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谢谌在身边,回到沈府后的沈徽妍,终于可以卸下两日来的伪装了。
面对一家人的关怀,她一一温柔回应着。
看着还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家人们,沈徽妍便觉得自己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九。”
沈老夫人再一次往她空荡荡的身后瞧了一眼。
然后便是满目的心疼:“你,受委屈了。”
半骗半逼迫得来的亲事,能得什么好?
只这一句,就叫全家人都在为她的付出而心疼,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沈徽妍却笑着指向摆满院子的大小箱子:“祖母,这些都是长公主殿下和小王爷特意让我带回来的礼物。”
“他们待我都很好,我真的不委屈。”
“那他还不是没有陪你回来......”
沈循安闷闷不乐地坐下,恼恨自己成长得太慢,才导致姐姐要用自己的终身来换取家里的安宁。
可恨那小王爷谢谌,身份矜贵却是个眼瞎的,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姐姐到底有多好,竟连回门都不愿意陪她回来。
因为沈循安的情绪,连带着众人都对谢谌有了不好的印象。
沈书仪接过话:“大家都别担心了,九姐姐向来聪明,心里定是有数的。”
沈徽妍赞赏地看着这个年纪虽小,却分外稳重的十妹妹。
将沈府交到她手上打理,是她两世都不曾动摇过的决定。
沈徽妍安慰好家人们,脚步不停地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院子。
因为,穿云正带人等在那里。
推开院子的门,一道略显清瘦、却将自己收拾得十分得体的身影出现在沈徽妍的面前。
“顾公子。”
顾西辞回眸,那张书生气十足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的惊艳之意。
美而不媚,娇而不妖。
这是顾西辞在见到沈徽妍之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印象。
“谢小王妃?”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眼神却满是肯定。
沈徽妍抬手,示意他落座。
五月,正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
坐在海棠花树下,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中,对坐的女子美得有些不太真切。
顾西辞有些拘谨,方才觉得自己多看的这两眼,已经是失礼了,红着脸收回自己的视线。
沈徽妍落落大方,“冒昧将顾公子寻来,还请顾公子见谅。”
稍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顾西辞才正色道:“敢问小王妃,在下自认为寂寂无名,小王妃又是从何处得知在下的?”
沈徽妍垂眸一笑:“顾公子既然能信得过司马先生,就该信得过我。”
“否则,我一个后院妇人,哪里有认识顾公子的机会?”
顾西辞若有所思,随即又道:“那小王妃寻了在下来,是想为何人看诊?”
“不是给人看诊,”沈徽妍盯着他的眼睛,“而是帮你重振顾家门楣。”
据她所知,司马青和顾西辞的关系一般、甚至不睦,最后举荐他进宫,也是无奈之举。
否则,也就不会看着顾家落魄多年,而不伸手援助了。
“你说,什么?”顾西辞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徽妍单刀直入:“顾公子,你可愿意进太医院?”
见顾西辞略显迟疑,她依旧从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虽然不如从前鼎盛,但安排个人进宫,还是不成问题的。”
“太......太医院?”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奈何顾家没有背景,只能接受着被人刁难、屡次在会试前就被恶意刷下去,好似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而今,有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他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
好在,他还有些许的冷静在:“小王妃的意思是,不是三皇子殿下、也不是小王爷,而是沈家九姑娘想安排我进太医院?”
沈徽妍赞赏着点了头:“是。”
“为什么?”顾西辞依旧谨慎,“或者,九姑娘想从当中,得到什么?”
沈徽妍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我想要顾公子的忠诚。”
夏初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也带着令人振奋到愿意冲动一回的蛊惑。
顾西辞也没有想到,一向谨慎的自己,竟就这么点了头。
即便他知道,沈徽妍的话代表着什么,他依然义无反顾。
两人就着此事继续往下详谈了好一会儿后,顾西辞重新捡回了自己的理智。
“但是没有亲自把脉,在下实在不敢断言。”
更何况,那人还是当今天子。
一朝行差踏错,整个顾家都要被他拖着一起去死。
“这好办,”沈徽妍不假思索,“顾公子只管安心回去,等我消息就好。”
茶水倒满之际,顾西辞当即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她亲自将顾西辞送出院子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谢谌竟然会出现在院门外。
沈徽妍眸色一颤,转眸看向守在门口处的穿云。
只见穿云朝着自己轻轻摇头,她顿时松了口气,适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面色平和地看向她身侧的男子。
“这位是......”
沈徽妍笑意温和,没有隐瞒:“这位是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给祖母治疗头疾的顾大夫,顾西辞。”
顾西辞赶忙行礼:“草民见过小王爷。”
谢谌似乎没有往心里去,“既然是给祖母看诊的,那就别耽误了。”
沈徽妍微微侧目,顾西辞立刻行礼,跟着穿云走了。
“抱歉,因为公务,耽误了这么久才来。”
谢谌没有过问她,为何一个大夫会出现在她出嫁前的院子里,似乎给足了她个人空间。
而沈徽妍也没有问他,昨夜为何不回答。
她脸上的温柔和理解也恰到好处:“小王爷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侧开身子,示意谢谌进来。
“小王爷是从前院过来的吗?”
谢谌落座前,眼尖地看到被红缨换下去的茶杯、以及落满了海棠花瓣的点心。
看来,顾西辞在这里逗留了挺久。
他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因为此人,才不愿让他同来回门的。
“嗯,已经见过祖母、岳母他们了。”
沈徽妍亲手为他倒了茶水,“多谢小王爷。”
这一声谢,她是真心实意的。
多谢他能来,还在她的家人面前营造出她过得很好的样子。
也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到,沈家和宁阳王府相处融洽。
谢谌抬眸望她:“你我是夫妻,不必道谢。”
恰逢微风浮动,树梢微微一晃,花瓣摇晃着便落了下来。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上。
他起身并轻轻抬手,沈徽妍下意识后缩。
在他的手指距离她的发间仅有两寸时,两人同时顿住自己的动作。
四目相对,彼此心中暗潮汹涌。
谢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动作轻柔地从她头顶将那片花瓣取下,然后重新落座。
“夫人喜欢海棠花?”
闻言,沈徽妍抬眸望着开满了整棵树的海棠花。
“这颗树,是我十岁时,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
谢谌一愣,手里的海棠花瓣忽而变得有些灼人。
失去父亲的痛苦,他深有体会。
而她,在同一境地中,承受的比他多了许多。
“抱歉。”
沈徽妍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明明没有说话,周身却被撕心裂肺的悲伤所包围。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喝着茶水,耳边只有花瓣与树叶摇晃的簌簌声。
这一刻,她不是妖后,只是一个失去家人的可怜人。
沈徽妍收回视线,平视着眼前的男子,心知方才的谢谌,是真心实意在道歉。
因为,他感同身受。
大概是还年轻,到底也算他良心未泯。
谢谌在沈府待到晚膳过后,才被沈徽妍亲自送上了回宁阳王府的马车上。
而沈徽妍则是以不放心祖母身体为由,住在沈府。
因为,明日的沈府,将会迎来一只恶犬。
她得留下来,才能阻止恶犬伤人。
回到王府后的谢谌,第一时间将宋熹找来。
“顾西辞?”
宋熹皱眉,努力回想:“顾家长子顾西辞吗?”
“小王妃怎么找上他了?”
谢谌修长的食指无声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回想着今日见到顾西辞时的画面。
寻常,无异。
正是因为太过寻常了,才显得诡异。
“我想起来了!”刚才还冥思苦想的宋熹,忽然拔高了声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顾西辞和司马青是表兄弟。原来,那日小王妃向三皇子打听司马青,实则是因为顾西辞。”
“可她兜了这么大一圈找顾西辞,又是为什么?”
谢谌眯起眼睛,难掩眸底的凌厉:“我更加好奇,她是怎么知道顾西辞的存在的?”
沈徽妍的身上,似乎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可不认为沈徽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头来就只是为了沈老夫人看病。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在为元恪提前铺路。
“看来,你这小王妃还是不死心啊!”宋熹极为肯定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随即又道:“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可别真让她成为你梦里的妖后了。”
瞧着谢谌明显起了杀心,宋熹连连摆手:“你冷静点,人家才嫁给你不到两天的功夫,就莫名其妙死在你府上,你怎么解释?”
“再说了,长公主殿下一心想报恩,你若是把人杀了,长公主第一个饶不了你。”
“不杀。”
就算是看在沈家满门忠烈的份儿上,只要沈徽妍没有将事情做绝,他暂时都不会对她下杀手。
谢谌神色淡淡:“且看她能演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