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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了整整半年,沈主任回到了工作岗位。
他照常坐诊,参加学术研讨,还发表了一篇关于ru腺癌的SCI论文。
丧偶的打击似乎对他影响不大,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知名医生。
直到那天,他接到了一台紧急手术。
是一起持刀抢劫,患者腹部中了一刀,创口不深但创面很大。
需要把脏器归位,再缝合伤口就可以。
这不是一个难度很高的手术。
起码对沈随云来说不是。
他照常查看患者信息,检查手术器械,全身消毒,一步步有条不紊。
然而。
当他站在手术台前,摸到身体组织时。
他的呼吸渐渐开始急促。
皮肤和脏器的手感和心脏差别很大,也不会一直跳动。
但沈随云的手中仿佛又出现了那种,温热,滑腻的触感。
那种强有力的搏动带着他的手震颤了起来。
沈主任,沈主任
助手医生接连叫了他两声,声音有些诧异。
沈随云回神,看到了自己不停颤抖的手指。
他脸上的血色蓦地褪尽。
只用了短短一秒,他抬头对助手道,你继续准备。
又对巡回护士道,快去请孙副主任过来接替我主刀!
手术室里静了一秒,然而病人还等着手术,没人敢耽误时间。
孙副主任赶来主刀,手术最终很成功,病人转入ICU时已经脱离了危险。
沈随云坐在手术室外,一身冷汗地松了口气。
众同事都以为他只是忽然身体不适,纷纷来关心。
院长更是说可以给他继续批假。
沈随云统统没有回应,独自驾车回了家。
家里一片冷寂,他没开灯,就那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休假的半年里。
起初,他想去给裴钰扫墓。
但裴父裴母坚决不同意,他们说,裴钰不会想见他的。
后来,沈随云想接欢欢回来。
被裴钰妹妹哭闹着拿扫帚赶了出去,长时间分离,欢欢似乎也不记得他了。
再然后,沈随云就一个人在这这套房子里住着。
这里是他和裴钰相处时间最久的地方。
有时候做了个动作,会像是突然触碰到某种开关。
曾经在这里做过的事,就会再次映入眼帘。
起初,是因为愧疚。
但随着回忆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他逐渐发现,他并不像他以为的,对裴钰没有感情只有责任。
或许他对裴钰的感情远远比不上裴钰对他的。
但他确确实实,把她当作了家人。
是比只会给他钱的原生家庭重要一百倍的家人。
但意识到这些,反而给沈随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人都已经死了,他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他彻头彻尾地辜负了一个女人。
让她在最好的年华,受尽冷待。
她患ru腺癌,未必没有情绪方面的原因。
如果他能早点正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的情感,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随云开始经常走神恍惚。
有时候他一低头,就会发现自己的双手染满鲜红的血。
哪怕是在昏暗的环境里,他也能感受到那黏腻灼人的触感。
然而当他呼吸急促地仔细看去时,这一切又都会顷刻间消失不见,徒留他一身汗地怔在原地。
沈随云是个医生。
虽然并不擅长心理学,但他清楚地明白,他的心理出了问题。
他找了心理医生。
结论是创伤应激障碍。
可笑吗
他一个外科医生,见过数不清的生离死别和血肉残肢。
他自诩心理素质强大,可还是在这戏剧化的一切面前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