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王建国知道自己快死了。
医生说还有三个月,但他觉得撑不到那个时候。每天早上醒来,胸口那种沉重的疼痛都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今天下午,他从医院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厨房里传来妻子林雅的笑声,那种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的,像十八岁少女一样清脆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正在说着什么。
王建国的手僵在门把手上。
他本来应该在医院住院的,但今天突然想回家看看。想看看结婚二十年的家,想看看智障的儿子小宝,想看看还算年轻的妻子。
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王建国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子,光着脚走向厨房。每一步都轻得像羽毛,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透过厨房门缝,他看到了让他心碎的一幕。
林雅穿着那件红色的连衣裙,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买的,她说要留着特殊的日子穿。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她正在切菜,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站在她身边的是邻居老张,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直以来都对他们家特别照顾。
特别是对小宝。
老张伸手帮她拿调料,两个人的手轻轻碰在一起,都没有躲开。
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不是因为病,是因为痛。
建国这段时间不在家,你一个人带小宝多辛苦。老张的声音传来,要不我搬过来住几天,帮你照顾他
那怎么好意思呢。林雅的声音娇嗔,已经麻烦你这么久了。
说什么麻烦,小宝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王建国听不下去了。
他悄悄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口的疼痛比平时更加剧烈,像有一把刀在不停地搅动。但这疼痛比不上心里的疼。
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婚姻,二十年的相濡以沫,原来都是假的。
他想起这些年来,每次自己出差或者住院,老张总是主动来帮忙照顾小宝。他还感激过这个好邻居,甚至想着等病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原来如此。
王建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说话声,听到林雅的笑声,听到老张温柔的安慰声。
他们在讨论小宝的教育问题,在讨论明天要给小宝买什么玩具,在讨论这个周末要带小宝去哪里玩。
就像一个正常的家庭。
就像他不存在一样。
王建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即将消失的人,一个已经被人遗忘的人。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按照医院的安排,他应该在五点前回到病房。但现在他不想回去了。
他想留在这里,想看看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他的。
楼上传来小宝的声音,他醒了。
妈妈,妈妈。小宝的声音含糊不清,但能听出是在找妈妈。
小宝醒了,我去看看。林雅说。
我跟你一起去。老张说。
两个人一起上楼的脚步声传来,王建国闭上眼睛。
他十八岁的时候认识林雅,二十五岁结婚,二十八岁生下小宝。发现小宝智力有问题的时候,他以为他们的婚姻会因此破裂。
但没有。林雅没有离开,反而更加坚强地撑起这个家。
他一直以为她是爱他的,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现在看来,也许她只是在履行责任。
也许她早就不爱他了。
王建国睁开眼睛,看向茶几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很开心,小宝虽然傻傻的,但笑容很纯真。
那是三年前拍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查出癌症。
三年前,他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还是说,背叛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第二章
楼上传来小宝的笑声,还有老张逗他玩的声音。
王建国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偷窥者,在偷窥别人的幸福生活。
可这明明是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小宝,叔叔给你带了新玩具。老张的声音传下来。
谢谢叔叔,叔叔最好了。小宝咯咯地笑着。
王建国记得,小宝从来没有这样夸过自己。每次他想和小宝亲近,小宝总是害怕地躲开。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很忙,很少陪小宝玩。也许是因为他对小宝的智力问题总是有些不耐烦。
而老张不一样。
王建国想起这些年来,每次他出差回来,小宝总是在说张叔叔带我去公园了张叔叔教我画画了张叔叔给我买糖了。
他当时只是觉得邻居人好,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半个小时后,老张下楼了。
王建国赶紧躲到阳台上,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客厅。
林雅也跟着下来了,她的脸颊有些红,头发有些乱。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林雅说,但语气里没有要赶人走的意思。
不急,反正我一个人住,回去也没什么事。老张说,要不我们一起做晚饭吧,等建国回来一起吃。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建国浑身一震。
他今天不回来了,医生说要做检查。林雅说,我们就不用等他了。
王建国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妻子根本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甚至希望他不要回来。
那就更好了,我们可以好好聊聊。老张说着,走向林雅。
王建国看到老张伸手抚摸林雅的脸颊,而林雅没有躲开,反而闭上了眼睛。
雅雅,你辛苦了。老张说。
没有你,我真的撑不下去。林雅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建国病了这么久,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小宝又需要人照顾,我真的快崩溃了。
别担心,有我在。老张说,等建国...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不要说这种话。林雅说,我不希望他出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善良的。老张说,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为小宝考虑。建国的病,花再多钱也治不好了。
王建国听不下去了。
他们在等他死。
他们在计划他死后的生活。
他们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即将消失的人。
王建国感觉呼吸困难,不是因为病,是因为愤怒和绝望。
他想冲出去,想质问他们,想揭穿这个虚伪的面具。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这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看着他们在他的家里,在他的沙发上,做着背叛他的事情。
妈妈,我饿了。楼上传来小宝的声音。
两个人赶紧分开。
我去给小宝做饭。林雅说,整理着衣服。
我帮你。老张说。
他们一起走向厨房,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王建国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天黑。
他看着客厅里的灯光,听着厨房里的说话声,听着小宝的笑声。
这个家很温馨,很和谐。
除了没有他。
晚上八点,老张离开了。
林雅送他到门口,两个人在门口又拥抱了一会儿。
明天我还来。老张说。
好。林雅说。
门关上了,林雅靠在门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王建国从阳台上走出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雅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他,脸色瞬间变白。
建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王建国说,医院的检查结束得比较早。
哦。林雅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出声
我不想打扰你们。王建国说,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
但林雅没有听出来。
我刚才在和老张聊小宝的事情。她说,他说这个周末要带小宝去动物园。
是吗王建国说,他对小宝真好。
是啊,没有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林雅说,你生病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的帮助。
王建国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现在明白了,林雅不觉得自己在做错事。
在她看来,这也许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发展。
丈夫即将离世,需要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做打算。
这很现实,很理智。
但也很残酷。
第三章
第二天,王建国没有去医院。
他给医生打电话,说想在家里休息一天。医生同意了,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体。
上午十点,老张准时来了。
王建国在卧室里听着楼下的动静。
小宝今天特别乖,一早就起来了。林雅说。
我给他带了新的画笔,等会儿教他画画。老张说。
你对他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别这么说,我喜欢小宝。
建国昨天晚上回来了,今天在楼上休息。
哦,那我们小声一点。
王建国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苦涩。
他们甚至在关心他的感受,不想吵到他休息。
这种体贴让背叛显得更加讽刺。
下午,王建国下楼去厨房拿水喝。
小宝正在客厅里画画,老张坐在他旁边指导。
小宝,这里应该涂红色。老张说。
红色,红色。小宝重复着,认真地涂着颜色。
画得真好,小宝真聪明。老张说。
小宝开心地笑了,然后抬头看到了王建国。
爸爸。小宝叫了一声,但没有跑过来抱他,而是继续画画。
王建国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
老张教小宝画画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而自己,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建国,你怎么下来了林雅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体不舒服吗
想喝点水。王建国说。
我给你倒。林雅说着,走向厨房。
不用了,我自己来。王建国说。
他走向厨房,路过客厅的时候,听到老张对小宝说：小宝,你最喜欢谁
最喜欢妈妈,最喜欢张叔叔。小宝说。
那爸爸呢老张问。
小宝想了想,说：爸爸总是不在家。
王建国的脚步停了下来。
是的,他总是不在家。
这些年来,为了赚钱治病,为了给家里更好的生活条件,他总是在外面奔波。
陪伴小宝的时间确实不多。
也许在小宝心里,老张比他更像一个父亲。
王建国默默地喝完水,上楼回到卧室。
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空。
如果他没有生病,如果他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快死了,而他们已经在准备没有他的生活。
晚上,王建国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声音。
老张又来了,他们在客厅里看电视,偶尔传来低声的交谈。
十点钟,小宝上楼睡觉了。
晚安,妈妈。
晚安,宝贝。
晚安,张叔叔。
晚安,小宝。
小宝走过王建国的房间,在门口停了一下,但没有敲门。
王建国等着,希望小宝能进来说晚安。
但小宝走了,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小宝心里,也许他这个父亲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楼下,林雅和老张还在聊天。
建国的病情怎么样老张问。
医生说最多还有两个月。林雅说,声音很低。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没想过,不敢想。
总是要面对的。老张说,小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也需要有人照顾。
我知道,但是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该考虑这些问题了。
王建国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如刀绞。
他们在讨论他的死期,在计划他死后的生活。
而且讨论得这么平静,这么理性。
就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十一点,老张离开了。
林雅上楼,经过王建国的房间时,停下来敲了敲门。
建国,你睡了吗
没有。王建国说。
林雅推门进来,坐在床边。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问。
还行。王建国说。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医生说可以在家休息。
林雅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建国,她说,我们谈谈吧。
王建国的心跳加速了。
她要说什么要坦白吗
第四章
谈什么王建国问,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林雅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关于小宝的将来。
不是坦白,是关于小宝。
王建国既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小宝还小,将来的事情以后再说。他说。
不,我们必须现在就考虑。林雅说,你的病情...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知道我的病情。王建国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一个人带不了小宝。林雅说,他需要特殊的照顾,需要有人教他,陪他。我一个女人,做不到这些。
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让老张...让他多帮帮我们。
王建国看着妻子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很复杂。
有愧疚,有无奈,也有一种近似哀求的东西。
老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王建国说。
我知道,所以我想...我想让他以后也能...
也能什么
也能有个名分。林雅说,声音很轻,小宝需要一个父亲。
王建国感觉胸口的疼痛又开始了。
不是身体的疼,是心的疼。
我还没死。他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雅急忙说,我只是想...
你想让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王建国说,在我死之前,就给你们一个承诺。
林雅低下头,没有说话。
这样你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了,是吗王建国继续说。
建国,不是你想的那样。林雅说,我和老张之间没有...
没有什么王建国问,没有背叛没有出轨没有在我住院的时候抱在一起
林雅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
你...你都知道了
我昨天回来得比较早。王建国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林雅坐在那里,手足无措,眼泪慢慢流下来。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建国。
对不起有用吗王建国问,二十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
我没有想要背叛你。林雅哭着说,真的没有。一开始只是因为小宝,老张对小宝很好,我很感激他。
感激就要以身相许
不是的,是我太孤独了。林雅说,你生病这两年,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照顾小宝,照顾你,我快崩溃了。
所以你就投靠了别人
我也不想这样。林雅说,但是老张对我们真的很好,他不仅照顾小宝,还帮我们家出钱。
出钱王建国愣了一下。
你的医药费,小宝的康复费,家里的开销,很多都是老张帮忙的。林雅说,我们家的存款早就花光了,如果没有他...
王建国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拳。
原来如此。
原来他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早就倒了。
现在撑起这个家的,是别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
告诉你有什么用林雅说,只会让你更痛苦。
所以你选择背叛我
我没有选择。林雅说,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这个家散掉。
王建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理智上讲,他理解妻子的选择。
一个濒死的丈夫,一个智障的儿子,没有经济来源,没有未来的希望。
遇到一个愿意帮助他们的好人,投靠过去,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但从感情上讲,他无法接受。
那我算什么他问。
你是小宝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林雅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但是你爱的不是我。
林雅沉默了。
这个沉默比任何话都要残酷。
我爱过你。她最后说,结婚这么多年,我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
爱过,过去式。王建国说。
建国,我们都要面对现实。林雅说,你的时间不多了,我和小宝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你提前做了安排。
是的。林雅点头,我必须为小宝考虑。
王建国看着妻子,这个和他结婚二十年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四十岁的女人,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
而他,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废人。
如果站在她的角度,她的选择似乎并没有错。
但是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被背叛的男人,他无法原谅。
我需要时间想想。他说。
想什么
想想该怎么办。
林雅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建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能考虑小宝。他是无辜的。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王建国一个人。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小宝是无辜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
第五章
王建国一夜没睡。
天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见老张。
不是为了打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了解这个男人。
了解这个即将成为小宝继父的男人。
上午十点,王建国来到老张住的小区。
老张住在隔壁楼,离他们家很近。
王建国按响门铃。
谁啊老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我,王建国。
门开了,老张出现在门口。
看到王建国,他显然很意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建国,你怎么来了
想和你聊聊。王建国说。
聊什么
关于我妻子,关于我儿子。
老张的脸色变了,但还是让开了路。
进来吧。
老张的家很简单,一室一厅,收拾得很干净。
墙上贴着一些小宝的画,茶几上放着小宝的照片。
你真的很喜欢小宝。王建国说。
是的。老张点头,小宝是个好孩子。
那我妻子呢王建国问,你也喜欢她
老张沉默了很久。
建国,我...
你不用解释。王建国说,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老张说,我没有想要破坏你们的家庭。
但是你还是这么做了。
是的。老张承认,我爱上了雅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老张说,你第一次住院的时候,我去帮忙照顾小宝。看到雅雅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我很心疼。
心疼就要占有
不是占有。老张说,是想要保护她,保护小宝。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
没有在一起。老张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昨天我看到的那些算什么
老张低下头。
我承认,我们之间有感情。但是我们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拥抱不算接吻不算
建国,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请你理解雅雅。老张说,她这两年过得很辛苦。
辛苦就可以出轨
她没有出轨。老张说,她只是需要一个肩膀,需要有人支撑她。
王建国看着老张,这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男人。
你离过婚
是的。老张点头,五年前离的。
为什么离婚
我前妻嫌我赚钱少,跟了别人。老张苦笑,所以我理解雅雅的难处。
所以你们惺惺相惜
也许吧。老张说,我们都是被生活伤害过的人。
王建国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的会照顾小宝吗他问。
会的。老张认真地说,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你有孩子吗
没有。老张说,我前妻不想要孩子。
那现在呢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老张想了想,说：如果雅雅愿意,我也愿意。但是小宝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即使他智力有问题
智力有问题又怎么样老张说,他是个好孩子,很纯真,很可爱。
王建国不得不承认,老张对小宝的感情是真的。
这两年来,他见过老张和小宝在一起的样子,那种耐心和爱
,是他这个亲生父亲都做不到的。
你帮我们家出了多少钱王建国问。
老张有些尴尬。
这个...不重要。
对我很重要。王建国说,我想知道我欠了你多少。
你不欠我什么。老张说,小宝和雅雅对我来说比钱重要。
说个数字。王建国坚持。
老张犹豫了很久,最后说：大概二十万吧。
王建国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
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你们需要帮助。老张说,而我有能力帮助你们。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老张点头,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后来...
后来就有别的想法了
后来我发现,我离不开这个家了。老张说,离不开小宝,也离不开雅雅。
王建国站起来,走到窗边。
从这里可以看到自己家的窗户。
小宝正在阳台上玩玩具,林雅在晾衣服。
很平静的画面,很温馨的画面。
如果我死了,你会娶她吗王建国问。
如果她愿意的话。老张说。
你会对她好吗
我会用生命对她好。老张说,对小宝也是。
即使她心里还想着我
老张愣了一下。
她...她会想你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王建国说,但是如果她想,你能接受吗
老张想了很久。
我能接受。他说,因为我理解她。
王建国转过身,看着老张。
你知道吗我很恨你。
我知道。
但是我又不得不感谢你。
为什么
因为你做了我没有做好的事情。王建国说,你照顾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老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有一个要求。王建国说。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不要让小宝忘记我。
我不会的。老张说,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很好的父亲。
即使我现在恨你
即使你现在恨我。老张点头。
王建国深深地看了老张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说：好好照顾他们。
老张站在那里,看着王建国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第六章
王建国回到家的时候,林雅正在厨房做午饭。
看到他回来,她有些意外。
你去哪里了
出去走走。王建国说。
身体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
王建国走向客厅,小宝正在看电视。
小宝。他叫了一声。
小宝转过头,看到他,笑了笑。
爸爸。
过来,爸爸和你说话。
小宝乖乖地走过来,站在王建国面前。
这是父子俩很少有的单独相处时间。
小宝,你喜欢张叔叔吗王建国问。
喜欢。小宝点头,张叔叔很好。
为什么觉得他好
张叔叔会陪我玩,会给我买玩具,会教我画画。小宝说。
那爸爸呢你喜欢爸爸吗
小宝想了想,点点头。
喜欢,但是爸爸总是不在家。
王建国的心里一阵刺痛。
如果爸爸以后不能陪你了,张叔叔陪你好不好
为什么爸爸不能陪我小宝问,眼睛里有些不安。
因为爸爸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王建国说,尽量用小宝能理解的话。
去多久
很久很久。
那我会想爸爸的。小宝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王建国抱住了小宝,这是他们父子俩很少有的拥抱。
爸爸也会想小宝的。他说,但是小宝要听妈妈话,听张叔叔的话,好不好
好。小宝乖乖地点头。
小宝是好孩子。王建国说,爸爸为你骄傲。
这是他第一次对小宝说这种话。
以前他总是觉得小宝笨,觉得小宝给家里带来了负担。
现在他才意识到,小宝虽然智力有问题,但他纯真,善良,容易满足。
这些品质,比聪明更珍贵。
建国,吃饭了。林雅在厨房喊。
好。王建国松开小宝,去洗手吧。
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
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小宝,今天想吃什么林雅问。
红烧肉。小宝说。
好,妈妈明天做给你吃。
张叔叔也要吃。小宝说。
林雅看了王建国一眼,没有说话。
张叔叔当然要吃。王建国说,他对小宝这么好,应该经常来我们家吃饭。
林雅愣了一下,不明白王建国为什么会这么说。
爸爸,你不生张叔叔的气了吗小宝问。
为什么要生气王建国问。
妈妈说你不喜欢张叔叔来我们家。
王建国看向林雅,林雅低下了头。
妈妈说错了。王建国说,爸爸很感谢张叔叔。
吃完饭,王建国帮忙收拾碗筷。
这也是很少有的事情。
以前他总是吃完就走,要么去工作,要么去休息。
从来不帮忙做家务。
你今天怎么了林雅问。
什么怎么了
感觉你和平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一样。林雅说,你是不是想通什么了
王建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妻子。
雅雅,他说,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关于我们的未来。
林雅的手一抖,碗差点掉在地上。
什么未来
你的未来,小宝的未来。王建国说,还有老张的未来。
客厅里,小宝在看动画片,咯咯地笑着。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照在小宝的脸上。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纯真。
建国,你...林雅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通了。王建国说,你们没有错。
什么
你和老张,你们没有错。王建国重复,错的是命运,是疾病,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林雅的眼泪流了下来。
建国...
听我说完。王建国说,我知道我快死了,我也知道你们需要继续生活。小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也需要有人照顾。
你不要这样说。
这是事实。王建国说,我不想让这个事实变得更痛苦。
他走向客厅,看着小宝。
为了小宝,我们都要做一些牺牲。他说,我的牺牲是接受你们的选择。
第七章
当天下午,老张又来了。
但这次不一样,王建国没有躲起来,而是坐在客厅里等他。
老张进门看到王建国,明显愣了一下。
建国,你在家
嗯。王建国点点头,坐吧。
老张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不知道王建国要说什么。
小宝,过来。王建国叫小宝。
小宝跑过来,站在王建国身边。
张叔叔来了。小宝高兴地说。
是啊,张叔叔来看小宝了。王建国说,小宝,你想张叔叔吗
想。小宝点头。
那张叔叔想小宝吗王建国问老张。
老张看着王建国,不明白他的用意。
想。老张说,叔叔很想小宝。
那就好。王建国说,小宝,你去和张叔叔玩吧。
小宝高兴地跑向老张,老张抱起了他。
看着这一幕,王建国心里五味杂陈。
林雅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个场景,也愣住了。
你们聊,我去给小宝准备点心。她说着,又回到厨房。
老张陪小宝玩了一会儿,然后走向王建国。
建国,我...
不用说什么。王建国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小宝的教育。王建国说,他现在六岁了,应该开始学一些东西。
你是说特殊教育
对。王建国点头,我想让他上特殊学校,学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
这个想法很好。老张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好。王建国说,费用方面...
你不用担心费用。老张说,我会承担的。
不。王建国说,这是我的责任。
但是你现在...
我还没死。王建国说,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小宝还是我的儿子。
老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我死了以后,王建国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我会很感激。
建国,你今天怎么了老张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想清楚了。王建国说,与其让大家都痛苦,不如坦诚一点。
坦诚
是的。王建国点头,我知道你爱雅雅,我也知道她需要你。我不想阻挠你们。
老张震惊地看着王建国。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王建国说,我同意你们在一起。
老张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王建国重复,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好好照顾小宝。王建国说,把他当成你自己的儿子。
老张的眼泪流了下来。
建国,你...
别哭。王建国说,男人不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张哽咽着说。
不用说什么。王建国说,只要记住你的承诺就行了。
这时,林雅端着点心从厨房里出来。
看到老张在哭,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王建国说,我们在聊小宝的事情。
林雅看看王建国,又看看老张,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小宝,过来吃点心。她叫小宝。
小宝跑过来,看到老张在哭,也有些担心。
张叔叔怎么了
张叔叔太高兴了。王建国说,因为可以一直陪小宝玩了。
真的吗小宝高兴地问。
真的。王建国点头。
小宝开心地拍手,然后抱住了老张。
张叔叔不要哭,小宝陪你。
老张抱着小宝,哭得更厉害了。
林雅站在一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感觉到,今天的王建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变得平静,变得宽容,变得...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
晚上,老张离开后,林雅找到王建国。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
没什么。王建国说,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关于生死,关于爱情,关于责任。王建国说,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让自己爱的人幸福。王建国说,哪怕自己不幸福。
林雅看着丈夫,这个和她结婚二十年的男人。
今天的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睿智。
建国,她说,我...
不用说对不起。王建国说,我理解你的选择。
你真的理解吗
真的。王建国点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你不恨我吗
王建国想了想。
恨过。他说,但是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
因为恨没有用。王建国说,恨只会让大家都痛苦。
林雅的眼泪流了下来。
建国,你变了。
人快死的时候,总会想明白一些事情。王建国说,我不想带着愤怒和仇恨离开这个世界。
你不要说死。
这是事实。王建国说,我们都要面对这个事实。
他走向窗户,看着外面的夜空。
雅雅,他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活下去。王建国说,为了小宝,也为了你自己。
第八章
第二天,王建国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
他给老张打电话,邀请他来家里吃晚饭。
全家一起吃饭。他说,包括你。
老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建国,你确定吗
确定。王建国说,今晚七点,不见不散。
林雅听到这个消息,更加困惑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
我想让小宝感受一下完整家庭的温暖。王建国说。
什么完整家庭
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像叔叔一样的人。王建国说,这样的家庭,不是很完整吗
林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午,她去超市买菜,准备晚餐。
王建国陪着小宝在家里玩。
小宝,今天晚上张叔叔要来吃饭。王建国说。
真的吗小宝高兴地跳起来。
真的。王建国说,你高兴吗
高兴。小宝点头,可以和张叔叔一起吃饭了。
以后张叔叔会经常来我们家吃饭。王建国说。
每天都来吗
也许吧。王建国说,如果小宝喜欢的话。
我喜欢。小宝说,张叔叔很好。
那爸爸呢爸爸好吗
小宝想了想,点点头。
爸爸也好,但是爸爸经常不在家。
如果爸爸不能在家陪小宝了,小宝会想念吗
会。小宝说,我会想爸爸。
那小宝要答应爸爸一件事。
什么事
要听妈妈和张叔叔的话,要做一个好孩子。
我本来就是好孩子。小宝说,老师说我是好孩子。
是的,小宝是最好的孩子。王建国说,抱住了小宝。
晚上七点,老张准时到了。
他带了一束花给林雅,还给小宝带了新玩具。
不用这么客气。王建国说,以后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老张还是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奇怪的局面。
晚餐很丰盛,林雅做了很多菜。
四个人坐在餐桌前,就像一个大家庭。
小宝,喜欢吃什么就多吃点。老张说。
我喜欢吃肉。小宝说。
那就多吃肉,长高个子。老张给小宝夹菜。
王建国看着这一幕,心里很复杂。
老张对小宝确实很好,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还要有耐心。
老张,王建国说,你觉得小宝怎么样
小宝很好。老张说,虽然他智力有些问题,但是他很纯真,很善良。
是的。王建国点头,他比正常的孩子更可爱。
爸爸,我可爱吗小宝问。
当然可爱。王建国说,小宝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小宝开心地笑了。
张叔叔也觉得我可爱。他说。
对。老张说,叔叔最喜欢小宝了。
那以后小宝就有两个人喜欢了。小宝说,爸爸喜欢我,张叔叔也喜欢我。
还有妈妈。林雅说,妈妈也喜欢小宝。
那就是三个人了。小宝掰着手指头数,好多人喜欢我。
看着小宝天真的样子,三个大人都笑了。
但每个人的笑里都带着不同的情感。
林雅的笑里有愧疚,老张的笑里有不安,王建国的笑里有苦涩。
吃完饭,王建国提议大家一起看电视。
就像一家人一样。他说。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小宝坐在中间,左边是王建国,右边是老张,林雅坐在另一边。
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片,小宝看得很认真。
王建国看着这个画面,突然觉得很温馨。
如果没有背叛,如果没有疾病,如果没有这些复杂的感情纠葛,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小宝,困了吗林雅问。
不困。小宝说,我还要看电视。
那再看一会儿。
九点钟,小宝终于困了。
我要睡觉了。他说,晚安,妈妈。
晚安,宝贝。
晚安,爸爸。
晚安,小宝。
晚安,张叔叔。
晚安,小宝。老张说,做个好梦。
小宝上楼了,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大人。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老张说。
不急。王建国说,我们聊聊。
聊什么
聊聊未来。王建国说,我们三个人的未来。
第九章
建国,我们不需要聊这些。林雅说,有些不安。
需要。王建国说,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他看着老张和林雅,这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说,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
不要说这种话。林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是事实。王建国说,我们都要面对这个事实。
老张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把一些事情安排好。王建国继续说,首先是小宝的教育问题。
什么教育问题
我已经联系了一所特殊学校。王建国说,下个月小宝就可以入学了。
学费怎么办林雅问。
我已经和老张商量过了。王建国说,他会承担这个费用。
老张点点头。
其次是房子的问题。王建国说,这套房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现在价值大概三百万。
你想说什么林雅问。
我想把房子过户给小宝。王建国说,这样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小宝都有地方住。
建国...
让我说完。王建国说,还有我的保险,受益人是小宝,大概有一百万。
这些钱够小宝用一辈子了。老张说。
不够。王建国说,小宝需要特殊照顾,花费会很大。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继续照顾他。
这是应该的。林雅说。
最后一件事。王建国说,深深地看着老张和林雅,我希望你们能在我死后结婚。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什么林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希望你们能在我死后结婚。王建国重复,给小宝一个完整的家。
建国,你疯了吗林雅站起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很清醒。王建国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但是我们...
你们相爱,不是吗王建国问,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你还活着。林雅说,你是我的丈夫。
我快死了。王建国说,一个快死的人,没有资格阻挠活人的幸福。
老张一直没有说话,现在终于开口了。
建国,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这样对你不公平。老张说,我不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计划和你妻子的未来。
公平王建国苦笑,什么是公平我得癌症公平吗小宝智力有问题公平吗
那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王建国说,生活本来就不公平。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不公平的生活中,尽量让彼此好过一点。
他走向窗户,背对着他们。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很奇怪。他说,一个正常的男人,应该愤怒,应该报复,应该和妻子的情人拼命。
建国...
但是我累了。王建国说,我没有力气愤怒了,也没有时间报复了。我只想让我爱的人幸福。
他转过身,看着林雅。
雅雅,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林雅哭着说,在大学的图书馆。
你当时在看什么书
《简爱》。
你说简爱是你的偶像,因为她追求真爱,不在乎世俗的眼光。王建国说,现在轮到你追求真爱了。
建国,请你不要这样。林雅说,我不想听这些。
但是你必须听。王建国说,因为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走向老张。
老张,你是个好人。他说,这两年来,你做了我没有做好的事情。你照顾了我的妻子,爱护了我的儿子。
那是我应该做的。
不,那是我应该做的。王建国说,但是我失职了。现在我希望你能接替我,继续做这些事情。
建国,我...
答应我。王建国说,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
老张看着王建国,这个即将离世的男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很坚定,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超脱和释然。
我答应你。老张说,我会用生命保护他们。
那就够了。王建国说,其他的事情,等我死了以后你们再考虑。
第十章
三个星期后,王建国住进了医院。
病情恶化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医生说,也许只有几天时间了。
老张每天都来医院,有时候和林雅一起来,有时候一个人来。
他们轮流照顾王建国,就像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样。
小宝还好吗王建国问。
很好。林雅说,他每天都问什么时候能看爸爸。
告诉他爸爸很快就回家了。王建国说。
建国...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王建国说,但是小宝不需要知道这些。
老张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
要不要吃点他问。
不想吃。王建国说,老张,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
什么事
我想给小宝写封信。王建国说,等他长大了再给他看。
什么信
告诉他爸爸爱他,告诉他要做一个好人。王建国说,但是我手抖得厉害,写不了字了。
我帮你写。老张说。
真的
真的。老张拿出纸和笔,你说,我写。
王建国闭上眼睛,想了想。
亲爱的小宝,他开始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老张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字。
爸爸想告诉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虽然你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但是在爸爸心里,你比任何人都珍贵。
王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
爸爸这一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有了你,爸爸觉得这一生没有白活。
爸爸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诚实的人。
张叔叔是个好人,他会像爸爸一样爱你。妈妈也很爱你,她为了你付出了很多。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爸爸都爱你。虽然爸爸不在你身边,但是爸爸的爱永远陪伴着你。
老张写完了,眼泪滴在纸上。
最后签名。王建国说。
永远爱你的爸爸。
老张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
我会在小宝十八岁的时候给他。他说。
谢谢。王建国说,老张,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见见小宝,最后一面。
但是医生说...
我知道医生怎么说的。王建国说,但是我想见见他。
林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去接他。
一个小时后,小宝来了。
他穿着新衣服,手里拿着一朵花。
爸爸,我来看你了。小宝说,这是给你的花。
谢谢小宝。王建国接过花,小宝真乖。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小宝问,我想你了。
爸爸也想小宝。王建国说,爸爸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
去多久
很久。王建国说,但是爸爸会想着小宝。
那我也会想爸爸。小宝说,爬到病床上抱住了王建国。
王建国抱着小宝,感受着这个小生命的温暖。
这也许是他们父子最后的拥抱了。
小宝,答应爸爸几件事好吗
好。
第一,要听妈妈的话。
好。
第二,要听张叔叔的话。
好。
第三,要做一个好孩子。
我本来就是好孩子。小宝说。
是的,小宝是最好的孩子。王建国笑了,爸爸为你骄傲。
爸爸,你不要去出差好不好小宝突然说,我不想你走。
王建国的眼泪流了下来。
爸爸也不想走,但是爸爸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爸爸去做。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爸爸要早点回来。
好,爸爸尽量早点回来。
小宝在医院里待了一下午,一直陪着王建国。
他给王建国唱歌,给王建国讲幼儿园里的事情,还给王建国画了一张画。
这是我们一家人。小宝指着画说,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我,这是张叔叔。
王建国看着画,四个小人站在一起,手拉着手。
虽然画得很幼稚,但是很温暖。
画得真好。王建国说,爸爸很喜欢。
那就送给爸爸。小宝说,爸爸想我的时候就看这张画。
好。王建国说,爸爸会好好保存的。
傍晚,林雅带小宝回家了。
老张留下来陪王建国。
谢谢你。王建国说,谢谢你今天写信的事情。
不用谢。老张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张,王建国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
如果可能的话,不要让小宝参加我的葬礼。
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看到那些悲伤的场面。王建国说,就告诉他爸爸去出差了,会很久很久才回来。
但是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等他大一点再说。王建国说,现在他还太小,承受不了这些。
老张点点头。
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还有,王建国说,以后不要在小宝面前说我的坏话。
我不会的。
即使我今天的决定让你觉得很奇怪,也不要告诉小宝。
我保证。老张说,在小宝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好父亲。
谢谢。王建国闭上眼睛,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王建国睡了,睡得很安详。
老张坐在病床边,看着这个即将离世的男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建国的时候,那是三年前,他刚搬到这个小区。
王建国看起来很健康,很阳光,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谁能想到,三年后会变成这样。
生命真的很脆弱,很无常。
第二天早上,王建国没有醒来。
他在睡梦中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临终前,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
也许在梦里,他又看到了健康时的自己,看到了小宝天真的笑脸,看到了和林雅初恋时的美好时光。
老张握着王建国的手,为这个宽容的男人送行。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王建国选择了原谅,选择了成全,选择了用爱来化解仇恨。
这也许是一个普通男人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