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替小蝴蝶挡下带倒刺的铁棍,差点被人贩子打死。
>如今我成了外卖员,却被顶级财阀女继承人绑上私人飞机。
>恩人,我找了十五年。她撕碎我的工牌,现在轮到我报恩了。
>我指着她身后一排188双开门腹肌保镖:小姐你清醒点!我连你家保安都打不过!
>她解开衣领露出狰狞伤疤:你腰上那道疤,是为我挨的棍子。
>那晚你说‘小蝴蝶快飞走’,自己却倒在血泊里…
>警报狂鸣,她将我塞进密道:当年的人贩子头目,回来了。
>直到我听见她打电话:爷爷,人找到了,遗嘱条件可以启动了。
>她挂断电话,眼底孤注一掷:他们都要我的命,只有你…我要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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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新的饿了么订单——
头盔里机械的提示音和周屿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抗议交响共鸣。下午三点,太阳像个巨大的熔炉扣在头顶,他骑着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全身零件都在哀嚎的老电驴,吭哧吭哧往栖霞路山顶爬。汗水糊进眼睛,辣得他直咧嘴,后腰那道陈年旧疤也跟着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十五年前那个同样闷热得令人窒息的雨夜。
操蛋的鬼地方!周屿看着导航上栖霞路1号,云顶苑(山顶独栋)的地址,骂骂咧咧。这破山陡得能治低血压,他这破车爬得跟老牛喘气似的,随时要散架。订单倒计时鲜红刺眼:4分37秒。罚款的阴影让他咬紧牙关,把电门拧到底。
好不容易挪到山顶,那座巨大、冰冷、线条锐利得能割伤视线的纯白建筑出现在眼前时,周屿还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他妈是房子是堡垒!纯黑的雕花铁门紧闭,连个门铃都找不到,光可鉴人的门板映出他灰头土脸、穿着洗得发白饿了么工服的狼狈身影。
喂白小姐您的外卖到了,在门口……周屿拨通电话,嗓子干得冒烟。
稍等。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镇过的玉石。
旁边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无声滑开。周屿拎着保温箱挤进去,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外界的燥热。一股混合着冷冽花香和昂贵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厅大得能跑马,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啪嗒…啪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从旋转楼梯的阴影里传来。
周屿下意识抬头,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死机。保温箱哐当砸在地上,油渍在光洁的地面狼狈地蔓延开。
楼梯上走下来的女人,一身剪裁完美的纯白西装套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深栗色微卷长发,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官深邃如精心雕琢。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琥珀金色,眼尾微微上挑,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冰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
美得惊心动魄,气场强得让人腿软。
周屿喉咙发紧,手忙脚乱想去捡外卖:对…对不起!白小姐,我这就……
周屿。女人开口,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比电话里更冷冽。
周屿动作僵住,愕然抬头:您…认识我
女人一步步走下台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倒计时。她走到周屿面前,距离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昂贵又冰冷的香水味。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一寸寸刮过周屿的脸、他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最后落在他胸前挂着的、印着饿了么logo和名字的蓝色工牌上。
琥珀金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尖锐的痛楚和愤怒。
没等周屿反应,她猛地抬手!
嘶啦——!
工牌带子应声而断。那小小的蓝色塑料牌被她攥在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从今天起,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近乎偏执的决绝,一字一句砸进周屿混乱的大脑,你不需要再送外卖了。
什…什么
周屿彻底石化。
救命之恩,她微微扬起天鹅般优雅的脖颈,琥珀金的瞳孔深处风暴翻涌,我以身相许。
轰——!
周屿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塞进了一颗点燃的炮仗。白小姐!您冷静!您绝对认错人了!他惊恐地后退,踩到油渍差点滑倒,我就是个送外卖的!祖上八代贫农!您是天上月我是地上泥!八竿子打不着啊!您看看我!他慌乱地比划着自己,再看看您身后!
他猛地指向女人——白薇的身后。
不知何时,门厅两侧巨大的罗马柱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矗立着四个男人。清一色的纯黑修身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领带打得如同刀锋。身高目测全在188以上,肩宽腿长,剪裁精良的西装布料下是呼之欲出的、壁垒分明的肌肉轮廓。双开门冰箱般的宽阔肩背,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种爆炸性的力量感。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站姿挺拔如标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他们站在那里,就像四座沉默的、人形的高达,把周屿衬托得像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
看看!周屿声音都劈叉了,指着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保镖,那保镖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人家这身板!这气势!这保镖!我连您家保安都打不过!我一拳过去,人家可能以为我在给他掸灰!我怎么可能是您的救命恩人您再想想是不是搞错了或者名字同音不同字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碾压感让周屿语无伦次。这排场!这保镖!跟他周屿的世界隔着马里亚纳海沟!
白薇的目光掠过周屿因常年奔波晒得黝黑的脸、洗得发白的T恤,最后落在他那只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上。那眼神,像在看蒙尘的稀世珍宝,带着痛惜的冷意。她无视周屿的辩解和那排沉默的双开门冰箱,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周屿能看清她眼底深处那抹不容错辨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认错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猎人锁定猎物的笃定,周屿,1990年6月1日生,籍贯临江市东山县小河村。十五年前,临江市南城区,老棉纺厂后面的城中村,夏夜,暴雨刚停。
周屿瞳孔骤缩!时间、地点……分毫不差!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血色唰地褪尽。
你腰上,白薇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奇异的沙哑,目光如刀刺向他后腰,左边后腰,往下三指,一道疤。长七公分左右,边缘不齐。她的手指精准指向那个位置,是当年,为了护住一个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小女孩,被一根带倒刺的铁棍,生生抽出来的!
轰隆——!
周屿脑子里仿佛炸开惊雷!踉跄后退,后腰那道旧疤像被无形烙铁烫到,传来尖锐幻痛!他下意识死死捂住那个位置,指尖冰凉,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你…你怎么知道!
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白薇死死盯着他,目光像要把他烧穿吸进瞳孔深渊。呼吸变得急促,那份冰冷优雅的面具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情感岩浆。
你让她往东跑…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你对那个浑身是泥、吓得快死掉的小丫头说……‘小蝴蝶,快飞走!’
小蝴蝶三个字,像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周屿记忆最深处锈死的锁!
那个雨夜…泥泞的小巷…黑暗中那双惊恐无助、噙满泪水的大眼睛…女孩瘦小身体在怀里瑟瑟发抖…追兵凶狠的叫骂…后腰撕裂般的剧痛…自己倒进冰冷泥水时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的话……
小…小蝴蝶周屿失神喃喃,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这张光芒万丈的女王面容,拼命地、艰难地试图和记忆深处那个脏兮兮、眼神像受惊小鹿般的小女孩重叠。
这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他摇着头,呓语般,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人贩子…他们后来……
话语戛然而止。
白薇猛地抬手,带着粗暴的决绝,狠狠扯向自己昂贵丝质衬衫的领口!
嗤啦——!
珍珠纽扣崩飞。领口被扯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肌肤。
周屿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完美肌肤上,赫然盘踞着一道极其狰狞的疤痕!深褐色,扭曲如蜈蚣,边缘凹凸不平,像被粗暴力量撕裂后又野蛮愈合!浓重的暴力和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白薇仰着头,琥珀金的瞳孔死死锁住周屿震惊的脸,眼神像冰封中燃烧的火焰。
认错她的声音从冰封湖底传来,周屿,看看这个。再看看你腰上的疤。目光刺向他护着后腰的手,告诉我,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同时拥有这两道‘纪念品’吗
空气凝固。周屿看着那道狰狞的疤,感受着自己后腰的幻痛,寒意冻结四肢百骸。所有侥幸,被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
唰!
整栋豪宅所有灯光瞬间熄灭!绝对的黑暗如同墨汁当头泼下!
呜——呜——呜——!!
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响!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耳膜和大脑!整个空间在死亡噪音中震颤!
变故快得令人窒息!周屿吓得魂飞魄散,心脏要从喉咙跳出!他本能惊叫——
别出声!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捂住他的嘴!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是白薇!黑暗中,周屿能感觉到她瞬间绷紧的身体散发出的高度警戒,如临大敌的猎豹!警报声疯狂嘶鸣,如同地狱丧钟!
听着!不想死的话,现在,立刻,跟我走!她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压得极低,淬了冰的冷静,比刚才更锋利!
周屿脑子被搅成浆糊,身体被那只冰冷的手强硬拽着,踉踉跄跄在浓墨般的黑暗中移动。警报声凄厉如鬼哭,每一次尖鸣都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白薇脚步猛地停住。周屿一头撞上她坚硬的后背。
轻微的摩擦声。一股带着尘埃和陈旧木头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
进去!白薇厉喝,同时一股巨力将他向前猛推!
周屿惊叫着失去平衡,向前扑倒!脚下踩空,是向下的陡峭台阶!他手舞足蹈,像滚地葫芦一路翻滚下去!
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翻滚停止。周屿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剧烈咳嗽。浓重的灰尘味呛人。
头顶的警报声被隔开一层,变得沉闷。一道微弱光线从入口投射下来。
周屿头晕眼花,撑着坐起,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窄、低矮、充满灰尘和霉味的水泥通道,空气冰冷刺骨。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上方入口处白薇的身影轮廓。
她堵在入口,猛地回头看向下方灰头土脸的周屿。阴影中,她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冷厉和凝重。警报的红光在她琥珀金的瞳孔里诡异地跳跃。
她的嘴唇无声开合,字眼像淬冰的子弹射入周屿脑海:
当年的人贩子头目,‘秃鹫’……她停顿半秒,仿佛这个名字带着剧毒,他回来了。
冰冷的地面寒气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周屿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秃鹫!那个雨夜领头的光头男人,脸上狰狞的刀疤,看人时像秃鹫盯着腐肉的阴冷眼神!这个名字是缠绕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噩梦!
他…他怎么会……周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白薇的眼神锐利如刀锋:他出狱了。而且,有人给他指了路。目标很明确——她盯着周屿,一字一顿,找到当年放跑‘货’的‘小杂种’,还有那个‘货’。
货这个字眼像冰锥刺进周屿心脏。他猛地想起那个雨夜,秃鹫追来时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他和他放跑的那个女孩,在那些人眼里,从来就不是人,只是货!
所以…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周屿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被利用的恐慌,你早就知道他会来!你拿我当诱饵!
白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愤怒不,更像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警报的红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诱饵她唇角扯出一个极冷的弧度,带着讽刺,周屿,十五年前,是你把我推进生路,自己留在死地。现在……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我只是把你暂时藏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外面,她指了指入口外那令人心悸的警报声,比这里危险一百倍。
周屿愣住了。藏起来不是当诱饵他看着上方入口处那张在阴影和警报红光中显得异常冷硬却也异常苍白的脸,一时语塞。愤怒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通道里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头顶沉闷的警报声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地嗡鸣。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滴滴声响起。不是警报,是某种电子设备的提示音。
白薇迅速低头,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极其纤薄、闪着幽蓝冷光的手机。屏幕很小,但光线在黑暗的通道里异常醒目。周屿看到她快速瞥了一眼屏幕,琥珀金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和……冰冷不,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悲哀的嘲弄。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免提。
一个苍老、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的声音,透过手机冰冷的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水泥通道里:
薇薇,人找到了
那声音像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周屿的心上。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白薇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公式化的冷静:是,爷爷。找到了。和当年留下的信息完全吻合。那道疤,位置、长度、形状,分毫不差。他自己也承认了。她的目光扫过下方蜷缩着的周屿,那眼神复杂难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屿能想象一个坐在巨大红木办公桌后、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老人,此刻正眯着眼睛审视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证据。
很好。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遗嘱的附加条款,可以启动了。三个月内完婚,公告天下。在你正式接手集团前,必须名正言顺,堵住所有人的嘴。
遗嘱附加条款完婚公告天下
周屿的脑子再次被这些词炸懵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白薇,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完全忘了身处险境和那个叫秃鹫的噩梦。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又扯上遗嘱结婚了他一个送外卖的,跟这种顶级豪门的遗嘱有半毛钱关系!
白薇似乎完全没在意周屿的震惊。她对着手机,声音依旧平稳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嘲:爷爷,您觉得,他图什么
电话那头的老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哼声:图什么图钱图势图白家女婿这个身份能给他带来的泼天富贵老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洞悉和刻薄,薇薇,这世上没有人不图什么!尤其是这种…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底层人!给他足够的钱,足够的甜头,拴住他!记住,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让你顺利掌权的工具!一个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人’暂时找不到更好借口的工具!
工具
冰冷的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周屿的耳朵里。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一股混合着愤怒、屈辱和荒谬的寒意瞬间流遍全身。他图什么他图的是别他妈超时被平台扣钱!图的是能按时交上下个月房租!他图白家的钱!他有那个命吗!
白薇握着手机的手指捏得更紧了,指节泛着青白色。她听着爷爷那冰冷、功利、不带一丝情感的分析,眼神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像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记住,不要投入任何私人感情!他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帮你堵住悠悠众口,让你能顺利拿到属于你的东西!至于以后……哼,白家养一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只要他安分守己。
爷爷,白薇突然开口,打断了老人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清晰地透过手机传过去,您觉得,爸爸妈妈,大哥,二姐,还有那些叔叔伯伯们……他们图什么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背景里隐约的警报声似乎都停滞了半秒。
苍老的声音再响起时,明显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薇薇!你这是什么话!他们是你的亲人!
亲人白薇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淬满了冰渣和浓得化不开的讽刺。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水泥通道的墙壁,投向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家里的司机‘不小心’锁在零下二十度的冷库四个小时,差点冻死的时候,我的‘亲人’在哪里在我十五岁那年,被拐卖到那个地狱,侥幸逃脱后回家,却听到我亲爱的母亲在书房里哭着对父亲说‘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她活着只会挡我们的路!’的时候,我的‘亲人’又在哪里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周屿听得心脏骤缩,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上方那个在微弱光线中挺直脊背的身影。冷库拐卖亲生父母盼着她死!
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
白薇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爷爷,他们图什么图我死了,他们就能瓜分您留给我的股份图我消失了,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掌控白氏这艘巨轮十五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积压了太久、终于喷薄而出的悲愤和决绝,我用了十五年,把自己变成一把刀,斩断所有所谓的血脉亲情,只因为我知道,除了您和奶奶,没有人真心希望我活着!他们都恨不得我立刻消失!
通道里死寂一片。只有手机里传来老人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还有白薇自己压抑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喘息。警报声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背景。
白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声音里的孤注一掷却更加清晰。她低下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下方、一脸震惊和茫然的周屿。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冰冷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最后赌徒般的疯狂。
所以,爷爷,她对着手机,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刻出来,我赌他!
她的目光牢牢钉在周屿身上,琥珀金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赌十五年前那个在泥泞血泊里,自己都快死了,还拼着最后一口气对我喊‘小蝴蝶快飞走’的少年!
赌这世上,除了已经离开的奶奶和您,还有一个人……不是为了白家的钱,不是为了白家的势,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豁出命去救我的人!
赌我的命,赌白氏的未来,赌这一次——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在狭窄冰冷的密道里轰然回荡:
我只信他!
话音落下,死寂。
手机那头,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仿佛被这惊世骇俗的宣言彻底震住,失去了所有语言。通道里,只有警报沉闷的余音在墙壁间嗡嗡作响,更衬得此刻的寂静如同凝固的冰川。
周屿彻底傻了。他像一尊被雷劈过的泥塑,僵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白薇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赌他!。
赌他赌他什么赌他这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被几个保镖就能吓得腿软的外卖员,能在她那个听起来比地狱还可怕的家族内斗里活下来还是赌他能帮她镇住什么董事会、拿到什么股权这他妈简直是天方夜谭!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周屿。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也顾不上浑身酸痛,指着上方入口处的白薇,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调:
你疯了吗!白薇!你他妈看清楚!我是周屿!送外卖的周屿!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恨不得戳到白薇脸上让她清醒一点,我腰上那道疤是替你挨的不假!可那是我十五年前脑子进水干出来的蠢事!我现在就是个怂包!看见你那些‘双开门冰箱’保镖我都腿肚子转筋!我连保护费都交不起!我拿什么跟你赌!拿我这条烂命吗我这条命在你家那些人眼里值几个钱够不够买你家一个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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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脸涨得通红:遗嘱结婚股权董事会这些词儿我他妈听着都头晕!那是你们神仙打架的地方!你把我一个凡人拖进去当挡箭牌我告诉你,我活不过第一集!不,我连片头曲都活不过!那个什么‘秃鹫’还没找上门,你爹妈哥哥姐姐就能像捏死只蚂蚁一样把我碾碎了!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周屿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卷入那深不见底的豪门漩涡,被撕扯得粉碎的画面。他只想跑!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魔窟!离开这个疯女人!
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那狭窄陡峭的台阶上冲,想从入口逃出去。什么秃鹫,什么警报,都比不上眼前这个要拉他一起下地狱的女人可怕!
站住!白薇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周屿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就在这时,入口上方,那扇被白薇掀开的厚重暗门,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猛地从外面按住边缘!力道之大,让沉重的门板都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入口处,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正是之前门厅里那四个双开门冰箱保镖之一!他面容冷硬如岩石,眼神锐利地扫过通道下方,看到周屿试图往上冲的动作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看向白薇,微微颔首。
小姐,安全系统已接管。入侵者触发了外围红外,已被逼退,暂时安全。但此地不宜久留,备用撤离通道已准备就绪。保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专业的冷静。
白薇点了点头,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仿佛刚才那个在电话里孤注一掷、情绪激烈的女人只是错觉。她看都没再看手机一眼,直接切断了通话,将那个纤薄的手机塞回西装内袋。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下方被保镖出现惊得僵在原地的周屿。此刻的周屿,脸上还残留着愤怒和惊恐,眼神却因为保镖的出现和那句入侵者已被逼退而多了一丝茫然和新的恐惧。
白薇的眼神复杂难辨。愤怒或许有。失望可能。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后反而奇异的平静。
烂命她重复着周屿刚才的话,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周屿,十五年前在那个巷子里,我这条命,在你眼里不也是条‘烂命’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周屿心上,可你还是救了。用你的‘烂命’,换了我这条‘烂命’的苟延残喘。
周屿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个雨夜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女孩惊恐绝望的眼神……自己脑子一热的冲动……
现在,白薇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收起你那点可怜的自怨自艾和毫无用处的恐慌。她的目光扫过周屿身上沾满灰尘和油污的廉价工服,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你不需要懂股权,不需要懂董事会。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她微微俯身,琥珀金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周屿混乱的意识里:
从你十五年前推开我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和我的命,绑在一起了。
以前是。
现在,更是。
想活她直起身,下巴微扬,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姿态,朝通道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示意了一下,跟上。
说完,她不再看周屿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率先朝着通道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走向深渊般的决绝。
那个堵在入口的保镖,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周屿身上,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周屿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白薇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你的命,就和我的命,绑在一起了。
他看着白薇那逐渐融入黑暗的、孤绝挺直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入口处那个沉默如山、眼神锐利的保镖。
前有未知的黑暗深渊,后有秃鹫和豪门倾轧的万丈悬崖。
他打了个寒颤,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
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呛得周屿又咳了几声。他看着白薇那决然走向黑暗的背影,又瞥了眼入口处那个沉默如山、眼神锐利的保镖,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着冲上头顶。
绑在一起周屿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干涩又充满自嘲,白大小姐,您绑人之前问过绳子的意见吗我这根烂绳子,可经不起您这艘航空母舰的拖拽!指不定半道就断了,把您也带沟里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水泥墙壁间碰撞,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通道深处,白薇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并未停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依旧稳定而冰冷地继续着。
保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像两座小山丘。他朝周屿做了个不容置疑的跟上手势。
周屿狠狠抹了把脸,沾了一手灰。他认命地、带着一肚子邪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白薇后面。通道狭窄、低矮,他得微微弓着腰。空气越来越冷,霉味混合着一种陈年地下室的阴湿气息。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白薇手机屏幕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前方一小块湿漉漉的地面。
走了不知多久,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隐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海浪声
白薇在一个不起眼的铁门前停下。门很旧,布满锈迹。她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向内弹开一条缝隙。
湿润、咸腥、带着自由气息的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周屿一个激灵。门外,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隐蔽的、怪石嶙峋的小海湾。嶙峋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错,海浪拍打着岩石,溅起雪白的泡沫。天空是傍晚的深蓝,几颗疏星点缀。而在不远处的简易码头上,停着一艘线条流畅、通体漆黑、充满了科幻感的……快艇旁边站着另外两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双开门冰箱保镖,神情戒备地扫视着海面。
这他妈是拍007呢!周屿看着那艘黑漆漆的快艇,又看看身边这几位沉默的煞神,再看看前方白薇被海风吹拂起发丝、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也格外冷硬的背影,荒谬感再次达到了顶峰。
上船。白薇头也没回,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但命令的意味丝毫未减。
去哪周屿忍不住问,声音被风吹得发飘。
安全的地方。白薇的回答简洁得像冰渣。
安全周屿嗤笑一声,指了指那几个保镖,有他们在,您还需要我这块‘挡箭牌’跟着碍事不如把我扔这儿,我游回去接着送外卖,保证不耽误您的大事!
白薇终于转过身。海风将她额前的发丝吹乱,琥珀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淬火的琉璃,冰冷深处翻涌着周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带着沉重的压力,让周屿后面嘲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周屿,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海浪声,‘秃鹫’的人能精准找到云顶苑,你觉得,临江市还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你现在踏出这个岛一步,不出二十四小时,你的尸体就会出现在某个废弃仓库或者海里。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是我找到的‘钥匙’,也是他们必须抹除的‘污点’。你以为,你还能回到你送外卖的生活
周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寒意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他明白白薇没有危言耸听。那个雨夜秃鹫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想要碾碎蝼蚁般的恶意。十五年过去,那份恶意只会更加深沉。
保镖中的一个已经率先跳上了快艇,发动了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瞬间盖过了海浪。另一个保镖站在码头边,朝白薇和周屿示意。
白薇不再废话,利落地踏上快艇,动作干脆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坐下,系好安全带,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海面,侧脸线条在微光中绷紧,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周屿看着那艘象征着未知和危险的黑色快艇,又看看身后漆黑冰冷的通道。前有狼后有虎,真正的进退维谷。他咬了咬牙,带着一股悲壮的绝望,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快艇。刚坐下,快艇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按在椅背上。冰冷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咸腥的海水沫子不断拍打过来。快艇在起伏的海浪中高速穿梭,每一次颠簸都让周屿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发白,胃里翻江倒海。
他偷偷瞄向旁边的白薇。她坐得笔直,任由疾风吹乱长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侧脸在快速掠过的海面反光中忽明忽暗。那份冰冷的镇定,在此刻疾驰的亡命之旅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脆弱不,周屿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女人跟脆弱不沾边。
不知过了多久,快艇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的轮廓。夜色中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零星几点灯火。快艇绕到岛屿背风面,驶入一个同样隐蔽的人工码头。码头上灯火通明,站着更多穿着统一制服、神情肃穆的安保人员。
这里像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私人堡垒。
快艇靠岸。白薇解开安全带,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站起身,看向脸色发白、腿肚子还在打颤的周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下来。她伸出手,似乎想拉他一把。
周屿看着她那只在灯光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又看看她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莫名的邪火和屈辱感涌了上来。他猛地拍开她的手,动作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碰我!他声音嘶哑,带着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倔强,我自己能走!不劳您白大小姐费心!
白薇的手僵在半空。灯光下,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那双琥珀金的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又像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奈。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了手,转身,踩着高跟鞋,步伐稳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率先走上了码头。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孤绝而……疲惫。
周屿被她那瞬间的眼神刺了一下,心里莫名地堵得慌。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几个保镖无声地簇拥在周围。
他被带到岛屿深处一栋同样设计现代、但规模比云顶苑小一些的别墅里。别墅内部装修极尽奢华,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没有人气的样板间感。他被安置在三楼一个面朝大海的房间里。房间很大,视野极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黑色海面。柔软的床铺,昂贵的家具,独立的卫浴,一应俱全。
周先生,您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按铃。一个穿着管家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疏离,白小姐吩咐,请您暂时不要离开房间。
门被轻轻关上,落了锁。
周屿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华丽精致的牢笼,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无垠的黑暗大海。自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那个叫白薇的女人,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把他牢牢锁在了这个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岛上。
接下来的几天,周屿像被软禁的囚徒。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极其精致可口,他却味同嚼蜡。房间里有巨大的电视,有最新款的游戏机,有塞满了书籍的书架,他却毫无兴致。他唯一的消遣就是站在落地窗前发呆,看着潮起潮落,看着海鸟盘旋,看着远处偶尔驶过的船只,想象着上面的人过着怎样平凡自由的生活。
白薇没有再出现。仿佛把他扔到这里,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周屿从保镖和管家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知道她在处理公司紧急事务,应对突发的市场波动。他知道,那所谓的波动,必然和她那个虎视眈眈的家族脱不了干系。
这种被当成一件物品、用完即弃的感觉,比直接的囚禁更让人窒息。
直到第三天深夜。
周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海浪声单调地拍打着礁石。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带着痛苦抽气的呻吟,透过墙壁传了过来。
声音很微弱,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隔壁房间白薇的房间
周屿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他竖起耳朵,那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似乎在极力忍耐,却又控制不住地泄露出来。他想起白薇锁骨下那道狰狞的伤疤,想起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冰冷下的紧绷。
鬼使神差地,周屿下了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与隔壁相连的那面墙边。声音更清晰了些。是白薇!她在痛苦地喘息,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周屿犹豫了几秒。理智告诉他别管闲事,那个女人强大得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但那个雨夜,女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冰冷触感,和她倒下时那句小蝴蝶快飞走的嘶喊,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他咬了咬牙,走到门口,用力拍打房门:开门!开门!外面有人吗白薇好像出事了!
拍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很快,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猛地拉开,是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保镖队长,脸色凝重:周先生
隔壁!白薇!她好像…很痛苦!周屿急促地说道。
保镖队长脸色一变,立刻冲向隔壁房间,用备用卡刷开了门。周屿也跟了过去。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白薇蜷缩在巨大的床上,身体痛苦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她穿着丝质睡袍,领口散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她的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上腹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
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药箱的家庭医生正满头大汗地试图给她做检查,却被她下意识地挥开。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防备,像一只受伤后拒绝任何人靠近的野兽。
小姐!是胃痉挛!您放松!让我看看!医生焦急地劝道。
滚…开…白薇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她猛地挥开医生的手,力道之大,差点把医生推倒。
保镖队长上前一步,想强行按住她:小姐,您必须……
都给我滚出去!白薇猛地抬起头,琥珀金的瞳孔在痛苦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抗拒,声音嘶哑破碎,谁…敢碰我!
她的眼神扫过保镖和医生,最后,落在了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周屿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被窥见狼狈的羞怒和一种冰冷的警告。
保镖队长和医生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白薇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疼痛似乎达到了顶峰,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整个人蜷缩得更紧,冷汗浸透了额前的发丝,脆弱得像暴风雨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周屿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那个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在警报声中冷静如冰、在家族倾轧中孤身奋战的女王,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那道狰狞的伤疤下,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他脑子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几步冲了过去,在保镖和医生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推开了挡在床边的保镖队长。
让开!
周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无视白薇那几乎要杀人的冰冷目光,直接坐到床边,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了白薇死死按在胃部、指节都捏得发白的手腕!
放手!白薇嘶声低吼,琥珀金的瞳孔因剧痛和愤怒而收缩,试图挣脱。她的手冰冷得像铁,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
不想疼死就听话!周屿也吼了回去,声音盖过了她的,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急切。他用力掰开她死死掐着自己胃部的手指,那力道让白薇痛得闷哼一声,但掐着胃部的手终于被他强行拉开。
你找死……白薇疼得浑身发抖,眼神像淬毒的刀子,狠狠剜着他。
周屿没理她,转头对着旁边呆住的医生吼道:愣着干什么!药呢!热水呢!
他的样子凶狠得像要吃人,完全没了平时那副怂包样。
医生如梦初醒,赶紧打开药箱,手忙脚乱地找出注射器和止痛药。保镖队长也反应过来,立刻去倒热水。
周屿腾出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按住白薇因为剧痛而不断挣扎的身体,另一只手则笨拙却又异常坚定地覆盖在她刚才死死掐住的、冰冷僵硬的上腹位置。他的手掌温热粗糙,带着常年送外卖的薄茧,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袍,传递着一种笨拙却真实的暖意。
别乱动!放松!医生马上给你打针!周屿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哄劝的急切。他按着她身体的手不敢太用力怕弄疼她,但又必须用足够的力气压制她的挣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剧烈的颤抖和肌肉的紧绷,冷汗透过睡袍濡湿了他的掌心。
白薇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剧痛消耗了太多力气,或许是因为那覆盖在痛处的、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带来的奇异安抚感,又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被她强行绑来、被她称为工具的男人,此刻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强硬。
她停止了嘶吼,只是急促地喘息着,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长长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剧烈颤抖。那双燃烧着怒火和防备的琥珀金眸子,在疼痛的迷雾中,第一次有些茫然地、失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屿。
医生终于准备好了针剂,小心翼翼地上前。周屿用眼神示意保镖队长帮忙按住白薇的手臂。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白薇的身体还是本能地绷紧了一下,但被周屿死死按住。
好了好了,马上就不疼了。周屿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说着,语气带着一种哄小孩般的笨拙,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白薇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复。冷汗依旧,但脸上那种极致的痛苦开始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和脆弱。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保镖队长和医生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看向周屿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房间里只剩下白薇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持续的海浪声。
周屿的手还按在白薇的胃部位置,隔着睡袍,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回升,紧绷的肌肉也逐渐柔软。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触电般想缩回手。
就在他指尖离开睡袍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抓得很紧。
周屿一惊,低头看去。白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金的眸子褪去了痛苦和愤怒,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近乎空洞的迷茫。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刚经历过剧痛的沙哑:
别…走。
周屿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看着白薇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片陌生的脆弱和一丝近乎哀求的依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胀痛。那些被囚禁的愤怒,被当作工具的屈辱,在这一刻,奇异地被眼前这真实的、毫无防备的脆弱冲淡了。
他僵硬地、缓缓地,重新坐回床边。那只被她抓住的手,没有挣脱,反而笨拙地、轻轻地反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试图传递一点温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和窗外永恒的海浪声。白薇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头依旧微蹙,但呼吸终于彻底平稳下来,紧抓着周屿的手,也渐渐放松了力道,却没有松开。
保镖队长和医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清冷的银辉。
不知过了多久,白薇的眼睫微微颤动,再次睁开了眼睛。药效完全发挥了作用,疼痛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她看着坐在床边、姿势僵硬、手还被自己握着的周屿。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的大海,带着一种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迷茫和……认命
白薇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依旧冰冷,而他的手温暖粗糙,带着一种踏实的感觉。这感觉陌生又……奇异。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周屿立刻察觉,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白薇却微微用力,阻止了他的动作。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那份深不见底的疲惫依旧清晰可见。她没有看周屿,目光也投向窗外那片黑暗的大海,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找你吗她问,不像是在问周屿,更像是在问自己。
周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侧脸。
不是爷爷的遗嘱。白薇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空洞又讽刺,那东西,我有一百种办法规避或利用。也不是真的天真到以为你会帮我镇住董事会。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周屿,这十五年,我每一天都在计算,在防备,在厮杀。我身边围绕的每一个人,笑容背后是刀,关怀背后是毒。我的父母,我的兄姐,我的叔伯……他们看着我,眼睛里只有我手里的股份,我身下的位置,和……我什么时候死。
她转过头,琥珀金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着周屿的身影,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
只有你。
只有十五年前那个雨夜,那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傻小子,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算计,没有贪婪。
只有纯粹的…‘不想让她死’。
哪怕代价是你自己的命。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后的脆弱:我抓住你,把你绑在身边,把你拖进这滩浑水……不是因为你是最合适的工具。
她看着周屿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是因为你是这冰冷地狱里,唯一一点…我还能抓住的、真实的温度。
是我快要溺死的时候,唯一能想起的……光。
哪怕那光很微弱,哪怕抓住它会把它也拖入深渊……
她闭上眼睛,一滴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可我…别无选择。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海浪声似乎也遥远了。周屿看着白薇眼角那瞬间消失的泪痕,听着她那些剥开所有冰冷外壳、赤裸裸袒露出的脆弱和绝望,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滚烫的酸水里,又胀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来积压的愤怒、委屈、荒谬感,在她这近乎卑微的剖白面前,土崩瓦解。他忽然明白了她那些无可奈何的霸道——那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那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本能,哪怕那浮木本身也岌岌可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薇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久到窗外的月光偏移了位置。
终于,他动了动被白薇握着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抽离,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笨拙的坚定,收拢了手指,将她冰冷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他抬起头,看向白薇重新睁开的、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希冀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恐慌和愤怒,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点无奈和认命的平静。
白薇,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十五年前,在那个巷子里,我推开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光’,也不是因为我想当英雄。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着她:我就是…看不得。
看不得那么小的一个丫头片子,被那些畜生糟践。
看不得她眼里的光,就那么没了。
就那么…简单。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你把我绑在这儿,说我是你的光,你的温度……说实话,我觉得你眼瞎。
我屁本事没有,怂得要死,最大的理想就是送外卖不被差评。
但是……
他握紧了她的手,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属于他自己的决断:
既然你说你的命跟我的命绑一块儿了,那……
行吧。
这条烂命,我认了。
我们一起赌。
赌赢了,你当你的女总裁,我…我继续送我的外卖。
赌输了……他咧咧嘴,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儿,省得被你那群‘家人’再算计一回。
白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月光下说着怂话却又莫名透着一股光棍儿般豁达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再闪躲、坦坦荡荡的无奈和一丝……豁出去的担当。一股汹涌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坝。
她猛地抽回被周屿握着的手,在周屿愕然的目光中,却不是推开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扑进了他的怀里!
冰冷的脸颊紧紧贴着他温热的颈窝,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哽咽,和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肩头廉价的T恤布料。
周屿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他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更何况是白薇这种级别的存在。他手足无措,两只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冷的香气和泪水咸涩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生锈的机器般,极其僵硬地、小心翼翼地,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带着点试探地,落在了白薇微微颤抖的后背上。
笨拙地,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
像安抚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归巢的……小蝴蝶。
窗外的海浪声温柔地拍打着礁石,月光静谧地流淌。在这冰冷堡垒的一隅,两个命运被强行捆绑在一起、来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第一次,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笨拙地拥抱住了彼此残存的温度。
那根名为无可奈何的霸道绳索,在泪水和笨拙的拥抱中,悄然融化成了一道连接彼此孤岛的、脆弱却真实的桥。
海浪温柔地拍打着私人岛屿的白色沙滩,阳光碎金般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记者会已过去月余,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如画的风景。窗内,白薇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那份掌控一切的冰冷气场似乎被磨平了些许棱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她穿着剪裁合身的米白色西装,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疤痕被巧妙地遮掩在衣领下,如同她此刻心底翻涌的暗流,被强行压制。
周屿则像个闯入巨人国的猴子,浑身不自在。他被强行塞进了一套昂贵得让他肉疼的手工西装里,坐在角落一张看起来就很艺术但坐起来硌屁股的椅子上。他面前摆着一杯价值可能顶他一个月外卖钱的咖啡,他却只怀念街边五块钱一大杯的速溶。手机被没收了——白薇美其名曰信息隔离期。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白薇批阅文件时微蹙的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椅子扶手。
那个……周屿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突兀,白总……我什么时候能走我那电瓶车还在云顶苑门口锁着呢,再不去交停车费,车轱辘都要让人卸了!
白薇笔尖一顿,头也没抬:车已经处理了。新的代步工具在车库里,你可以去挑一辆。
处理了!周屿差点跳起来,那是我吃饭的家伙!我……
周屿,白薇终于抬眼看他,琥珀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无奈,你现在不需要靠它吃饭了。
可我……周屿语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精心打理的发型抓成了鸡窝,我总不能天天在这儿当吉祥物吧那记者会都开完了,我不是演得挺好的吗那秃鹫也……他想起那个雨夜追杀的噩梦,声音低了下去,也完蛋了。您这江山也坐稳了,我这‘钥匙’、‘挡箭牌’、‘工具人’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功成身退白薇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你以为,结束了
周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还…还有啥
白薇没有直接回答,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击声,像某种倒计时。我父母,还有我那位亲爱的哥哥,虽然暂时被‘请’出了集团核心,冻结了大部分权限,也上了监管名单,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寒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手里还有不少散落的资源和人脉,像藏在暗处的毒蛇。爷爷的遗嘱附加条款,是三个月内完婚,公告天下,股权才能彻底完成交割。现在,她看了一眼桌上精致的电子日历,还有五十二天。
周屿的心猛地一沉。所以……他们还会……
他们不会甘心。白薇替他补充,眼神锐利,这五十二天,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毁掉这场婚姻,或者……她顿了顿,声音更冷,毁掉你。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周屿天灵盖。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发干。毁掉我怎么毁还…还派人来暗杀
那是最低级的手段。白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会用更‘体面’也更致命的方式。比如,找出你过去所有的‘污点’,哪怕只是你小学偷过同桌一块橡皮;比如,制造一场‘意外’的桃色新闻,证明你品行不端,根本不配成为白家的女婿;再比如,利用你父母的安危……她看着周屿瞬间煞白的脸,或者,直接通过商业手段,让你的‘存在’变得极其碍眼,迫使我不得不放弃你。
周屿听得手脚冰凉。这他妈比直接挨刀子还可怕!杀人诛心啊!
那…那怎么办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我斗不过他们啊!
所以,白薇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到周屿面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现在不是‘工具人’,你是我的‘盾牌’,也是我的‘软肋’。他们攻击你,最终的目标是我。她停在他面前,微微俯身,琥珀金的眸子近距离地锁住他慌乱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周屿,我们的命,从十五年前就绑在一起了。现在,更是绑得死死的。想活着离开这个岛,想让你爸妈平平安安,想以后还能骑着你的破电驴去送外卖……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他,而是指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大海和更远处的城市轮廓。
就跟我一起,把这最后五十二天,扛过去。
结婚,公告天下,股权交割完成。
然后,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查的疲惫,我给你自由。真正的自由。
自由……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周屿心里激起一圈涟漪。他看着白薇近在咫尺的脸,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除了惯有的冰冷和掌控欲,还清晰地映着这段时间殚精竭虑的疲惫,以及……一丝被深藏的、近乎恳求的孤注一掷。
他想起了那个胃痉挛发作的夜晚,她蜷缩在床上脆弱得像只受伤的小兽,死死抓着他的手说别走。想起了月光下,她流着泪说他是这冰冷地狱里唯一能抓住的温度。
愤怒和恐惧像潮水般退去,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无奈、认命和一点点……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涌了上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也站了起来。虽然身高在白薇面前没什么优势,但腰杆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光棍儿豁出去的架势。
行!他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得吓了自己一跳,不就是结婚吗结!公告天下公告!五十二天是吧老子跟你扛了!
他梗着脖子,瞪着白薇:但是白薇!你给老子听好了!这婚,是假的!是演戏!是帮你扛雷!等事儿完了,股权到手了,你坐稳了,必须放我走!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我回我的出租屋送我的外卖,你当你的霸道女总裁!咱们两不相欠!你要是敢反悔……他搜肠刮肚想威胁的话,我…我就去网上曝光你!说你绑架良家妇男!逼婚!
白薇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明明怂得要死却又强装凶狠的样子,听着他那些幼稚可笑的威胁,琥珀金的眸子里,那层冰冷的寒霜,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极淡、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意,如同初春消融的冰面上跳跃的阳光,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掩盖。
她没有反驳他的假结婚论调,也没有理会他那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周屿看不懂的东西。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接下来的日子,周屿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他被一群顶级造型师围着,从头发丝捯饬到脚趾甲,每天试穿各种贵得让他想当场去世的礼服和常服,学习各种让他头昏脑涨的贵族礼仪——如何拿刀叉,如何品红酒(他尝着都一个味儿),如何在宴会上假笑,如何应对媒体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
周先生,请保持微笑,但不要露齿太多,显得轻浮。
周先生,与白小姐并肩时,请保持半步距离,不要靠太近,也不要离太远。
周先生,有人问及您和白小姐的恋爱史,统一回答‘命运的安排,十五年前的羁绊’。
周屿被摆弄得像个提线木偶,心里疯狂吐槽:命运的安排安排我挨顿毒打然后十五年后被绑架逼婚吗!还羁绊我看是孽缘!
而白薇,则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她不仅要处理集团因权力更迭带来的巨大震荡,安抚各方势力,还要亲自布置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场地、安保、宾客名单、媒体通稿……每一项都亲力亲为,力求完美无缺,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周屿看着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眼底的乌青用再好的遮瑕也掩盖不住,心里那点被强迫的怨气,又不知不觉地消减了几分。他甚至在某次深夜,看到她对着电脑屏幕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时,鬼使神差地给她倒了杯温水,笨拙地说了句:喂,别真把自己熬死了,我这‘盾牌’还没发挥价值呢。
白薇接过水杯,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僵。她没有道谢,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默默喝完了水。
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封匿名邮件发到了各大媒体邮箱,里面是几张模糊处理的照片,声称是周屿早年混迹街头、打架斗殴的证据。白薇的公关团队以雷霆手段压下,并反手将几家试图炒作的小媒体告到破产。
周屿远在老家的父母,接到一个自称是周屿债主的恐吓电话。白薇的安保力量在电话挂断后十分钟就锁定了源头,一个被白家大哥收买的地痞,人赃并获,直接扭送警局。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一次婚前慈善晚宴上。觥筹交错间,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走向周屿,眼神闪烁。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周屿身后的保镖队长,一个箭步上前,看似随意地不小心撞翻了托盘。昂贵的香槟和精致的点心洒了一地,同时掉落的,还有托盘下一枚极其微小的、闪着幽光的注射器。里面的液体经检测,是能让人瞬间陷入癫狂的神经毒素。一旦注射,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狂的周屿,将成为白薇最大的丑闻和笑柄。那名侍应生当场被控制,所有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白薇那位远在海外、看似置身事外的二姐。
每一次风波,都被白薇以铁腕手段和滴水不漏的防备化解于无形。周屿像坐过山车一样,心惊肉跳地旁观着这场围绕着他展开的、不见硝烟的战争。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白薇所说的盾牌和软肋的含义,也更深切地体会到了她身处漩涡中心的凶险和那份无可奈何的霸道背后的沉重压力。
时间在紧张与防备中滑向终点。
婚礼的前一天。
巨大的海岛教堂被布置得如同仙境。纯白的玫瑰与满天星交织成海洋,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下斑斓的光影。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
周屿穿着那套据说价值一套房的手工定制礼服,站在休息室的巨大穿衣镜前,浑身别扭得像被套进了枷锁。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捯饬得人模狗样、却依旧掩不住眼底那点市井气的自己,感觉无比荒谬。
门被轻轻推开。白薇走了进来。
她没有穿婚纱,而是穿着一身同样纯白、剪裁却更为利落飒爽的裤装礼服,衬得她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妆容精致,遮掩了疲惫,但眼神深处的紧绷却无法完全抹去。她看着镜中的周屿,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准备好了吗她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周屿转过身,扯了扯勒得他难受的领结,苦笑:准备好去演一场盛大的猴戏还是准备好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惊喜’他指的是那些可能来自她家人的礼物。
白薇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杂着一丝属于他本身的、阳光晒过的、干净的气息。这气息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丝。
不会有意外。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所有的漏洞,我都堵死了。
周屿看着她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疲惫,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又像是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冲动。
喂,白薇。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带着点难得的正经。
白薇抬眼看他。
明天过后,股权交割完成,你就安全了,对吧他问。
白薇微微颔首。
那……周屿挠了挠头,眼神有点飘忽,不敢看她,等事情都了了……你真放我走
白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被她强行拖入深渊、抱怨不断却又在关键时刻总能让她依靠的男人。放他走这个念头在心头滚过,带起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冰冷算计,习惯了独自承担。可这个人的存在,像一道不按常理出牌的光,蛮横地照进了她冰封的世界,让她……舍不得。
她沉默了几秒,就在周屿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像之前一样用冰冷的命令搪塞过去时。
白薇忽然伸出手,不是命令,也不是威胁。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过周屿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的鬓角,将他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笨拙。
她的目光与他慌乱躲闪的眼神相遇,琥珀金的眸子里,冰层彻底消融,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认真。
周屿,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明天,不是演戏。
周屿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白薇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唇角极浅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不再冰冷,带着一丝释然和一种破釜沉舟后的轻松。
十五年前,你救了我的命。
现在,我想赌一次。
赌你这个人。
赌我们的以后。
不是工具,不是盾牌。
是周屿,和白薇。
她微微踮起脚尖,在他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印下一个极轻、极快,却带着灼热温度的吻。
一触即分。
所以,她退后半步,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但眼底深处却跳跃着明亮的火焰,明天,好好结婚。
我的新郎。
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纯白玫瑰的海洋里投下神圣的光柱。舒缓庄严的婚礼进行曲悠扬流淌。
教堂大门缓缓打开。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白薇挽着白发苍苍、神情肃穆却难掩欣慰的白老爷子,一步步走向圣坛。她穿着那身利落飒爽的白色裤装礼服,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如同女王加冕。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目光沉静,直视前方,那份孤绝的美丽与力量,让在场所有宾客屏息。
而在圣坛的另一端,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
周屿。
他站得笔直,昂贵的礼服依旧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但那份局促不安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他看着那个在光晕中向他走来的女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脑子里还在嗡嗡回响着她昨晚那句石破天惊的不是演戏和那个蜻蜓点水却足以燎原的吻。
荒谬感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巨浪裹挟着、身不由己却又莫名踏实的感觉。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卸下了所有冰冷防备、只剩下纯粹期待和一丝紧张的光芒。
白老爷子将白薇的手,郑重地交到周屿手中。老人的手苍劲有力,带着沉甸甸的托付。
周屿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微凉的手。白薇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回握。
神父庄严的声音响起,询问着古老的誓词。
……你是否愿意娶白薇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周屿看着白薇的眼睛。那双琥珀金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里面盛满了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霸道的女总裁,只是一个在问他愿不愿意携手一生的女子。
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她的眼神,和他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荡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我……看不得。
十五年前看不得她死。
现在……他顿了顿,握紧了她的手,咧嘴一笑,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带着点市井的痞气,却又无比真诚,也看不得她一个人扛着。
所以,我愿意。
不是华丽的誓言,不是深情的告白。只有一句最朴素的看不得。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白薇心底最坚硬也最柔软的那把锁。
白薇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汹涌的湿意逼退。她看向神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响亮:
我愿意!
神父转向宾客:是否有人反对这对新人的结合
全场寂静。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属于白家其他人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却终究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媒体镜头前、在白老爷子冰冷锐利的注视下,发出任何声音。
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闪光灯连成一片。
周屿看着眼前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那毫不掩饰的爱意与喜悦,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糖里,又软又胀。他笨拙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视,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不再是昨晚那蜻蜓点水般的试探。这是一个真正的、郑重的、带着承诺和归属感的吻。生涩,却无比炽热。白薇闭上眼睛,踮起脚尖,热烈地回应着,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阳光,玫瑰,掌声,泪水……在这一刻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
礼成。
喧嚣的婚宴过后,是只属于两个人的静谧。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月光下温柔起伏的黑色海面。海浪声轻柔地拍打着沙滩。
主卧套房的露台上,白薇换下了礼服,穿着一身柔软的丝质睡袍,卸去了所有妆容,依偎在周屿怀里。周屿也换上了舒适的T恤大裤衩,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她,姿势依旧有些僵硬。
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阵馨香。
喂,周屿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点别扭,你说……明天股权就正式交割了
嗯。白薇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那……周屿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白薇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丝狡黠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走她挑眉,女王气场瞬间回归,走去哪
回…回我出租屋啊!送外卖啊!我们说好的!周屿有点急。
白薇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动作带着点娇憨,语气却斩钉截铁:周屿,你是不是忘了婚礼上,神父问的是‘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直到永远’。她凑近他,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诱惑,更带着不容抗拒的宣告,你说了‘我愿意’。我这个人,最讲信用。所以……
她拉过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琥珀金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和一种计谋得逞的得意。
你的外卖车,恐怕要再等等了。
因为……
这里,有份‘加急单’,需要你签收。
时限是……一辈子。
周屿的手掌隔着丝滑的睡袍,感受着她小腹传来的温热。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他呆呆地看着白薇眼中那抹狡黠又温柔的笑意,看着她微微隆起(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小腹位置,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将他淹没。
你……我……他语无伦次。
白薇看着他傻掉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悦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幸福。她主动吻上他因震惊而微张的唇,堵住了他所有混乱的言语。
月光如水,温柔地笼罩着露台上相拥的两人。海浪声是永恒的背景音。
霸道女总裁的无可奈何,最终化作了以爱为名的终生契约。
而那个只想送外卖的怂包,在跌宕起伏的命运洪流中,终于找到了比准时送达更重要的目的地——她的心,和他们的家。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