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种因得果
半月后,梵烨依旧不见我的踪迹。
他听见一声门响,闭目诵经。
你不是恩怨两清吗回来做什么
梵烨,你说什么呢云里雾里的。
见来人是自己的好友,梵烨心里突然却来了一丝燥热和不安。
他寻来我的物件启动跟踪器皿,毫无反应。
好友蹙眉：你追踪什么人没反应的话,不是死了就是故意隐藏气息不让你找。
梵烨听完,脸色一点点下沉。
她居然敢耍小性子！刻意隐瞒自己的踪迹！
他认为我故意隐藏气息不让他找到,也已经想好了让我怎么领罚。
无非就是让我跪在门外,次次犯错皆是如此。
梵烨来到院子散心,却发现院内的花花草草毁于一旦。
池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我闻不得花粉味。
梵烨想说什么,但却止住了。
那些花虽然不是奇珍异宝,但也是我呵护长大的,他知晓我对它们有多上心。
毁了就毁了吧,反正她还会再种。
这些天,梵烨日日和池媚厮混。
可越是这样奢靡,他心里就越是焦躁不安。
直到梵烨打斗受伤,仙医给他诊断时蹙眉道：下次注意点吧,别又裂了,谁又能把金丹换给你呢
又
什么叫又你瞒了我什么
医师心里咯噔一跳。
就…
5
当得知我的金丹用邪术换给他时,梵烨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慌张。
净植怕你知道后做傻事,让我们瞒住你。
梵烨曾重伤到化丹。
这也意味着,他修为大跌,只能像个废人般苟延残喘。
特别是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劫难
梵烨,净植屠村一事我是不信的,那孩子生性善良,连蚂蚁都不忍杀害,何谈一村性命…你真的该想想,自己是否对她过于苛刻了。
为了给你换丹,她跪上三千阶梯入了魔窟,最后满身是伤地回来,换丹后,她也总是因为金丹不再遍体生寒,时常找我寻些草药。
可是常规草药根本无法压制寒意。
梵烨像是想到什么…眉头紧蹙。
误吃合欢草的时日我便没了金丹,怪不得将我丢到寒潭的时候,我会那么害怕。
那个时候我差点没了命,拼命呼救,他却熟视无睹。
既是犯错,就须有惩罚。
原来这一切,早有迹象。
他心里憋着一股怒气,失态地攥住了医师的衣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么他就不会把我推出去认罪,没了莲骨没了金丹,二十鞭下去必死无疑。
他终于知道我那个委屈又决绝的眼神是为何。
梵烨意识到,我迟迟不出现,兴许已经死了。
他推开我的房门,立马干干净净,床头是我准备的和离书和包裹。
上边翛然是我带血的指纹。
那日我本要和他道别,却被他生生拉去抵罪。
他赶到蛇窟底下,除了一堆毒蛇,什么也没有。
梵烨想到盘踞在此的蛇主霈冥,只见他懒懒倒在宝座上,怀里抱着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正趴在肩头熟睡。
传闻蛇主霈冥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此时却满目柔情地给女人拍着背。
霈冥传音。
玉面佛子梵烨,来我这小小蛇窟作何
他看到不女人的脸,再想探时,霈冥挥手升起轻纱薄帐。
你可见过我的妻净植
上头发出一声嗤笑,你说话小声点,莫吵到吾妻。
随后他添了一句,没见过。
梵烨心里着急,她在你这里丢的,你不可能没有见过！
霈冥冷嘲热讽：气急败坏什么听闻你妻嫁给你生生守了活寡,你和那狐妖的暧昧往事可是传到我蛇窟来了,现在装深情,未免迟了吧。
梵烨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真的无法辩驳。
这是她的画像,若你看见她…哪怕是尸首,也务必通知我,我重金酬谢。
等人一走,霈冥怀里的女人才慢慢苏醒,抬眼时,那张脸和画像之人不差分毫。
我打了个哈欠,刚刚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了。
霈冥冷哼一声,燃了手里的画。
没事,一个落汤狗来我这里找妻呢。
我问：找到了吗
他勾唇一笑,亲了亲我的额头,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呢
6
梵烨无心经书,每日就是拿着我的遗物盘问我的踪迹。
等到最后一件也毫无反应时,他把目光放到引魂灯上。
它能找回池媚,自然能找回我。
他屠戮了莲花一族,终于凑齐了所用莲骨。
可是我没有回来。
怎么会这样我的阿植为什么没回来
好友看着他满手血腥的模样,一把拍飞那一盏灯,灯碎了,他的一切希望都不再了。
梵烨！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堕魔了！什么引魂灯,都是假的！是池媚那个妖女骗你的！她从来没有魂飞魄散过！
他推开池媚房门,眼见她捏着心脏在把玩。
梵烨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质问：你不是向我承诺自己不沾杀戮了吗不然我也不会推净植出去顶罪。
池媚耸肩,我是妖啊,妖的话能信吗
梵烨眼中猩红,所以你魂飞魄散是假,失忆也是假
但我爱你是真啊。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池媚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梵烨,她做妖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情窦初开。
梵烨捏碎了手中的钏,一股灵力死死压在池媚身上,让她无法动弹。
是我忽视了对她的情,我错了,我早该我杀了你的！你这个为非作歹的妖女！
池媚眼见自己承受不住,开始为自己辩驳。
你真的要杀了我吗你根本就不爱她,看着她受辱的画面和我厮混,刨她的莲骨替我复生,把她拉出去替我顶罪。
是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为了池媚伤害我的证据。
不,我爱她！我是受了你的蛊惑才会如此！
池媚被灵力震断筋脉,只得大口大口吐着血。
他太过于自负了。
知道不管怎么对我,我对他的爱意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也就是这样,他开始不在意这轻而易举就得到的情。
梵烨以礼教规束自己,几十载相处又怎么没动过情呢
可是他不愿认罢了。
她一定是气我让她变成妖女才会躲躲藏藏,我这就向所有人告知这都是你做的！她就会回来…
话落,十几条毒蛇爬到窗户边,带来一具面容全毁浑身是伤的女尸。
蛇主说,梵烨要找的人,他找着了。
死了怎么死了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净植。
他双眼猩红地盯着女尸,快要窒息。
我以为只要顶个罪就行,没想害死她。
蛇主说,东西送到了,酬劳就拿梵烨佛子的金丹来换吧。
蛇化人形,一把刀丢到了他跟前。
只是顶个罪吗尊贵的梵烨大人,你忘了,心都是肉长的,想把人领回去,剖丹吧。
那女尸安安静静躺在那儿。
梵烨动身去检查,那人的面目毁得七七八八。
可她身上皆是莲花的气息,还有她手腕上那一串舍利子,是他随手扔给她的礼物。
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要寻的人。
梵烨沉默了两秒,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我刨。
他忍着疼生刨了金丹,只是一下,梵烨差点倒地不起。
那一刻,他回想起生刨莲骨的我,内心的复杂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错了…错得离谱。
梵烨一点一点爬向尸体,毒蛇离开时,还发出一声嗤叹。
玉面佛子离开金丹,一介废人。
为了复活我,梵烨寻遍天下所有办法,哪怕是邪术也无济于事。
我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后来他不知哪里寻来的邪术。
只要拿狐妖池媚的心头血日夜供养尸体百年,那人便能起死回生。
他将池媚领到众人前,将我所经历的痛全都受了一遍。
每每池媚快要死的时候,他总有办法吊住她一口气。
蛇窟上热热闹闹的,听说又是旧人在受刑。
七年过去,次次都如此。
上边总有一个疯男人在拿鞭子抽打一个疯女人,不绝如缕的惨叫断断续续地传入蛇窟。
了解故事大概后,我心里不耻,也为那个死去的女人感到惋惜。
这份迟来的深情像是杂草轻贱。
为什么要爱上这种男人
7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段被封存的记忆。
霈冥总是害怕我去翻看,每次假装去碰,男人总是红眼睛。
为奶团六岁生辰大摆筵席时,我在宾座上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梵烨见我,疯了般握住我的手腕。
净植你没死他泪流满面地喊我净植。
霈冥翛然出现,一把踹在男人的身上,他弹射几米最后落地。
梵烨,拉扯别人的妻子作何解释
梵烨吐出一口鲜血,死死盯着霈冥突然大笑起来。
我居然中了你的圈套！霈冥,你把别人的妻子藏了六七年居心何在,你这个混蛋！
他大喊大叫,我赶紧护住孩子,远离疯男人。
梵烨眼睛一涩,净植,你别被他骗了！你明明是我的妻！
霈冥脸上划过一抹冷意,他脚踩在男人的手指上用力碾压。
梵烨佛子现在还敲经吗左手还是右手
旁边涌出来几个为他求情的人。
梵烨扯住好友。
你知道的,净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手臂上肯定还有曾经救我时烙下的疤痕,那是上古兵器伤的,不可轻易消除！
净植！若你真的是他的妻子,他也不必这般气急败坏！
我眼睛暗了下来,霈冥虽然阴狠手辣,但脾气从不像今日这样控制不住。
此外,我手上确实是有道疤痕。
但是霈冥说这是我贪玩留下的,他那个时候碰着我的手亲个不停。
我不嫌弃,是疤也好看。
这一刻我大概知晓,我那段封存的记忆和面前这个男人有关。
霈冥那双眼睛悠悠地望着我,深不见底。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有了惧怕的东西。
他将我搂紧怀里,阿白,若你真的要看,我不会阻拦你,但你曾答应过我,不管如何,你都不能离开我。
霈冥亲自给我卸下封印的记忆。
七年前的所有情绪涌来,我疼得抽搐。
梵烨跌跌撞撞到我跟前,你想起来了对吗净植…
是的,往日种种我全都记起来了。
七年过去,原先意气风发的男人满脸的疲惫和不修边幅。
那日我吊着一口气,是霈冥从梵烨那里夺回的金丹续命。
我没死成,那几日被困在苦痛无法抽身。
最后,我迫切地求霈冥封印我的记忆。
我抬手挥开梵烨的衣袖。
我和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男人错愕地站在原地,对上我厌恶万分的眼睛。
你走吧,我不想当众撕破脸皮,从我儿子寿宴上滚出去。
8
梵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不该对我这个态度的。
我为什么不可以对你这个态度梵烨,是你对我不闻不问却不肯放手,是你不顾我的感受拉我顶罪,我欠你的恩情早该还清了。
台下议论纷纭。
听说梵烨让妻子替妖女顶罪受罚呢,真是不要脸。
既然不爱就放手呗,非要霸占人家还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梵烨语气激动,是我没有参透自己的感情,现在我悟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做平淡夫妻吗我们可以…
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间茅草屋,有一两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们还能去四处游历…
他怎么有资格说这些话的
从他漠视我被侮辱再到刨骨顶罪,他没资格。
我的确想要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过着平淡日子。
可是被伤透之后,那份爱意消散,唯剩痛恨。
你凭什么觉得人心不变。
我将孩子抱在怀里,梵烨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他身上。
奶团简直就是缩小版霈冥。
他冷着脸盯着梵烨,那嫌弃的样子一模一样。
哼坏伯伯！不许抢我娘亲！
净植,他一定是强迫你嫁他,为他生子,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淡淡道：我是自愿的。
听到这五个字,曾孤高自赏,摒弃七情六欲的男人居然落下大颗眼泪。
你真的放下了
我从囊袋里拿出一盏灯,介绍道。
这个叫测情仪,只要将手附上去,再唤对方的名字,就知晓心意。
附手上去,喊了一声,梵烨。
所有人皆紧张地看着我手里的仪器。
没有半分变动。
我对梵烨的情,早就止住了。
随后,我又喊了一句,霈冥。
灯光突然乍亮,闪着人眼,将一旁阴暗的男人也给照亮了。
霈冥碰过我的手亲了又亲,我就知道,妻子还是我的。
梵烨不可置信,他一把抢过我的灯,声音颤抖地喊着。
净植…
灯亮了。
我看着仪器,不觉想起曾经,我非要梵烨握着喊我的名字,但是灯从来不亮。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9
最后,梵烨一行人被扫地出门。
净植,他一定给你下了咒术！
他跪在门前掐着菩提,念着心经,试图唤醒我。
下他妈的咒术。
霈冥掐着太阳穴,吩咐属下。
去,把门外那个疯和尚给我泼走。
随着一桶馊水朝着男人泼去,他原本笔挺的身子一个踉跄,满身狼狈。
我缓缓朝着他走去。
他满眼欣喜,膝盖跪上台阶。
净植,我就知你不会对我这般狠心。
我没有搭理,而是默默将门关上。
霈冥一把揽过我的腰。
关门放蛇。
宾客散去,梵烨依旧跪在门前,哪怕被毒蛇撕咬得浑身是孔,面目青紫。
净植,我已悔悟。
霈冥那双异色瞳盯着狼狈不堪的梵烨冷嘲热讽：三言两语就想消除自己的罪孽,梵烨,你们佛说罪孽深重,不得下十八层地狱吗
你来这里悔悟,怕是错了。
对他,我不知情绪,爱过恨过,也就此放下过。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另外分外难受。
如今我过得很好,你我两清,别再来打扰了。
他抬着猩红的眼,我真的让你分外难过吗
是的。
梵烨想起过往种种,心一点点跌入谷底。
他没有资格寻求原谅。
梵烨踉踉跄跄起身,朝我叩首。
这一拜,了却前因后果。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思绪万千。
霈冥突然将我抱住,他头抵着我的肩膀,声音阴鸷：不许再一次丢弃我。
这是你种下的因。
他本是我救下的一条灵蛇,那日知晓梵烨重伤后便急匆匆离开,无心再照料。
等我再去寻时,已经没了踪迹。
经年过去,彼时他已经成为法力高深、受人敬仰的蛇窟洞主。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满身是伤跪到在我跟前时,我的心有多痛,我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把你给抢回来。
那时我的确快死了,是霈冥散尽钱财和灵力将我救了回来。
入魔窟那一次,他一次次告诫自己莫要产生痴念,放我离开。
他问我：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扬长离去,扔下一句。
不悔。
几载后。
我带着孩子踏青之时,他兴高采烈拿了一颗奶糖给我。
谁给的
一个光头独臂老头,硬要塞给我,说是娘亲喜欢。
我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与不远处落魄的光头僧人对视。
那人正是梵烨。
梵烨为求我的宽恕,消除自己的罪孽,日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池媚被他用锁妖绳困住,放在炼丹炉中炼化。
她爆体,想要同归于尽。
不想以死只炸断了男人一条手臂一条腿,毁了那一副绝尘的好样貌。
我将糖果从他手心拿开,是我化形后梵烨第一次喂进我嘴里的甜糖。
娘不喜欢甜的。
梵烨闻言,身体僵住。
他拿着化缘碗,拄着随手捡来的树枝,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高高在上的玉面佛子,成了行走在人间的苦行僧人。
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交际。
不听不念不在意。
霈冥最近为逗我开心,学了一套滑跪,赤裸身体背着荆条。
我一动怒不爽利,一大一小的身影便直直跪下。
娘子,我负荆请罪,不气不气。
奶团也跟着爹一块。
娘,团子也请罪！
只见手下暗暗低头,小声交谈。
爹和儿子都是耙耳朵咯,我们蛇窟不是干坏事的吗怎么不干了
蛇主从良了,嘘,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