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蒙冤入狱时,未婚妻当庭指证我杀人。
五年后我出狱当天,撞见仇人逼死恩师。
暴雨中,我抽出了那把特制的黑伞。
赵天豪,当年你陷害我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吧
伞尖洞穿他喉咙时,他保镖的枪才刚掏出。
警察赶来时,我正用染血的手帕擦脸:正当防卫。
警花冷笑:谁信
我掏出监狱特制的钨钢戒指:这个够不够
——它曾属于军方最高级别反恐指挥官。
---
暴雨如天河倒悬,疯狂鞭挞着这座名为江城的钢铁丛林。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面上,碎裂成浑浊的水花,升腾起一片迷蒙的白雾。空气又湿又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林默就站在这倾盆大雨的边缘,看守所那扇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哐当声,像一声迟来的叹息,为他五年零三个月又十七天的囚徒生涯画上了句号。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明显小了一号的旧衣服——那是五年前进去时的行头,此刻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异常精悍的线条。雨水顺着他短硬的头发往下淌,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他脚边一个同样破旧、打着补丁的帆布包上。
没有亲人等候。五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锦绣豪庭工地坠亡案,让他从前途无量的退伍特种兵、苏氏集团准女婿,一夜之间沦为杀人凶手。未婚妻苏晚晴在法庭上苍白着脸,手指颤抖却异常清晰地指向他,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笑脸相迎的合作伙伴,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雨幕,投向城市深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无法冷却眼底深处那一点寒星般的锐芒。没有怨恨,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沉静如渊的冰冷。五年,足以磨平少年的棱角,也足以将某些东西淬炼得坚不可摧。
他迈开脚步,踏入了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湿滑的马路,而是某种不可动摇的基石。帆布包被他随意地甩在肩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目的地很明确——城西的老城区,棚户区深处。那里住着他此生唯一的恩人,张怀山师傅。当年他刚退伍,一身戾气,是这位在工地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工人收留了他,教他手艺,给他饭吃,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入狱前,他最后见到的就是张师傅那张焦急、担忧却又无能为力的脸。老人颤抖着塞给他一叠皱巴巴的零钱,反复念叨着:娃子,别怕,师傅信你!师傅等你出来!
这份恩情,是五年牢狱里唯一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沉沦的光。
通往棚户区的路泥泞不堪,雨水混合着垃圾和泥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低矮破败的房屋挤在一起,在暴雨中显得摇摇欲坠。林默拐进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窄巷,巷子尽头,就是张师傅那间用旧砖和石棉瓦搭建的小屋。
然而,隔着老远,一种本能的警觉就像冰冷的钢针,猛地刺入林默的神经末梢。太安静了!除了震耳欲聋的雨声,巷子里死寂一片。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味道——那是恐惧、绝望、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林默的脚步无声无息地加快,像一头在雨林中潜行的猎豹,瞬间融入了巷子墙壁的阴影里。他贴着湿漉漉、长满苔藓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向小屋靠近。
小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摇晃的光线。几个粗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人声音,夹杂着一个苍老虚弱的哀求,穿透雨幕,清晰地刺入林默的耳中。
……张老头儿,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就你这破屋,这破地儿,我们赵氏集团给你十万块,那是天大的恩情!够你躺棺材里享福了!你他妈还嫌少
就是!老东西,识相点赶紧签字画押!别逼哥几个动手!
求求你们了…赵少爷…再宽限几天吧…是张怀山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濒死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哽咽,我…我老伴还病着…这钱…这钱是救命钱啊…十万…连药费都不够…你们行行好…
宽限老子没时间跟你耗!一个年轻、跋扈、充满不耐烦的男声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我赵天豪讨价还价十万块买你这破窝,那是给你脸!再啰嗦,信不信老子一分钱不给,照样让你滚蛋!
赵天豪!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裹挟着地狱烈焰的惊雷,狠狠劈在林默的脑海深处!五年前锦绣豪庭工地上那个嚣张跋扈、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的富二代!那个在法庭上,用轻蔑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的赵天豪!那个,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桩冤案幕后推手之一的赵天豪!
林默的心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猛地停滞了一拍,随即,以一种冰冷、沉重、如同战鼓擂响般的节奏,在胸腔里轰然搏动!一股沉寂了五年、被压抑了五年的暴戾岩浆,骤然冲破了理智的冰层!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小屋唯一一扇蒙着油污的破窗边,借着窗角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内望去。
狭小、拥挤、弥漫着潮湿霉味和劣质烟草气息的房间里,景象触目惊心。几个穿着廉价黑色西装、却难掩一身痞气的壮汉,如同凶神恶煞般围在屋子中央。地上散落着被砸碎的暖水瓶、踢翻的矮凳、撕烂的旧被褥。
张怀山师傅,那个曾经像山一样坚韧、教会他如何在钢筋水泥里挺直脊梁的老人,此刻像一片枯叶般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他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额角高高肿起,一道刺目的血痕顺着干瘪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前襟上,晕开一片暗红。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痛苦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泪水和无助的哀求。
一个穿着昂贵定制休闲装、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皮鞋纤尘不染的年轻男人,正姿态嚣张地蹲在张师傅面前。正是赵天豪!他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手里捏着一份白色的文件,用纸页的边缘,侮辱性地拍打着张师傅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颊。
老东西,看清楚!赵天豪的声音充满了戏谑,签了它,十万块马上是你的。不签…他眼神陡然一厉,声音拔高,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今天你就得给我横着出去!你那病秧子老婆,也别想活过这个月!老子有的是办法让她悄无声息地‘病死’!
不…不要动我老伴…求求你…张怀山师傅的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旁边一个壮汉一脚狠狠踩在背上,又重重地趴了回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血沫。
啧,真他妈晦气!赵天豪嫌恶地站起身,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指,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给脸不要脸!阿彪,教教这老东西,什么叫规矩!让他明白明白,在这江城,得罪我赵家是什么下场!
是,豪少!那个被称为阿彪的光头壮汉狞笑一声,捏着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就朝张师傅佝偻的背部狠狠砸下!
就在那致命的拳头即将落下,张师傅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即将熄灭的瞬间——
砰!!!
小屋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整扇门板带着门框,轰然向内炸裂开来!木屑、碎块、铁钉如同暴雨般向屋内激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包括那个挥拳的阿彪,动作也猛地一滞。
狂暴的雨声和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这狭小憋闷的空间。门口,一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踏着满地的狼藉,一步步走了进来。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衣襟疯狂流淌,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水渍。他低着头,大半张脸被阴影和湿漉漉的头发遮挡,只有一双眼睛,如同黑暗中燃烧的寒冰,穿透雨幕和破碎的木屑,精准地钉在赵天豪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尸山血海才能浸染出来的冰冷煞气,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小屋。几个打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谁!他妈找死啊!赵天豪最先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吼道,色厉内荏。他认不出眼前这个湿漉漉、如同乞丐般的人是谁,但那眼神让他心底莫名地发毛。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了赵天豪,落在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身上。当看清张师傅额角的鲜血、嘴角的血沫、以及那绝望空洞的眼神时,林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眼神,比五年牢狱里任何一次毒打和羞辱,都更直接、更残忍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抬起头,湿透的头发被甩开,露出了那张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冷硬的脸。雨水顺着深刻的轮廓滑落,却洗不掉那双眼中凝结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
赵天豪,林默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钢锉,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盖过了屋外的狂风暴雨,五年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出息了。
赵天豪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这张带着疤痕、瘦削却无比熟悉的脸!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猛然炸开!五年前法庭上,那个被铐着双手,却依旧站得笔直,眼神像狼一样盯着他的男人!
是…是你!赵天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变了调,林默!你…你怎么出来了!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破碎的暖瓶、撕烂的被褥,最后定格在张师傅身上,一字一句,冰冷刺骨:对我恩师动手逼死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赵天豪,当年你在锦绣豪庭工地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陷害放你妈的屁!最初的震惊过后,被当众戳穿的羞怒和被一个刑满释放人员质问的暴戾瞬间冲垮了赵天豪的理智,他指着林默的鼻子破口大骂,林默!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刚出大牢的垃圾!也敢在老子面前装大尾巴狼给我弄死他!往死里打!出了事老子兜着!
上!光头阿彪反应最快,厉喝一声,第一个扑了上来。他显然练过,动作迅猛,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捣林默的太阳穴!另外三个打手也如梦初醒,面露凶光,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拳头和脚影瞬间笼罩了林默!
面对四人的围攻,林默动了。
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却快得如同鬼魅!在阿彪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极其诡异地一侧,差之毫厘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他的左手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阿彪挥拳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小屋中爆开!阿彪那粗壮的手腕,在林默那只看似寻常的手掌下,竟如同枯枝般被轻易折断!骨刺瞬间刺破皮肉,鲜血飙射!
嗷——!阿彪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扣断手腕的左手顺势向下一扯,巨大的力量让阿彪庞大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默的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钢鞭,悄无声息却又迅若奔雷地弹起!
嘭!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膝盖如同重锤,狠狠顶在阿彪毫无防备的下颚!巨大的冲击力让阿彪的惨嚎戛然而止,整个头颅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向后猛甩,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从口中汩汩涌出。
这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秒之间!快到另外三个打手的攻击才刚刚递出一半!
林默身形如鬼魅般再次晃动,不退反进,直接撞入了右侧一个打手的怀中!在对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林默的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其胸口膻中穴!
噗!那打手双眼暴突,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弓成了虾米,软软跪倒。
左侧和身后的攻击同时到来!林默仿佛背后长眼,在砸倒右侧打手的同时,身体借着冲势一个幅度极小却快到极致的旋转!左腿如同钢鞭般向后横扫而出,精准地抽在身后偷袭者的小腿迎面骨上!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偷袭者抱着扭曲变形的小腿惨叫着滚倒在地。
最后一个打手的拳头也到了林默面前!林默旋转的身体恰好停下,面对这直冲面门的一拳,他只是微微偏头,拳头带着风声擦着他的鬓角掠过。与此同时,他那只刚刚横扫出去的左腿,如同安装了弹簧般瞬间收回,脚掌在地面一点,整个身体借力腾起,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一记干净利落、力道千钧的高位鞭腿,如同战斧般狠狠劈在最后一个打手的脖颈侧面!
那打手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白一翻,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抽得离地横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潮湿斑驳的墙壁上,滑落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整个搏杀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三秒钟!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暴雨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伤者压抑的痛苦呻吟。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潮湿的霉味,在小屋中弥漫开来。
赵天豪脸上的嚣张和暴戾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如同见了鬼一般,嘴巴大张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下意识地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不…不可能…他看着地上瞬间失去战斗力的四个手下,看着那个如同修罗般站在血泊和雨水混合的泥泞中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这…这还是人吗五年牢狱,怎么会把人变成这样!
林默缓缓转过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再次锁定在赵天豪身上。他的呼吸甚至都没有丝毫紊乱,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
赵天豪,林默的声音比这暴雨更加寒冷,该你了。
不!你别过来!赵天豪彻底崩溃了,死亡的恐惧攫住了他每一根神经。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伸向自己鼓鼓囊囊的后腰!那里,别着一把他平时用来炫耀、壮胆的玩意儿!
啪嗒!金属机括的脆响在死寂的小屋里格外刺耳。
一把乌黑锃亮的仿制手枪,被赵天豪哆哆嗦嗦地掏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颤抖着指向林默!
站住!林默!你他妈再敢动一下!老子…老子崩了你!赵天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握枪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跪下!给老子跪下!听见没有!
枪!
张怀山师傅躺在地上,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呼喊:娃…娃子…快…跑…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再次咳出鲜血。
林默的脚步,在赵天豪掏出枪的瞬间,确实停了下来。他看着那颤抖的枪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到的不是能夺人性命的凶器,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玩具。
枪林默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死神的微笑。赵天豪,你和你爹一样,总以为这东西能解决一切。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上面布满了各种新旧伤痕和老茧,此刻正伸向他一直背在身后的那个破旧帆布包。
赵天豪的瞳孔骤然缩紧!枪口死死对准林默,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额头疯狂滑落,几乎要糊住他的眼睛。别动!我警告你!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声音已经彻底变调。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手伸进了帆布包,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就在赵天豪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即将断裂,扣着扳机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本能地要用力压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默的手抽了出来!
握在他手中的,并非什么凶器,而是一把折叠伞!
一把通体漆黑、伞骨和伞柄都泛着一种沉甸甸、非金非木的奇异光泽的长柄伞。雨水落在伞布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仿佛打在了某种坚韧的皮革上。
看到只是一把伞,赵天豪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种被戏耍的暴怒和荒谬感瞬间冲上头顶,甚至让他忍不住想狂笑出声:哈哈哈!伞!你他妈拿把破伞吓唬谁!林默!你……
他的狂笑和嘲讽戛然而止!
因为林默握伞的手动了!
那只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以一种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近乎艺术的韵律感,猛地一抖!
铮——!
一声短促、清越、如同龙吟般的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了雨幕!
那看似普通的黑色长柄伞,伞柄末端猛地弹出一截!不,那不是伞柄的延伸,而是一截寒光四射、三棱锥形状的尖锐锋刃!刃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死亡光泽!
伞尖出鞘的瞬间,林默整个人如同与那把奇异的黑伞融为一体!他动了!不是后退,不是闪避,而是迎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发动了最迅猛、最决绝的进攻!
他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双脚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猛地一蹬,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快!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赵天豪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就被无边的恐惧彻底淹没!他看到了那把伞尖弹出的死亡寒芒!看到了林默那双燃烧着冰焰、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
啊——!!
赵天豪发出非人的惨嚎,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想要扣动扳机!
太迟了!
林默的速度,快过了他神经反应的极限!
就在赵天豪的手指肌肉刚刚开始收缩的刹那——
噗嗤!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牛油般的声音,在狭小、血腥弥漫的空间里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赵天豪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那把奇异的黑伞,伞尖朝前,精准无比地洞穿了赵天豪的咽喉!
三棱形的伞尖,从赵天豪的喉结下方刺入,带着一股混合着雨水和鲜血的温热液体,从后颈处透出寸许!锋锐的尖端在昏暗的光线下,滴落着粘稠的猩红。
赵天豪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林默的脸。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他握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仿制手枪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泞的地面。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动着穿透喉咙的伞柄微微颤动。
林默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一丝波澜。他看着赵天豪眼中迅速流逝的生命光彩,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下辈子,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凿进赵天豪濒死的意识里,学学怎么做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默握着伞柄的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赵天豪的脖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身体停止了抽搐,软软地挂在穿透他咽喉的伞尖上,像一块被钉在砧板上的烂肉。
直到此刻,赵天豪那几个倒在地上呻吟的手下,才彻底看清发生了什么。阿彪因为下颚碎裂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另外三人则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失声,瞳孔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连呻吟都忘了。
林默面无表情,手臂稳定得如同钢铁铸就,缓缓地、一寸寸地将染血的伞尖从赵天豪的咽喉中抽了出来。
嗤…
粘稠的血液顺着三棱血槽喷涌而出,溅落在泥泞的地面,和雨水迅速混合,晕开大片暗红。
赵天豪的尸体失去了支撑,噗通一声,像一袋沉重的垃圾,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脸朝下砸进血水之中,再无声息。
那把通体漆黑的长柄伞,伞尖滴着血,被林默稳稳地握在手中。伞面不知何时已经撑开,漆黑如墨,将他和身后地上的张师傅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影之下。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如同为逝者敲响的丧钟。
林默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蹲下,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模糊、气若游丝的张怀山师傅扶了起来。老人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吓人。林默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裹在老人身上,动作轻柔得与刚才的杀神判若两人。
师傅,挺住。林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送您去医院。
他一手撑着那把染血的黑伞,一手稳稳地抱着老人,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迈步就要踏出这片修罗场。
就在这时,凄厉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钢针般穿透层层雨幕,瞬间撕裂了棚户区的死寂!红蓝交错的警灯光芒在巷口疯狂闪烁,将狭窄巷道的墙壁映照得光怪陆离。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慢慢走出来!一个通过扩音器放大的、严厉而紧张的女声在巷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踩踏着泥水,迅速逼近小屋。数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精准地打在摇摇欲坠的小屋门口,将门口那片狼藉和血迹照得纤毫毕现!
林默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了。
他站在小屋的门槛内,一手抱着昏迷的张师傅,一手撑着那把滴血的黑色长伞。伞面微微倾斜,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门外,是刺目的警灯和严阵以待的枪口。
伞沿的阴影下,林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穿透雨帘,投向巷口那几道被警灯勾勒出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那眼神,平静得像暴风雨中心的深海,无波无澜,却又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
重复警告!放下武器!双手抱头!立刻走出来!女警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显然,门口那扇被暴力轰碎的门板和里面传来的浓重血腥味,让外面的警察瞬间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林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手持扩音器、站在警车旁的女警身上。即使在警灯混乱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身姿挺拔,面容清丽却异常冷峻,一双锐利的眸子如同鹰隼,正死死锁定着门口这个浑身湿透、怀抱老人、手持诡异黑伞的男人。
他没有放下伞,也没有抱头。他只是稳稳地抱着张师傅,用那把染血的黑伞,为老人遮挡着冰冷的雨水。然后,他动了。
在数支手枪和强光手电的死死锁定下,林默抱着张怀山,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定地,从破碎的门洞里走了出来。每一步踏在泥泞中,都发出轻微的噗嗤声。他无视了那些指向他的枪口,无视了警灯刺眼的光芒,径直走到了小屋门口那片相对空旷、被警灯完全笼罩的泥地上,站定。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和他怀里的老人。他手中的黑伞,伞尖朝下,粘稠的血液被雨水稀释,顺着伞骨流淌,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片淡红色的水洼。
放下伞!立刻!一个年轻的男警员紧张地厉喝,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
林默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女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警笛的余音:警官,我怀里是重伤垂危的老人,需要立刻送医。里面…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如同地狱入口的小屋,有四个持械伤人的暴徒,以及一个试图持枪行凶的主犯。他拔枪了,我被迫自卫。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女警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如刀,在林默身上、他怀里的老人、以及那把滴血的黑伞上来回扫视。小屋里的血腥景象透过破碎的门窗隐约可见,那扑倒在地、脖子扭曲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她身后的警员们也都看到了屋内的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握枪的手更紧了。
自卫女警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质疑和警惕,一个人,放倒四个壮汉,还杀了持枪的主犯你当拍电影吗她向前踏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目光死死盯着林默,我是江城刑警支队夏清!我命令你,放下那把伞!立刻!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林默沉默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几秒钟后,他缓缓地将抱着张师傅的手臂紧了紧,确保老人不会滑落,然后,在夏清和一众警员高度戒备的目光下,他握着伞柄的手动了。
不是放下伞,而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握着伞柄中段,手腕轻轻一旋一抖。
铮!又是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那把滴血的长柄黑伞,伞尖朝下,伞面收拢,瞬间恢复成了最初那不起眼的折叠状态。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截三棱形的、洞穿了赵天豪喉咙的锋利伞尖,如同变魔术般,竟然完全缩回了伞柄之内,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痕迹!仿佛刚才那夺命的一刺,只是众人的幻觉。
做完这一切,林默才单手将折叠好的黑伞,轻轻放在了脚边湿漉漉的泥地上。动作从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伞,放下了。林默的声音依旧平淡。他空出的右手,伸进了自己湿透的上衣内袋。
他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
别动!手拿出来!几个警员同时厉喝,枪口猛地抬起,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
夏清的目光更是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林默那只伸进衣服里的手。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加速。他的手从内袋里抽了出来,指间夹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洗得发白的旧手帕。
他看也没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枪口,自顾自地用那块旧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动作细致而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雨水混合着刚才溅射到的、属于赵天豪的点点血污,被一点点拭去。
昏黄的警灯光芒下,他擦拭的动作清晰可见。随着手帕的移动,他右侧脸颊靠近下颌线的一道寸许长、略显狰狞的旧疤痕,以及脖颈处几道细小的、颜色深浅不一、如同猛兽爪痕般的伤疤,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闪烁的警灯之下。那些疤痕,如同刻印在身上的勋章,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残酷。
当他擦拭到靠近右耳下方的一处皮肤时,手帕的边缘似乎不小心刮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细微的摩擦声后,一道新的、细细的血痕瞬间出现在他刚被擦拭干净的皮肤上。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湿透的衣襟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
林默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他低头看了看那块沾染了血污的手帕,又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夏清那双充满审视、警惕和浓浓质疑的眸子。
正当防卫。林默再次重复了这四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雨水顺着他脸颊那道新添的血痕流下,带着一种残酷而冰冷的美感。
夏清的呼吸微微一滞。眼前这个男人,太镇定了!镇定得反常!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搏杀,亲手终结了一条生命,此刻却像刚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还有闲心擦拭血迹那眼神里的平静,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正当防卫夏清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珠砸落,林默是吧我看过你的档案!五年前锦绣豪庭的案子,你可是‘杀人凶手’!刚出狱第一天,就在这里又‘防卫’死了一个人还重伤四个你觉得,谁会信你的鬼话!
她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撕开林默过往的伤疤,试图击溃他这令人不安的冷静。
林默擦拭脸颊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下来。他拿着那块染了新旧血污的手帕,静静地看着夏清,雨水顺着他挺拔的鼻梁滑落。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只有警灯无声地旋转,雨声哗哗作响。
然后,林默再次动了。
他那只刚刚擦拭完血迹的右手,缓缓抬起,没有伸向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口袋,而是伸向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东西。
在昏黄闪烁的警灯下,那东西露出了真容——并非手表,而是一枚戒指。
一枚极其粗犷、厚重、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戒指。戒身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暗银色,非金非铁,却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戒面上没有任何华丽的宝石镶嵌,只有简单到近乎粗陋的几何线条刻痕,纵横交错,构成一个复杂而神秘的立体图案,隐隐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千锤百炼的古朴与肃杀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戒指的材质,表面布满了细微却密集的划痕和磨损痕迹,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激烈的碰撞与摩擦,却依旧坚固如初。
夏清的目光瞬间被这枚奇特的戒指吸引。作为一名刑警,她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职业本能。这枚戒指…太不寻常了!它散发出的那种厚重感和肃杀气,绝非普通的饰品!
林默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枚暗银色的、布满岁月刻痕的戒指。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然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戒身的一个特定角度,极其轻微地一旋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机括轻响。
在夏清和一众警员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那枚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戒指,戒面中心那个由几何线条构成的立体图案,竟然如同精密的机械装置般,缓缓地向内凹陷、旋转、重组!
仅仅一秒钟,戒面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直径不过几毫米的圆形凹槽。凹槽底部,镶嵌着一枚米粒般大小的奇异晶体。那晶体呈现出深邃的暗红色泽,在警灯混乱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内敛、冰冷、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光晕。
林默的手指稳定如磐石。他捏着戒指,将那个刚刚显露出来的、镶嵌着暗红晶体的微小凹槽,平稳地、清晰地、正对着夏清的方向。
这个,林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夏清的心头,够不够
夏清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枚戒指显露出的微小凹槽上,钉在那颗米粒大小的暗红色晶体上!她的瞳孔,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一股寒气,并非来自冰冷的雨水,而是从她脊椎骨的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让她握着枪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血…血珀!
一个几乎失声的、充满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名字,从她因惊骇而微张的唇间艰难地挤出,轻若蚊蚋,却如同惊雷般在她自己脑海中炸响!
她认出来了!或者说,她在警校最机密的内部档案图片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那枚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微小晶体…那独特的色泽和质感…那是血珀!一种军方最高保密级别、只授予执行过最危险、最隐秘、对国家做出过不可替代贡献的顶尖特战人员的特殊身份标识!它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最高级别的豁免凭证!持有者,拥有在极端情况下,无需解释即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包括致命武力)的自卫权限!
这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中和绝密的档案里!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亲眼看到它出现在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杀人犯手上!更可怕的是,这枚血珀还被巧妙地嵌在一枚伪装成普通钨钢戒指的装置里!
眼前的男人…林默…他到底是什么人!五年前那场轰动江城的坠楼案…锦绣豪庭工地…苏氏集团…赵家…瞬间,无数的疑点和过往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夏清的脑海中疯狂翻滚、碰撞!
夏清的脸色在红蓝警灯的映照下,变得极其复杂。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卷入巨大漩涡的强烈不安交织在一起。她身后那些不明所以的警员,只看到夏队脸色剧变,死死盯着那个男人手上的戒指,如同见了鬼一般,更加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夏队怎么回事旁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察觉到夏清的异样,压低声音急促问道,枪口依旧死死对准林默。
夏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艰难地从那枚戒指上移开,再次对上林默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炫耀,也没有威胁,只有一片沉静如渊的冰冷,仿佛在无声地陈述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
……夏清的喉咙有些发干,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疑、所有的警告,在那枚代表着绝对权限的血珀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默收回了手。手指在戒面上再次轻轻一按,那精巧的机关无声闭合,暗红色的血珀晶体瞬间隐没,戒指又恢复了那副厚重、古朴、布满划痕的普通模样。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震撼,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他不再看夏清,弯腰,小心翼翼地重新抱起地上的张怀山师傅。老人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
警官,林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我师傅,需要急救。立刻。
夏清猛地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眼神复杂地看了林默一眼,迅速恢复了职业刑警的干练和决断。她很清楚,眼前最重要的是人命!
小陈!立刻联系指挥中心!呼叫急救车!最快速度!这里有人重伤!夏清语速极快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夏队!一个年轻警员立刻拿出对讲机。
其他人!夏清的目光扫过林默,又凌厉地看向小屋和地上呻吟的打手,封锁现场!保护现场证据!救护车到之前,维持伤者基本生命体征!快!
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冲向小屋查看情况,有人去检查地上阿彪等人的伤势,现场紧张而有序。
夏清的目光再次回到林默身上。他依旧抱着张师傅,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站在雨中,那把折叠好的黑伞静静躺在他脚边的泥水里。
你…夏清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需要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这是程序。
林默抬起眼,雨水顺着他脸颊那道新添的血痕滑落。他看着夏清,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抱着老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冰冷的雨幕和更冰冷的程序。
急促的急救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雨夜的凝重。
……
江城刑警支队,灯火通明。
冰冷的白色灯光打在同样冰冷的墙壁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纸张和一种无形的压抑混合的味道。时间已近凌晨,暴雨的喧嚣被隔绝在窗外,只剩下单调的空调运转声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电话铃声。
一号审讯室内,气氛比外面的空气更加凝重。
林默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他换上了一套支队提供的深蓝色运动服,尺寸有些偏大,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精悍的身躯上,反而更衬得他沉静内敛。脸上的雨水和血污已经洗净,那道寸许长的旧疤痕和下颌处新添的细细血痕清晰可见。他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左手腕上那枚暗银色的钨钢戒指,似乎在研究上面那些细微的划痕。
桌子对面,坐着夏清和另一位面容严肃、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王海。
姓名王海按部就班地开口,声音刻板。
林默。
年龄
三十一。
职业
刚出狱,无业。林默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今晚八点四十分左右,城西棚户区张怀山住所发生的斗殴致人死亡事件,你声称是正当防卫王海的目光锐利,紧紧盯着林默的脸。
是。林默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王海,对方四人持械攻击我和张怀山,主犯赵天豪拔枪意图射杀,我被迫自卫反击。
过程!
林默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将小屋内的搏杀过程复述了一遍。包括赵天豪拔枪,他使用伞中刃反击的细节。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渲染,没有情绪波动。
伞夏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探究,那把伞在哪
现场,你们的人应该已经作为证物收走了。林默淡淡道。
我们会做技术鉴定。夏清盯着他,你声称赵天豪拔枪,但现场只找到一把仿制的非制式手枪,并未击发。你的伞却造成了致命伤。这很难让人信服是单纯的‘自卫’。
他拔枪的动作完成了,威胁已经形成。我的反击,是在他扣动扳机前,制止其犯罪行为。林默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条法律条文,《刑法》第二十条,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他的法律条文引用得精准而冰冷。
王海和夏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个男人,思维极其清晰,心理素质强大得可怕。
你的身手,不像普通人。王海身体微微前倾,施加压力,五年前锦绣豪庭工地的坠亡案,你是以‘过失杀人’入狱。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能有这种身手
林默沉默了几秒,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戒指上。在部队,练过几年。
哪个部队番号服役证明呢王海追问。
番号保密。证明…林默顿了顿,遗失。
遗失夏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质疑,林默!不要避重就轻!五年前的案子疑点重重!你刚出狱就卷入命案,还身怀绝技!这枚戒指…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默手腕,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今晚的行为,绝不仅仅是‘正当防卫’那么简单!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警员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异样,快步走到夏清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同时递上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夏清的目光扫过文件上的内容,瞳孔再次猛地一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猛地抬头看向林默,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他刺穿!
张怀山的初步伤情报告出来了!夏清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肋骨骨裂,脾脏挫伤出血,颅脑损伤!医生说再晚半小时送到,人就没了!林默!你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重伤垂危’你救了他那他身上的这些旧伤呢!多处陈旧性骨折痕迹!营养不良导致的器官衰竭!这些也是赵天豪今天打的!
夏清啪地将那份报告拍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张怀山!一个快七十岁的孤寡老人!他老婆常年卧病在床!他靠捡废品和给人看工地勉强糊口!他为什么会成为赵氏集团拆迁的目标为什么会招来赵天豪这种人的毒打林默!这五年,你在里面,你这位‘恩师’在外面,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赵家!是不是一直在逼他!你今晚去那里,真的只是巧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冰冷的审讯桌上!
林默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在听到陈旧性骨折痕迹、器官衰竭这些字眼时,终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痛苦和暴怒!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海也震惊地看着那份伤情报告,又看向林默,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显得急促而沉重。
进来!夏清压抑着怒火。
门被推开,刚才那个年轻警员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夏队!王哥!外面…外面来了几个人!是…是赵家的人!为首的是赵家的管家周福!他们…他们抬了一口棺材!堵在大门口!说…说要我们把林默交出去!给…给赵天豪抵命!
什么!王海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夏清眼中寒光爆射:反了他们了!敢堵警局大门!
他们…他们还带来了一帮记者!闪光灯…闪光灯在外面闪个不停!警员的声音带着焦急。
审讯室内瞬间一片死寂。赵家!竟然如此嚣张!如此迅速地就找上门来,还抬着棺材,带着记者!这分明是要把事情闹大,给警方施加巨大的压力!
林默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痛苦和暴怒已然消失,重新恢复了那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的目光,越过愤怒的夏清和震惊的王海,仿佛穿透了审讯室的墙壁,看到了外面那口冰冷的棺材和闪烁的镁光灯。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夏清和王海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审讯桌光滑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沾着一点刚才不小心蹭到的灰尘,缓缓地、清晰地写下了一串数字。
一个手机号码。
写完,他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向夏清,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夜空。
夏警官,林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夏清的心上,这是我的号码。案子的程序,我会配合。但外面那口棺材…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太晦气。他淡淡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麻烦你转告赵家,人死债消,赵天豪的账,清了。但有些旧账,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锋,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靠回椅背,姿态放松,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
现在,我哪儿也不会去。
林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夏清和王海,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喧嚣和棺材的门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