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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是财政违规,更是一道刀口——若皇上知晓,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继续查。我吩咐,但封口。
是。
夜里,我本打算不惊动任何人,独自前往巡防营查看账册真伪。
可刚出京兆尹衙门,便被一人挡住去路。
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寻常青布袍,神情恭敬。
裴大人,他说,沈家老太太请您一叙。
我心中顿了一下。
沈老太太从未主动见我。
她这时候叫我过去,是何意
沈府偏厅灯火通明。
老太太坐在主位,身旁无他人,只摆了一壶温茶。
她见我行礼,只淡淡道:坐。
我坐下。
她开门见山:你既查到了太子那笔银子,就该知道......他并非顾钧亲生。
我猛地一震。
你说什么
你以为皇上为何容得他恣意为何年年病中,还留他膝下
她轻轻抬眼:因为他欠了沈家一个命。
我听不懂。
她缓缓道来——
原来,三十年前,皇上还是端王时,因皇位争斗受创,一度命悬一线,命脉保住全靠沈家送去的密医与药材。
作为回报,他娶了沈家庶女,也暗中答应,若将来登基,沈家人得无功封侯。
而后沈家那庶女生下一子,顾钧登基,却赐死生母,只留下遗腹子封为太子。
那孩子,便是今日的太子顾奕。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老太太看着我,语气缓慢却极其清醒:
你能动祁家,也能动礼部,可你若动了他——便是动了沈家最后的命脉。
我抬头看她。
她不再年轻,可目光仍冷。
裴知月,她低声,你可知沈砚舟为何始终不敢娶你
我想起他说怕你赢得太彻底。
我以为他是在怕我输掉这场博弈。
可原来——他在怕,他无法在沈家与我之间,活成一个人。
我出了沈府,天已蒙雪。
街巷寂静,一路空无一人。
我想起那晚他抱住我时说:你不枉此生。
可如今我忽然明白,想要不枉此生,是一条根本没法回头的路。
你得失去全部温柔,才能换得一场胜局。
而我......真的舍得吗
夜深回府,桌上压着一封信。
是沈砚舟留下的。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若你真要查,我不拦你。但今后我不能再站在你身侧。
落款,是他字迹里从未写过的名字:
沈三。
我坐下,捏着信封,看了很久。
窗外雪落满阶。
我忽然想起,他曾说过一句话——
你走路没声音的时候,是连发火的心都没有了。
而今夜,我听见自己走路时,脚步一声未响。
因为连心,也不再疼了。
只是空。
彻底的、干净的、空。
他们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可若天下是靠一纸血书写下的,那笔握在谁手里
我带着全部证据,递上了折子。
皇上批阅那日,长安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
宫门口,我穿着深青朝服立于玉阶之下,一步步走进那个久违的紫宸殿。
大殿上没有旁人,只有皇上和他亲信内侍。
他看着我递来的案卷,眼神复杂。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问我。
知道。
你要查的是太子。
是。
你查的是朕的脸面。
我抬头:若太子不该是太子,陛下的脸面便不是脸面,是遮羞布。
皇上沉默良久。
我以为他会震怒,会砸案,会如先帝那样拍案大骂不知死活。
可他只是说了一句:
你且退下吧。
我出宫时,风雪更大了。
可我心里清明,像是在走一条被烧干净的路。
只是没想到,夜里风还未停,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
沈老太太,带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伏身听旨。
裴知月擅用职权、逾越本分,虽有才识,然行事激进,恐扰朝纲。自即日起,罢其京兆尹之职,交中枢密议查办。
我心下一震。
可沈老太太却依旧冷静,目光如刃。
她宣旨毕,走近我,声音不高:你赢了折子,却输在了人情。
皇上不会杀你。她说,因为你是清流里的一杆旗,是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名声。可你若不识相,他也不介意把你收起来,等风过了再慢慢剪。
我看着她,没动。
知月,收手吧。你年纪轻轻,不该走到这一步。
她顿了顿,忽然换了口气:砚舟还没成亲。
我心中忽然一动。
你若愿退一步,老太太我......可以做主,把你接回沈家。
我明白了。
她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是在谈一场交易。
一个最毒、最软的交易。
你以为,我会为了他放弃这场查账
我以为你不会,她说,可我也知道,你心里有他。
裴知月,她声音低沉,你是想赢天下,还是想有个好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