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脸色煞白,转身就往柴垛后头窜,却被陈砚南一把揪住辫子。
头皮的剧痛还没缓过来,李大壮已经一拳砸在我腰眼上。
我蜷缩着倒进鸡窝里,稻草混着鸡粪糊了满脸。
往死里打!林晓梅的尖嗓子刺得耳膜生疼。
数不清的拳脚雨点般落下,我护着脑袋的手肘发出咔的脆响。
救命!救——
话音未落,陈砚南的解放鞋就狠狠碾在我脚踝上,疼得我眼前发黑。
还做梦呢他蹲下来,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看在咱们光屁股长大的份上,你把通知书交出来,我让你走着出去。
我一口血水啐在他鼻梁上:做你的春秋大梦!
陈砚南顿时沉下脸,一记耳光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林晓梅突然拍手笑道:对了——她会不会藏在身上了这里里外外就剩她身上没搜了。
几个男生顿时眼冒绿光。
我死死抱住胸口往墙角缩:畜生!你们敢——
林晓梅嗤笑出声:反应这么激烈,看来我猜对了!
她一个眼神,陈砚南带头扑了上来。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刺啦一声,蓝布衫裂开大口子,露出里面娘用嫁妆布改的粉色小衣。
哟!李大壮吹了个口哨,班长平时装得正经,里头穿得跟新娘子似的!
众人的哄笑声在院子里炸开。
我死死攥住衣领往墙角缩。
陈砚南又扯住我袖子,布帛撕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半边肩膀暴露在烈日下,晒得生疼的皮肤白得晃眼。
林晓梅尖笑着拽我辫子:装什么烈女!让大伙看看你把通知书藏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我后背紧贴着土墙,已经退无可退。
几个男生狞笑着朝我逼近——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炸响。
住手!
爹举着锄头冲进来,见人就劈:谁敢动我女儿,我跟他拼命!
锄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陈砚南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
疯子!一家子疯子!林晓梅边跑边回头骂。
爹的锄头还在空中胡乱挥舞,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樱儿啊......这回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当天傍晚,爹带着公社武装部的干事们杀了个回马枪。
三十三个人一个不落,全被堵在陈砚南家院子里。
武装部王部长一挥手,这群人就像串蚂蚱似的被绑上麻绳,押往公社革委会大院。
路过村口时,正在纳鞋底的妇女们指指点点。
他们没脸地低下头,彻底蔫了。
这天晚上,我家土坯房前乌泱泱挤满了人。
三十三个学生的家长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陈砚南他爹扑通就跪在当院,脑袋磕得咚咚响:红樱丫头,叔给你赔罪了!那孽障要是留了案底,老陈家就绝后了啊!
王婶拽着我的胳膊直抹泪:丫头,你看你这不是没出事嘛!乡里乡亲的......就算了吧......
人群突然让开条道,林晓梅她爹扛着半袋玉米挤过来,袋子重重砸在磨盘上。
姜老蔫!别忘了六零年你饿得啃树皮,是谁给你家送的口粮!
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抠着门框。
娘突然冲出来,把那袋玉米摔回去:一码归一码!你们差点害死我闺女!
你!林晓梅他爹顿时捏紧拳头,竟想动手。
我连忙挡在娘面前说道:慢着!我可以和解。
三十三个家长顿时安静了,齐刷刷地盯着我。
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松气声,几个婶子拍着胸脯直念叨:还是红樱丫头明事理!
王婶抹着眼泪要来拉我的手: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善......
慢着。我侧身避开她沾着鸡粪的手,我话还没说完。
角落里传来张小兰奶奶的嘟囔:还要咋的......
我摸着胳膊上的绷带,笑道:我要他们——
跪在公社大院里,当着全生产队的面,给我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