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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
她也这么倔。她笑起来,当年裴晏不愿娶我娘家外甥女,宁可娶一个商女进门。那会儿,我就知道你爹是个孤注一掷的疯子。
你今日来见我,是想劝我放过祁家么
不是。她抬眸,我是想告诉你,你再狠,也成不了皇帝。
我一时语塞。
她的话如寒霜,句句见骨。
皇上不会立你,太子不会容你,哪怕你再有兵,再能打,最终不过是权臣。她靠着椅背,淡淡道,而你父亲,就是个死在权臣路上的骨灰。
我盯着她,不说话。
她忽然笑了。
沈砚舟是个好孩子,他不该陪你走到这一步。
我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捅了一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扔下一句:
你若有一丝念他,就别把他也葬进去。
我走出沈府那天,天黑得早。
风雪如刀,我裹紧披风往回走。
沈砚舟站在路口,没穿斗篷,只执一把黑伞。
你见她了
我点头。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会死。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点挣扎。
她说的也没错。
我看着他,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那种......软弱。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问他一句:
沈砚舟,你还想陪我走下去吗
可我没问。
我只是走过去,轻轻把伞从他手里拿过,遮住了他被雪打湿的发顶。
别淋着。我说,你发热容易咳。
他怔住。
许久后,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那声音像风吹过破庙的门——轻轻地,却藏着快要塌下去的重量。
祁应之最终伏法,审讯那日我未到场。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说出东宫的名字。
皇上也不会逼他说。
因为太子还不能倒。
朝堂上的权力博弈,并不全靠刀剑,更靠看谁先忍不住。
而我,已经不打算再忍了。
那晚我收回沈府送来的金线礼帖,上面写着老太君的手迹:
执笔为权者,须知人心。
我在帖子下写了一句话:
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落款是:裴知月。
皇上批了我的折子。
既然你要查,朕便给你个明白身份。他说,但若动了不该动的人——后果自负。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调任京兆尹第三日,便有人来递请柬。
是一封婚书。
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沈砚舟的。
徐家长房之女,要嫁给沈府次子沈砚舟,传言正是沈老太太亲手定下的亲事,而这场婚事,因女方久病未愈拖了两年,如今终于复起。
我坐在案前,手中翻着户部账册,指节却一点点收紧。
沈砚舟没告诉我这件事。
可我知道,他不是不知情。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夜里,他走进我值守的小屋,看着我,你在祖父灵前跪了三日三夜,眼底血丝都炸开。
我没有说话。
那时我问你,为何要咬牙。
你说:‘我怕我不狠,别人就替我狠了。’
他笑了笑:你那时才十一岁,哪来的狠
我盯着他。
如今你大了,狠也成了。可你知不知道,你每往前一步,我就要退一步。
你退,是你的选择。
你要走的是龙椅下那条血路,他轻声,我不怕你杀人,也不怕你手沾血。可我怕你一回头,连家都没了。
我沉默了一瞬。
那你为什么不拦我
我拦过。
那你为什么不娶别人
他怔住。
我逼视着他:你若不打算与我并肩,就该听老太太的,娶个安稳人家,断得干净。
你知不知道——他忽然走近,那封婚书,我看都没看就撕了。
我没动。
知月,他低声,我知道我没你果断。我从不是什么大丈夫,我会怕,会退让,也会迟疑......但我只有一点没改过。
他伸手,轻轻碰我的发鬓。
我从不想与你分开。
那晚风极大。
我们靠得极近,我几乎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砚舟。
嗯
你真不恨我......毁了你祖母的心愿
她的心愿是沈家存世不衰,他低头看我,可我的心愿,是你不枉此生。
那句话像是一把火,缓缓燃进了我心里最柔和的一角。
我抬手,抱住了他。
他愣了一瞬,随即收紧了怀抱。
今夜我不想谈论朝堂上的阴谋阳谋,也不想说谁输谁赢。
我只是累了,只想有个肩膀依靠。
哪怕明天起,风再大,雪再疾。
这一刻我只想相信:我可以不孤身一人。
但温柔从来短暂。
第二日清晨,许捕头从外头风雪里冲进来,递上机密口供。
启禀大人,那笔失踪户部银子......查到了去向。
说。
是太子暗中拨给了边陲巡防营——未入账。
我一惊。
沈砚舟也怔住。
你确定
这是暗卫查出的行踪。他低声,太子府上账目做得滴水不漏,唯有这笔,有三天银子不见了,随后出现在边地帐篷中。
我明白了。
太子在私养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