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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放后,林晓梅他们一行人就开始复读。
陈砚南他爹咬牙卖了半扇猪,从县中请来了一位外语语老师。
所有同学都沾了光。
但外语哪是那么好学的。
光光第三人称单数加s的语法就把大伙儿绕得眼冒金星。
何况这老师拿一份钱,却要教三十三个人。
第三天就夹着公文包落荒而逃。
陈砚南蹲在门槛上看他爹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
认命吧。明儿跟老子去浇麦子。
他爹的烟杆在鞋底敲出闷响,也敲碎了陈砚南的清北梦。
这样的对话同时在好几户人家响起。
英语像道天堑,把他们的清北梦摔得粉碎。
加设一门英语后,他们连过线都难,更何况清北。
盛夏的蝉鸣声里,我靠着卖帘攒下的钱,给一家三口定了去省城的车票。
村里去车站还要转一趟班车。
这天,爹扛着铺盖卷,娘挎着蓝布包袱,我们仨踩着露水往村口赶。
远远望见那辆班车时,我欣喜若狂。
崭新的大学生活,即将从此开始。
可当我登上车厢时,我的心却突然揪了一下。
因为车里密密麻麻全是熟悉的脸。
除了林晓梅和陈砚南以外,三十一双眼睛齐齐朝我看来。
我僵在车门前,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
出于本能,我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姜红樱,你是不是在找我们啊副驾驶传来带笑的声音。
林晓梅慢悠悠站起来,猩红发卡映得她脸色发青。
驾驶座上的陈砚南也转过头,恰好与我对视。
我这才发现,放弃高考后,陈砚南居然去做了班车司机。
我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把爹娘推出车外。
车门咔嗒锁死的瞬间,我看见阿娘摔在尘土里。
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后视镜里两个蹒跚的身影越来越小。
林晓梅的指甲陷进我胳膊:别哭呀,咱们这可是......专、车、接、送。
班车在盘山路上癫狂地颠簸,车轮距离悬崖边缘不过半尺。
窗外是刀削般的绝壁,嶙峋的岩石像巨兽的獠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和血腥味,三十多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抓住她!林晓梅厉声尖叫。
几个男生顿时一个猛扑。
我矮身钻过座椅间隙,后脑勺却挨了重重一巴掌。
不知是谁伸脚绊我,我踉跄着撞在铁皮车壁上,立刻有三双手掐住我的脖子。
第一次。林晓梅用圆规尖划过我锁骨,血珠顿时冒出来。
他们哄笑着松开手:好玩好玩!再来!
我被逼着冲向车尾,不知谁伸出的脚又让我重重摔在过道里。
七八只球鞋碾着我的手指,有人揪住我头发往铁杆上撞。
就这样,他们一次又一次,像猫捉老鼠一般逗我。
第十次被抓到时,我的衣服已经被撕成布条,右眼肿得看不清东西。
林晓梅蹲下来,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我淤青的嘴角:没意思,这么快就废了。
她突然揪住我衣领往车窗拖:把她给我扔下去!
我的指甲死死抠在地上,企图稳住自己的身体。
六双手突然钳住我的四肢,我的后腰撞上窗框,半截身子已经悬在窗外。
悬崖下的雾气像张开的巨口,风卷着砂石拍打我的脸。
啊——救命!放开我!
我紧紧抠住车窗铁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晓梅勾唇冷笑:你确定要让我们放开你吗
这一放开,你可就掉下去咯
她欣赏着我悬在生死边缘的狼狈相,突然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