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亿震撼
家族逼我签放弃继承权协议时,瑞士银行突然打来国际专线。
陈先生,您母亲留下的三千亿解冻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看着满地打滚嚎哭的亲戚们,我随手撕掉文件:哦,撤诉吧。
电话那头的律师愣住:您不是说今天让他们倾家荡产吗
不了,我笑看着面色惨白的亲爷爷,坐牢太便宜了,我要看他们跪舔又得不到的样子。
刚说完,嚣张的堂弟扑通跪倒,抖如筛糠:哥,我钻!我这就钻您的裤裆!
雨点在深重的夜幕里横冲直撞,将窗外的庭院砸得模糊一片。厚重的丝绒窗帘被陈子皓刻意撩开一条缝隙,雨水顺着巨大落地窗玻璃蜿蜒流下,映着议事厅里水晶吊灯破碎的光晕,显得异常森然。空气吸饱了昂贵的檀木香,那是专属于陈家的味道,此刻却浓稠得如同冰冷的淤泥,沉沉地堵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刺般的痛楚。
议事厅正中那乌沉沉的檀木长桌冰冷坚硬,边缘打磨得光滑如镜,足以映出顶上层层叠叠的灯光,却唯独照不清桌边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孔。主位上的老人,我的爷爷陈崇山,像一座深埋于岩层的雕像。眼神透过老花镜片射过来,没什么热度,更像是在打量一件待处理的物品。
陈烬,
他开口,嗓音低沉,混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冰冷,磨蹭什么签个字,对你,对大家都好。
这命令像一块坚冰,砸在地上,碎裂声却只在人心里回荡。
就是,痛快点!别耽误大家时间!
大伯陈志刚不耐烦的声音立刻响起,他身体松弛地陷进宽大的高背椅里,手指间夹着的雪茄烟灰已经积了挺长一截,眼看就要掉落在那张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守着你那点念想有什么用你妈还能从坟里爬出来给你撑腰
尖锐的话语,毫不掩饰。周围其他人立刻投来一片心照不宣的、混杂着轻蔑与催促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脊背上。角落里传来女佣用茶盘托着新沏龙井走过的细微脚步声,她放下茶杯时,眼帘似乎抬起了一瞬,目光在我满是汗水的额角和沾上廉价圆珠笔墨水的手背上飞快扫过,嘴角难以察觉地撇了一下。
那张等待我签名的协议书,就放在面前光滑的檀木桌面上。薄薄的几页纸,打印字体冰冷清晰,像一条条吸血的蚂蝗。放弃陈氏集团所有法定继承权、放弃现有及未来所有家族信托收益份额、搬出陈家老宅、未来不得以任何形式提出财产分割诉求……白纸黑字,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要把我这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彻底抹去、放逐。
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稀薄的念想,也将被这一笔彻底断送。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那支被强塞进手心的廉价圆珠笔,劣质塑料笔壳粗糙的边缘嵌进了掌心肉里,带来一阵微不足道的、带着点自虐意味的刺痛。我能清晰地感到后背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黏地贴紧皮肤。鼻腔里塞满的,是檀香,是雪茄辛辣的烟气,还有某种无形的、名为绝望的尘埃味道。
桌对面,堂弟陈子皓身体微微前倾,那张和我有几分相似、却总挂着刻意嚣张的脸上,此刻洋溢的是掩饰不住的快意。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白瓷茶杯托,莹润的瓷片在他修长但略显轻浮的手指间灵活翻转。见我僵持不动,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刺破议事厅表面的沉寂。
怎么还真把自己当陈家少爷了他语带揶揄,看看你这副样子,像什么丧家之犬都得比你有精气神儿吧小瓷托在他指间倏然停住,他似乎想到了更好玩的点子,嘴角恶劣地向两边扯开,或者……那声音故意拉长,跪下给我们家‘尊贵’的私生子磕个头,叫我们一人一声爸爸,叫得响亮一点没准爷爷大发慈悲,给你批个万八千零花钱够你租个小地下室熬过这个冬天了他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忍俊不禁的低笑,如同夏夜田野里恼人的虫鸣。
羞辱的热浪轰地冲上头顶,眼前瞬间漫开一片刺目的血雾。耳膜鼓胀,嗡嗡作响,全是血液奔流冲刷的噪音。母亲病榻前瘦弱却异常清亮的眼神猛地撞进脑海,那里面盛满的忧虑和不舍,仿佛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脏上,滋滋作响。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压抑住那份几乎要将胸腔撕裂的暴怒,握笔的指关节紧绷得失去血色。
目光死死钉在桌面上那张纸上自愿放弃那几个铅印的墨字上,视野里的黑字开始旋转、变形、膨胀。放弃任由这些吸血的虫豸啃噬掉她在这个污秽家族中留给我的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
嗡……嗡……嗡……
2
国际专线惊雷
震动突如其来,从我的裤子口袋深处传来。那种细微却极其坚韧绵长的震感,穿透衣料,贴着大腿的皮肤,瞬间打断了议事厅里那压抑凝滞、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微微一怔。口袋里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枚母亲留下的旧铜钥匙,没放别的。而这把老式的、并非智能的诺基亚功能机,平日几乎被遗忘在角落,只用来应付偶尔需要的电话验证码。谁会打这个早已被遗忘的号码在这午夜时分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冰凉的廉价塑料外壳触碰到指尖的汗意。议事厅里所有嘲讽、恶意、催促的目光,都随着我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而投注过来。
呦呵,稀罕事儿啊,堂弟陈子皓的讥笑第一个响起,带着一种看猴戏的兴味,谁啊大半夜的,该不会是你那欠了一屁股债的老相好打来要私奔钱了吧哈哈!
他毫不掩饰地大声嘲讽,周围的笑声更响了一点,连家主陈崇山那一直如同枯井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和不耐。
没人认为这会是什么重要电话。他们甚至期待能从这里再榨取一点廉价的嘲讽素材,打发这签字的最后几分钟。
手指在粗糙的按键间摩挲。震动的执拗感丝毫没有停息。鬼使神差地,在那一片看戏般的目光和低低的嗤笑声中,我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那一瞬间的鬼使神差,大概源于某个深埋心底、早已被现实踩踏得稀碎的渺茫念头。母亲的遗嘱,执行人……
我将冰冷的听筒贴在耳朵上,整个议事厅,包括自己的呼吸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电话那头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像是跨过了大洋和千山万水,在电波里经历了一次漫长的跋涉。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冷静,精准,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和清晰的英文口音:
Good
evening.
May
I
please
speak
to
Mr.
Chen
Jin
This
is
private
number
identification
SwissBank,
Geneva.
英语腔调字正腔圆,隔着遥远的信号清晰地灌入耳中。SwissBank
Geneva。那个与无上财富绑定的名字,骤然闯入这个属于羞辱的午夜房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刹,连心脏都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忘了跳动。
Speaking.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一根枯枝被踩断。
那头似乎有轻微的纸张翻动声,一丝不苟。然后,那个精准的声音再次响起,切换成了同样清晰流畅的中文,每个音节都像经过瑞士钟表匠的精心校准,毫无情绪起伏:
您好,陈烬先生。这里是瑞士银行日内瓦总部遗产信托部。经复核并执行最终指令,已成功解冻令堂苏婉女士于二十年前设立的家族信托基金池所有资产项下最高权限。
兹根据苏婉女士生前签署的独立附注保密条款及唯一执行律令约束书:本信托资产池包括但不限于以下所列项……
一连串冷冰冰、绕口但精准度极高的金融术语开始从听筒里蹦出:固定收益类、衍生品、贵金属杠杆对冲、结构化票据、不动产信托投资基金(REITs)、离岸特殊目的载体(SPV)……这些词汇像一梭梭冰冷的子弹,密集而精准地钻进我的耳膜,撞击着我此刻一片混乱的神经。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个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巨大金额单位。
……综合以上所有受托资产及其复合衍生价值……依照您母亲签署的协议框架下‘曙光行动’计划唯一受益人解锁触发条件,确认无误。那头的声音毫无停顿,如同冰冷的机械在读判决书。
所有资产完整转移至您的名下个人独立全权托管账户,已完成最终归属程序清算。依据最新市场估值调整模型,账户有效净资产确认值为……
听筒里,那个冷静到极致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数字。后面跟着无法理解的、天文单位般的后缀。
折合人民币为……约叁仟亿圆整。
3
撤诉背后
那冷静的声音清晰地、毫无波动地报出了那个单位——仟亿。听筒里的声音尚未完全落下,我已经猛地按住了通话键。心脏擂鼓般砸在胸腔里,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疯狂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带走了所有温度和力气,只剩下一种漂浮在深海之中的眩晕感。
是真的吗还是某个恶劣到了极致的恶作剧我垂着眼,看着自己按在话筒上、指节依旧青白的那只手,冰凉的塑料外壳触感清晰。指甲缝里甚至还有之前在花园里不小心蹭到的陈旧泥垢。喉咙干得像是在三伏天的沙漠里暴晒过三天三夜,一丝唾液都分泌不出来。
磨蹭什么呢又是哪里找你讨债的吧陈子皓拖长了声音,带着十足的恶意和戏谑,手指间灵活转动的小瓷片啪的一声响亮的落在光洁的桌面上,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刺耳地响起,要我说,穷鬼的圈子就没点体面人!穷也就罢了,还欠一屁股烂账,啧啧,真是活着都浪费空气!还不赶紧签让爷爷和我们这些长辈等着你到天亮不成再给你最后三十秒!
他的声音在空旷奢华的大厅里回荡着,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居高临下。
我没有立刻动。
一秒,两秒……十秒。
议事厅里只剩下窗外越来越紧的雨声,以及所有人或幸灾乐祸、或漠然等待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如同一盏盏无形的追光灯。
二十秒。
陈崇山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带着浓重的不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时间到!
陈子皓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如同在宣判,签!别逼我们把你扔出去!就现在!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某种荒诞感的笑声,从我喉咙里很艰难地挤了出来。在紧绷到极致的沉默里,这点微末的动静却意外清晰,让周围几个长辈的眉头下意识蹙得更紧。那感觉太不真实,像踩在飘荡的云端,每一步都怕踏空。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把那只被我手心汗水浸得微湿的廉价圆珠笔,挪到了那份自愿放弃继承权协议书的下方。
笔尖悬停在签名处的空白上方几毫米处。
整个大厅里最后一丝窃窃私语也彻底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那一点寒光闪烁的廉价金属笔尖上。
陈崇山嘴角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下,似乎确认了胜利终将按他的剧本尘埃落定。陈子皓脸上那刻骨的讥讽和快意更是浓烈得几乎要喷薄而出,仿佛已经看到我被扒掉最后一块遮羞布,赤裸裸地被踢出这扇象征财富与地位的大门。
笔尖终于落下,在陈烬的名字里画下了第一横,黑色的墨迹在白纸上晕开一小团乌云的形状。力道很轻,带着点迟疑的颤抖。
可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不是电话,是我放在桌边那部老掉牙的诺基亚手机屏幕猛地亮了起来,发出无声但刺目的震动蓝光。一条短信!
笔尖猛地一滑,在名字的第二横上拉出一道丑陋的折线。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瞬间聚焦在桌面上那兀自跳动的小蓝屏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笔,任由它滚落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点开那简陋的短信收件箱。
发件人是个陌生的国际号码。
内容极短:
【Trans.Success.
Account
Active.
Access
Code:
XXXXXXX.
UBS。】
冰冷的银行术语,后面是一个唯一的数字访问码。账户激活确认。UBS。瑞士联合银行集团。
紧接着,又是一条短信。内容更简单,只有一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电话号码:【方文琛律师。188……】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方文琛律师!那个传闻中在跨国商业仲裁和顶级富豪资产切割领域被称为手术刀的男人,以手腕凌厉、从不失手、要价高得令人咋舌而闻名!他曾经出现在母亲留下的最后几张合影照片的背景里!那张合影我一直偷偷夹在母亲留下的旧圣经书页中!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是真的!那个电话不是幻听,不是绝望里的臆想!那三千亿的冰雹,不是砸在我的幻想里,而是实实在在地砸塌了我眼前整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笔就歪倒在陈烬那签了一半的名字上,墨迹尚未干透,沾污了纸面。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议事厅里落针可闻,连窗外狂暴的雨点声都像是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空气里浓稠的檀木香气和雪茄烟气凝固得让人窒息。陈崇山手指叩击桌面的轻微节奏在十几秒前就彻底消失,他浑浊却锐利如鹰的眼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那个闪烁着幽蓝冷光的诺基亚屏幕。
陈子皓脸上那刻骨的得意还没彻底绽放成型,就像被骤然喷上了速冻液,扭曲地定格在了一个混杂着困惑和莫名惊疑的状态。他那嘲弄的话语仿佛还残留在过于安静的空气里,却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周围那些或漠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此时像是被无形的磁石吸住,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脸上,试图从那上面捕捉到任何一丝他们能理解的答案。
什么事
陈崇山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但蕴藏着一丝被冒犯的不快和一种上位者被打断既定流程的恼怒。他显然认为是某个不识相的纠缠打断了这场庄严(在他看来)的驱逐仪式。
我没看他。
在绝对的沉寂中,我慢慢地、极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口空气冰凉刺肺,却第一次让我在这座巨大的、奢华的鸟笼里感觉到了某种东西——不是即将被踢出笼子的惶恐,而是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第一步。
我拿起放在桌角的那个手机,不是诺基亚,是我日常用的智能机。屏幕解锁后,在几十道惊疑不定视线的注视下,凭着记忆,输入了短信上提供的那串数字——方文琛律师的电话号码。
彩铃很短,几乎只是几秒钟的短暂空隙,甚至能清晰听到我这边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在空旷大厅里的微弱的回声。
方律师是我,陈烬。
我的声音出口时带着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那声音不高,甚至没有刻意去压制什么情绪,就是很平。电话接通得太快,快到没有给我酝酿或表演的机会。这反而让那平静显得异常真实。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冷静、专业、带着金属质感的男声:陈先生。
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疑问,像是已经在等待这一刻很久。
4
清算开始
关于今天原本计划向法院提交的对‘荣兴集团’及其实际控股股东等十三人的资产清算冻结与关联交易追索诉讼材料,我没有丝毫停顿,目光扫过桌对面陈崇山陡然变得锐利无比、带着不敢置信惊怒的眼睛,以及他旁边陈志刚那张胖脸上瞬间褪去的血色,全部撤回来吧。
全部撤回
电话里,方文琛律师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意外的语气停顿,那金属般的声调里混入了一丝人性化的波动。他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出来,周围的寂静放大了每一个音节,陈先生,您确认根据我们前期详尽调查,‘荣兴集团’利用复杂股权结构和关联交易掏空陈家核心资产价值、损害您与令堂法定继承利益的事实链清晰充分,证据链完备……此时撤回……
我的唇角往上牵动了一下,看着议事厅里一张张表情开始裂开的、惊恐的脸。
很确认,我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辛苦你们了,不过现在……不必那么着急送他们进去。
进去两个字,被我咬得格外清晰。陈崇山的身体猛地一晃,靠在了椅背上,他旁边的私人助理慌忙地想去扶,却被他一把狠狠推开,椅脚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明白。电话那头的方文琛沉默了不到半秒,那短暂的时间却像被无限拉长,我立即撤回所有递交通知。后续事宜处理完毕,会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电话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突兀地响起,又很快消失在我按下的静音键里。
议事厅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标本陈列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接电话前的瞬间,只是底色从轻蔑和嘲讽,变成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惊惧和恐慌。冷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陈子皓光洁的额角、陈志刚松弛的脖颈皮肤上冒出来,细细密密地渗出来,然后汇聚,顺着鬓角滑落。只有家主陈崇山,脸上只剩下一种铁青的死灰色,胸口在昂贵的唐装布料下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浑浊的、拉风箱似的声音。浑浊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是他掌控一切的幻觉。
爸……爸!这不对劲!这……他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方文琛我们根本不认识!大伯陈志刚最先崩溃,猛地站了起来,肥胖的身体撞得沉重的红木椅子吱呀作响后退一步,他在演戏!绝对是演的!他怎么可能认识方文琛!那个索命鬼怎么可能接他这种下三滥的电话!他一定是雇了骗子!他哪来的钱!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濒死的野猪,声嘶力竭,指着我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假的!都是假的!他就是不想签!想赖在陈家!爸您别被他骗了!快让他签!签了滚!他妈的……他猛地转向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小杂种!你到底搞什么鬼把戏!我告诉你,没用!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来人!给我按住他!他朝着门厅外候着的几个保镖方向怒吼。
那几个保镖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家主陈崇山铁青的脸色,脚步犹豫,并未立刻上前。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又或许是议事厅里的风暴已经盖过了雷声。
在一片死寂的真空里,我没有理会陈志刚的叫嚣。
我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毫留恋,捏住了那张所谓的自愿放弃继承权协议书的一角。
哧啦——
一声清脆、决绝、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在奢华空旷的议事厅里炸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雷!那张代表着放逐与剥削的纸,在我手中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你干什么!陈崇山终于爆发,如同被惊雷劈中的枯木,猛地直起身子,枯槁的手指重重砸在檀木桌面上,发出沉闷如雷鸣的巨响,震得桌上的玉镇纸都跳了起来,孽障!你好大的胆子!!他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喷涌而出的震怒和被忤逆的狂怒。那份协议是他亲手织就、不容抗拒的天罗地网,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撕碎了!这简直是把他的老脸、把他的权威狠狠撕碎了摔在地上!
我没有理会身后那炸锅般的混乱。撕成两半的协议纸被我随手扔在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丢了两片垃圾。我的视线,越过那几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地落在主位上剧烈喘息的陈崇山脸上。
爸!这还得了!抓住他!陈志刚也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尖叫着,脸上的肥肉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剧烈抖动。
可我没看他们任何人。
整个议事厅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热锅,尖叫声、质问声、暴怒的咆哮声瞬间响作一片,惊惶的气流开始狂暴地冲撞。保镖们终于得到家主阴沉的默许手势,从大门和侧厅方向,气势汹汹地围堵过来,皮鞋踏在光滑地面上发出密集而沉重的撞击声。家族里其他几个被这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的叔伯婶娘们,也下意识地围上来想阻挡我的去路,七嘴八舌混乱嘈杂:
陈烬!你想造反不成!
你疯了!快把他拖出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那张印着方文琛号码的短信页面,无声地熄灭了。
在那片混乱嘈杂的中心,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主位走去。挡在面前的,是大伯陈志刚那肥胖如同肉山的身躯,他显然想堵着我最后的路,但眼神里的惊恐已经完全泄露了他的底气。
我和他擦肩而过。手臂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他那庞大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被我那股沉默而决绝的气场所逼,向侧面踉跄着退了一小步,直接撞在了坚硬的桌角上,发出一声痛呼和桌腿摩擦地面的刮擦噪音。
我停在了陈崇山面前两步的距离。他那双深陷在松弛眼窝里的浑浊眼睛死死瞪着我,里面燃烧着怒意、惊疑,还有一丝无法掩盖的、被看穿底牌的仓皇。他身上那股惯常的、混合着檀香和陈旧权力的腐朽味道,此刻仿佛也泄了气。
整个议事厅的混乱喧闹,像是被按下了短暂的消音键。几十道目光重新聚焦,凝固在我和陈崇山之间这片狭窄的对峙空间里。连那些冲过来的保镖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堤坝阻挡。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崇山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愤怒,露出一种被侵蚀的虚弱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井底硬拖出来,撕了协议你以为这就完了!他试图用最后的一点威势撑住场面,但那声音里的色厉内荏,连几米开外一脸惨白的小姑陈慧琳都听得出来。
爷爷,
我看着他那双浑浊瞳孔深处极力掩饰的裂痕,平静的声调如同冬日薄冰下流动的暗河,不带丝毫热度,刚才电话里说的话,相信您都听见了。
陈崇山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却没能发出像样的反驳。方文琛的名字和递交通知荣兴集团十三人这几个精准如手术刀般的词汇,像冰锥一样钉进了这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的心脏。陈崇山不是陈志刚那种草包,他对这个名字的分量、对这个名字所能撬动的东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我那句话出口,绝不是什么信口开河!
我的视线依旧稳稳地锁住他:诉讼材料我让方律师撤回来了。我看到他浑浊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如释重负般的松懈光芒,但紧随其后,一种更深的、被戏弄和无法掌控的愤怒又涌了上来。
但,那是基于您对我母亲和我犯下的累累罪行的起诉之一。
我的语速平缓,不疾不徐,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它被撤回了,不代表那些罪行不存在,更不代表它们不会以更‘合适’的方式被清算。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清算这个词在死寂的空气里回荡一圈。我看到他松弛握在紫砂茶杯上的枯瘦手指骤然收紧,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今天,
我的目光扫过他铁青的脸,扫过旁边捂着手肘龇牙咧嘴一脸震惊加惧色的陈志刚,扫过外围其他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亲戚们一张张惊恐的脸,嘴角缓慢地、一点点向上勾起,是个好日子。
议事厅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我缓慢地环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空气中檀香味浓郁得令人反胃,那些曾将我踩入泥沼的面孔,此刻却凝结成了僵硬的惊恐雕塑。
你们,目光最后定格在陈崇山那张铁青、深陷在巨大红木椅中的脸上,他急促的喘息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不是向来很会算账吗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议事厅里凝滞而脆弱的空气。
那从现在开始,刀锋般的话语继续推进,落在每个人耳中,激起一片无声的寒意,好好算算。算算你们亏欠我母亲的,亏欠我的。算算那些被你们巧取豪夺到手的股份,那些用肮脏手段抹掉的应收账款,那些通过关联交易转移到你们‘荣兴集团’小王国里的巨额利润……一笔一笔,都给我算清楚。
我看着他们脸上因极度恐惧而抽搐的肌肉,像在欣赏一出精心排练的闹剧。陈崇山枯槁的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凉的紫砂壶嘴,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清晰可见,几乎要破开那层松弛的皮肤。
对了,我仿佛才想起来,声音带上了一种刻意的、恍然大悟般的轻松,差点忘了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议事厅里所有眼珠都随着我这句话猛然转动,死死地盯住我,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瞬间变小了,屏息凝神。
我笑了笑,目光从陈崇山脸上移开,漫不经心地扫过堂弟陈子皓那张早已没了跋扈、只剩下惊疑不定的脸,最终又落回老狐狸身上,一字一句:
我妈留了点东西给我。不多,刚刚够买下你们引以为豪的这个陈家,再买几个同样的壳子,拆着玩儿解闷吧。
陈子皓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在死寂的大厅里清晰可闻。他那张被酒色掏空、年轻却早已失形的脸上,血色像是被巨型抽水泵瞬间抽干,只留下一种接近尸体般的惨白,在头顶水晶吊灯冰冷的光线下,像敷了层劣质的霜粉。眼睛瞪到极致,瞳孔因恐惧而在眼白里微微发颤,死死盯着我,仿佛我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魂厉鬼。之前那份嚣张跋扈,那份看戏般的嘲讽,早已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被庞大数字砸碎的躯壳。
而他旁边那个体型庞大的父亲——我的大伯陈志刚,反应更加不堪。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被滚油烫到的、极其短促的嘶鸣,庞大沉重的身躯猛地向后一弹,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心脏!
他那只捂着自己被桌角撞伤的手肘的胳膊还僵在半空,整个人却因为巨大的惊恐失去了平衡。肥硕的身体如同一座失控倾倒的肉山,轰然撞上身后的胡桃木古董高脚花架!
哗啦——咔嚓!砰啷啷——!
沉重的木架、架子顶上那只价值不菲的明代青花大梅瓶、还有旁边几件不知名的古董摆件,瞬间化作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现场!花架带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料崩裂声四分五裂,砸在地毯上!巨大的梅瓶摔得粉碎,瓷片如同暴雨般激射开来,滚落得到处都是!碎片四溅!沉闷的撞击声和清脆的破碎声交杂在一起,如同陈志刚骤然崩塌的世界,轰然作响,在奢华空旷的大厅里传出去很远。
我的……我的瓶子!天啊!明代的!!
角落里不知是哪个懂行的婶娘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撕心裂肺。
一片死寂。刚才试图围堵的保镖们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介于是否该去搀扶老板和下一个摔碎的会不会是自己之间。
连主位上一直死死撑着、试图维持最后威仪的陈崇山,也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枯瘦如柴的身体猛地前倾,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几乎要冲破松弛的眼眶飞迸出来!那双鹰爪般的、紧紧扣住紫砂壶嘴的手,因为极度的惊怒和不敢置信而剧烈地哆嗦着,带动着整个上身在椅子上簌簌发抖。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什么东西骤然绷紧又骤然碎裂。
他手中那把常年把玩、温润如玉的紫砂壶,就在他这因震骇而失控的巨大力道下,那只精巧圆润的壶嘴,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
清脆的断裂声在大得几乎失真的破碎声过后,格外地扎耳。
几块细小的深褐色紫砂碎片,从他剧烈颤抖的指缝间簌簌掉落,跌在光亮的桌面上。滚烫的茶水失去了壶嘴的约束,混合着碎裂的紫砂颗粒,从壶身断裂处猛地喷涌而出!一股茶香混合着浓烈的陈腐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滚烫的水流溅在他价值不菲的丝绸唐装上,迅速洇湿了一大片深色的、难以清洗的污迹,也烫得他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痛,条件反射地闭了一下,眼角似乎有被烫出的生理性泪水挤了出来。
呃…咳咳…呃…陈崇山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碎紫砂块或者滚烫的茶水堵住了气管,急促地喘息着,想要说话,想要维持那份最后尊严,但极度的刺激和一种大势已去的致命预感彻底击垮了他。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瘫倒在那张象征他无上权力的宽大座椅里,再没有一丝力气支撑。双眼无神地翻了上去,只剩下浑浊的眼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风箱般拉长的啸音和尖锐的咳嗽声,仿佛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议事厅彻底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粥。
爸!爸你怎么了!
医生!快叫医生!老爷昏过去了!
别动老爷子!
药!快拿救心丹!
陈烬!看你干的好事!!
……尖叫声、哭喊声、瓷器碎裂的尾音、杂乱的脚步声,彻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噪音地狱。
几个刚才还在犹豫的保镖终于如梦初醒,试图冲上前去查看陈崇山的情况或想按住我。几个女性亲戚已经扑到陈崇山身边,惊恐地哭喊着摇晃他。其他人则如同无头苍蝇,在大厅里乱撞,目光惊惧地在昏迷的老爷子和我之间来回切换。陈志刚则瘫坐在一堆价值连城的碎片里,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失焦,仿佛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世界崩塌后的无边死寂。陈子皓死死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被钉住,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打着颤发出嘚嘚的轻响,像一只吓破了胆子的鹌鹑。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5
屈膝求饶
母亲的照片,我始终贴身带着。走出议事厅沉重的木雕大门,保镖没有人阻拦。背后是巨大的混乱声响,尖锐刺耳。
踏上通往前厅的长廊,空气中陈腐的檀香被雨后的清冽水汽冲淡了不少。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在头顶一路延伸,投下冰冷华丽的光晕。
脚步在空旷廊道里回响。经过转角时,迎面撞上一抹纤细的惊慌身影——是刚才那个在议事厅角落用轻蔑目光扫过我的佣人小玲。她端着一个空了的红木托盘,大概是被刚才的喧嚣惊动,想偷偷凑过去查看。此刻与我目光相触,她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低下头,托盘在她手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脱手。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血色尽褪,低垂着眼帘,嘴唇紧紧抿着,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脚步未停,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髻上停顿了不到零点一秒,随即掠过,继续向前。
那扇沉重的、包着黄铜饰钉、象征着陈家所谓尊严的镶花大宅门终于就在眼前了。雨不知何时已经小得近乎停歇,天边隐隐透出一丝铁灰的白。
就在这时——
背后传来一阵急促、混乱、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混乱的喘息和哭喊,像是某种垂死挣扎的动物。
哥!哥!等等!陈烬哥!!
我停下脚步,停在离大门仅一步之遥的位置,慢慢转过身。
来的是陈子皓。这位一向以欺凌我为乐、高高在上的堂弟,此刻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他头发散乱,价值不菲的衬衫扣子不知何时绷开了两粒,脸上糊满了汗水和不知是先前吓出的眼泪鼻涕,嘴唇哆嗦着,眼圈通红。那双曾满含讥诮和恶意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乞求。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我面前,距离我不过一米,却又猛地顿住。强烈的心理挣扎扭曲了他的脸,似乎身体里有两种力量在撕扯,一种是骨子里对我这下贱野种根深蒂固的蔑视,另一种则是对那三千亿巨资碾碎一切的绝望屈服。他眼神慌乱的在我脸上和地面之间扫视了几圈,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哽咽声,最终那恐惧彻底压垮了一切。
他扑通一声!双膝沉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骨头与石头撞击的闷响让我的心没来由地也跟着一跳。
哥……哥你……别走……陈子皓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哭腔,嘶哑破碎,他猛地仰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仿佛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疯狂光亮,是……是我错了!我……我真的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混蛋!我……我不是人!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忏悔,一边极其突然、极其艰难地,用他那双平时只会甩耳光、玩女人的手,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向前挪动膝盖!
他的目标是……
我的脚下。
他想爬过来!想爬过那道象征着无限耻辱、曾由他亲自设立并以此为乐的门槛——我的胯下!
那双曾满含讥诮和恶意的眼睛,此刻扭曲着,如同溺水的鱼,死死钉在我的裤腰线上,那眼神里翻滚着巨大的屈辱、挣扎,以及一种名为必须抓住机会的、令人作呕的急切光芒。
钻……我钻!求求你了哥!以前都是我的错!狗眼看人低!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一边嘶吼着忏悔,那肥硕的身体一边极其艰难、极其笨拙地在地上往前蠕动了一下膝盖,发出难听的刮擦声,只要……只要你给条活路!钻裤裆算什么!我给你当狗!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钻!我这就钻!
他甚至尝试着伏低自己那颗曾经恨不得扬到天上的头。
整个长廊一片死寂。远处议事厅里隐约的混乱声似乎也被隔绝开了。只有陈子皓那沉重的、近乎窒息的喘息,和他膝盖在大理石上摩擦的轻微声响。
我看着他匍匐在地,试图钻入我脚下的屈辱姿态,耳边似乎又隐约响起那冰冷电话里报出的天文数字。一股莫名的、冰冷的疲倦感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
他最终也没能真的钻过去。
在他肩膀耸动、头向下低的瞬间,我已经抬脚,迈过了那道象征性的门槛。门廊上方悬挂的巨大水晶吊灯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斜斜地投在陈子皓向前蠕动挣扎的后背上,像一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枷锁。
厚重的镶花橡木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门内那个奢华的地狱和绝望的哭声。
宅邸外扑面而来的是湿润凛冽的空气,带着泥土、雨水和枝叶的冷香。冰冷的气息灌入胸腔,冲散了盘踞已久的那股腐朽沉闷。
街道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