小树,削去枝桠,制成粗壮的支撑柱,斜顶在小屋最容易受力的外墙和内部主梁节点,大大增强了整体结构的抗压能力。屋顶巨大的破洞被清理干净,她从货车运来的物资里找出厚重的军用防水帆布,用粗大的登山绳和特制的强力金属卡扣,像绷紧鼓面一样,在屋顶上方拉出紧绷的几层,边缘牢牢固定在加厚的墙体原木上,形成临时的防水层。小屋唯一的破窗户,被她用带来的高强度聚碳酸酯板(一种防弹玻璃的替代材料)从内侧严丝合缝地钉死、密封,只留下几个不起眼的、可开关的微小透气孔。
接下来是能源,这是重中之重。她挑选了小屋后方一处日照最充足、相对隐蔽的岩石坡地。沉重的太阳能板组件被一块块背上去,按照图纸组装、架设、调整角度。
连接线缆穿过预先在墙体上钻好的孔洞,引入屋内,接入大型逆变器和那几台沉默的黑色巨兽——户外移动电源。调试的过程充满反复和焦虑,当第一块太阳能板在午后的阳光下开始工作,移动电源的指示灯终于亮起稳定的绿色时,陆溪溪紧绷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松弛。她把几个大容量的暖手宝插上电源,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热度在掌心蔓延,这是文明的火种。
关于水源,
山泉的利用被精心设计,她用带来的食品级软管和阀门,将泉水直接从泉眼处引下,接入一个安置在小屋外墙避风处的巨大不锈钢储水桶。储水桶下方安装了简易的龙头。同时,另一条分叉的软管被她引入屋内,接入一个小型手动压力过滤装置,确保随时有相对洁净的过滤水可用。屋外那个巨大的储水桶,在即将到来的极寒中,本身就是天然的巨型冰箱。
还有防御问题,安全感来自未雨绸缪。
利用林间丰富的资源,在小屋周围半径五十米左右的密林中,设置了数道简易却致命的警戒线。
纤细坚韧的渔线被涂成深绿色,在离地一尺左右的高度,巧妙地系在树干之间,末端连接着从废弃易拉罐里拆出的、去掉保险针的简易报警器。一旦有人或大型动物绊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会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得很远。在小屋正门和视野最好的侧窗所面对的空地边缘,她更是在落叶和腐殖土下,深埋了几根削尖的硬木桩,尖端淬了火,涂上污泥伪装。这是最原始,也往往最有效的陷阱。
小屋内部,她的武器被安置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把开山刀挂在门后,强弩和装满箭矢的箭袋放在床边。几个强光手电和备用电池散放在各个角落。最重要的防御核心,被她布置在床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箱里——一个改装过的汽车电瓶,通过复杂的线缆连接着围绕小屋外墙基座一圈、深深埋入土中的细金属丝网。电瓶的开关,就在她枕头下方。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一个简陋但足以致命的脉冲电网。启动时,瞬间的高压足以让触碰者肌肉痉挛甚至心脏骤停。
当这一切初步完成,陆溪溪终于能短暂地停下,喘一口气。她站在小屋门口,看着自己一手改造的据点:加固的小屋像个倔强的矮墩子,顶上的帆布在风中微微鼓荡;太阳能板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屋外的储水桶沉默矗立;远处的密林幽深静谧,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屋内,点燃了壁炉里堆放好的干燥柴薪。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贪婪地吞噬着木柴,发出噼啪的脆响。久违的、干燥的暖意开始缓慢地驱散小屋里的阴冷和潮湿。火光映着她沾满尘土、疲惫不堪却异常平静的脸。
她拿出最后一点珍贵的燃气,烧开了一壶山泉水。水汽蒸腾,模糊了简陋的窗户。
就着热水,她慢慢地吃着自热米饭。食物的温热顺着食道滑下,温暖了冰冷的四肢百骸。
屋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山林,比城市里浓重百倍,带着吞噬一切的重量。寒风开始呼啸,穿过林间,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幽灵在哭嚎。风中裹挟的寒意,已经带着刺骨的锋芒,预示着某种更恐怖的东西正在逼近。
陆溪溪放下饭盒,走到那扇被她用聚碳酸酯板封死的窗户前。她用手指擦去内侧凝结的一小片水雾。
外面,漆黑如墨,只有呼啸的风声。城市的方向,曾经在夜晚能看到的那片朦胧的光晕,彻底消失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大地上硬生生抹去。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只有她身后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在这片被遗弃的山林角落里,投下自己微小却倔强的影子。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倾听着风嚎,感受着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难以言喻的冰冷脉动。
风暴,终于要登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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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冰封纪元
那场雪,不是落下来的。
它是从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的天幕中,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砸向大地的。
起初是细密的雪粒,坚硬冰冷,打在屋顶的帆布和聚碳酸酯窗板上,发出密集急促的沙沙声,如同亿万只饥饿的虫子同时啃噬着世界。但这只是序曲。
仅仅几个小时,细雪就膨胀成鹅毛般的巨大雪片,被越来越狂暴的飓风卷挟着,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变成一道道横着扫射的白色子弹流,发出凄厉恐怖的尖啸,疯狂地抽打着山林间的一切。
小屋在风雪中呻吟。
加固过的原木墙体在风压的反复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像是随时会散架。屋顶的帆布被风撕扯得剧烈起伏,如同鼓胀欲裂的风帆,绳索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陆溪溪蜷缩在壁炉旁,裹着厚厚的极地防寒睡袋,身体却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炉膛里的火焰是她唯一的光源和热源,跳跃的火光将她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巨大而扭曲,随着屋外的风嚎声舞动,如同狂躁的鬼魅。
太冷了。
这是一种超越想象的寒冷。即使隔着睡袋、厚厚的羽绒服、羊毛袜,即使离壁炉只有半米远,那无孔不入的寒气依旧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层层阻隔,扎进她的骨髓深处。每一次呼吸,鼻腔和喉咙都像被冰碴子刮过,生疼。呼出的气息瞬间在睡袋领口凝结成一层硬邦邦的白霜。
她挣扎着爬起来,动作因为寒冷而僵硬迟缓。走到被封死的窗板前,用袖子用力擦了擦一小块凝结的冰花。外面,已然是纯白的地狱。
能见度几乎为零,只有疯狂舞动的、密度大到令人窒息的雪幕。天地间只剩下两种颜色:吞噬一切的白,和风声填充的、绝对的嘈杂。
她摸索着找到那个老旧的、用电池供电的收音机——这是她与彻底消失的外界之间,最后脆弱的脐带。颤抖的手指拧开开关,嘶哑的电流噪音立刻充斥了小屋。她吃力地、缓慢地转动调频旋钮,每一个刻度都伴随着令人绝望的沙沙声。
……紧急……滋……所有市民……滋……请务必……滋……不要外出……滋……供暖……滋……崩溃……
……死亡……滋……人数……滋……急剧上升……滋……救援……滋……无法……
……物资……滋……短缺……滋……哄抢……滋……秩序……滋……失控……
……滋……滋……滋……
断断续续、严重失真的播报,像垂死者的呓语,拼凑出一幅令人绝望的图景:城市彻底瘫痪。供暖系统在史无前例的低温下崩溃。交通断绝。食物、燃料、药品……所有维系现代文明的物资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哄抢一空。混乱、暴力、死亡如同瘟疫般蔓延。政府的声音在灾难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和遥远,救援如同杯水车薪。
滋——!
一声尖锐的长鸣,彻底淹没了所有频道。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的底噪,如同坟墓里的回音。
信号,彻底中断了。最后的脐带,断了。
陆溪溪的手指停留在冰冷的旋钮上,久久没有动弹。壁炉的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收音机里那绝望的碎片信息,像冰冷的刀片,在她早已做好最坏打算的心上,又刻下了一道清晰的、血淋淋的伤痕。没有侥幸了。零下七十度的冰封纪元,已然降临。外面那个曾经喧嚣繁华的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场白色瘟疫吞噬、冻结、死亡。
她沉默地关掉收音机,节省着宝贵的电池。小屋在风雪的咆哮中,像一艘随时会被巨浪拍碎的孤舟。她走到角落,掀开一个沉重的塑料箱盖。里面是她提前准备好的温度计——几瓶不同容量的矿泉水。她拿起最小的一瓶,只有100毫升。里面的水已经不再是液体,而是凝固成了一整块坚硬的、半透明的冰疙瘩。她面无表情地晃了晃,冰块纹丝不动,撞击着瓶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零下七十度。概念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坚硬的现实。
她将冰瓶放回箱子,重新盖好盖子,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她回到壁炉边,拿起一根劈好的柴,仔细地添进炉膛。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新柴,发出更响亮的噼啪声,短暂地驱散了一点近身的寒意。她将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凑近火焰,感受着那微弱却珍贵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小屋另一侧,那里被她用防水帆布隔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掀开帆布帘,里面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足两平米的简陋温室。几块太阳能板提供的宝贵电力,驱动着一个小小的恒温加热垫,维持着这里勉强高于冰点的温度。几个塑料种植盆里,黑色的营养土中,倔强地探出了几点极其细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嫩芽。那是番茄苗,是她带进来的种子,在恒温垫的呵护下,艰难地破土而出,成为这冰封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象征着脆弱生命的绿色。
陆溪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其中一株最健壮的幼苗顶端那两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蜷曲的嫩叶。指尖传来植物特有的、微弱的生命力触感。
她的目光,透过帆布帘的缝隙,投向小屋另一头那扇被风雪疯狂拍打的窗户,又落回到眼前这点微不足道的绿意上。冰冷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很久很久,像一座守护着最后火种的雕塑。壁炉的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在帆布帘上,巨大,沉默,如同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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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速之客
时间在极寒中失去了刻度,只剩下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周期和身体对饥饿的本能反应。
陆溪溪的生活被简化到极致:添柴、取雪融水、进食、检查温室里那几株在恒温垫上顽强生长的番茄苗、维护太阳能板和移动电源、在狭小的空间里活动冻僵的肢体……周而复始,如同精密而孤独的钟摆。
收音机早已成了摆设,被塞进角落。小屋是冰封世界里唯一的孤岛,隔绝了所有的消息,也隔绝了所有的人声。直到那一天。
黄昏提前降临,风雪似乎比往日稍弱了些,但寒意依旧砭骨。
陆溪溪正费力地用斧头劈砍着从屋外拖进来、冻得如同岩石般坚硬的柴火,每一次劈砍都震得虎口发麻,木屑飞溅。突然,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透过呼啸的风声,隐隐约约地钻入她的耳朵!
陆溪溪的动作瞬间凝固,斧头悬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不是风声!不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是渔线!是她设置在东南方向密林边缘的第二道警戒线被触发了!
有人!或者大型野兽!闯进了她的警戒圈!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她猛地丢下斧头,像一头受惊的猎豹,无声而迅捷地扑到被封死的窗板前。
她没有立刻擦掉内侧厚厚的冰霜,而是将眼睛贴近特意留下的、那个只有硬币大小的观察孔。
冰冷的空气从孔洞灌入,刺痛她的眼球。视线透过孔洞,穿过纷飞的雪幕,艰难地投向东南方警戒线被触发的大致区域。
风雪模糊了视线,但在一片灰白色的混沌中,她看到了!几个模糊、佝偻、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黑影!他们移动得很慢,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跋涉,像一群在白色流沙中挣扎的蚂蚁。人数……三个四个看不真切。距离小屋,目测还有一百多米,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跌跌撞撞地挪动!
不是野兽!是人!
陆溪溪的呼吸瞬间屏住。全身的肌肉绷紧,每一个细胞都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她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只有眼睛死死地锁定着那几个在风雪中挣扎的黑点。
大脑在极寒中高速运转,冰冷而锐利:他们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身上有武器吗
她悄无声息地退开,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快速走到床边,掀开枕头,露出下面那个冰冷的金属开关——电网的总闸。
她的手指悬在开关上方,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高度紧绷的神经和蓄势待发的力量。然后,她转身,从挂在墙上的箭袋里抽出一支冰冷的碳纤维箭矢,动作流畅而稳定地搭在了强弩的箭槽上。
弩身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到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
她再次潜回观察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外面。
那几个黑影越来越近,轮廓在风雪中逐渐清晰。
是四个男人。
他们穿着臃肿破烂、显然不足以抵御这种严寒的衣物,脸上裹着肮脏的布条,只露出冻得青紫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疲惫、饥饿和一种亡命徒般的疯狂。其中一人背上似乎背着个破旧的大背包,鼓鼓囊囊,但看他们深陷雪中、步履维艰的样子,那背包的重量显然成了巨大的负担。
另外三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一人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当拐杖,另外两人手里赫然紧握着明晃晃的、刀刃上沾着可疑暗红色冰碴的砍刀!
陆溪溪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迷途的旅人,更不是善意的邻居。是掠夺者!是被严寒和绝望逼疯了的鬣狗!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座在风雪中矗立的小屋。背着包的那个男人(似乎是领头的)猛地停下脚步,指着小屋的方向,对同伴激动地嘶喊着什么,声音被风撕碎,听不真切,但那挥舞的手臂和眼中骤然亮起的、贪婪而凶残的光,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妈的……真有……房子!
……烟囱……冒烟!有人!
……吃的!肯定有吃的和火!
……冲进去!宰了他!全是我们的!
零星的、充满暴戾和杀气的嘶吼被风断断续续地送了过来。
陆溪溪握着弩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肉里。
眼神却在这一刻彻底冻结,沉静得像万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一丝波澜。最后一丝侥幸被碾碎。这不是交流,这是你死我活的宣战。
她看着那四个男人在头目的嘶吼下,像是打了鸡血,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挥舞着砍刀和木棍,不再掩饰行迹,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地朝着小屋冲了过来!积雪被他们趟开,露出下面黑色的腐殖土,又被迅速落下的新雪覆盖。
他们眼中只有小屋的轮廓,只有那象征着温暖和食物的壁炉烟囱里冒出的、微弱却致命的青烟。
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
陆溪溪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肌肉紧绷到极致。
她没有立刻按下电网开关。太远了,效果有限。她需要他们更近,近到踏入那片被落叶覆盖的致命区域。
强弩稳稳地架在窗板下方一个预留的、极其隐蔽的射击孔边缘,冰冷的弩矢尖端,透过孔洞,无声地指向冲在最前面、那个挥舞着砍刀、表情最为狰狞的壮汉。
五十米……四十五米……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小屋像一头蛰伏在白色陷阱中的猛兽,沉默地等待着猎物踏入最后的死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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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亡乐园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风雪的呜咽!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刀疤脸壮汉,正挥舞着砍刀,满脸的狰狞和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脚下却陡然一空!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了一把,瞬间消失在了厚厚的雪层之下!只留下一个突然塌陷的雪坑,和雪坑边缘瞬间喷溅开来的、刺目的猩红!
是尖木桩陷阱!他精准地踩中了陆溪溪埋设的第一根!
啊——!我的腿!腿啊!
非人的惨嚎从雪坑里爆发出来,带着濒死的绝望和剧痛,在死寂的山林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后面紧跟着冲上来的三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脚步猛地一滞,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惊骇取代。
虎哥!
背着背包的头目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往前冲去查看。
别过去!有陷阱!
另一个握着砍刀的瘦高个反应快些,惊恐地大喊,声音都变了调。他慌乱地挥舞着砍刀,试图劈开眼前的空气,仿佛那里藏着无形的恶魔。
就在他们这片刻的慌乱停滞间,小屋那扇被封死的窗板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孔里,一道冰冷的乌光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噗嗤!
金属撕裂血肉的闷响清晰得可怕。
那个挥舞着砍刀、惊魂未定的瘦高个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定格。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肩窝。
一支漆黑的碳纤维箭矢,如同地狱的邀请函,深深地没入其中,只留下尾羽在寒风中微微震颤。
剧痛延迟了半秒才海啸般涌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手中的砍刀当啷一声掉在雪地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在雪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
操!有埋伏!屋里有人放箭!
头目吓得亡魂皆冒,眼睛瞬间充血。恐惧彻底压倒了贪婪,他猛地拽住身边最后一个吓傻了的同伴(那个拄着木棍的),嘶声力竭地吼道:退!快退!从边上绕!冲过去砸门!冲过去就赢了!
他不再理会雪坑里惨嚎的同伴和雪地上翻滚的伤者,求生和掠夺的欲望在恐惧的催化下爆发出疯狂的力量。他一把推开那个吓傻的同伴,自己则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猪,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再走直线,而是猛地向右前方斜插,试图避开陷阱区,同时挥舞着手里捡起的、死去同伴掉落的砍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朝着小屋的木门发起了亡命的冲锋!被他推开的那个同伴,也如梦初醒,哭嚎着举起手里的尖木棍,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冲了上来。
小屋窗后的陆溪溪,眼神冰冷如亘古寒冰,没有丝毫波澜。她看着那个头目以之字形路线冲近,看着他和那个跟班绕过雪坑和伤者,踏上了小屋正前方那片相对开阔、似乎毫无遮拦的积雪空地——那里,正是她埋设电网的区域!
就是现在!
她的手指,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狠狠地按在了枕边的金属开关上!
滋啦——!!!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仿佛无数玻璃同时被高压电流击穿的恐怖爆鸣声骤然响起!比闪电更刺眼、更诡异的幽蓝色电弧,如同从地狱深渊中迸发的死亡藤蔓,瞬间在小屋正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雪地上凭空炸亮!
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突兀,瞬间撕裂了黄昏的灰暗和纷飞的雪幕,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一片惨蓝!飞舞的雪花在电弧中瞬间汽化,发出嗤嗤的轻响!
正亡命冲在最前面的头目,一只脚刚好踏入了那片被落叶覆盖的死亡区域。那狂暴的、足以击毙大象的高压电流,顺着潮湿的雪水和他破旧湿透的鞋子,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呃——啊!!!
他所有的咆哮、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动作,瞬间被扼杀在喉咙深处,变成了一声短促、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怪异惨嚎!身体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关节姿态!头发根根倒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焦黑、碳化!手中的砍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带着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直挺挺地、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手脚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动,口鼻眼耳中迅速渗出黑红的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紧跟在他身后、只差一步之遥的那个持棍同伴,被这近在咫尺的、宛如神罚般的恐怖景象彻底吓疯了。他眼睁睁看着头目瞬间变成一具焦黑的、还在冒烟的尸体,那刺鼻的焦臭味和幽蓝的电光成了他此生最深的噩梦。
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完全破了音的尖叫,恐惧彻底摧毁了理智,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再也顾不上任何目标,猛地丢掉手里的木棍,转身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只想远离这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魔鬼小屋!
然而,极寒和深雪早已榨干了他的体力。他刚跑出两步,脚下就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他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脱力,动作笨拙而滑稽,如同溺水的虫子。
窗后的陆溪溪,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她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动作稳定得可怕。她迅速退掉强弩上的空槽,从箭袋中再次抽出一支冰冷的箭矢,上弦,端起,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雪地上那个狼狈挣扎、试图再次爬起的背影。
指尖,稳稳地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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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孤岛微光
扳机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直抵神经末梢。
瞄准镜中,那个连滚带爬的身影在雪地里徒劳地挣扎,每一次试图站起都被深雪和恐惧绊倒,发出绝望的、含糊不清的呜咽。他离小屋已有二十多米,背对着这边,像一只被剥光了壳的蜗牛,毫无防备。
陆溪溪的食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指腹感受着扳机行程中那微小而清晰的阻力。只要再压下去一点点,这支冰冷的箭矢就会撕裂风雪,结束这场入侵。这是最安全、最永绝后患的选择。风雪、低温、重伤的同伴……这个侥幸逃脱的闯入者,几乎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深山。
杀了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呼吸平稳悠长,眼神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然而,就在扳机即将被彻底压下的那个临界点,她的动作却极其轻微地顿住了。
瞄准镜的十字线,微微偏移了一瞬。
镜片后的视线,越过了那个挣扎的背影,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雪坑里,那个被尖木桩刺穿大腿的壮汉,惨嚎声已经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身下的雪地被染红了一大片,又被迅速落下的新雪覆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粉红色。他徒劳地试图用手撑起身体,每一次用力都引来更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嘶气声。
雪地上,那个被箭矢射穿肩膀的瘦高个,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在冰冷的雪地里瑟瑟发抖,伤口流出的血在身下凝结成暗红的冰。
他眼神涣散,嘴唇冻得乌紫,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痛苦的白气。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那个倒在电网区域边缘、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头目,焦黑的尸体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四个闯入者,三个已注定走向终点。最后这一个……陆溪溪的目光再次锁定瞄准镜中那个跌跌撞撞、终于勉强爬起、深一脚浅一脚没命般逃向密林深处的背影。
他跑得歪歪斜斜,速度很慢,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每一步都耗尽力气。他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杀还是不杀
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动,如同内心的天平在摇摆。丛林法则在脑海中咆哮:心慈手软只会带来无穷后患!任何一丝怜悯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刺向自己的尖刀!这是末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另一个更微弱却更顽固的声音,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威胁。他的同伴非死即重伤,不可能再组织起有效的攻击。他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杀一个失去抵抗能力、仓皇逃命的惊弓之鸟……和外面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风雪在窗外呼啸,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轻响。
瞄准镜的十字线,始终稳稳地套在那个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背影上。
终于,陆溪溪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无声地,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食指。
紧绷的弩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缓缓松弛下来。
她没有放下弩,依旧保持着瞄准的姿态,身体如同冰封的雕塑,直到那个狼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东南方向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幽暗的密林深处,再也看不见一丝踪迹。
世界重新只剩下风雪的声音,还有雪坑和雪地上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呻吟。
陆溪溪放下强弩,冰冷的金属弩身离开手掌,带走了最后一丝热度。她走到被封死的窗板前,再次凑近观察孔,冰冷的目光扫过外面那片狼藉的雪地战场。
惨烈,死寂。
她没有开门,没有出去打扫战场的打算。极寒会处理一切。伤者会在几个小时内彻底失去声息,然后被大雪掩埋,成为这片山林微不足道的养料。至于那个逃走的……陆溪溪的眼神暗了暗。她走到角落,拿起那个早已沉默的收音机,拧开开关。
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沙沙声。她耐心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调频旋钮,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
滋……滋……幸存者……滋……请注意……滋……北部……三号……军事……基地……滋……设立……临时……避难所……滋……提供……有限……救助……滋……坐标……重复……坐标……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勉强能听清的军方广播信号,如同奇迹般,穿透了狂暴的电离层干扰和风雪,钻进了这深山孤岛!
陆溪溪的手指猛地停住。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将那个模糊的坐标数字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几遍,牢牢记住。
她放下收音机,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对着厚重的木门,用并不算大、却足以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到外面那两个垂死者耳中的声音,冰冷地宣告:
听着。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往西北方向,直线距离大概一百五十公里,有个军方临时避难所。坐标是……
她清晰而缓慢地报出了刚才听到的数字。
门外,雪坑里的呻吟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雪地上蜷缩的身影也极其微弱地动了动。
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陆溪溪的声音依旧平淡,能不能活,看你们自己的命。
说完,她不再理会门外可能有的任何反应,转身离开门边,仿佛只是丢下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走到壁炉旁,拿起水壶,将里面温热的雪水倒入一个杯子。然后,她掀开了温室角落的帆布帘。
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生命的气息。恒温垫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量。几个塑料种植盆里,那几株番茄苗在灾难和杀戮的间隙里,竟然又悄然长大了一些。其中一株长得最好的,顶端甚至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米粒般大小的、青涩的蓓蕾。
陆溪溪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稚嫩的花蕾。指尖传来细微的、充满生机的触感。她端起水杯,将温热的水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浇灌在每一株幼苗的根部。
温室的微光映着她的侧脸。火光在壁炉里跳跃。门外,是冰封的死亡世界和濒死的哀鸣。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点青涩的绿意和微小的蓓蕾,眼神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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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寂静春天
最后一根干燥的松木被投入壁炉,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新鲜的燃料,发出欢快而短暂的噼啪声,将小屋墙壁上陆溪溪孤独的身影拉扯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厚实的、边缘已经磨出毛边的极地防寒服,坐在壁炉旁一块充当凳子的厚实树墩上。
手里捧着的搪瓷杯里,是刚烧开的、加了点盐的雪水,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她低垂的眼睫。屋外,风的呼啸似乎永无止境,如同亿万头被囚禁的冰兽在旷野上哀嚎,持续不断地撞击着加固过的木墙和密封的窗板,发出沉闷而固执的砰砰声。
时间,在这片被白色瘟疫统治的孤岛里,早已失去了日历的意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唯有炉火燃烧的周期和身体对饥饿的本能提醒,勉强维系着对天数的感知。陆溪溪的目光落在墙角一根用刀刻满了密密麻麻短横线的粗木棍上。那是她的日历。她沉默地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刀,在木棍末端,又深深刻下了一道新的痕迹。
一百零三道。
距离那场埋葬了旧世界的超级寒潮降临,已经过去了一百零三个日夜。三个多月,在永恒般的酷寒与孤寂中流逝。
她走到被封死的窗板前,没有立刻去擦观察孔上的冰霜,而是侧耳倾听。
屋外的风声中,似乎少了点什么。她凝神片刻,是那种持续不断的、细密雪粒敲打屋顶和墙壁的沙沙声,消失了。
她伸出手指,指尖因为长久的寒冷而有些麻木,用力抹去观察孔内侧凝结的厚厚冰霜。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来一阵刺痛。视线穿过硬币大小的孔洞,投向外面。
肆虐了不知多久的暴风雪,竟然真的停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并非劫后余生的希望,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的纯白地狱。天空不再是沉重的铅灰,而是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灰蓝色,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磨砂玻璃,冷漠地悬在头顶。太阳像一个苍白无力的光斑,有气无力地挂在天边,吝啬地洒下毫无温度的光芒。
视线所及,整个世界被一种厚重到令人绝望的白色所彻底覆盖。积雪堆积得难以想象,小屋几乎被埋掉了三分之一,只剩下加固过的上半截和覆盖着帆布的屋顶顽强地露在外面。周围的树木,那些曾经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的巨木,此刻全都被厚厚的冰壳和沉重的雪层包裹、压垮。粗壮的枝干被生生折断,扭曲成怪诞的姿势,像一具具被冰雪封印的巨大骸骨,沉默地指向灰蓝色的苍穹。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起伏的白色轮廓,与同样惨白的天空融为一体,界限模糊,仿佛天地初开时混沌未分的景象。
绝对的寂静。风声停歇后,是比任何喧嚣都更可怕的死寂。没有鸟鸣,没有兽吼,没有树叶的摩挲。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色,和深入骨髓、仿佛连时间都能冻结的绝对寒冷。空气干净得可怕,却也冰冷得足以瞬间冻结肺腑。这是一个被彻底消毒、彻底冰封的世界,一个失去了所有生命色彩和声音的坟墓。
春天陆溪溪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那只是一个存在于遥远记忆和古老词汇里的、温暖而虚幻的符号。属于这个世界的,只有永恒的、寂静的寒冬。
她离开窗边,走到小屋另一侧,掀开厚实的帆布帘。温室里依旧保持着相对宜人的微暖,恒温垫尽职地散发着热量。空气湿润,带着泥土的气息。几株番茄苗在灾难的间隙里,竟已顽强地生长到了半尺多高。叶片深绿,枝干挺拔。最令人心颤的是,其中一株的顶端,那米粒大小的青涩蓓蕾,不知何时已然绽放!一朵小小的、嫩黄色的五瓣花,正羞怯地、却又无比骄傲地挺立在枝头,在温室顶棚透下的微光中,舒展着它脆弱而鲜活的生命!
而在它下方的枝杈间,几个小小的、只有绿豆大小的青绿色果实,已经悄然成形,在叶片间若隐若现。
陆溪溪静静地站在温室的入口,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朵小小的黄花和那几粒微小的青果上。炉火的微光从她身后透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神不再是深潭般的冰封,也不再是战斗时的锐利锋芒,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翻涌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刻骨铭心的孤寂,以及一丝……看到生命本身奇迹般延续的、难以言喻的慰藉。
她没有去触碰那朵花,也没有去抚摸那小小的果实。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良久,她轻轻放下了帆布帘,将那份微小却珍贵的生机重新拢在温暖的庇护之下。她走回壁炉旁,重新坐下。端起搪瓷杯,里面的热水已经温了。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滑过喉咙,流入冰冷的胃里。
屋外,是死寂无声、冰封万里的白色坟墓。寒风在短暂的停歇后,似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酝酿,隐隐的呜咽声再次从远方传来。
陆溪溪的目光投向壁炉里跳跃的火苗,火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安静地燃烧。她放下杯子,伸出手,将冻得有些麻木的指尖,缓缓地靠近那跳动的、温暖的橘红色。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小屋在无垠的冰原上,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壁炉的光,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跳动的心脏。
温室的帆布帘缝隙里,那朵嫩黄的番茄小花,在无人注视的静谧中,悄然凋零。
一枚小小的、鲜红的、圆润饱满的番茄果实,嗒的一声,极其轻微地,坠落在松软的黑色营养土上。
饱满的汁液在它坠落的撞击下,于寂静的温室里,无声地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