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新闻APP那则推送弹出来时,我正和苏薇在她公寓的沙发上,头挨着头,对着平板电脑,挑选订婚戒指的款式。
屏幕的柔光,映着她带着甜美笑容的侧脸,她愿嫁我愿娶,我俩情投又意合。
她的指尖,划过一颗梨形钻戒的3D模型,随即她温热的吻,盖上我的耳廓。
这款呢经典耐看,日常戴着也不突兀……她抬头问我,声音却戛然而止。
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机像一块刚从熔炉里夹出的烙铁,烫得我指骨生疼。
屏幕上,猩红的标题狰狞跳动:
中科院最新突破!
干细胞再生牙技术临床成功!
种植牙时代彻底终结!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凿进我的太阳穴。
沈默苏薇的声音带着惊疑,伸出手想碰我。
我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昨天咱家还能卖出3万的牙价,现在连3千一颗,都卖不出去了!
而且!而且!……
我猛地弹跳起来,动作大得带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哐当!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炸开,清水迅速在浅色地毯上,洇开一片深痕。
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母亲的头像。
默默!快回来!你爸他……他把仓库里那些种植体……全吞了!
母亲的声音,撕裂般尖利,裹挟着绝望的哭腔,穿透耳膜。
轰隆——
世界骤然失声,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
眼前,苏薇错愕的脸、碎裂的玻璃、蔓延的水渍……瞬间扭曲、旋转,坍缩成一片刺目的白光。种植体……全吞了父亲……沈远山
爸——!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冲破喉咙。
我好像被抽走了脊椎,踉跄着撞开门,冲出去,把苏薇带着哭腔的呼唤,死死地关在身后。
深秋的夜风,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巨大的恐惧和荒谬中疯狂下坠。
仓库的卷帘门半开着,像一张沉默的、择人而噬的巨口。
里面没开大灯,只有角落一盏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束,勉强照亮堆积如山的绝望。
印着德文标识的,进口种植体包装箱,如同巨大的墓碑,在阴影里层层叠叠。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消毒水味,还有一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跌跌撞撞,冲向父亲平时清点库存的小隔间。
手电光柱颤抖着扫过去。
地上散落着,几个被暴力撕开的包装盒,Titanium
Implant的标签,刺眼地躺在污迹里。
小桌子上,父亲那个用了十几年、杯口磕掉瓷的,旧保温杯还在。
旁边倒着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
一切都混乱得触目惊心。
唯一刺眼的是,桌上那一张被揉皱,又抚平了的纸。
父亲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被深色的水渍晕开,模糊一片:
默默…爸没用…货…全砸了…银行催命…天塌了…爸对不起你…和你妈…走了干净…
最后几个字,被狠狠划掉,力道穿透纸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狂躁。
爸——!我的嘶吼,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炸开,带着血腥味的回音,撞向冰冷的墙壁。
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伸出手,徒劳地抓住地上散落的,几颗冰冷的、染着暗红痕迹的,钛合金种植体,金属特有的寒意,一瞬间刺透皮肤,直抵骨髓。
冰冷的金属硌在掌心,像父亲最后残留的体温,带着残酷的嘲讽。
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皮肉,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却像火星,瞬间点燃了胸腔里,早已堆积如山的、冰冷的黑色岩浆。
绝望无声沸腾,最终凝固成一种,比金属更冷、更硬的恨意。
我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角落,那一台落满灰尘的小电视机。
屏幕上,新闻画面正在循环播放。
那个女人……竟然是苏薇!
就是我的,正准备订婚的女友,那个此刻应该还在公寓里,为我担忧的大女孩!
她穿着笔挺的白大褂,站在聚光灯下,年轻,自信,带着一种改变世界的从容。
她清晰而笃定地宣告:
…提取患者自身干细胞中的,特定‘生命源液’,在精准引导下,只需要三个月,即可在牙床缺损位置,再生出功能完整的天然牙齿。新牙的珐琅质、牙髓、牙根膜…完美重建,咬合力接近原生。这将彻底改变牙科医疗模式。
她的唇角,扬起一个充满荣光的弧度。
那笑容,在我此刻的眼中,是如此的刺眼,如此的……虚伪!
彻底改变……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从心底最深处升起。
我弯下腰,从地上那堆冰冷的金属墓碑中,一颗一颗地拾起,那些父亲用生命吞下的种植体。
每一颗都冰冷刺骨,每一颗都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恨意之上。
我将它们小心地包裹在外套里,动作近乎虔诚。
然后,将那包沉甸甸的遗物紧紧抱在怀里。
你们颠覆了种植牙……我对着虚空,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
我就用你们的‘颠覆’……颠覆你们所有人的~生活!
……
如果我把牙齿全部磕光,与目前的感情,她,会给我种出满口新牙,会复原吗
可能会。但是。
我不,我不要如此残酷地折磨自己!
如果……
葬礼肃穆而压抑。
黑白照片里,父亲沈远山笑得依旧爽朗。
苏薇陪在我的身边,一身素黑,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
她红肿的眼睛里,的确是真切的悲痛。
默默…以后…以后就靠你了…母亲抓着我的手,枯瘦的手冰凉,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泪眼里,是无助的哀求。
我沉默地点头,喉咙堵得发不出声音。
靠我靠我这个连父亲都留不住的废物
律师递来厚厚的文件。
沈先生名下主要资产是,远山齿科材料有限公司。情况…很不乐观。技术革新冲击太大,库存积压严重,银行债务…还有几笔民间借贷,债权人…比较难缠。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一串串数字,像毒蛇缠绕。
破产清算意味着沈家彻底完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母亲抱着一个老旧的、掉漆的红木盒子,走了下来。
她放在茶几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默默,这是远山你爸…最后留下的。他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让你打开看看…
她疲惫地转身上楼。
盒子很旧,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木头和樟脑气味。
锁是老式的黄铜搭扣。
我掀开盒盖。
几枚褪色的功勋章,一本发黄的相册,几封信……压在下面的,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
上面写着:【公司核心机密
-
绝密
-
沈默亲启】。
心脏猛地一跳。
拿到角落处,撕开封口,倒出来的东西杂乱无章:
写满潦草字迹和图纸的硬皮笔记本;
几张诺维集团技术洽谈纪要打印纸,日期是十年前;
一个老式U盘;
还有一个用透明证物袋封存的、标签模糊的小玻璃管!
里面残留着干涸发黑的痕迹,像是凝固的血!
一张合影掉了出来。
背景像实验室。
年轻的父亲,搂着一个同样年轻、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肩膀,两人开怀大笑。
背面一行褪色钢笔字:【与挚友苏国栋于材料所留念
-
2008.10】。
苏国栋似乎并不陌生的名字,眼角瞄向远处的苏薇薇。
我拿起诺维纪要。
纸页泛黄,父亲的字迹,记录着技术参数,讨价还价,对方代表是卡尔·施密特。
某一页末尾,父亲用红笔重重划了几道,旁边潦草地写着:代价太大!国栋的心血!不能卖!字迹力透纸背。
国栋苏国栋照片上那个人是薇薇的父亲
一切怎么这么巧
不安的念头猛地滋生。
我抓起U盘,将散乱的东西一扫入怀,冲进书房,锁上门!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未完成】。
点开,几十个扫描件:
泛黄实验记录、复杂分子式图纸、动物实验数据……
几份标注苏国栋
-
生物活性骨诱导材料
-
阶段报告的文件。
最后一份结论页,醒目的红字:样本关键干细胞活性异常衰减!实验中断!原因不明!
干细胞~生命源液和苏薇现在搞的东西……难道!
呼吸骤然急促。
目光死死盯住证物袋里的,小玻璃管。
那干涸发黑的痕迹……是血是苏国栋的血
代价太大、国栋的心血、不能卖……
活性异常衰减……
一个冰冷恐怖的猜想,如同一条毒蛇,缓缓缠绕心脏。
门铃突然响起。
我猛地回神,深吸气,将东西胡乱塞回盒子,快步开门。
门外是苏薇。
她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不知啥时候,手上多了一束白菊。
沈默……声音带着浓重鼻音,沈叔叔他……怎么会这样……你……还好吗不能这样闷着…
泪水又滚落下来。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一份,毫不作伪的悲痛。
就在几分钟前,我还抱着那个装满疑云的盒子,对她和她背后的技术,充满了十分冰冷的恨意。
此刻,巨大的撕裂感,几乎将我扯碎。
我僵硬地侧过身,让她进来,抱着她的肩,哇地一声,疯哭了出来!
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没事的,默默,我是真心的爱你的,并且我可以马上嫁过来,咱们联手,完全可以将厂子起死回生!
她怯怯地说道。
我知道的。我的这句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要是在她挑戒指的时候,这么说,我会立马排上婚期,可是……现在…
我抱着她,又想起电视里,她自信宣布技术成功的画面,想起盒子里的秘密,想起父亲吞下的种植体……无数情绪冲撞,撕扯。
她的泪眼朦胧,我看出来了,她是真心的:
沈默,你要振作。你不仅是阿姨的靠山……。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我,好吗
她伸出右手,想拍拍我的手臂。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放在旁边小包上的,工作牌——
【中科院生物材料与再生医学研究院
-
苏薇
-
项目负责人】。
原来,她还是那个鬼项目的负责人!
一股莫名的愤怒,喷涌而出!
宣告颠覆技术、间接逼死父亲的人,此刻就在我的怀抱里。
此刻,她正在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安慰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命运戏耍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苏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
我……我去看看阿姨。
她迅速收回手,掩饰般地低下头,声音有些慌乱,快步走向楼梯。
我站在原地,心脏疯狂擂动,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的躲避,完全是出自本能。
我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铁定要与我订婚,结婚的女孩!
但是我恨这项技术,可对着苏薇本人……
我竟然无法将那张宣告胜利的脸,与她重合!
仿佛是,她原本天真纯洁的那张脸上,满是重重叠叠,正在生长的一颗颗,嫩白的,尖利的牙齿!
更深的混乱和痛苦,深深地攫住了我。
葬礼开始到第七天,催债的电话和上门的人就没中断过。
别墅的门铃和座机铃声,更像索命符,昼夜不息。
/母亲的精神状态几乎崩溃,常常一个人坐在黑暗角落里发呆。
苏薇每天都会来,帮忙处理一些杂事,安慰母亲。
她的存在,像一根微弱的浮木,将这一艘破船,在黑暗的大海中,支撑着。
默默…把公司…卖了吧…母亲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把债还了…剩下的…够我们娘俩找个地方…活下去就行…
她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里满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卖卖给谁债主恨不得把公司拆骨吸髓!
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艰难地开口。
就在这时,门铃又疯狂地响起。
伴随着粗暴的砸门声,和一个男人嚣张的叫骂:
沈远山!还钱!今天再不还,老子把你老婆拉去抵债!
母亲吓得浑身一抖。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我抄起玄关沉重的黄铜摆件,双眼赤红,冲向大门!
沈默!不要!惊恐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我拉开门栓,一把拉开大门!
门外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光头,满脸横肉,叼着烟。
看到我手里的铜摆件,和我脸上的杀气,他愣了一下,随即狞笑。
哟嗬沈家还出了个硬茬儿
光头男一口浓痰,啐在地上,伸出手来推我,小子,滚开些!叫沈远山还……
还你妈!积压的火山彻底喷发!
我怒吼一声,铜摆件带着风声,砸向光头男的脑袋!
光头男仓促偏头躲闪,铜器擦着他耳朵边边,砸在门框上,哐地一声巨响!木屑纷飞!
我操!废了他!光头男捂着流血的耳朵暴吼。
两个打手凶神恶煞地扑上来!
混乱!扭打!咒骂!拳头闷响!家具碎裂!
母亲惊恐尖叫!我像一头疯狂困兽,凭着不要命的狠劲,乱砸乱抡。
突然,后脑勺,被一根木棍砸中,嗡嗡一下,我瘫倒在门旁。
一束强烈的白光,笼罩着我,明亮,舒适,愉快!
一瞬间,身体四周,飞翔着无数,带着透明的翅膀的小女孩。
我,死了这就是书上所说的,濒死的景象
住手!都住手!忽然听到苏薇在喊,是她!是她那清亮惊怒的声音穿透了混乱!
只见她正举着手机,朝着大门囗,快步跨进来。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她对着光头男厉声道:私闯民宅!蓄意伤害!
光头男眼神阴鸷,扫过吓坏的母亲,和状若疯魔后的瘫在门边的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行!沈家!男的还挺会装!还有你这小娘们!够辣!走着瞧!走!
带人骂骂咧咧,钻进面包车,扬长而去。
打手一走,我紧绷的神经松懈软塌,腿脚一软,靠着门框滑坐在地,大口喘气。
铜摆件哐当掉地。
嘴角破了,血腥味弥漫。
苏薇冲进来,先查看母亲情况,确认无碍才转向我。
她蹲下身,看着我脸上的伤和狼狈,眉头紧蹙,眼神复杂:
沈默!你疯了吗这样硬拼会出人命的!
这似曾相识的家,似曾相识的女友!
我这是穿越了重生了
我喘着粗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
她离得很近,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
她的关心是真的。
可看着她这张脸,看着她工作牌上,刺眼的头衔。
再想到父亲冰冷的尸体,和堆积如山的债务。
冰冷的恨意,混合着无力感,瞬间淹没我的意识。
滚。我看着她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冰冷。
苏薇她即刻愣住了,错愕和受伤,还有强烈的陌生感,取代了担忧:沈默你……我…
我让你滚!我猛地提高音量,带着歇斯底里的狂躁:
带着你那该死的技术!滚出去!
苏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看着我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嘴唇颤抖,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神黯淡下去,慢慢站起身。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无法理解的痛苦和失望,默默转身离开,孤独的背影的,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默默!你怎么能这样对薇薇!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她是来帮我们的啊!
帮我扯动嘴角,尝到血腥味,嘶哑冷笑:
她就是那把捅死爸爸的刀!她那个破技术!就是这一切不幸的源头!
你知道吗3万对3千!她那能融为一体的真家伙,一且量产,我们这种植牙材料,一分钱不值!全世界的公司都要破产!
你胡说!母亲激动地反驳。
你也不看看权威的央视新闻!我告诉她真相!。
老妈听到我说话,真的跑去打开电视机。
熟悉的新闻联播前奏曲传入耳朵里。
今天是2030年,6月18日。
2030年哪里不对
我先是一愣。
随即又接着刚才的话,对我妈她说道:
是她牵头,研究成功了,直接从血液里提取干细胞,在牙龈上注射一针,新牙就跟春笋似的往外冒,连根带座,都是原装配置。三个月就长出牙来!
那岂不更好她是我儿媳妇哟,不该高兴吗
妈!那样的话,我们仓库巨大的存货,会没人要的,还有德国公司签好的提货合同,光是违的金,卖了公司都赔不起!
够了!母亲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嘶喊。
她猛地站起身,身体摇摇欲坠,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又指向门外。
眼神涣散,充满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都是……都是报应!远山的债……苏家的债……躲不掉的……都躲不掉的……你们男人,怎么这么,蠢…狭窄……
她语无伦次念叨着,突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
妈——!我惊恐尖叫,连滚带爬扑过去。
都怪那可恨的苏薇!
我那可怜的双亲啊!
救护车的鸣笛刺破夜空。
母亲急性心梗,被送进ICU抢救。
医院走廊惨白灯光下,我靠在冰冷墙壁,后脑勺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伤口更深更冷。
苏薇…技术…报应…苏家的债……新技术…
混乱思绪中,红木盒子里的东西,那个装着干涸血样的小玻璃管,父亲遗言里,那句代价太大!国栋的心血!不能卖!,如同鬼魅一般闪现。
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引线,在我绝望的脑海中,蔓延燃烧:
苏薇的技术核心,是血液里的干细胞~生命源液。
苏薇的血液,就是钥匙。
父亲的公司,就是被她的技术摧毁的。
那么……毁掉她!用她的技术!用她的血!
可是,可是,她又是那么地爱我…
为什么偏偏是她!
深夜,医院ICU外走廊空荡死寂。
母亲暂时脱离了危险,在ICU观察。
我靠在墙上,手机屏幕的幽光的,照亮我冰冷的脸。
点开苏薇朋友圈。她设置了三天可见。
最新一条,定位在中科院生物材料院:【又熬过一关,离最终目标又近一步!加油!】
呸!愚蠢的自信!
我心中升起的是一股厌恶。
我切换界面,打开加密通讯软件,联系ID:【影子】。
他是父亲公司以前,处理灰色渠道的中间人。
目标:中科院生物材料院A区,苏薇课题组。
取一份苏薇她本人的血液样本,要绝对的无菌,新鲜,能用。
越快越好。
发送指令。
苏薇明星科学家难度S级。报价翻倍,预付70%!
毫不犹豫转账。成交。老地方交接。
收到。72小时内。影子回复。
关闭软件,删除记录。我闭上眼睛。
心脏在决定后,陷入诡异冰冷的平静。
没有恐惧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冲动,和一丝麻木扭曲快意。
苏薇,你的血,将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第一根柴薪。
三天后,凌晨三点。城市东郊废弃货运中转站。
巨大的仓屋顶,如沉睡钢铁巨兽。
角落一盏故障路灯,投下一抹昏黄摇曳的光。
我隐在浓重阴影里。
轻微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无牌黑色轿车顶,幽灵般滑入,停在阴影边缘。
车门打开,穿黑色连帽衫、身形瘦削的男人钻出。
他的帽檐低压,看不清脸。
他手里提一只银色小型医用恒温箱。
走到一堆生锈集装箱旁,放下箱子,迅速退回车内。
轿车无声驶离。
我走出藏身处,提起恒温箱。箱子很轻,外壳冰凉。
打开缝隙,冷气弥漫,小小的真空采血管,静静躺在冰袋中间。
暗红血液,在管壁内微微晃动,像凝固的火焰。
管壁标签:【SW
-
2030.10.10
-
自体源液】。
SW。苏薇。
她的生命之火,在我手中冰冷燃烧。
合上箱子,转身消失。
复仇的齿轮,开始转动。
南城老工业区深处,巨大废弃厂房,如巨兽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尘埃气味。
深处角落,一盏昏黄防爆灯,是唯一光源。
我站在灯光边缘。面前一张旧木板桌。
桌上,孤零零立着银色恒温箱。箱体冰冷。
嘀嗒…嘀嗒…水珠滴落在铁皮上,声音在空旷中放大。
在等一个人,一个被种植牙毁容的祭品。
轻微迟疑的脚步声,从入口黑暗中传来,纤细身影轮廓浙渐清晰。
她穿一件宽大洗白旧风衣,领子高竖,遮掩住大半张脸。
她走到灯光边缘时,暴露的部分脸庞,依旧让人心惊。
左颊近下颌,一道暗红狰狞扭曲疤痕,如一条丑陋蜈蚣,从耳根蜿蜒至嘴角。
疤痕边缘,皮肤增生挛缩,将嘴角向下,牵扯成痛苦怪异的弧度。
疤痕周围布满深色炎症印记。
曾经清秀的脸庞,被毁了一大半。
李娟。父亲公司小客户,开一家小面馆维生。
十年前,在一所不正规诊所种牙,用的是父亲公司廉价种植体。
严重排异感染,毁牙毁下颌骨毁半边脸。
索赔无门,丈夫离婚带走孩子。
留下她一人,守着破面馆和毁掉的脸,绝望,怨恨,挣扎。
李姐我的声音冰冷平稳。
李娟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受惊兔子,后退小半步。
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警惕,绝望,怀疑,死死盯我。
你…真是沈老板儿子声音嘶哑干涩,不信任,
电话里…你说能帮我恢复目光瞥向那恒温箱,又迅速移开。
沈远山是我父亲。我向前一步,暴露在灯光下。
拿出手机,调出我和父亲合影,递上去。
李娟的目光,在照片和我脸上移动。
警惕裂开缝隙,混杂又震惊,追忆,满是更深痛苦。
她认得沈远山。
沈…沈先生…她低喃,戒备未消。
叫我沈默。收回手机,语气无波澜:
李姐,沈家公司…快完了。是被新技术给逼的。
我的目光,扫过她脸上巨大疤痕,逼死我爸的技术,和毁掉你脸的种植体…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李娟呼吸急促,眼中的痛苦,怨恨,如干草一般点燃。
看新闻。我点开手机,调出苏薇宣布技术成功的视频片段。
苏薇自信的笑容,和三个月长出新牙,用再生牙啃甘蔗嘎嘣脆!的声音,在死寂厂房回荡。
她的技术,核心就是这个。打开恒温箱,冷气溢出。
小心取出真空采血管,暗红血液就,在灯光下流转。
管壁上的【SW】标签刺眼。
从人自己血里提取‘生命源液’。打一针,仅用三个月,就能长出活生生的新牙。
我顿住,目光如冰冷探针,刺向李娟:
牙可以,那么…支撑牙的骨头呢被感染毁掉的颌骨呢覆盖骨头的皮肉呢
李娟的眼睛瞬间瞪大!
空洞麻木的眼底,爆出难以置信光芒,如溺水者看见稻草!
身体激动而剧颤。
你…你是说…这东西…能治好我的脸声音因极度渴望,尖锐变调,手指颤抖,指向采血管。
理论上,同源生命源液,有修复多种组织潜能。骨、血管、神经…皮肉。
声音冷静如读说明书。
又带着恶魔一般的诱惑,苏薇技术证明,牙能完美再生。那么,修复你缺损颌骨,再生被破坏皮肉…为什么不行
我向前一步,逼近李娟,手中采血管,几乎举到她的眼前。
暗红液体,在李娟眼中,就是重生圣杯!
这…这是…她的声音抖不成样。
我的嘴角的,极其缓慢,勾起冰冷残酷的弧度。
苏薇的。清晰吐出三个字,如同宣判,她宣布技术成功后,让无数像我爸、像你这样的人陷入绝境,…她的血,她的生命源液。我竟然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李娟脸上瞬间凝固着震惊。
我随之升腾起一股被复仇点燃扭曲快感,一字一句如淬毒冰凌:
用她的血,种你伤口里。用她的骨头,修复你的残缺。用她的皮肉,覆盖你的疤痕。
啥……那个…她好像一头雾水。
李姐,科学的真谛,还有专业,并不是人人能够理解透的。你不懂不要紧,只需知道,这东西不光光能治好你的脸。
声音压低,蛊惑人心,这是报复。是出气。对苏薇,对毁了我们生活一切的…人…最彻底报复!用他们自己的‘颠覆’,颠覆他们加诸我们的痛苦!你,敢不敢
这一辈子,她所受的,只有气,只有屈辱,只有随之而来的贫穷困苦,只有…这见不得人的,连儿子看了,都直呼鬼妈的脸……
厂房死寂。只有嘀嗒…嘀嗒…的水声。
李娟死死盯着我手中,小小的采血管,看着里面属于苏薇的,旺盛的生命之火。
脸上疤痕扭曲跳动,眼底是痛苦是,绝望,震惊,渴望。
最终被破釜沉舟、近乎疯狂恨意的吞噬。
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孤注一掷火焰,声音嘶哑斩钉截铁:
敢!不过,要高技术,正规大医院医生主刀!
她还很清醒。
当然,我找女朋友中科院的同事来!
厂房深处,昏黄防爆灯是祭坛孤火。
灯光下,临时手术台——铺上新的无菌单。
而旧铁架床——泛着冰冷光泽。
李娟躺在上面,身体绷如拉满弓弦。
眼睛被干净布带蒙住。
每一次金属器械碰撞出的清脆声响,都让她控制不住剧颤。
蒙眼布下,冷汗密集。
我站在床边,死咬住下唇,尝到腥甜铁锈味。
旁边,恒温箱嗡鸣。急救箱打开。
简易生理参数监测仪屏幕跳动,是李娟心率血氧数字。
私下高价请来的医生,来自中科院,诺大的口罩,戴得严严实实。
拿起崭新注射器,针尖寒芒闪烁。
撕包装,动作稳定。
打开恒温箱。寒气溢出。他小心取出采血管。
管壁上的【SW】标签,在昏黄光线下刺眼。
拧开保护帽。针头稳稳当当插入管内,缓缓拉动活塞。
暗红粘稠生命源液,一点点抽入透明针筒。
过程缓慢无声。
厂房里恒温箱低鸣、李娟压抑呼吸声、我冰冷心跳。
针筒注满。捏注射器,走到床边。
会有点凉,忍一下。我在旁,声音透过口罩,低沉平稳,安抚。
李娟身体又剧颤,喉间模糊抽噎,用力点头。
目光落在李娟左脸巨大蜈蚣疤痕上。
疤痕深处,当年种植体排异感染,造成深达颌骨的巨大缺损,组织坏死纤维化。
医生伸出手指,冰冷手指,隔着无菌手套,精准按压疤痕最深处、骨质缺损最严重区域。
骨质凹凸不平处,有巨大的空洞感。
消毒,…针尖刺破坚韧疤痕组织,轻微噗噗声。
呃啊——!李娟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如同被高压电击中!
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厂房的死寂!痛苦纯粹剧烈,似灵魂被洞穿!
针筒内,暗红色属于苏薇的生命源液,一点点,持续注入李娟那如焦土死寂、充满仇恨伤口深处。
冰冷源液,如异界生命之种,强行播种充满敌意的土壤。
随着源液注入,李娟左脸那巨大疤痕周围皮肤,出现诡异反应!
原本暗红死寂疤痕边缘,皮下毛细血管,如被无形力量唤醒,以肉眼可见速度,充血扩张!
暗沉皮肤表面,骤然浮现大片蛛网一般的鲜红血丝!
血丝疯狂蔓延、交织!
注射点周围疤痕组织,出现病态潮红肿胀!
非正常反应!狂暴充满排斥组织战争!
呃啊…冷…好冷…里面…有冰…李娟声音断断续续,牙齿咯咯响:
又…又像火烧…烧起来了……
猛看监测仪!屏幕上,李娟心率疯狂飙140以上!血氧饱和度瞬跌破90%!
排斥!强烈急性排斥反应!
该死!医生低骂,迅速拔出注射器,针尖带血丝。
顾不上处理,抓急救箱。
撕地塞米松注射液包装,药液抽入另一注射器,对准李娟胳膊静脉,一针扎入,大剂量激素猛推!
接着,肾上腺素!
冰冷药液快速注入血管。
监测仪疯狂心率曲线,开始平缓下降,血氧饱和度,开始极缓慢爬升。
李娟身体颤抖幅度减弱。
冰冷废弃厂房,成了李娟临时的囚笼。
旧帆布板材隔小空间。
行军床,便携马桶,矿泉水,压缩饼干,持续嗡鸣监测仪。
最初三天,如在地狱一般。
深入骨髓的奇痒。似亿万只蚂蚁,在坏死骨头深处,疯狂啃噬爬行。
痒到极致,无法触碰抓挠。
李娟在行军床上痛苦翻滚,用头冲撞冰冷墙壁,发出野兽一样压抑低吼。
高烧如潮汐,反复侵袭。汗水浸透衣服。
左脸巨大疤痕区域,呈诡异状态。
注射点周围,肿胀潮红未消,反似地下熔岩涌动发热。
疤痕本身紧绷发亮,周围皮下蛛网,猩红血丝色泽更深。
我每天来查看两次。
抗生素,镇痛剂,免疫抑制剂。
记录体温脉搏,检查脸上战场变化拍照留存。
动作精准利落,眼神无波澜。
感觉怎样永远简短冰冷。
…痒…骨头里…像虫钻…李娟声音虚弱嘶哑。
忍着。
调大免疫抑制剂点滴速度。留下食物和水,转身离开。
一周过去了。
就在李娟感觉被痛苦摧毁时,一丝极微弱清晰变化,在如黑暗中如萤火骤现!
她被清晨剧烈的骨痒刺醒,习惯性想以头撞墙,动作瞬间停下了。
因为左脸下颌位置,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
非痛非痒!
是…极轻微如春日泥土下,嫩芽顶破地壳…硬实感微弱饱胀感
李娟猛地一僵。
颤抖抬起手指尖,带着朝圣的虔诚,轻触左脸巨大疤痕下,靠近下颌骨的,缺损最严重区域。
指尖传来触感,让她浑身剧震!
硬!
非过去那种僵硬板结!是…深埋皮肉下,如石头坚实…骨质感!
虽微弱,但却是实实属骨骼硬度支撑感,如此清晰!
啊…短促抽气逸出。
骨头新骨头
苏薇源液…真在生长!
狂喜,希望,如海啸一般,冲垮了一切痛苦!
脚步声。
我来了。
如往常一样,掀帆布。习惯查监测仪数据。
李娟背对入口,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眉头微蹙。向前一步:李娟
李娟猛地转身!
昏暗中,只见她的泪水,疯狂奔流,冲刷着那狰狞疤痕。
曾空洞麻木,充满痛苦,恐惧,仇恨的双眼,此刻却亮丽惊人!
燃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光芒!
沈…沈先生!李娟声音激动,声音如破锣一样,破碎嘶哑,
长…长出来!骨头!我摸到!下面…硬!真硬!
她几乎扑来,一把抓住我,手臂力量惊人。
拉住我的手,不顾一切地,按向自己左脸下颌疤痕下缘!
这!你摸!快摸!声音尖锐充满着哭腔,狂喜:硬
我身体骤僵!
帽檐阴影下,我的双眼瞳孔双,瞬间剧缩!
指尖传来的触感清晰无误!
硬!是一种充满生机的新生硬度!
苏薇生命源液…在李娟那充满敌意的焦土之上,顽强…生根发芽!
复仇的齿轮,被新生骨头催促前进,不可逆转…向前狠狠推进!
惊人的变化,以超常识速度,在李娟脸庞上演。
李娟脸上,肿胀开始消退,下颌骨原缺损凹陷部位,以肉眼可见速度被填充、抬升!
疤痕组织,被下方蓬勃生长力量顶起,绷紧发亮。
它…它在动!一天清晨,李娟对着小镜子,一声惊骇!
激动,亢奋!
她指着左脸疤痕最高点:看!这里!像…像心脏一样跳动!
我凑近一看。新生血管网络里,正在疯狂建立!旺盛代谢奔涌!
拿上手机,对着搏动区域,拍特写。
镜头里暗红搏动皮肤,如正在孵化的异形卵囊。
沈…沈先生!看!李娟声音激动。
我脸…我脸回来了!骨头…真长平了!
李娟的手指,一遍一遍抚摸下颌轮廓线,泪水汹涌。
狂喜难以置信。
我在站阴影里静静看她。
原本深陷、扭曲的部分,被下方蓬勃生长的骨与肉彻底填充、重塑!
整个左脸下颌的轮廓线,奇迹般地恢复了流畅!
覆盖其上的皮肤依旧是暗红色的、紧绷的疤痕组织,但触目惊心的凹陷畸形,消失了!
最惊人的是疤痕边缘。那些不断向外侵蚀的粉红色肉芽组织,已形成一圈宽度近半厘米的、异常活跃的增生带!
这条带子湿漉漉、半透明粉红,表面布满细小颗粒状凸起,不断分泌清亮的组织液。
它像丑陋的堤坝,又像疯狂施工的工地,吞噬、改造着李娟原本健康的皮肤!
看那一块由苏薇细胞主导,触目惊心的补丁,看着那一条疯狂扩张的肉芽带。
三个月前,注入的那一管暗红源液,正以超出预料,近乎完美的方式,重塑李娟的面容。
完美证明
是。
但也是种畸形共生甚至…吞噬
复仇快感,冰冷缠绕。
赶紧拿出手机,对李娟此刻诡异新生脸庞,拍下最后几张存照。
照片里片,李娟泪流满面,嘴角因狂喜扭曲上扬。
左脸那块暗红粉红交织的补丁,在昏暗灯光下,如恶魔的烙印。
收拾一下。三天以后见记者。让所有人看看,苏薇那‘完美技术’以,在你脸上…结出什么样的‘果’来。
李娟的身子猛颤一下,从狂喜的云端跌落。
看向我阴影中的脸。
第一次清晰看出来,我眼底深处,只有冰冷的算计。
可她却用力点点头,眼神变得同样冰冷疯狂。
三天后,城市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快捷酒店。
窗帘紧闭,只留一盏床头灯,光线昏暗压抑。
李娟坐在床边,高领毛衣遮挡颈部,但左脸下半部暗红,紧绷的皮肤边缘,粉红增生带,在昏黄灯光下触目惊心。
双手绞紧,身体微抖,眼神异常亮燃,是孤注一掷的火焰。
我站在窗边,帽檐低压在,只露紧绷的下颌。
最后一次检查手机,李娟脸部变化的完整照片序列——
注射前狰狞的疤痕,此刻的诡异修复。
每一张,都如投向苏薇的一颗致命炸弹。
拨通号码。电话秒接。
一个压低但难掩急迫的男声:喂
张记者我的声音经变声器处理,沙哑而怪异:
‘大料’备好。
中科院牙再生技术‘完美’背后真相。
电话那头呼吸粗重:你…提供线索东西可靠
绝对可靠。受害者愿意现身说法。我的目光,扫向紧张的李娟:
证据链完整。具独家爆炸性。地点…
报出酒店地址房号。
好!马上到!十五分钟!声音带着强烈的兴奋挂断。
房间空气凝固。只剩李娟急促的呼吸,我冰冷的心跳。
十五分钟,漫长如一个世纪。每一秒,似乎是面临山雨欲来。
李娟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更显暗红肉芽带,仿佛不安悸动的蛆虫。
终于门外传来急促,克制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前。
笃笃笃——三声敲门。
进来!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望。
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他正是锋线探秘记者张桐。
脸带职业的警觉,但难掩兴奋。
我缓缓地打开门。
就在我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隙的一瞬间!
叮咚!
我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新信息提示音!
突兀而刺耳!
我的动作,下意识顿住!一股极不妙的预感,如冰冷毒蛇一般缠住心脏!
我猛地掏出手机,不顾已然上门的记者,只是慌乱划屏。
信息来自加密号码。
内容有一张图片。
图片加载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刹那间冻结!
那是一张自拍照。
背景是实验室休息区,光线明亮。
主角苏薇。
她身穿白大褂,内搭浅蓝色衬衫,脸带轻松,笑意盈盈,对着镜头比着V的手势。
笑容自信又明亮。
但我的目光的,却死死地钉在她的嘴上!
她笑容灿烂,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然而,上排牙左侧犬齿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一个十分清晰的黑洞!
那缺失位置…那缺失位置!
底下有一行文字:
亲爱的默:我是几乎就嫁给你的人,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我有技术,你有公司,那牙科的世界,就都是谁的了。
对么
可是,你只有被愤怒,被仇恨,和被愚蠢,还有被…蒙住的心智。
我是苏国栋的女儿,当然知道与你家的恩恩怨怨……但…
我的瞳孔骤缩!一股碜人的寒气,从脚底板冲头顶!
我猛地转过头,看床边坐着的李娟!
李娟因注射苏薇源液而再生修复…正左脸下颌!
而苏薇缺失上颌左侧犬齿!
位置…高度吻合!
荒谬绝伦!恐怖的念头,疯狂滋生:
我花巨资偷来的,根本不是苏薇的备用源液!
而是…她为自己那颗缺失犬齿,刚采集不久,准备注射到自己牙龈里…的东西!
我处心积虑偷来的复仇武器,竟是苏薇准备用来修复己牙齿的种子!
我把本该种入苏薇牙床上的东西弄来,种进李娟腐烂脸里!
啊——!压抑极致的一声低吼!
我猛地一抬手,狠狠地一拳砸向冰冷的墙壁!
指骨剧痛,无法缓解内心惊涛骇浪和彻骨荒谬!
沈默!你在发什么疯!李娟惊呆了!惊怒地站起来!
记者让他进来!我的脸!我就是证据!
她指向自己脸上,那一块暗红粉红色交织的补丁,声音激动尖利:
看!这都拜她苏薇所赐!你答应过!你答应过要让她身败名……
闭嘴!我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噬人野兽,死死瞪向李娟!
眼神里的疯狂暴怒,以及巨大的恐惧,瞬间将她的话噎回,让她不由主后退几步,差点撞到床沿。
滚出去。我声音嘶哑,自带毁灭性,寒齿缝里挤出一声吼:立刻!马上!滚!
李娟彻底懵住,巨大委屈和愤怒,背叛感涌出:你…你利用完我…就翻…
滚——!!!我咆哮如惊雷炸开!抄了一只玻璃烟灰缸,狠狠砸李娟脚边的地板!
哗啦!一声,玻璃碎片四溅!
李娟一阵尖叫,脸色惨白,看了我一眼,所有的勇气消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她抓起帆布包,躲瘟疫一般,跌撞着,绕开我,拉门冲了出去,也不顾门外,惊呆了的张桐。
张桐想拦住她,但被李娟脸上的恐怖景象,惊得连连后退。
因为他看到了:李娟的左脸颊上,一瞬间,长出来一排排洁白如玉的牙齿!
李娟,犹如刚刚从墓地里,刚刚爬出来的咧齿僵尸,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房间里,只剩我粗重喘息,满地玻璃碎片。
门外,张桐脸色铁青,用力拍门
开门!姓沈的!你耍我信不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背靠着门,对那疯狂的叫嚣充耳不闻。
巨大荒谬感,冰冷的恐惧,如潮水一般冲击而来。
苏薇的信息,像魔咒一般盘旋:你偷错了——那我牙。
我牙…我牙…我失神喃喃,目光空洞扫视房间。
突然!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墙角——
我带来的破旧旅行袋!那里面有父亲的遗物。
疯狂的念头如闪电击中!父亲…除遗书外会…留别的关于技术关于…悲剧真正原因
我如溺水者,抓了一棵稻草,踉跄着扑到墙角!
提起旅行袋!粗暴地把拉链扯开,把东西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旧衣服,泛黄杂志,老旧保温杯,廉价香烟…杂物散落一地。
我跪在地上,双手发疯般翻找摸索!指尖划破粗糙帆布内衬…
动作猛地僵住!
内衬那隐蔽的夹层里,指尖触上一个坚硬冰冷,火柴盒一般大小金属物体!
找到了!
颤抖的手指,用力撕开隐藏夹层。
一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微型数据存储芯片,静静躺在那里。
芯片角落刻着微小字母【S】——沈远山沈!
心脏疯狂擂击!我连滚带爬,扑到床边,抓笔记本电脑,手指激颤。
粗暴地插上芯片。
屏幕闪弹密码框。
密码…父亲密码…
手指悬在键盘上,紧张,额上青筋暴跳。
父亲生日——错。母亲生日——错。公司成立日——错!
冷汗浸湿了后背。
强迫自己冷静。
一闭眼,父亲吞种植体的惨烈景象,遗书歪斜的字迹……银行催债…天塌…爸对不对起你…和你妈…
…和你妈…我猛地睁开眼!一个日期!闪电一般,一划而过:
父母结婚登记日!
父亲遗书最后的时刻,流露出的对母亲的愧疚,隐含在密码之中!
颤抖着输入一串数字。
滴。
密码框消失。
加密文件夹,出现在屏幕上。
文件夹名字,像冰冷铁锤,砸到心口上:
【苏工事件
-
绝密
-
销毁】
苏工苏国栋深吸一口气开,点文开件夹。
里面只有孤零零的音频文件。文件名【2025.06.18】
我点开。
沙沙电流噪音,窒息声。父亲沈远山的声音!
比记忆中的声音,要苍老十岁,他似乎是被逼悬崖边缘的,那一种沙哑颤抖:
默默…如果你听到…爸…此刻爸可能已经不…
我死死捂嘴,才没有呜咽出声。
父亲声断断续续,充满巨大痛苦挣扎:
…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苏工…苏国栋工程师…
苏国栋!
爸…当年鬼迷心窍…为拿下…德国诺维集团…救活厂子大单…他们…他们给爸…‘考验’…
声哽咽带巨大悔恨:
他们…要爸…想办法…搞到…中科院材料所…苏国栋研究员…研发新型生物材料…核心实验数据…和…份…本…血液样本…
血液样本!
我的心脏骤停!
父亲声音充痛苦恐惧:
…爸…爸知偷!犯法!缺德!但…厂子几百号等着吃饭…银行天天堵门…爸…爸没办法!爸买通…买通了实验室临时工…趁…体检抽血时…调…调换血样…用一份普通血…换走刚抽的管…
音频传来剧烈咳嗽抽泣:
…数据…拷贝…给诺维人…后…听说…苏工…实验…因数据泄露,血样污染…出了重大事故…项目停…他…他还病倒…没多久…就…就听说…人…人没了…
爸…爸故意…爸真知会…爸只想救活厂子…诺维人…拿数据血样…很快仿制‘新牙科材料’…就…就是后…爸囤…批德国种植体…
轰——!!!
脑子仿佛被炸弹炸穿!所有碎片疯狂旋转碰撞!
父亲…调包苏国栋血样!偷数据!给德国人!致苏国栋实验事故项目失败…甚至…间接致其死亡!
苏国栋…苏薇!
恐怖的联想瞬间成型!苏薇姓苏!研究生物再生材料!
她对生命源液此熟悉…难道苏国栋将他一辈子的数研究成果,留给她了
父亲绝望的声音,继续着,充满了无尽悔恨,和灭顶恐惧:
…儿子…爸…这些年…没一天睡安稳…爸知…爸造孽…迟早要还…爸囤德国货…就…当年偷窃结…毒果…
爸…爸走…你…要…离…离姓苏…远点…远点…还…
音频戛然而止。
只剩沙沙电流噪音,如冤魂呜咽。
啪嗒。
两行滚烫液体,砸向我的胸囗。
我紧握拳头。
我僵硬地低下头。
泪。
血。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电脑风扇低鸣,沙沙电流噪音,交织成一首绝望挽歌。
真相…原来如此!
我处心积虑,要报复苏薇,那我偷源液,想毁掉苏薇的新牙再生传说。
苏薇…她的父亲苏国栋,是当年肮脏交易真正最大的受害者!是被我父亲亲手推进深渊的人!
而我继承父亲罪孽,延续父亲疯狂!
我偷苏薇用修复缺失牙齿的种子,种进李娟腐烂脸里!
我认为的执行正义,我的复仇,却仍是在父辈罪恶泥潭里,更疯狂打滚,将无辜者,拖向更深深渊!
荒谬!讽刺!冰冷刺骨!
我的复仇从一开始,就建立滔天罪恶感,是彻头彻尾笑话!
这个是由父亲开启,由我亲手推高潮…的人间惨剧!
哈…哈哈…我低低地笑出声来,嘶哑破碎如夜枭的悲鸣,在死寂房间回荡,充满无尽悲凉和嘲讽。
就在这时——
嗡…嗡…
床头的手机屏幕,疯狂亮起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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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电显示:李娟。
我止住毛骨悚然的笑声,布满血丝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跳动。
一股比以前任何刻,都要冰冷的预感,如粘稠的毒液,一瞬间攫入心脏!
我伸出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按接听键。
电话那头,李娟的声音带着恐慌。
又有一种…极端的诡异,仿佛信号电流的杂音又像…某种来自异域的,非常空洞回响!
一片刺耳的杂音背景中,李娟声断断续续,每一字都像是一个冰窟窿,带着彻骨寒意,和无尽惊恐:
沈…沈默…我新…新长骨头里…有…有别人的…记…记忆…我,我好像变成了苏薇,我,我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