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顶流顾言深是娱乐圈公认的死对头。
>他抢我代言,我截胡他剧本,粉丝天天在热搜互撕。
>某天他醉酒后把我按在墙上:做我女朋友,资源都给你。
>我笑着签下合同,转身把他当替身养了三年。
>直到他白月光回国,他甩给我分手协议:她回来了,你该让位了。
>我平静签完字,当晚在他生日宴上递过红酒:
>分手礼物,喝一杯
>看着他倒地抽搐,我优雅擦掉指纹。
>真以为我爱你这张脸你不过是个赝品。
>现在,该去地下陪我的顾言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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镁光灯像密集的暴雨,带着灼人的热度,狠狠砸在脸上。空气里弥漫着粉底液、发胶和某种昂贵却刺鼻的男士香水混合的气味,甜腻得令人窒息。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挤成一团,黑洞洞的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林晚!看这边!
言深!这里!看镜头!
请问两位再次合作《深渊回响》,作为娱乐圈公认的‘王不见王’,片场是否真的如传闻般水火不容
尖锐的问题裹挟在快门声的浪潮里,直直刺过来。我微微侧过脸,唇角习惯性地向上弯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不起波澜。余光里,顾言深就站在三步之外。
他今天穿了一身高定烟灰色西装,剪裁利落得如同他这个人,锋利又张扬。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几缕不羁地垂落在饱满的额前,衬得那张被千万粉丝誉为神颜的脸,愈发俊美得具有侵略性。此刻,他也正对着镜头微笑,露出标志性的、足以让粉丝尖叫的虎牙,眼神明亮,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少年气。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他眼底深处那片永不融化的冷漠,几乎也要被他这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迷惑。
传闻顾言深微微挑眉,低沉悦耳的嗓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我和林晚老师合作很愉快啊,是吧,林老师他自然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望向我,眼波流转间,竟似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亲昵。
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闪光灯瞬间更加疯狂地闪烁起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我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加明媚了几分。当然,我的声音清亮而平静,像碎冰撞击琉璃,顾老师敬业又专业,能再次合作,是我的荣幸。
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标准的官方腔调,无懈可击。
只有彼此知道,这看似和谐的寒暄下,是怎样一片刀光剑影的战场。就在上周,我刚刚截胡了他志在必得的那个顶级珠宝代言。而半个月前,他团队放出的通稿,把我精心筹备了半年的文艺片项目,硬生生黑成了狗血烂俗三角恋。
虚伪的客套还在继续。一个记者不死心地追问:那林老师对上周顾言深工作室发布的声明怎么看关于您团队疑似‘碰瓷’他新歌宣发时间点……
话没说完,顾言深忽然上前一步。他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温热干燥的大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揽住了我的腰。隔着薄薄的礼服衣料,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将我拉近。
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浓烈的、属于他的雪松与烟草尾调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霸道地侵入鼻腔。我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看似随意、实则铁钳般的手牢牢禁锢。
都是误会。顾言深低下头,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凑近我的耳廓,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鬓发和敏感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磁性得能让人耳根发软,却只有我能听清那话语里淬着冰的警告,配合点,林晚。
他脸上笑容灿烂依旧,对着镜头朗声道:我和林晚老师私下关系很好,一些小摩擦都是媒体朋友过度解读了。对吧,晚晚
最后那个称呼,他叫得亲昵又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闪光灯几乎要连成一片白昼。记者们兴奋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一股冰冷的怒意猛地从心底窜起,直冲头顶。我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微博热搜的盛况——顾言深林晚亲密互动破不和传闻!深晚CP是真的!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我维持住了脸上完美的笑容。我微微偏头,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红唇轻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顿:手,拿开。
顾言深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掌控感。他非但没有松手,揽在我腰间的手指反而恶意地收紧了一下,指腹隔着衣料,几乎要烙进我的皮肤。那力道,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公众场合,林老师注意形象。他同样用气音回应,尾音上扬,恶劣至极。
我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就在这僵持的、令人窒息的一秒,顾言深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松开了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绅士地扶了我一把。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瞬间收敛了所有的玩味和锋锐,眼神变得异常柔和专注。他甚至微微侧过身,背对着大部分镜头,按下了接听键。
……嗯,是我……别担心,刚结束……好,我知道……你好好休息……
断断续续的、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那语调,是与我对话时截然不同的温柔、耐心,甚至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不用猜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那个远在大洋彼岸,被顾言深放在心尖尖上,用整个娱乐圈资源小心供养着的白月光,苏清浅。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咙。我迅速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狼狈和更深的寒意。腰际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灼热印记,此刻却像被烙铁烫过,带来一阵阵尖锐的耻痛。
发布会主持人终于出来控场,引导着流程走向下一个环节。我挺直脊背,脸上笑容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令人作呕的亲密接触从未发生。顾言深也很快结束了通话,重新融入镜头,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顶流影帝,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柔只是一个错觉。
只有我知道,那短暂的变脸,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我最隐秘的痛处。
Cut!
导演的喊声带着明显的暴躁,在空旷的摄影棚里激起一阵回音。
林晚!你的眼神!我要的是撕心裂肺的恨!不是他妈的哀怨!
导演把剧本卷成筒,用力拍打着监视器边缘,还有你,顾言深!她是你杀父仇人吗你那是看仇人的眼神!我要的是爱恨交织!懂不懂爱恨交织!
棚顶巨大的白炽灯烤得人皮肤发烫,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我站在布景中央,身上繁复的戏服像一层厚重的盔甲,闷得人喘不过气。对面三步远,顾言深穿着同样考究的戏服,长身玉立,只是此刻,他脸上没了镜头前的完美面具,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冰冷和不耐烦。
恨哀怨
我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讽刺。刚才那场戏,是女主发现男主利用她的感情、害死她全家的真相后,两人彻底决裂的对峙。导演要的是崩溃、是歇斯底里、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恨意。
而我看着顾言深那张脸,这张无数次在午夜梦回让我痛彻心扉又沉溺其中的脸,心底翻涌的却是更复杂、更粘稠的东西。有恨,当然有恨,恨他把我当替身,恨他掠夺我的资源去喂养别人。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近乎病态的贪恋。
贪恋这张脸带来的幻象。
导演,再来一条吧。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声音平静无波。
顾言深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大概觉得,是我拖累了他的发挥。
场记板再次拍响。
我强迫自己进入角色,调动起所有关于背叛和痛苦的记忆。当那句控诉的台词从口中喊出时,我死死盯着顾言深那双深邃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角色的情绪,哪怕一丝挣扎也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神是空的,是冷的,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道具。只有在我念到你从未爱过我这句台词时,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才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是角色的愧疚或痛苦,而是一种更纯粹的、属于顾言深本人的……厌恶
仿佛被我这句台词冒犯到了,仿佛在说:你也配谈爱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酝酿好的情绪瞬间崩塌,台词卡在喉咙里。
卡!卡!卡!
导演气得跳脚,剧本直接砸在了地上,林晚!你搞什么!忘词了!你他妈……
后面的咆哮变成了背景噪音。我站在原地,只觉得摄影棚里巨大的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言深已经转身走向休息区,助理立刻围上去递水擦汗,他的背影挺拔而漠然。
导演,对不起。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我……需要调整一下。
没等导演回应,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摄影棚。厚重的戏服绊得我差点摔倒。外面走廊的空气稍微凉爽一些,但依旧憋闷。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
洗手间冰冷的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狠狠扑在脸上,试图浇熄那股灼烧的耻辱感和灭顶的晕眩。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狼狈得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真可笑啊,林晚。
你明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渣,明知道他心里装着别人,明知道他对你只有利用和轻蔑。可仅仅是因为这张脸,这张酷似他心底白月光的脸,你就甘愿签下那份屈辱的合同,把自己活成一个低劣的赝品,在他身边扮演了整整三年温顺听话的女朋友。
这三年来,他给的资源确实源源不断。顶奢代言,S+级大女主剧本,国际电影节的红毯……他用顶级的资源将我捧上云端,成为炙手可热的影后。可每一次荣耀加身,每一次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赞美,我都清晰地知道,这些光环不过是他用来装点自己深情人设的道具,是他向大洋彼岸那个真正的心上人炫耀的资本——看,我找的替身,多么好用,多么以假乱真。
而他每次醉酒,每次在深夜带着一身烟酒气将我按在冰冷的墙壁上,用那张令我神魂颠倒的脸靠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颈侧,低声说着做我女朋友,资源都给你时,我心底翻涌的,是屈辱,是恨意,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近乎自虐的、饮鸩止渴般的沉沦。
沉沦在这张脸的幻影里。沉沦在每一次他醉酒后,短暂流露出的、那一点点模糊的、仿佛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的脆弱和依赖里。我像吸食着一种掺着玻璃渣的蜜糖,痛并沉溺着,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
镜子里的女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撕扯。我颤抖着手摸向随身的小包,指尖冰凉,摸索到一个冰冷的塑料药瓶。
拧开瓶盖,倒出两片小小的白色药片,直接干咽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混着自来水的腥气。
药片是医生开的,治疗神经性胃炎和长期失眠。病因大概是这三年来积攒的、无法消化的恨意和那一点点摇摇欲坠的、随时会崩塌的妄念。
冷水持续冲刷着脸颊,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苏清浅要回来了。这个消息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三个月前就传来了风声。顾言深近期的情绪越来越阴晴不定,像一头焦躁的困兽。他对我的态度,也从带着施舍意味的圈养,变成了越来越明显的挑剔和……即将失去利用价值的不耐烦。
快了。这场荒诞的替身戏码,快到终场了。
药效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胃里的绞痛稍稍平息,但那股冰冷的麻木感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我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冰冷的女人。
没关系,林晚。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你的表演,也快杀青了。
杀青宴安排在市中心一家顶级酒店的顶层花园餐厅。剧组包了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灯火如同倾泻的星河。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着香槟、昂贵雪茄和食物的香气。
喧嚣,浮华,觥筹交错。
我穿着一条低调的黑色丝绒长裙,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驱散不了心头那股粘稠的疲惫。胃部依旧隐隐作痛,那两片药的效果有限。周围的笑语喧哗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顾言深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换下了戏服,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同中世纪的贵族。他端着酒杯,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周旋,谈笑风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桃花眼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引得周围的女演员和投资方代表们眼波流转。
他刚刚拿下了一个分量极重的国际代言,意气风发。众人围着他,如同众星捧月。
言深,恭喜啊!这代言拿得漂亮!
顾老师真是实至名归!
听说这个代言原本接触的是……有人压低了声音,目光状似无意地朝我这边瞟了一眼。
顾言深嘴角噙着笑,优雅地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酒液,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倨傲:资源这东西,向来是能者居之。实力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我这边,仿佛我只是角落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是是是,顾老师说得对!众人连忙附和。
实力我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咽下杯沿上最后一点冰冷的酒液。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灼烧感。这个代言,上个月他的团队还明里暗里用我的绯闻去打压竞争对手,手段并不比碰瓷高明多少。所谓的能者,不过是资本和手段堆砌出来的幻象。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完美扮演顾言深女友这个角色、并且能为他带来话题和商业价值的工具人。而我,恰好有一张酷似苏清浅的脸,演技也足够以假乱真。
仅此而已。
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是顾言深。
他穿着家居服,慵懒地靠在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模糊的、异国风情的街景。他微微侧着脸,对着镜头,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宠溺和思念。而照片的拍摄角度……明显是视频通话的截图。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苏清浅。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紧了我的心脏。她回来了。或者,至少,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宣告她的存在感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尖锐的痛楚猛地冲上头顶,胃部又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屏幕捏碎。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最后一丝平静的假象。
就在这时,顾言深似乎终于结束了他那边的寒暄。他端着酒杯,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朝我这个角落走来。水晶灯的光芒在他身上流淌,那张脸在迷离的光线下,愈发显得俊美得不真实,也冰冷得不近人情。
他在我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与烟草味混合着淡淡的酒气,霸道地侵入我的呼吸。
周围喧嚣的声音似乎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
顾言深微微俯身,靠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清浅回来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解释。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血液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击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轰鸣。胃里的绞痛瞬间攀升到顶点,像有一把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搅动。我甚至能感觉到额角瞬间渗出的冷汗。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那里面,没有了刚才在人群中的笑意,也没有了偶尔醉酒后的迷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审视货物般的漠然和……一丝终于可以摆脱麻烦的轻松
所以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沙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怎样濒临崩溃的岩浆在翻涌。
顾言深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平静,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直起身,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抽出一个薄薄的、对折好的文件袋,动作随意地丢在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签了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里面是一套市中心公寓和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的钱。足够丰厚,买你这三年的‘听话’。他刻意加重了听话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施舍意味。清浅不喜欢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牵扯。你该让位了。
文件袋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玻璃上,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仿佛变成了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空气里浮动的香槟气泡似乎都带着嘲弄的意味。
胃里的绞痛和冰冷的麻木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文件袋,又缓缓抬起眼,看向顾言深那张完美得令人心碎的脸。这张脸,这三年来,曾是我沉沦的地狱,也是我赖以苟延残喘的唯一幻象。
现在,幻象的主人回来了。我这个赝品,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被榨干,像一块用过的抹布,被随意地丢弃,还要被嫌弃碍了主人的眼。
真实……讽刺啊。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痛楚和屈辱。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仿佛蛰伏了太久,终于等到了破土而出的契机。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冰冷的漠然和理所当然的掌控感。然后,我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弯起了唇角。
一个笑容,在我脸上缓缓绽开。
那笑容不再是镜头前的无懈可击,不再是面对他时的刻意温顺或强忍的愤怒。它空洞,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诡异平静,像开在悬崖边、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的花。
好。
我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
在顾言深微微有些错愕的目光注视下,我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拿起了茶几上那个薄薄的文件袋。
我没有打开。
没有去看那所谓的丰厚补偿具体是多少。
我只是拿起它,然后,用另一只手,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了一支笔。
一支通体漆黑、设计简约的万宝龙钢笔。笔身冰冷,沉甸甸的。
我旋开笔帽,露出银色的笔尖。在顾言深、以及周围所有暗含窥探的目光中,我甚至没有找地方垫着,只是将那份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分手协议按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
然后,落笔。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我的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停顿。名字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清晰、有力,透着一股决绝的平静。
林晚。
两个字,落在乙方签名处,墨迹未干,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光。
写罢,我啪地一声合上笔帽。那清脆的声音在瞬间变得过分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突兀。
我将签好的协议连同那支笔,一起推回到顾言深面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顾先生,我抬起头,重新看向他,脸上那空洞冰冷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声音清晰而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合作愉快,到此为止。
顾言深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混合着错愕、被冒犯、以及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愠怒他大概设想过我的歇斯底里,我的不甘质问,甚至我的苦苦哀求。唯独没想过,我会如此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合作结束的干脆利落,签下这份屈辱的协议。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更深的冰冷和不悦。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和笔,看也没看,直接塞回了西装口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粗暴。
算你识相。他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仿佛多看我一眼都嫌污了他的眼,转身大步离去,重新融入那片虚假的繁华之中。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大了起来。
我依旧坐在那里,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冰冷的雕像。胃里的绞痛似乎达到了某种顶点,然后,奇迹般地,缓缓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平静。
结束了。
这场名为替身的荒诞戏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失去气泡的香槟,将剩下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的余味在口腔里弥漫。
很好。
接下来,该是我的谢幕演出了。
一周后,顾言深工作室发布通告,高调宣布他将于本月28日,在他位于半山腰的私人别墅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暨新代言签约庆祝酒会。通告措辞华丽,字里行间透着志得意满。随通告发出的,还有一张精心拍摄的邀请函图片,烫金的字体在深蓝色丝绒底上熠熠生辉。
消息一出,瞬间引爆热搜。
顾言深生日宴
顶流排面
新代言KING
OF
GOLD
等词条迅速霸榜。粉丝们陷入狂欢,媒体们摩拳擦掌,试图挖掘更多细节。而圈内收到邀请函的明星、导演、投资人,更是将其视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纷纷在社交媒体上晒图,引发新一轮的羡慕和讨论。
别墅内外早已被精心布置过。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下,折射出璀璨迷离的光芒。香槟塔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黄金,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在衣香鬓影之中。衣冠楚楚的名流们举杯谈笑,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堆砌出来的奢靡气息。
顾言深无疑是全场的中心。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尽完美的纯白色西装,衬得他如同童话里走出的王子。他端着酒杯,被众人簇拥着,笑容明亮耀眼,意气风发。今天,他不仅是寿星,更是刚刚加冕的KING
OF
GOLD全球代言人,风头无两。
我穿着一身低调的墨绿色丝绒长裙,站在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山下城市的点点灯火。我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墨绿色的丝绒衬得我肤色愈发苍白,像一株生长在暗处的植物。我刻意收敛了气息,将自己融入背景,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穿透喧嚣的人群,牢牢锁定着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
他看起来心情极好。新代言让他身价暴涨,事业攀上新的高峰。而更让他愉悦的,大概是那个即将回到他怀抱的、真正的白月光。苏清浅虽然人还未正式现身,但她的影子已经无处不在。顾言深偶尔低头看手机时,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温柔,与他此刻面对宾客的公式化笑容截然不同。
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看着他桃花眼里流转的光彩,胃部深处,那熟悉的、冰冷的绞痛又开始隐隐发作。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反复揉捏着那块早已伤痕累累的脏器。
快了。
我在心里无声地说。
喧嚣的音乐声中,一个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带着一脸圆滑的笑意朝我走来。是星耀娱乐的副总,王总,圈内出了名的老狐狸。
林老师,一个人躲清静呢王总笑眯眯地在我旁边站定,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意味,今天顾少可是主角,您这位‘前任’,看着倒挺平静
他刻意加重了前任两个字,语气里的试探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顾言深和平分手的消息,早已在私下传得沸沸扬扬。
我抬眼看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扯出一个极淡的、敷衍的笑容:王总说笑了。今天是言深的生日,我自然是来祝贺的。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王总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深的假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林老师心态真好。不过嘛……这圈子就是这样,风水轮流转。听说顾少那位心头肉快回来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人群中心的顾言深,林老师以后有什么打算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们星耀的大门,随时为林老师敞开。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垂涎,在我脸上和裸露的脖颈间流连。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被顾言深甩了,身价大跌,不如趁早找个新靠山。
胃里的绞痛似乎更尖锐了一些。我强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感,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触感刺着掌心。
多谢王总好意。我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靠近的气息,语气依旧平淡,我暂时没有跳槽的打算。
王总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冷哼一声,带着一丝被拂了面子的愠怒:行,林老师清高。不过提醒你一句,这圈子,没了靠山,再大的影后也……他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转身悻悻地走开了。
他离开后,那股油腻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部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冰冷杀意。再睁眼时,目光重新落回顾言深身上。
他正被几个投资方大佬围着,谈笑风生。一个穿着性感红裙的女星端着酒杯,巧笑倩兮地试图挤到他身边,丰满的胸部几乎要蹭到他的手臂。
顾言深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过于亲密的接触,目光却越过人群,遥遥地朝我这个角落瞥了一眼。
那眼神很短暂,快得像错觉。里面似乎带着点审视,又似乎只是随意一扫。随即,他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与身边的人交谈。
我的心脏却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瞬间窜遍全身。他发现了发现我一直在看他
不,不可能。我伪装得很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加密号码:
货已备齐。按计划行事。祝‘演出’顺利。
短信没有署名,只有这冰冷的几个字。
我盯着屏幕,指尖划过那行简短的字句,冰冷的屏幕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胃部的绞痛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决绝。像一块被投入深海、不断下沉的石头。
我按灭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端起那杯苏打水,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激。
时间差不多了。
宴会厅的气氛在香槟和音乐的催化下越来越热烈。灯光师适时地调暗了主光源,只留下几束追光灯打在舞台区域。司仪拿着话筒,笑容满面地宣布,即将进入生日宴最重要的环节——寿星切蛋糕!
巨大的、足有九层的定制蛋糕被缓缓推了出来,精致无比,顶端装饰着象征KING
OF
GOLD的金色皇冠。宾客们发出惊叹和掌声,纷纷向舞台中央聚拢。
顾言深被簇拥着走向舞台中心,追光灯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他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在众人的欢呼和生日歌中,拿起了那把系着金色缎带的蛋糕刀。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舞台吸引的瞬间,我动了。
像一抹融入夜色的影子,我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的边缘,走向宴会厅一侧相对安静的吧台区域。那里,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的专业调酒师正背对着人群,专注地擦拭着光洁的吧台。
我走到吧台前,指尖在光滑的台面上轻轻敲了敲。
调酒师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一丝职业化的礼貌微笑:林小姐,需要点什么
一杯红酒。我的声音平静无波,要最好的那支罗曼尼康帝。
调酒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支酒是顾言深特意为今晚准备的珍品,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但他很快恢复了专业态度,点头应道:好的,林小姐,请稍等。
他转身,走向身后恒温酒柜的最上层。那里,静静躺着一支深色酒瓶,瓶身上贴着低调而奢华的酒标。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取出,用专业的开瓶器熟练地旋开软木塞,发出轻微的啵声。
深宝石红色的酒液被缓缓注入一只宽大的勃艮第水晶杯。灯光下,酒液晶莹剔透,如同凝固的鸽血宝石,散发着醇厚而诱人的光泽和香气。
调酒师将倒好的酒杯轻轻推到我面前:林小姐,您的酒。
谢谢。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水晶杯脚。
就在我的手指握住杯脚的同时,借着吧台高度的掩护和身体角度的遮挡,我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极其迅速地滑进了墨绿色丝绒长裙一侧那不起眼的、深陷的口袋里。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深棕色、近乎不起眼的玻璃小瓶。瓶口被蜡封得严严实实。
动作快如闪电。
我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魔术师,在握住高脚酒杯杯脚、将其微微抬起离台的瞬间,借着杯身和手掌的完美遮挡,拇指的指甲精准而迅速地刮开了小瓶口的蜡封。同时,手腕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倾斜。
一滴。
仅仅一滴。
无色、无味、粘稠如油的液体,在绝对隐蔽的视觉死角里,精准地滴落,融入那杯深宝石红色的、价值不菲的罗曼尼康帝之中。
酒液表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那滴致命的液体瞬间消融,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无影无踪。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开蜡封到滴入酒液再到收回手,整个过程不超过半秒钟。快得连近在咫尺的调酒师都毫无所觉。他正低头整理着酒瓶和工具。
我稳稳地握着那杯红酒,杯脚冰凉,掌心却一片干燥。水晶杯折射着迷离的光线,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着醇厚醉人的香气。
舞台上,生日歌接近尾声。顾言深握着蛋糕刀,在众人的倒数声中,象征性地切下了第一刀。掌声和欢呼声雷动。
我端着那杯酒,如同端着命运的潘多拉魔盒,一步一步,沉稳地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舞台的中心,走向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在我自己冰冷的心跳上。
顾言深刚放下蛋糕刀,脸上还带着被众星捧月的、意气风发的笑容。他接过助理递上的毛巾,优雅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奶油。追光灯的光晕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如同置身于神坛之上。
我端着那杯红酒,停在了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过于亲密,又能让他清晰地看到我。
周围的欢呼声和掌声尚未完全平息。我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的……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我的背上。
顾言深也看到了我。他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丝……看到麻烦物品般的厌烦。那眼神冰冷而锐利,像在无声地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无视了他眼中的冰冷,也屏蔽了周围所有的窥探。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再空洞,不再冰冷。它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微醺般的柔和,眼波流转间,依稀能窥见几分昔日镜头下颠倒众生的风情。仿佛还是那个依附于他、对他言听计从的林晚。
我微微向前一步,将手中那杯深宝石红色的液体,稳稳地递向他。水晶杯在追光灯下折射出璀璨而诡异的光芒。
言深,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尚未完全平息的喧嚣,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平静,生日快乐。
我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视着他眼中那越来越浓的不耐和审视,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上后半句:
分手礼物。喝一杯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那些窃窃私语声、低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递出的那杯红酒,和顾言深骤然阴沉下来的脸上。
分手礼物在这种场合当着所有宾客的面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是打脸!是自取其辱!
果然,顾言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那层完美的、属于顶流影帝的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属于顾家少爷的倨傲和冰冷怒意。他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锋,刮过我的脸。
林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威压,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想用这种方式博关注还是觉得我给你的不够多
他的目光扫过我手中的酒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那眼神仿佛在说:谁知道你这疯女人会在酒里放什么
我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加深了几分。端着酒杯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怎么我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天真的疑惑,声音却清晰地传开,顾少连一杯前女友敬的分手酒,都不敢喝吗
我刻意加重了不敢两个字。
周围的空气更安静了。针落可闻。
顾言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被我当众用不敢二字激将,他眼底的怒意瞬间攀升到了顶点。那是一种被当众挑衅了尊严和掌控权的暴怒。尤其是在他志得意满、刚刚加冕KING
OF
GOLD的这个巅峰时刻!
他死死地盯着我,又扫了一眼我手中那杯在灯光下如同毒药般诱人的红酒。周围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巨大的压力。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顾家的脸面,还有他刚刚签约的顶级品牌形象!如果他今天连一杯前女友的酒都不敢接,明天媒体会怎么写竞争对手会怎么笑
权衡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最终,那滔天的怒意和根深蒂固的倨傲,压倒了他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源自本能的警惕。他不能露怯!尤其是在这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面前!
顾言深猛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股狠厉的力道,几乎是劈手从我手中夺过了那杯红酒!
水晶杯在他手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深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撞击,漾起危险的涟漪,有几滴甚至溅落在他纯白色的西装袖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如同迅速蔓延的血迹。
他看也没看那污渍,只是用一种极度冰冷、极度厌恶的眼神剜了我一眼,仿佛在说:满意了如你所愿!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端起酒杯,仰起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赌气的姿态,将杯中那深宝石红色的液体,狠狠地、一饮而尽!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深红的酒液消失在他薄薄的唇间。
他重重地将空酒杯顿在旁边的侍者托盘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那力道之大,震得托盘上的其他酒杯都晃了晃。
现在,他盯着我,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你可以……
话没说完。
顾言深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而剧烈收缩!里面充满了茫然、恐惧,以及终于意识到灭顶之灾降临的绝望!
嗬……嗬嗬……
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猛地从他喉咙里挤压出来!
他高大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下一秒!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猛地从他大张的口中狂喷而出!
滚烫的、带着生命余温的血点,如同最狰狞的泼墨,瞬间溅满了昂贵的纯白色西装前襟!溅落在他脚下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甚至有几滴,如同灼热的烙印,溅在了离他最近的我那墨绿色的丝绒裙摆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音乐,所有的谈笑风生,都在那口鲜血喷出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杀!
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降临在现实!
顾言深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猛地向前扑倒!
沉重的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丧钟敲响!
他蜷缩在地上,四肢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暗红色的血沫从他口鼻中汹涌地涌出!他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灰白得如同石膏,眼睛死死地、空洞地望着璀璨的穹顶,瞳孔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
嗬嗬……嗬嗬……
那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声,成了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音!
啊——!!!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杀人了!!!
救命啊——!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被撞翻的巨响、杯盘碎裂的刺耳声音……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刚才还衣香鬓影、奢华有序的场面,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名流们惊恐地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踩踏,精致的妆容扭曲,昂贵的礼服被扯破,一片狼藉!
安保人员终于反应过来,试图冲上前维持秩序,却被混乱惊恐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
而我。
我就站在风暴的中心,站在顾言深倒下的血泊边缘,一步未动。
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虚假的温柔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平静。仿佛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这濒死抽搐的男人,这刺耳的尖叫,这弥漫的血腥味……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地上那个曾经光芒万丈、此刻却如同烂泥般扭曲抽搐的男人。看着他身下那滩迅速扩大的、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泊。
看着他那双曾经让我沉沦、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死寂的眼睛。
混乱的人群如同惊涛骇浪般在我身边奔涌冲撞,有人哭喊着被推倒,有人尖叫着试图逃离这恐怖的中心。而我,却像一块礁石,冰冷地矗立在血泊的边缘。
墨绿色的丝绒裙摆上,那几点暗红的血渍,如同雪地里绽放的毒蕈,刺眼而妖异。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指尖冰凉,没有一丝颤抖。
我伸向自己裸露的脖颈,那里,一条纤细的铂金项链在混乱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冷光。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可以打开的相盒。
我的指尖没有去触碰项链,而是落在了自己颈侧的皮肤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混乱中不知被谁推搡时、指甲刮过留下的细微红痕。
我的目光依旧低垂着,落在血泊中顾言深那张因痛苦和窒息而扭曲、正迅速失去生机的脸上。然后,我极其自然地将那只抬起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颈侧——正好覆盖在那道细微的红痕之上。
指尖的皮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颈动脉沉稳而冰冷的搏动。一下,又一下。
同时,借着这个看似是抚摸痛处的动作,我的拇指指腹,以一种极其隐秘的角度,极其迅速地在颈侧那块光滑的皮肤上,用力地、反复地蹭了几下。
动作轻微,幅度极小,在周围巨大的混乱和惊恐尖叫的掩护下,如同水珠滴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旁边一个摔倒后试图抓住我裙角稳住身体的女人,都完全忽略了这微小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我放下手。指尖离开皮肤,仿佛只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如同呼吸。我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过地上那个濒死的男人。
他剧烈的抽搐似乎到了尾声,身体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最后几缕暗红的血沫。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死鱼般的灰白和彻底的涣散。喉咙里嗬嗬的声响,也渐渐微弱下去,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
结束了。
我看着那双彻底失去光泽的眼睛,看着那具曾经鲜活、如今却像破败玩偶般瘫软在血泊里的身体。
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和刻骨恨意的笑容,如同初春冰面下悄然裂开的缝隙,缓缓地、无声地爬上了我的嘴角。
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终定格成一个近乎妖异的弧度。
混乱的尖叫声、警笛声由远及近的呼啸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微微弯下腰,靠近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靠近他那双即将彻底熄灭的、空洞的眼睛。红唇轻启,用只有他或许还能捕捉到的、微不可闻的气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他弥留的意识:
真以为……我爱你这张脸
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不过……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带着淬毒的轻蔑,……是个赝品。
顾言深残存的意识似乎捕捉到了这致命的话语。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是比死亡本身更深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可惜,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直起身,不再看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躯壳。目光投向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警笛刺耳的鸣叫声已经清晰可闻,红蓝闪烁的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混乱狼藉的宴会厅里投下诡谲的光影。
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由尖叫、鲜血和死亡构成的混乱舞台,如同一个谢幕的演员,眼神平静无波。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尾融入暗流的鱼,悄无声息地挤开混乱惊恐的人群,逆着奔逃的人流,朝着宴会厅通往露台的侧门快步走去。
脚步沉稳,没有丝毫慌乱。
露台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凛冽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沫,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刀,狠狠地劈头盖脸砸来!瞬间吹散了我身上沾染的、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香槟甜腻的气息。
外面是空旷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露台。巨大的半山别墅如同灯火通明的孤岛,而露台之外,是吞噬一切的、浓墨般的夜色和呼啸的山风。
警笛声越来越近,刺耳的鸣叫撕裂了山间的寂静。
我没有丝毫停顿,快步走到露台边缘冰冷的石栏旁。寒风卷起我墨绿色的裙摆,猎猎作响。我伸出手,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探向石栏外侧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积雪覆盖的凹陷处。
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
用力一拉!
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由登山绳结成的简易索道,带着冰冷的雪沫,被我猛地从石栏下方扯了上来!绳索的另一端,深深地固定在下方陡峭山坡一棵粗壮大树的树干上,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我抓住绳索,试了试承重。冰冷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丝绒手套传来。
没有丝毫犹豫。
我翻过冰冷的石栏,寒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灯火通明、混乱喧嚣的宴会厅入口,隐约能看到闪烁的警灯和晃动的人影。
然后,我抓紧绳索,将身体的重心交给这条通往未知黑暗的冰冷通道,双脚猛地蹬离露台边缘!
风声在耳边瞬间放大,发出凄厉的呼啸!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心脏!冰冷的雪花疯狂地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身体沿着绳索急速下滑!下方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迅速吞噬而来。
就在下滑的途中,我极其迅速地抬起手,将刚才按过颈侧、蹭掉了可能残留的某些生物痕迹的那只手套——那只贴身的、黑色的丝绒手套——猛地扯了下来!
寒风瞬间灌入失去手套保护的手掌,冰冷刺骨。
我没有丝毫留恋,手指松开,任由那只小小的、墨黑的丝绒手套,像一片无力的枯叶,瞬间被狂暴的山风卷起,打着旋儿,消失在下方深不见底的、被风雪笼罩的黑暗深渊之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