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骨重生
宗门大典上,师尊玄霄真人红光满面。
他刚炼化我的先天剑骨,成就半步飞升。
未婚妻苏清雪依偎在他身侧,笑靥如花。
凌墨那个废物,能成全师尊大道,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满座宾客纷纷附和,盛赞玄霄真人大义灭亲。
突然,九天雷云翻涌,一道染血身影踏空而来。
福分我捏碎手中噬魂钉,轻笑。
师尊,您当年用这钉子碎我丹田时,可没说这是福分。
玄霄脸色煞白:你根基已毁,怎可能...
多亏您把我扔进万魔血窟啊。
血光冲天而起时,苏清雪尖叫着扑来。
凌墨,我爱的始终是你!
我侧身避开:别碰,脏。
2
魔血窟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将灵魂都碾碎。
凌墨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剧痛中,艰难地撬开一丝眼缝。
入眼是绝对的黑暗,浓得化不开,沉得坠人心。唯一的光源,是身下这片粘稠得令人作呕的猩红。这是一片巨大的血池,不知积蓄了多少岁月,多少生灵的绝望与怨恨才汇聚而成。浓重的血腥味带着一股刺鼻的腐朽铁锈气,霸道地钻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无数细小的刀刃,切割着喉管与肺腑。池面死寂,不起波澜,却仿佛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凶物。
他想动,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回应他的却是全身骨骼寸寸碎裂般的剧痛,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碾压。尤其是脊柱的位置,一种被硬生生抽离、撕裂的空洞感,伴随着残留的、深入骨髓的锐痛,几乎让他瞬间再次昏死过去。
记忆,带着血腥味的残酷画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凶狠地灌入脑海,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
是宗门大殿,庄严肃穆,仙气缭绕。
高踞主位的玄霄真人,他敬若神明、侍奉了二十年的师尊,此刻脸上却再无往日的慈和威严,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红光。那红光并非来自喜悦,而是来自一种力量被强行吸纳、尚未完全融合的邪异。
而在玄霄身侧,依偎着那个曾与他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未婚妻,苏清雪。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眉目如画,只是那笑容,曾经只为他绽放的纯净笑靥,此刻却对着另一个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得意。
师尊神功大成,半步飞升,指日可待!苏清雪的声音清越婉转,响彻大殿,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般的欢快,凌墨那个废物,能以其微末的先天剑骨,成全师尊通天大道,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废物福分
这两个词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凌墨的记忆深处。
他看到自己像一条濒死的鱼,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玄霄那双保养得宜、曾无数次温和地拍过他肩膀的手,此刻却化作最残忍的凶器。指尖迸发出刺目的金光,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压,精准而缓慢地刺入他的背脊!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灵魂仿佛都在这一刺下被撕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截与生俱来、蕴藏无尽剑道锋芒的脊骨,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蛮力,一寸寸、一寸寸地强行抽离!骨骼与血肉分离的粘腻声响,伴随着自己无法抑制的、野兽濒死般的惨嚎,成为大殿里最刺耳的背景音。
血液如同失控的溪流,从撕裂的伤口中疯狂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白玉地面,蜿蜒流淌,形成一幅残酷的抽象画。生命力随着血液和剑骨的剥离,飞速流逝,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他最后的视野,定格在玄霄那张因力量灌入而扭曲狂喜的脸,以及苏清雪那张绝美却冰冷如霜、带着一丝嫌恶俯视着他的面庞。她微微蹙着眉,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碍眼的东西。
徒儿,你的剑骨,为师笑纳了。玄霄的声音,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沙哑和虚伪的叹息,清晰地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此乃……你的命数,亦是你的造化。
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失重感。他被像丢弃垃圾一样,投入了这传说中连大罗金仙都闻之色变的绝地——万魔血窟。
呃……回忆带来的剧痛与现实的冰冷残酷交织,凌墨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一口带着脏腑碎片的污血猛地喷出,溅落在身下粘稠的血池中,只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瞬间便被那无尽的猩红吞噬。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那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炽烈,甚至压过了身体每一寸都在哀鸣的剧痛。不是恨命运不公,而是恨那伪善者的背叛,恨那蛇蝎美人的绝情!恨这世间,竟有如此肮脏无耻的掠夺!
凭什么!
凭什么他天生剑骨,就要成为他人登天的踏脚石凭什么他一片赤诚,换来的却是抽骨夺脉、弃如敝履凭什么玄霄可以踩着他的脊梁骨,享受万仙朝贺凭什么苏清雪可以依偎在仇人身侧,笑语嫣然
不甘!暴戾!毁灭的欲望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缠绕了他的整个神魂!
我…不…甘…心!凌墨的喉咙里挤出嘶哑如破风箱的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带着刻骨的怨毒。他残存的意识疯狂咆哮,如同濒死的孤狼发出最后的诅咒。
或许是这焚天煮海的恨意,或许是那先天剑骨最后残存的一丝不甘灵性,就在凌墨神魂即将被无边的痛苦和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异变陡生!
身下那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粘稠血池,猛地翻腾了一下!并非被他的恨意引动,更像是…被某种更古老、更本源的力量所牵引。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蛮荒气息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血池深处涌出,如同一条拥有灵性的小蛇,无视他破碎不堪的皮肉筋骨,精准地钻入了他脊柱那处被强行抽离剑骨后留下的、巨大而狰狞的空洞之中!
嗯!
凌墨残破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击中。
那暖流初时细弱,但一进入他身体,瞬间就变得霸道无比!它不像灵气那般温顺滋养,反而带着一种狂暴的、仿佛要撕裂一切又重塑一切的原始力量!
嘶——!
比抽骨之痛更甚的剧痛骤然袭来!那暖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沸腾的熔岩,蛮横地刺入他脊柱空洞周围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断裂的神经、每一块碎裂的骨茬!它不是在修复,更像是在……强行拓荒!用最暴烈的方式,在他被彻底摧毁的根基废墟上,硬生生开辟出新的路径!
啊——!!!
凌墨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血池中剧烈地抽搐、翻滚。每一次翻滚,都搅动起大片的污血,露出池底沉淀的、层层叠叠、早已腐朽发黑、不知属于何年何月何人的累累白骨!那些空洞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池中挣扎的生灵,仿佛在嘲笑着又一个不自量力的后来者。
暖流无视他的痛苦,蛮横地冲刷、拓展、凝聚。它贪婪地汲取着血池中蕴含的、被无数岁月和怨念浸染沉淀下来的某种奇异能量。凌墨破碎的丹田气海,早已是一片死寂的荒漠,此刻却在这股狂暴暖流的冲击下,最核心的废墟深处,竟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闪烁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暗红光芒!
那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如同被强行唤醒的种子,开始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疯狂地吞噬着涌入体内的狂暴能量。
凌墨的意识在剧痛与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能量冲击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但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求生执念,一股焚尽九天的仇恨之火,死死地护住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死!
玄霄未死!苏清雪未死!那些在大殿上对他福分论调点头附和、落井下石的宾客未死!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这堆满白骨的污秽之地!
撑…住!他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全身的痛楚早已超越了那个阈值。
他不再试图控制那狂暴的暖流,反而彻底放开了心神,任由它在体内肆虐、冲撞、开辟!他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仇恨,都化作一个最原始、最疯狂的念头——吸!吞噬!掠夺这血池中的一切!用这万魔的污血,铸就他复仇的基石!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触动了冥冥中的某种规则。那点丹田深处的暗红光芒骤然亮了一瞬,如同张开巨口的饕餮。涌入体内的狂暴暖流瞬间变得更加汹涌澎湃!血池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漩涡,以凌墨的身体为中心,缓慢却坚定地旋转起来。
更多的污血裹挟着精纯而古老的能量,顺着他的毛孔、口鼻、甚至是那些狰狞的伤口,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像一个濒临炸裂的皮囊,被强行灌入远超极限的力量。
骨骼在呻吟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断裂的经脉被狂暴的能量粗暴地冲刷、粘合、强行贯通,每一次贯通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血肉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反复挣扎,皮肤寸寸龟裂,又在血池能量的滋养下快速愈合,留下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疤痕,如同某种古老神秘的图腾。
时间,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与血腥中,失去了意义。
凌墨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沉浮。他感觉自己被反复投入炼狱的熔炉,被煅烧,被捶打,被重塑。每一次濒临崩溃的边缘,那焚天的恨意就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魂,将他强行拉回现实。
血池在缓慢地下降。池底那触目惊心的累累白骨,逐渐显露得更多。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当凌墨的身体不再因为能量灌入而剧烈抽搐,当那钻心蚀骨的剧痛逐渐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一种新生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奇异胀痛时,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再是濒死的灰暗,两道凝练如实质的血光,如同地狱深渊点燃的烽燧,骤然刺破了血窟上方的浓重黑暗!那血光冰冷、暴戾,蕴含着滔天的恨意与杀伐之气,所过之处,连弥漫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阴冷怨气都仿佛畏惧般微微退散!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粘稠的血池中坐直了身体。
血水顺着他布满狰狞疤痕的躯体滑落,露出下面精悍得如同百炼神钢般的肌肉线条。每一道疤痕都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淌,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脊柱处,那被抽离剑骨的巨大空洞,此刻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实质般的能量结晶所填满。这结晶并非剑骨的锋锐与浩然,它更像是由凝固的岩浆、淬炼的魔血、以及无尽的怨念压缩凝聚而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气息!
丹田气海,那片曾经的死寂荒漠,此刻已彻底变了模样。一片微缩的、暗红色的能量漩涡在缓缓旋转,如同星云初生,每一次旋转都引动着全身新生的、狂暴的力量奔腾流转。虽然微弱,却无比坚韧,充满了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不再是剑骨赋予的浩然剑意,而是一种源自血肉、源自骨髓、源自毁灭本身的力量——狂暴、凶戾、充满了最原始的破坏欲!
凌墨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布满了血污和老茧,以及新生的暗红纹路。他五指缓缓收拢。
咔嚓!
一声沉闷的爆鸣凭空炸响!并非空气被捏爆,而是他掌心的空间,在他纯粹肉身力量的一握之下,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扭曲涟漪!
力量!足以撕碎仇敌的力量!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向血窟上方那片永恒的黑暗。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岩层,穿透了无尽的空间,直接锁定了那遥远天际,此刻必然在举行盛大庆典的天剑仙宗!
玄霄…苏清雪…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滚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冰冷的杀机,你们的‘福分’…我凌墨…亲自来送!
他缓缓站起身,赤脚踩在血池底部冰冷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层的累累白骨之上。那些白骨在他的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在催促。
复仇的时刻,到了!
3
飞仙峰劫
天剑仙宗,飞仙峰。
今日的飞仙峰,祥云缭绕,仙鹤齐鸣。巨大的白玉广场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天光,亮得晃眼。来自四面八方的仙门巨擘、世家家主、散修高人,驾驭着各式流光溢彩的飞行法宝,络绎不绝地降临。广场上早已摆开了数千桌琼浆玉液、灵果珍馐,仙乐阵阵,丝竹悠扬,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灵香,一派仙家盛典、万仙来朝的恢弘气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敬畏、羡慕、甚至谄媚,聚焦在广场尽头那座最高的、完全由整块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高台之上。
高台中央,玄霄真人端坐于主位。他身着一袭崭新的、绣着金丝云纹的玄色道袍,头戴紫金冠,面容红润,气度威严。周身隐隐有淡金色的霞光流转,举手投足间,仿佛与天地大道相合,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山岳汪洋般的磅礴威压。那威压远超往昔,带着一丝几乎要超脱此界束缚的缥缈气息——正是半步飞升的征兆!
他刚刚成功炼化了那截先天剑骨,将自身修为推至了一个前人难以企及的巅峰!此刻的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传说中飞升仙界的门槛。
在他身侧,依偎着一位身着月白流仙裙的女子。她身姿曼妙,容颜绝丽,肤光胜雪,眉目间带着一丝清冷,此刻却恰到好处地晕染着淡淡的红霞,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正是玄霄真人新收的入室弟子,也是他刚刚宣布的道侣——苏清雪。
她微微侧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身边的玄霄,眼波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与依赖。那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引得台下无数年轻俊彦又是羡慕又是黯然。
玄霄道兄神功大成,半步飞升,实乃我东域修真界万年未有之盛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的老者率先举杯,声音洪亮,传遍全场。他是东域修真界老牌宗门紫阳宗的宗主。
正是!玄霄真人厚积薄发,一举破境,飞升仙界指日可待!此乃我辈修士楷模!另一位气势雄浑如狮虎的大汉高声附和,声若洪钟,震得附近桌上的玉杯都嗡嗡作响。他是以肉身强横著称的霸体门门主。
苏仙子兰心蕙质,与玄霄真人珠联璧合,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一个面容俊朗、手持折扇的世家公子也笑着恭维,目光在苏清雪身上流连忘返。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将玄霄和苏清雪簇拥在荣耀与辉煌的顶点。
苏清雪听着这满耳的奉承,感受着身边道侣那如日中天的威势,唇角勾起一抹矜持而满足的笑意。她微微偏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广场边缘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曾是凌墨作为宗门大师兄时常站立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终于彻底摆脱了某个沉重的包袱。
她举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杯中是灵气氤氲的琼浆,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清晰地传开:诸位前辈同道谬赞了。清雪能得师尊垂青,实乃三生之幸。至于大道……她顿了顿,目光温柔而崇敬地看向玄霄,师尊心怀天下,为求突破,不得已行非常之法。凌墨师兄他…虽根基浅薄,道途已断,但能以他那微末的先天剑骨,成全师尊通天大道,助我东域修真界再添擎天之柱,想必…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心中亦是欣慰的吧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抬高了玄霄的大义,又轻描淡写地将凌墨的牺牲定性为福分和欣慰,彻底抹去了那场血腥掠夺的本质。
苏仙子所言极是!立刻有人高声附和,玄霄真人此举,乃为苍生计!牺牲一小我,成就万世基业,此乃大仁大义!
不错!凌墨此人,资质平平,若非生在宗门,焉能享此殊荣他若泉下有知,当感念真人恩德!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理所当然的轻蔑。
福分殊荣感念恩德又一人嗤笑一声,语气尖酸刻薄,一个连先天剑骨都保不住的废物,能成为真人登仙路上的一块基石,已是祖坟冒青烟了!若非真人慈悲,他连这点价值都没有!
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向那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在觥筹交错和仙乐缭绕中,显得格外刺耳。满座宾客,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此刻都纷纷点头,对苏清雪的话表示赞同,对凌墨的福分论调深信不疑。空气中弥漫着虚伪的赞颂和对牺牲者理所当然的践踏。
玄霄真人端坐主位,听着这满耳的颂扬和苏清雪那福分的论调,脸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淡淡笑意,微微颔首。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玉盏,杯中灵液荡漾着金色的光晕。
诸位道友抬爱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喧哗,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严,大道无情,然我辈修士当怀济世之心。凌墨徒儿…命数如此,虽非本座所愿,然其剑骨能助我窥得一丝天机,为东域乃至此界添一分守护之力,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话语一顿,悲悯之色更浓,目光扫过全场:今日盛典,亦是为此。愿以此杯,敬天道!敬大道!亦…敬我那早夭的徒儿凌墨!
他将玉盏高举过顶。
敬天道!敬大道!敬凌墨!台下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无数玉盏被高高举起,场面庄重而神圣。
苏清雪也优雅地举杯,红唇微启,正要随众人一同饮下。
就在这一刻!
轰隆隆——!!!
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震彻寰宇的恐怖雷鸣!那声音之巨,仿佛整个苍穹都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狂暴的声浪瞬间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仙乐、人声,震得整座飞仙峰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白玉广场上,无数精美的玉器瓷器噼啪碎裂,琼浆玉液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
天劫!玄霄真人要渡劫了
不对!这雷声…好生凶戾!带着煞气!
满座皆惊!所有宾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惊疑不定。刚才还祥和无比的天空,此刻风云突变!
只见那原本晴朗澄澈、祥云朵朵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极致的黑暗所吞噬!厚重如铅的乌云从四面八方疯狂汇聚,翻滚咆哮,如同亿万头暴怒的太古凶兽在苍穹之上奔腾!乌云之中,并非寻常雷霆的银白或紫色,而是刺目欲裂、蕴含着毁灭气息的深紫色电光在疯狂炸裂、穿梭!每一次电光的闪烁,都映照得下方所有宾客的脸庞一片惨白!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天河倾泻而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修为稍弱者,当场脸色煞白,气血翻涌,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即便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大能,也无不感到神魂震颤,如芒在背!
这…这不是飞升天劫!紫阳宗宗主失声惊呼,老脸上布满骇然,这雷云…充斥着不祥与毁灭!是灭世之劫吗!
何方妖孽竟敢搅扰玄霄真人大典!霸体门门主又惊又怒,强撑着挺直腰板,朝着天空怒吼。但他的声音在滚滚天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高台之上,玄霄真人脸上的悲悯和淡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他手中的玉盏啪地一声碎裂,灵液溅湿了华贵的道袍。他猛地抬头,双目之中爆射出凌厉无比的金光,试图穿透那厚重狂暴的劫云,看清其中根源!
苏清雪更是花容失色,手中的玉杯早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玄霄的衣袖,绝美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惶和不安。那毁天灭地的威压,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天象惊得手足无措之际——
嗤啦——!!!
一道深紫色的、粗壮如天柱般的毁灭雷霆,如同太古雷神的愤怒之矛,撕裂了翻滚的铅云,带着湮灭万物的气息,悍然劈落!它的目标,赫然直指飞仙峰广场的中央!
快退!!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响成一片!宾客们再也顾不得仪态,纷纷狼狈不堪地向四周飞退,各种护身法宝的光芒疯狂亮起,五光十色,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光幕。
然而,那道恐怖的灭世雷霆并未真正劈落在广场上。
在它距离地面尚有百丈之时,雷霆的尖端,那最炽烈、最狂暴的毁灭核心之中,一个身影踏着万钧雷霆,如同自九幽地狱归来的魔神,一步迈出!
轰——!!!
身影落地的刹那,狂暴的冲击波以落点为中心,轰然炸开!坚硬无比、加持了无数阵法的白玉地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出数十丈远!碎石混合着尘土,如同怒涛般向四周席卷!
烟尘弥漫,电光缭绕。
当弥漫的烟尘在肆虐的狂风中稍稍散开,当刺目的雷光略微黯淡,广场中央那恐怖的深坑边缘,一个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赤着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岩浆流淌般暗红色狰狞伤疤的身体,在残留的电光映照下,如同覆盖了一层来自地狱的铠甲。下身只有一条破烂不堪、被污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残裤。赤足踏在碎裂的白玉和焦黑的泥土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燃烧着丝丝黑气的脚印。
他的头发凌乱纠缠,沾满血污和尘土,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双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投射出来,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血潭,冰冷、死寂,却又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天的暴戾与仇恨!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声音——惊呼、议论、仙乐——都消失了。只剩下劫云翻滚的闷雷声,以及无数道或惊恐、或震骇、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如同厉鬼般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凝固。
死寂中,只有劫云在苍穹之上翻滚咆哮的沉闷回响,以及深坑边缘,那个赤着上身、疤痕如魔纹的身影身上,残留的丝丝电光发出的噼啪微鸣。
高台之上,玄霄真人脸上的震惊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见了鬼般的骇然!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紫金冠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盯着深坑边缘那张被血污和乱发半掩的脸,失声惊呼:
凌…凌墨!不可能!!
那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因极度震惊而产生的撕裂感,瞬间打破了广场的死寂,也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凌墨哪个凌墨
是…是那个被抽了剑骨,扔进万魔血窟的凌墨!
他不是早该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了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凌墨身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疑惑和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万魔血窟!那是连真仙都不愿沾染的绝地!一个被抽了剑骨、碎了丹田的废人,怎么可能活着出来!还引动了如此恐怖的天象!
苏清雪的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她抓着玄霄衣袖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惧。她死死地盯着凌墨,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怪物,是否真的是那个曾经对她百般呵护、言听计从的师兄。当她的目光对上凌墨那双血潭般死寂冰冷的眸子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
凌墨缓缓抬起头,乱发下那双血眸,精准地、如同淬了毒的冰锥,钉在了高台之上那对璧人身上。
福分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浸透了骨髓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掌心之中,赫然悬浮着三枚长约三寸、通体漆黑、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尖钉!钉子表面布满了细密诡异的血色符文,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神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冷、怨毒、吞噬生机的恐怖气息!
噬魂钉!有见多识广的老修士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专破修士丹田神魂,歹毒无比,中者生不如死!早已被列为禁忌邪器!他…他手里怎么会有!
玄霄真人看到那三枚钉子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副掌控一切的威严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见了世间最恐怖之物的惊骇欲绝!他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凌墨的目光死死锁在玄霄那张失血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比最狰狞的哭还要可怖。
师尊…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您当年,用这宝贝钉子,一枚一枚,钉穿我丹田气海,碎我道基根基的时候…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可没说,这是‘福分’啊。
轰——!!!
这句话,如同在广场上引爆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什么!
玄霄真人…用噬魂钉…亲手碎了自己徒弟的丹田!
这…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凌墨是自愿献骨,力竭而亡吗!
噬魂钉…天啊!那可是最阴毒的邪器!专门折磨神魂,吞噬根基!玄霄真人他…他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无数道惊疑、震骇、甚至带着质疑的目光,瞬间从凌墨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高台之上的玄霄真人!
真相,如同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那层由福分和大义编织的华丽外衣!刚才还一片歌功颂德的广场,瞬间被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所笼罩。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看向玄霄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苏清雪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远离身边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师尊和道侣,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玄霄真人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的惊骇和恐惧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羞怒所取代!那是一种被当众撕下所有伪装、露出最丑陋本相的暴怒!他苦心经营的无上威望,他半步飞升的荣光,在这一刻,被凌墨手中的三枚噬魂钉和那句冰冷的话语,撕扯得粉碎!
孽障!休得胡言乱语!玄霄须发皆张,周身半步飞升的恐怖威压再无保留地轰然爆发!淡金色的霞光瞬间转化为刺目的金光,如同燃烧的太阳,将整个高台笼罩!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朝着广场中央的凌墨碾压过去!
你根基已毁!神魂俱灭!万魔血窟绝无生机!定是邪魔附体,幻化形貌,来此扰乱视听,污蔑本座清誉!玄霄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带着磅礴的威压和凛冽的杀机,试图以势压人,强行扭转局面,诸弟子听令!结‘天罡诛魔剑阵’!将此獠,就地格杀!形神俱灭!!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被惊呆的天剑仙宗弟子们如梦初醒。虽然心头同样被那噬魂钉的真相和凌墨死而复生带来的恐惧所笼罩,但在玄霄真人积威之下,以及对宗门命令的本能服从,数百名精英弟子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纷纷厉喝出声。
锵!锵!锵!
无数道刺耳的剑鸣声瞬间响彻云霄!数百道颜色各异的凌厉剑光冲天而起,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剑气纵横交错,森寒的杀机瞬间弥漫全场!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在弟子们脚下亮起,彼此勾连,转瞬之间,一座笼罩了大半个广场、散发着凌厉无匹诛魔气息的巨大剑阵已然成型!剑气森然,锁定凌墨!
杀!为首的执法长老须发怒张,厉声咆哮。
数百道汇聚了剑阵之力的凌厉剑气,如同决堤的洪流,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狂风暴雨般,朝着孤身立于深坑边缘的凌墨,倾泻而下!那威势,足以将一座山峰瞬间绞成齑粉!
面对这足以让元婴老怪都色变的恐怖剑阵绞杀,凌墨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依旧死死地盯着高台之上,那个金光万丈、如同神祇临凡的师尊玄霄。那双血潭般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
万魔血窟…绝无生机凌墨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漫天的剑啸声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嘲讽。
他猛地抬头,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吼——!!!
随着这声咆哮,一股无法言喻的、纯粹由毁灭、暴戾、血腥气息凝聚而成的暗红色光芒,骤然从他布满疤痕的躯体中冲天而起!
那光芒并非灵气,更非剑气!它粘稠如同实质的污血,带着万魔嘶嚎的怨念,带着血池沉淀万古的腐朽!光芒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空间都仿佛被这污秽而暴戾的力量所扭曲!
轰隆——!!!
暗红血光如同逆冲的血色狂龙,悍然撞上那倾泻而下的数百道凌厉剑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滚油泼雪般的滋滋声!
那足以绞杀元婴的磅礴剑气洪流,在接触到那冲天血光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融、崩解!凌厉的剑光被那污秽的血气一冲,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变得黯淡无光,然后寸寸断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噗!噗!噗!
主持剑阵的天剑仙宗弟子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数百人齐齐脸色煞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剑阵瞬间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摇摇欲坠!一些修为较弱的弟子更是直接萎顿在地,气息奄奄!
仅仅一个照面!天剑仙宗引以为傲的护宗大阵之一,竟被凌墨身上爆发出的诡异血光,摧枯拉朽般击溃!
这…这是什么邪法!
竟能污秽、吞噬剑气!
好生邪门的血光!带着万魔怨气!他…他真的从万魔血窟出来了!
满场哗然!所有宾客的眼中都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如果说刚才凌墨的出现和噬魂钉的揭露让他们震惊,那么此刻这轻易污秽、击溃天罡诛魔剑阵的恐怖血光,则让他们感到了真正的恐惧!这绝非正道手段!这是真正来自魔渊的邪力!
玄霄真人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惊惧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凌墨身上那冲天而起的污秽血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让他这半步飞升之体都感到一丝心悸的毁灭气息,失声道:不可能!万魔血窟绝灵绝地,污血蚀魂!你…你怎能…
凌墨缓缓收回目光,那双血眸重新落在玄霄身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是啊,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多亏了您…把我扔进了万魔血窟啊。
他抬起赤足,向前迈出一步。
轰!
脚下的白玉碎片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血色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他身上的暗红疤痕如同活了过来,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那冲天的血光骤然收缩,凝聚于他右拳之上!
玄霄!
一声饱含着无尽恨意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嘶嚎,炸响在死寂的广场!
今日,该你尝尝…根基尽毁的滋味了!
话音未落,凌墨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不是遁法!是纯粹依靠那具被血池重塑的、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肉身,进行的极限速度!
原地只留下一圈炸开的音爆云和四散激射的碎石!
下一刹那,他已经出现在高台之前!那凝聚着粘稠污秽血光的右拳,带着撕裂空间般的尖啸,无视了玄霄周身护体的金光霞气,无视了半步飞升的磅礴威压,如同陨星坠地,带着最原始、最暴戾的毁灭意志,朝着玄霄真人的丹田气海,悍然轰去!
拳锋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污秽的血光仿佛拥有生命,带着对一切灵力、一切生机的贪婪吞噬之意!
孽畜敢尔!!
玄霄惊怒交加,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凌墨这毫无花哨、却凝聚着万魔污血之力的致命一拳,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那污秽血光对灵力的腐蚀性,连他半步飞升的护体金光都难以完全隔绝!
他毕竟是半步飞升的绝世强者,反应快到了极致!仓促间,他根本来不及施展精妙法术,只能将全身浩瀚如海的灵力疯狂灌注于右掌!
刹那间,玄霄的右掌爆发出比太阳还要刺目的金光!掌心之中,隐隐浮现出一枚古朴玄奥的金色符文,带着一丝镇压万物的天道威严!这是他炼化先天剑骨后,触摸到的一丝飞升法则之力!
大罗天掌!镇!!
玄霄须发怒张,一掌拍出!掌印迎风而涨,瞬间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掌纹清晰如沟壑,掌心符文旋转,散发着煌煌天威,仿佛要镇压世间一切邪魔!巨掌所过之处,空间凝固,连肆虐的劫云似乎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这是蕴含了一丝飞升法则的至强一掌!他要一掌将这逆徒连同那污秽的血光,彻底镇压、抹杀!
血光缭绕、疤痕狰狞的拳头,与金光万丈、符文流转、蕴含着一丝天道威严的遮天巨掌,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悍然对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
只有一种令人神魂都为之冻结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刺耳嗤嗤声!
污秽粘稠、带着万魔怨念的暗红血光,与煌煌正大、蕴含一丝飞升法则的璀璨金光,如同两条来自不同世界、代表着截然相反力量的太古凶龙,在接触的瞬间,展开了最原始、最残酷的吞噬与湮灭!
嗤——!!!
暗红血光如同拥有生命的剧毒藤蔓,疯狂地缠绕上那金色巨掌!金光所至,血光被灼烧、蒸发,发出刺鼻的腥臭黑烟。然而,那污秽的血光却仿佛无穷无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腐蚀性,顽强地侵蚀着金光,将其中的灵力与法则之力,如同跗骨之蛆般贪婪地吞噬、污化!
金色巨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掌心那枚代表着玄霄触摸到一丝飞升法则的古朴符文,在血光的疯狂侵蚀下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符文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血丝!
玄霄真人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为一种极致的骇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蕴含飞升法则的灵力,正在被那污秽至极的血光疯狂侵蚀、吞噬、瓦解!那血光如同附骨之疽,顺着灵力连接,甚至开始反向冲击他的经脉和丹田!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正在蛮横地侵入他的道体!
噗!玄霄猛地喷出一口带着淡金色光点的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感觉自己打出的不是镇压一切的巨掌,而是一拳砸在了布满污秽尖刺的、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磅礴的力量被污化、被吞噬,那泥潭深处,还伸出了无数只怨毒的手,要将他彻底拖入深渊!
给我…破!!!
凌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布满暗红疤痕的右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同怒龙般暴起!他体内的血色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万魔血窟深处积蓄的无尽污秽、暴戾、毁灭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轰!!!
那苦苦支撑的金色巨掌,终于在那骤然暴涨的污秽血光冲击下,发出一声悲鸣,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飞散的金色光点,瞬间被汹涌的血光吞噬、湮灭!
不可能——!!玄霄目眦欲裂,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咆哮!他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每退一步,脚下坚硬无比、加持了阵法的高台便咔嚓一声,碎裂一大片!
金色的护体霞光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凌墨的拳锋,在击溃金色巨掌后,去势不减!那凝聚着最污秽、最暴戾力量的血色拳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意志,撕裂了玄霄周身那层摇摇欲坠的金色护体霞光,如同烧红的刀子刺入牛油,精准无比地,狠狠印在了玄霄真人的丹田气海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所有的声音——劫云的咆哮、宾客的惊呼、甚至是苏清雪的尖叫——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印在玄霄丹田上的、疤痕狰狞、血光缭绕的拳头。
玄霄真人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高台之上,脸上那惊怒、骇然、不甘的表情彻底僵住,化为一种极致的、无法置信的茫然。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被拳头击中的丹田位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咔嚓声,从他体内传出。声音细微,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死死盯着这一幕的人的耳中。
紧接着——
嗡!!!
一股狂暴无比、带着淡金色光点的灵力乱流,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不受控制地、疯狂地从玄霄的丹田位置喷涌而出!那灵力是如此磅礴,如此精纯,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向往的飞升气息,此刻却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高台!
玄霄身上那象征无上尊荣的金色霞光,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骤然熄灭!他头上那顶紫金冠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满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瞬间散乱,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枯槁的野草。他脸上那属于半步飞升强者的红润光泽,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松弛、灰败,爬满了深刻的皱纹,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
一身磅礴浩瀚、足以镇压一域的半步飞升修为,如同退潮的海水,疯狂地流逝、消散!
呃…啊…玄霄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试图抬起手,指向眼前那如同魔神般的弟子,但手臂只抬起一半,便无力地垂落。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茫然和一种被彻底打落尘埃的绝望。
半步飞升的境界,碎了。
苦修千年、掠夺他人根基得来的通天修为,在这一拳之下,烟消云散。
此刻的玄霄,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睥睨天下的威严他佝偻着身体,白发披散,面容枯槁,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连一个最普通的引气期弟子都不如!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彻底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飞仙峰!
所有宾客,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份尊卑,全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原地,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骇、惊恐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
半步飞升…被…一拳…打废了!
这怎么可能!这凌墨…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万魔血窟…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苏清雪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师尊——!!
她像是终于从极致的恐惧和震惊中回过神来,绝美的脸庞因为惊恐和某种急剧转变的念头而彻底扭曲!她猛地扑向摇摇欲坠、修为尽失的玄霄,但就在即将触碰到玄霄衣袖的瞬间,她的动作却硬生生地顿住了!
那双美眸之中,刚才的倾慕、依赖、甚至是对玄霄的恐惧,在玄霄修为尽废、沦为废人的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仿佛在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下一刻,苏清雪猛地转身!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深坑边缘,那个赤着上身、疤痕如魔纹、周身还缭绕着未曾散尽污秽血气的凌墨!脸上的惊恐和鄙夷如同变脸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带着无尽悔恨与深情的表情!
凌墨师兄——!!
苏清雪发出一声凄婉哀绝的呼唤,声音颤抖,蕴含着无尽的情意与委屈。她提起月白色的流仙裙,不顾满地狼藉的碎石和污秽,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却又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凌墨的方向猛扑过去!
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前途都赌在这一扑之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绝美的脸庞滑落,在残留的雷光映照下,闪烁着晶莹而脆弱的光泽。
凌墨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深深的忏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清雪…清雪一直在等你啊!我从未变心!从未!!她一边哭喊,一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扑入凌墨的怀中。
之前…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玄霄那个老贼!是他用邪术控制了我!是他逼我的!他逼我接近你,欺骗你的感情,就为了谋夺你的先天剑骨!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才是真正的恶魔!苏清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控诉,伸手指向身后佝偻在地、气息奄奄的玄霄,仿佛要将所有的罪孽都推卸过去。
她距离凌墨越来越近,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庞上,泪水混合着尘埃,更添几分凄美。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哀婉、深情,仿佛饱受了千般委屈,只求心爱之人的一个拥抱和理解。
凌墨!你看看我!看看清雪啊!我爱的从来只有你!自始至终,只有你!!她终于扑到了凌墨身前,带着一阵香风,张开双臂就要环抱住凌墨那布满狰狞疤痕的腰身。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凌墨身体的刹那——
一直如同雕塑般站立、血眸低垂、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周身污秽血气缓缓流转的凌墨,终于动了。
他没有出拳,没有怒斥。
只是极其简单、极其自然地,向旁边侧移了一步。
动作幅度不大,却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般精准、流畅。
苏清雪那满怀深情、带着孤注一掷扑来的娇躯,瞬间扑了个空!由于冲势过猛,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不堪地向前踉跄了几步,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凌墨刚才站立位置旁边的、满是碎石和污血的地面上!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开来,沾满了尘土和血污。月白色的流仙裙被尖锐的碎石划破,沾染上大片的污渍,狼狈不堪。那张精心修饰、梨花带雨的绝美脸庞,此刻也沾满了泥灰,泪水在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痕迹。
她趴在地上,似乎被摔懵了,一时间竟忘了哭泣和表演,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隔着无垠深渊的身影。
凌墨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这个曾经让他倾尽所有、如今却只感到无比恶心的女人。他身上的污秽血气还未完全平息,丝丝缕缕地缭绕着,让他看起来如同从血海尸山中走出的修罗。
他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看一具早已腐烂发臭的尸体。
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寒风刮过冰原,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广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与鄙夷:
脏。
这一个字,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苏清雪的心脏!也扎进了在场每一个宾客的耳中!
苏清雪脸上的茫然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极致的羞辱和怨毒!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彻底碎裂,露出了下面扭曲狰狞的本相!她死死地盯着凌墨,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却被那一个字蕴含的冰冷杀意和绝对鄙夷,彻底冻结了所有声音!
凌墨没有再施舍给她哪怕一丝目光。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血潭般的眸子,扫过广场四周。
那些刚才还在对玄霄歌功颂德、对他凌墨的福分论调点头附和的宾客们,此刻触及到他的目光,无不心惊胆战,如遭雷击!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脸上充满了恐惧、敬畏和深深的忌惮!刚才还喧嚣鼎沸的飞仙峰,此刻只剩下劫云翻滚的闷雷声,以及无数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高台之上,那个瘫软在地、白发枯槁、修为尽失、如同风中残烛般不住颤抖的老者身上。
玄霄。
他的好师尊。
凌墨抬起脚,赤足踏在冰冷碎裂的白玉台阶上,一步,一步,朝着高台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广场上,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走到玄霄面前,停下。污秽的血气在他周身缓缓沉浮,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玄霄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蕴含着无上威严、如今只剩下无尽灰败和恐惧的眼睛,对上了凌墨那双冰冷死寂的血眸。他想开口,想求饶,想怒骂,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凌墨缓缓蹲下身,平视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跌落尘埃的仇人。
他伸出手,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玄霄散乱枯槁的白发,如同提起一只待宰的鸡鸭,强迫他那张枯槁灰败的脸仰起来。
玄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屈辱,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
师…尊…凌墨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噬魂钉的滋味…可还熟悉
玄霄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凌墨空着的左手抬起,指尖之上,一点暗红如凝固污血的光芒骤然亮起!那光芒之中,赫然凝聚出一枚与之前他展示过的一模一样的、布满诡异血色符文的噬魂钉虚影!虽然只是能量凝聚,却散发着更加阴冷、更加怨毒、更加令人神魂冻结的恐怖气息!
不…不要…墨儿…饶…玄霄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嘘——凌墨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血眸之中一片冰寒死寂,徒儿这就…送您一场…真正的‘福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左手闪电般探出!
嗤——!!!
那枚由纯粹污秽血光凝聚的噬魂钉虚影,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钉入了玄霄的丹田气海!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从玄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比当年他亲手将噬魂钉钉入凌墨丹田时,凌墨发出的惨嚎,更加凄厉百倍!千倍!
玄霄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活虾,猛地绷直,剧烈地抽搐、痉挛!枯槁的脸庞瞬间扭曲变形,眼珠暴凸,几乎要挤出眼眶!他的身体表面,无数道暗红色的、如同蛛网般的血线骤然浮现、蔓延!那是噬魂钉的力量在疯狂侵蚀、吞噬他早已脆弱不堪的残躯和神魂!
污秽的血光如同活物,顺着噬魂钉的轨迹,疯狂地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啃噬着他的每一寸血肉,灼烧着他的每一点神魂!那是万魔血窟的怨念,是无数被他所害之人的诅咒,此刻尽数反噬其身!
嗬…嗬嗬…玄霄的惨嚎很快变成了喉咙被堵住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如同一条被丢在滚烫砂石上的蠕虫。他的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恐惧,再无半分昔日半步飞升强者的风采。
凌墨缓缓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
玄霄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瘫软在高台冰冷的玉面上,只剩下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搐和嗬嗬的喘息。污秽的血光在他体表明灭不定,如同燃烧的余烬,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一个掠夺者的最终报应。
凌墨站起身,不再看脚下那团抽搐的污秽。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广场上那一片死寂、噤若寒蝉的宾客。
污秽的血气在他周身缓缓流转、沉降,最终内敛于布满疤痕的躯体之下。他赤着上身,疤痕如狰狞的图腾,赤足立于高台边缘,脚下是修为尽废、生不如死的玄霄,旁边是摔倒在地、满脸怨毒羞愤的苏清雪。
劫云依旧在头顶翻滚咆哮,深紫色的雷光映照着他那张沾染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握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节爆鸣声,在死寂的广场上,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血色的双眸,冰冷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惊骇、或恐惧、或敬畏、或躲闪的面孔,如同君临的魔神,俯视着匍匐的蝼蚁。
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杀伐之气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告,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