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姜万禾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侯府,而面前挡着她路的人,是已经被烧死的顾昀辰。
他手里端着刚做好的梨花酥,脸上耳朵红成一片。
是刚入府时的顾昀辰。
姜万禾想伸手去接过梨花酥,却不受控制地打翻了碗碟,不料溅起的碗碟碎片径直朝顾昀辰飞来,姜万禾只能拉过他的手将人拉开。
让你入赘是形势所逼,以后你不要再做任何讨好我的事,我不会领情。
然而顾昀辰却像是听不懂话一样,低着头慢吞吞道：
太医说你肠胃不好,吃这个或许可以开胃。
姜万禾大步离开,未将他的话放进心里。
彼时的她,早就认定落水一事是顾昀辰故意设计,心中对他厌恶之至。
姜万禾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又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顾昀辰。
印象中,刚入府时的顾昀辰总是低着头,声音也不大,无论侯府的人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像是一块任人搓扁揉圆的泥巴。
祖母说他是在顾家吃了很多苦,让她多疼疼他。
可她只觉得顾昀辰心机深沉,刚入府没多久便让祖母也帮他说话,对他更是厌恶。
所以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把他赶去了侯府里离她院子最远的偏院。
但他依然时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一年四季的衣服,是顾昀辰亲手缝制的。
她生病时胃口不好,他就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送来。
她不想看到他,他便只送东西来,半点不露面。
起先姜万禾还会对他恶语相向,可后来也慢慢被他磨得没有了脾气,默许了他做的一切事情。
姜万禾飘在空中,看着自己当初对顾昀辰做的一切视若无睹,气得破口大骂。
随后她又对顾昀辰生起气来。
你一个男人做什么荷包,别做了,那个混蛋拿到手便随手扔到了角落里。
你做这些有什么用,那个王八蛋根本不在意你,你就该狠狠甩她一巴掌,大声告诉她老子不伺候了。
然而没有人听得见她说话。
屋内只有丫鬟说话的声音：顾少爷,将军的心不在你这里,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这个院子里,后半辈子也不愁的。
丫鬟的语气并不恭敬,想来是因为顾昀辰不受宠。
顾昀辰进侯府时,连个贴身伺候的小厮都未曾有,也不知他在顾府是如何过的。
姜万禾抬手,缓缓地抚过顾昀辰的脸颊,听见丫鬟的话,他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是腼腆地笑着。
没关系的,只要将军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万禾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感。
她想,世上怎么会有顾昀辰这样的笨蛋。
姜万禾就在灯光下陪着他坐了一夜又一夜,回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呢
应该是成亲一年后她被刺杀的时候吧。
那时她奉圣上旨意秘密查探私铸兵器的案子,在一铁匠家碰见了顾昀辰。
姜万禾对于顾昀辰搅进此事极为恼火,就在她呵斥他时,刺客从天而降,刀刀直冲她的要害。
她是秘密查探,带的人手并不多,而刺客像是杀不完一般,来了一波又一波。
姜万禾她们逐渐落于下风,千钧一发之际,顾昀辰推开她,生生替她挨了一刀。
太医说要是剑再往前半寸,纵是医术再高深的人,也无力回天。
姜万禾望着床上脸色煞白的人,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来。
他睫毛竟比大多数女人的睫毛还要浓密纤长,像一把小小的扇子,鼻子很挺,上面冒着些许汗珠,应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白皙的皮肤衬得原本就瘦削的脸庞更加清秀。
他的身体更是瘦弱,像没吃过饱饭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府虐待了他。
姜万禾将他院子里的人统统骂了一遍,才觉得心中那股郁气消散了些许。
后来祖母得知太后手上有祛疤的圣药,便让她去向太后求药。
明明知道顾昀辰用充满期望的眼神看着她,可她依然冷声道：这点小伤不值得去劳烦太后。
果然,在她说完这些话后,顾昀辰眼中的亮光消失了大半。
可她没有办法,刺杀一事与太后侄子相关,若去求药,难免会落人口实。
祖母狠狠责骂了她一番,顾昀辰反而帮着她说话：祖母,我没关系的,我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就已经很好了。
后来祖母又找了她一次,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万禾,祖母知道你一心扑在政事上,又对昀辰有偏见,所以自他入府后你便一直冷落他。可他终究占了你相公的名分,你们生前要度过一生,死后也要同葬一穴,不要让你的一点偏见,误了你们两个人的幸福。
那时的姜万禾心高气傲,并没有把祖母的话全听进去。
京中高门显贵里,能共度一生的恩爱夫妻少之又少,不说旁的,就连她的父母,也不过是貌和形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