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那是腐烂的落叶、湿润的泥土、以及某种大型魂兽新鲜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腥臊。墨染的意识,就在这片混沌的、黏稠的黑暗里,像水底的石头般沉沉浮浮。他发不出声音,看不见光亮,只有无处不在的阴冷湿气包裹着他,如同裹尸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痛!
身体深处,某个地方,传来细密的、针扎般的锐痛,一阵紧过一阵,催促着他,逼迫他醒来,去面对这片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恶意。他挣扎,用尽那一点点刚刚凝聚起来的力气,猛地张开嘴——
哇——!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森林潮气吞没的啼哭,撕开了死寂的夜。
声音惊动了近处灌木丛里的一双幽绿眼睛。悉悉索索的声响靠近,带着贪婪的湿气,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而来。一只皮毛脏污、獠牙外翻的十年风狒狒,拨开低矮的枝叶,涎水从嘴角滴落,正死死盯着这团意外出现的、散发着脆弱生命气息的肉。
墨染的视野刚刚被啼哭带出黑暗,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狰狞的兽口,还有腥臭的涎水。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细小的、刚刚开始跳动的心脏。他本能地想要蜷缩,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枯木,只能徒劳地感受着那股越来越近的死亡气息带来的冰冷气流。
就在那腥臭的涎水几乎要滴落在他脸上,风狒狒粗糙的爪子即将触碰到他襁褓的瞬间——
孽畜!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撕裂了森林的静谧!
一道刺目的白色光芒如同神罚般从天而降,精准地轰击在风狒狒的头顶!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那龇牙咧嘴的凶兽瞬间被狂暴的魂力炸成一蓬污浊的血肉碎末,腥臭的汁液四处飞溅,不少温热黏腻的点滴溅落在墨染冰冷的小脸上。
墨染的啼哭猛地噎住,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震得只剩下本能地抽噎。
光芒收敛,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狼藉的碎肉旁。来人穿着武魂殿标志性的、带有银色纹路的黑色执事劲装,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如鹰,此刻却紧紧盯着地上被污血弄脏的襁褓,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胸前,两黄一紫三个魂环正缓缓隐没。
执事目光扫过周围,除了被惊散的虫鸣,再无其他活物气息。他蹲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指,轻轻拨开襁褓边缘沾染的碎肉和污血,露出了里面小小的婴儿。婴儿脸上残留着泪痕和血点,小小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颤抖,那双刚睁开的眼睛,竟是异乎寻常的深邃,像两潭望不见底的寒水,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与他对视。
执事的心头莫名一悸。这眼神,绝不属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他仔细检查襁褓,粗糙的布料,没有任何标记,只在襁褓的一角,用深褐色的、像是某种干涸血迹的东西,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笔画扭曲的符号,隐约像是一柄竖立的长枪,枪尖的位置染着更深的红。
……弃婴执事低声自语,目光复杂地落在墨染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上。星斗大森林的弃婴,能活过一夜都是奇迹。他沉默片刻,又抬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仿佛随时会扑出猛兽的森林。最终,他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执行任务般的刻板,动作算不上温柔地用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角,胡乱擦掉婴儿脸上的污秽,然后将他小心地、却又带着点疏离地抱了起来。
算你命大。他低语一句,抱着怀中这冰冷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意外收获,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充斥着血腥与绝望味道的林地。身后,只留下那滩迅速被落叶覆盖的碎肉,和死寂重新笼罩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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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的时光,在武魂殿诺丁分殿那冰冷高大的石墙内,像窗外飘落的枯叶,无声滑过。
墨染沉默地看着窗外。灰沉沉的天空压着光秃秃的枝桠,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发出喑哑难听的叫声。房间里很冷,壁炉里只有一点将熄未熄的余烬,吝啬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暖意。他身上穿着分殿统一发放的、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袍,大小并不太合身,空荡荡地罩着他瘦小的骨架。比起其他同龄孩子红润的脸颊和叽叽喳喳的喧闹,他更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影子,安静地蜷在冰冷的窗台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如同寒潭,倒映着窗外灰败的天空,毫无波澜。
喂,哑巴!看什么呢冻死你算了!一个虎头虎脑、穿着厚实锦袍的男孩跑过来,故意用力推了墨染一把,想把他从窗台上推下去。
墨染的身体只是微微晃了一下,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几乎要掐进冰冷的窗棂木头里。他慢慢转过头,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推搡他的男孩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孩童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男孩被他看得莫名发毛,强装出来的凶悍瞬间泄了气,讪讪地收回手,色厉内荏地嘟囔了一句怪胎,便跑开了。
墨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推搡的力道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知道自己不同。别的孩子会因为一个玩具、一块甜糕哭闹或欢笑。他不会。他身体里似乎缺少了那些东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冷,感知到饿,感知到身体的虚弱和疲惫,但更深层的东西——温暖、喜悦、悲伤……那些被执事和修女嬷嬷们称为感情的东西,像是被一堵厚厚的、冰冷的墙隔绝在了外面。只有身体深处,偶尔会传来一阵细密的、如同针扎般的锐痛,提醒着他某种与生俱来的、蛰伏的东西。
那东西,冰冷,坚硬,带着渴望。
几天后,分殿后院那间空旷、带着霉味的大石屋里,挤满了六岁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空气里弥漫着紧张、期待和低低的交谈声。武魂觉醒仪式正在进行。
负责觉醒的是一位名叫素云涛的年轻执事,二十多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他面前悬浮着六块黑色的觉醒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个又一个孩子走上前,伸出手,在魂力的引导下,或惊喜或失望地召唤出自己的武魂。
镰刀,无魂力。下一个。
蓝银草,无魂力。下一个。
锄头,无魂力。下一个。
失望的叹息和抽泣声不时响起。
轮到墨染。他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他沉默地走上前,站到六块黑色石头中央。素云涛看了他一眼,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弃婴印象并不深。他机械地抬手,释放出柔和的魂力,注入那六块觉醒石。金色的光芒瞬间亮起,形成一个光罩将墨染笼罩其中。
墨染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庞大的、冰冷刺骨的洪流,毫无预兆地从他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那股洪流并非外来魂力,而是源自他自身骨髓、血液、甚至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它狂暴、锐利、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刺穿一切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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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墨染喉咙里挤出。他瘦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暗红色血线!这些血线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游走,迅速汇聚向他的右手。
石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危险。原本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惊疑不定地看向光罩中心。
素云涛脸色剧变!他释放的引导魂力竟被那股爆发的冰冷气息蛮横地排斥、甚至隐隐有被割裂的刺痛感!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觉醒!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嗡鸣震颤了所有人的耳膜。
光芒敛去。
墨染的右手,并非空无一物。
一杆枪!
一杆通体漆黑、仿佛由最深沉暗夜凝结而成的长枪!
枪身笔直,长约一米二,粗粝的纹理如同巨龙的鳞甲,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枪尖并非寻常的雪亮,而是一种凝练到极致的暗沉,尖端一点寒芒,幽深得像是能吞噬光线。而在那乌黑的枪身之上,一道道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纹路缠绕盘踞,纹路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搏动,散发着令人灵魂都感到刺痛的凶戾气息!
整个石屋死寂一片。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杆凶枪之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那绝不是什么农具,也不是寻常的器武魂。那是兵刃!是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凶器!
素云涛看着墨染手中那柄缠绕着死亡气息的凶枪,又看向墨染那双此刻同样染上了一层冰冷血色的、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惊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器武魂……枪!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先天满魂力!
石屋内,死寂被打破,爆发出更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和恐惧的窃窃私语。
枪……那是什么枪好可怕的气息!
暗红色的纹路……像血一样!
先天满魂力!天啊!我们诺丁城多久没出过先天满魂力了可为什么是这种……
怪物!那就是个怪物!看他的眼睛!
墨染仿佛听不到周围的喧嚣。他所有的感知,都被手中紧握的武魂占据。冰冷、沉重、坚实。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从枪身上传来,仿佛这杆枪就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是他灵魂的具象。身体深处那长久以来的针扎般的锐痛,此刻竟奇迹般地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契合与……渴望。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枪身粗糙的纹理。那股盘踞在枪身上的凶戾气息丝丝缕缕地顺着掌心渗入他的身体,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满足感。
原来……是你。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血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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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殿的深处,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肃杀冰冷的阴影。高耸的穹顶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倒映着两旁森然的廊柱,也倒映着那个跪在下方、显得无比渺小的身影。
墨染低垂着头,视线落在冰冷地面上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六岁稚童的身形,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如同深潭。他双手空空,但那杆缠绕血纹的破魂枪,却仿佛无声地悬在灵魂深处,散发着冰冷的渴望。
高踞于教皇宝座之上的身影,是这片阴影的主宰。比比东。华美繁复的教皇袍流淌着暗紫色的光晕,与这座殿堂的威严融为一体。她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高高在上的目光落在墨染身上,便如同实质的寒冰,穿透皮肉,直刺骨髓。
墨染。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抬起头来。
墨染依言抬头。视线不可避免地与宝座上的那双紫眸碰撞。那眼眸深邃如星海,美丽绝伦,却毫无温度,只有审视与掌控一切的漠然。他看清了比比东的面容,那是足以令任何人心神摇曳的绝色,但在那绝色之下,是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威仪。
你武魂特殊,潜力不俗。比比东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武魂殿予你新生,予你力量之路。你可知,代价为何
墨染沉默。他当然知道。分殿执事带他离开星斗森林时冰冷的怀抱,诺丁城中那些充满厌恶与恐惧的怪物称呼,还有这半年在武魂城初级魂师学院里,那些同龄人畏缩又排斥的眼神……以及眼前这高高在上、视他如工具的目光。代价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支付。
他缓缓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平稳:为武魂殿所用。我的力量,即为武魂殿之锋芒。
没有慷慨激昂的表态,只有冰冷的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宝座上,比比东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丝极淡的弧度。这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需要的是听话的兵器,而非有太多想法的天才。这个孩子,这份与生俱来的冰冷和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让她很满意。
很好。她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侍立一旁、身着黑衣、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中年男子,鬼魅。
属下在。鬼斗罗鬼魅无声无息地躬身,声音如同砂砾摩擦。
带他去‘淬锋营’。从今日起,你亲自教导。一年内,我要看到他成为一柄合格的利刃。十年内…我要他成为黄金一代最锋利的矛。
遵命,教皇冕下。鬼魅的声音毫无波澜。
淬锋营。这个名字在武魂殿内部,代表着最残酷、最血腥的淘汰与锻造。那是专门培养杀戮机器的地方。
墨染没有流露出任何恐惧或抗拒。他只是再次垂下头,声音平静无波:是,教皇冕下。
鬼魅冰冷的手搭上了墨染瘦小的肩膀。一股阴冷的魂力瞬间包裹住他,下一刻,空间扭曲,两人的身影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消失在空旷森严的大殿之中。
教皇宝座上,比比东的目光落在两人消失的地方,紫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期许。大殿重归死寂,唯有穹顶投下的阴影,更加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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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之都的核心,那片翻腾不息的血池之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本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暴戾的魂力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实质红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
墨染悬浮在半空。他身上那件武魂殿精英制式的暗金劲装早已破碎不堪,被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撕成了褴褛的布条,黏腻地贴在身上。裸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新的伤口叠加着旧的伤疤,纵横交错,被污血和汗渍浸透。更多的血珠,正顺着他低垂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入下方沸腾的血池,砸开一朵朵微小的、转瞬即逝的血花。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着,每一次喘息都带动着撕裂般的剧痛,胸口起伏得如同破败的风箱。唯有紧握着破魂枪的右手,稳得如同磐石。枪身之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纹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扭动、搏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源自修罗魔剑的杀戮本源。枪尖一点暗沉到了极致的寒芒,此刻却在不停地闪烁、吞吐,仿佛一颗压抑到极限、即将爆裂的黑色星辰。
在他对面,隔着数十丈翻涌的血浪,悬停着一柄剑。
一柄巨大、狰狞、仿佛由万千亡魂和凝固黑血浇筑而成的巨剑——修罗魔剑!
剑身通体漆黑,上面布满了扭曲痛苦的魔纹,剑刃并非开锋,反而遍布着无数如同獠牙般的锯齿,每一次震颤都发出刺破灵魂的尖啸。浓郁到实质的暗红色杀戮神光如同粘稠的岩浆,从剑身上流淌下来,滴入血池,激起更加狂躁的沸腾。剑柄处,一双巨大、冰冷、毫无感情的血色眼眸虚影,正死死地盯着墨染和他手中那杆同样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破魂枪。
空气在凝固,又在两种恐怖意志的对冲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杀戮欲望的咆哮从修罗魔剑深处爆发出来!那并非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整个血池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狂暴的巨浪冲天而起,无数由精纯杀戮之气凝聚而成的血色骷髅头,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地狱开启的洪流,遮天蔽日般朝着墨染噬咬而去!每一只骷髅头,都蕴含着能瞬间湮灭魂斗罗的恐怖力量!
面对这足以让极限斗罗都为之色变的攻击,墨染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已经完全被浓稠的血色所浸染!那不是愤怒,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冰冷到剔透、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如同万载玄冰最核心的锋芒!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仿佛在接触到这极致杀意的瞬间,都被冻结、粉碎!
他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后退,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那杆缠绕血纹的破魂枪,朝着那淹没而来的血色骷髅洪流,刺了出去!
这一刺,无声无息。
没有魂力爆发,没有技能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凝练到了极致的意。
一道斩断因果、无视防御、纯粹由杀戮本源构成的枪意!
枪尖那一点闪烁的暗沉寒芒,在刺出的刹那,骤然停止了闪烁,彻底内敛,化作一个微小到极致的点。这个点,仿佛成为了这方天地的唯一中心,成为了所有规则崩坏的奇点!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
那由杀戮本源凝聚成的、足以湮灭魂斗罗的血色骷髅洪流,在接触到那一点枪尖寒芒的瞬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无声无息地湮灭了!不是被击溃,不是被穿透,而是从存在的最基本层面被彻底抹除!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
那道凝练的枪意,余势不减,轻易洞穿了狂暴的血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划破薄纸般,刺到了那柄散发着无穷威压的修罗魔剑本体之前!
修罗魔剑剑柄上的血色眼瞳虚影,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遭遇同源却更纯粹、更极致的毁灭之力时的本能惊悸!
嗡——!!!
修罗魔剑发出震彻整个杀戮之都的悲鸣!剑身上流淌的暗红神光骤然暴涨,无数痛苦哀嚎的魔纹疯狂扭动,试图凝聚力量抵御这致命的一击!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杀戮神光构成的狰狞魔首在剑身前瞬间凝聚成型,张开巨口,带着吞噬天地的气势,朝着那一点枪意咬去!
枪与剑,杀戮本源的对决,终于在最核心处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瞬间扩散开来的、纯粹的黑!
仿佛宇宙初开之前的虚无。声音、光线、能量、空间、时间……所有的一切,在那枪剑交击的核心点,都被彻底湮灭、归零!
整个杀戮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血池在沸腾蒸发,坚固的杀戮场地面寸寸碎裂,无数躲藏在暗处的堕落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这无声的湮灭中化为飞灰!
僵持!
绝对的僵持!
极致的毁灭之力在互相吞噬、湮灭!
墨染悬浮在湮灭边缘的血雾中,身体如同碎裂的瓷器,裂纹密布,鲜血如同溪流般从无数裂口中涌出。但他握着枪的手臂,依旧笔直!那双血色的瞳孔,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灵魂深处,那杆与他性命交修的破魂枪武魂,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枪身上的血纹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碎!
不够……还不够!一个冰冷而执拗的念头在墨染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疯狂咆哮,吞噬它!或者……被它吞噬!
没有第三条路!
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本源,所有的灵魂力量,在刹那间毫无保留地、孤注一掷地灌注进手中的破魂枪!不是注入魂力,而是注入他存在的全部意义——那追求极致锋芒、斩断一切束缚的枪魂!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来自灵魂层面!
墨染灵魂深处那杆摇摇欲坠的破魂枪武魂,在承载了他全部存在意义的灌注下,轰然崩碎了!
然而,崩碎并非终结!
千万道细碎的灵魂枪芒,裹挟着他那不顾一切的执念与杀意,如同归巢的蜂群,又如同找到归宿的流星,瞬间穿越了湮灭的虚无,无视了修罗魔剑最后的挣扎抵抗,疯狂地涌入了那柄代表着神界杀伐权柄的魔剑剑身之中!
呜——!!!
修罗魔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绝望和臣服意味的尖啸!剑身上流淌的暗红神光如同被投入冰水的沸油,剧烈地翻滚、沸腾、然后……开始被染黑!那狰狞的魔首虚影痛苦地扭曲、变形,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彻底消散。
漆黑的剑身之上,那些扭曲痛苦的魔纹开始被强行改写、覆盖!一道道更加锐利、更加霸道、带着纯粹破灭气息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荆棘藤蔓,从剑锷处开始,飞速地向上蔓延、侵蚀!
吞噬!同化!
破魂枪的枪魂碎片,正在以墨染那不顾一切的意志为核心,强行吞噬、融合着修罗魔剑的本源!这不是继承,这是掠夺!是以下克上的弑神之举!
轰隆!!!
整个杀戮之都的核心区域,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红与暗金色泽的恐怖黑洞!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色彩的、糅合了极致的杀意与破灭气息的粗大光柱,混合着墨染体内喷薄而出的破碎血肉与灵魂残片,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从这黑洞之中狂暴地喷射而出!
光柱!
一道直径超过百丈、贯穿了杀戮之都、贯穿了地底岩层、贯穿了斗罗大陆厚重云层的恐怖光柱!
它的主体是粘稠如血、流淌着暗金神纹的暗红,那是修罗神位的力量本源。但在这暗红的深处,却燃烧着一道凝练到了极致、仿佛能刺穿一切的暗沉枪芒!那是墨染的魂!他的枪魂!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点燃的纸片,无声地化为虚无的灰烬。大陆板块在哀鸣、颤抖!天空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横贯天际、深不见底的巨大伤痕,透过伤痕,隐约可见其后光怪陆离、狂暴混乱的……神界景象!
教皇殿内,正闭目修炼的比比东猛地睁开双眼,紫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神光,身影瞬间出现在殿外高空。
星斗大森林核心,生命之湖旁,帝天霍然抬头,金色的龙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
海神岛上,波赛西手中的权杖脱手掉落,她失神地望着北方那道撕裂天穹的血色光柱,嘴唇颤抖:神……陨
整个斗罗大陆,亿万生灵,无论魂师还是凡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清晰地看到了那道贯穿天地的血色枪芒!无与伦比的杀戮与破灭威压,如同神罚降临,笼罩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光柱持续喷发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本源都吞噬殆尽。
在那光柱的核心,在空间破碎的虚无之地,在粘稠的杀戮本源与破碎枪魂疯狂交织的漩涡中心,一个身影正在艰难地重塑。
骨骼在暗金色的神纹缠绕下重生,发出铿锵的金石之音。血肉在粘稠的杀戮神光中滋生,每一寸肌理都流动着毁灭的力量。破碎的灵魂碎片被强行收束、熔炼,被那柄正在由暗红转为深邃暗金、形态更加修长、锋芒更加内敛恐怖的新枪——破灭之锋·修罗的枪魂所统御。
一道冰冷的意志,如同初生的恒星,在这毁灭与新生的风暴中心,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