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年,我和妻子吴悠悠背井离乡从农村老家来到CS市,用全部积蓄加上从亲戚那里借来的钱,在郊区开了一家超市。近50万的投资,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我有着五年当店长的经验,又有前老板的人脉和技术支持。我的孤注一掷,自我感觉也并不是一次盲目的冲动。
开业之后,超市的生意如同我预想的那样非常的不错。加之我自身的勤劳,结合我以前的经营经验,营业额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
就这么红红火火的经营了两个月之后,不仅结清了部分货款,账上还多出了3万的余额。之前预计三年能回本的计划,这么一算下来只要两年半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赚回投资的50万。虽然不是一本万利的收入,但对于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收入了。
只是这种生活对于妻子来说,却是非常的枯燥。店内请了3名服务员,日常小事都不需要我们去做,大事有我去把控。妻子每天刷刷视频,追追剧,不需要做什么工作。这种在别人眼里羡慕的日子,妻子在毒鸡汤的攻势下却愈发的躁动。
哎呀,老板娘还是你幸福啊,每天什么都不需要做,
这是店里几位服务员阿姨经常对老婆说的话。
这种羡慕在老婆听来,却是半点不开心。有时还会说到：有什么用啊,每次出门逛街都是一个人,连个朋友都没有。这种生活我一点不想过。
起初,我没有在意。只当是老婆随口敷衍的话语。
直到半年后,妻子竟然真的提出要回老家去。
我真的呆够了,我在这里像是困在鸟笼里的鸟。连翅膀都张不开来。妻子暴躁的对我说着。
见妻子这样,我只能好声的安抚到：老婆,我们只要熬个几年。我们的生活就能好起来的！
等我们赚够了钱,就.......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变成黄脸婆吗妻子直接打断我的话。
你看看我闺蜜,每天不是这里旅游就是那里旅游。我待在这里,连大门都不想迈出去。我真的受够了这种日子。我要回去,哪怕上着一个月只有3000块的班也比在这个破超市里好。
这是你要过的日子,不是我的！两年回本呵…就算能赚三十万五十万又怎么样我骨头缝里都快闷的发霉了！
妻子再也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转身锁死了房门。
第二天,看到拉着行李箱的妻子,我知道她昨天说的不是气话。
我知道妻子虽然没有提离婚两个字,但她这一走,意思不言而喻。
女人不该为男人而活。
自由是自己争取来的。
女人在花期就该活的潇洒。
你得有自己的活法……
诸如此类的毒鸡汤,战胜了我们的感情。
她这一走,便不会有再回来的想法。
2.
与妻子离婚后,我独自一个人守着这家店。
店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我仿佛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也不再精打细算的去打理超市。
就这么得过且过着。
夜晚的失眠对我来说变成了常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会想起离我而去的妻子。她对我的否定就像一根刺一般扎在我心里！
只有不断的刷着视频,分散注意力。才能让我短暂的不去想。
直到有天,我看到一款交友软件！
这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房间,有直播,有语音电台,还有玩一些互动小游戏的。
原本我只是随意的逛着,面对这里面的莺莺燕燕也打不起什么兴趣,更没有想着去泡个妹子来解我的苦闷。
直到我进入了一个房间,遇到了D.
她是一名主持,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时,让我感到一些的与众不同。
没有夹子那般腻歪的喊着哥哥,也不像高冷的御姐不可触碰。
而是一种带着魔力的治愈声。
之后我便时常来到她的房间,一趴就是一晚上。只要听着她的声音,就能让我在夜晚那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她的档在夜里10点至2点,恰巧覆盖了我关店之后最难熬的夜晚。
她的业绩不太好,经常是磕磕绊绊的才能组织起一场游戏,却也过不了多少流水。有时候甚至是白忙活一个晚上。
而我也会在她流水相差不多的时候,为她补上那么十几二十几块的礼物。
我有些胖,所有我取了个网名肉！
帮她完成任务,她都会很开的喊着：谢谢肉哥,今天又是你帮了我。真的好开心
因为我每天都会去看她,又或者因为见我每次在她完不成任务时我都会多少刷一点。这样久而久之我们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那天她通过后台聊天给我发来了信息,想加我绿泡泡。
以前介于对妻子的忠诚,我绿泡泡是不加无关紧要的人,特别是异性！
所以我对她说道：不加了,有事在这联系就好。
你不加我,我会不开心的哦。
她这句话,使我枯燥许久的心有一丝松动开来,鬼使神差的加上了她的微信！
之后,空闲之余我们会聊上几句,更多的都是D.每天对我的一些问候。
起初真的只是问候。早安、晚安、提醒我按时吃饭。
关心店里的生意怎么样。肉哥,今天累不累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哦。
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人这样关心我了
离婚后的孤寂与郁闷的心情仿佛被她慢慢的治愈着,这是以前在妻子那里都不曾得到过的情绪。
在直播间里,我变得越来越活跃。也不再仅仅是在她任务艰难时象征性地帮补那几十块。
为了让她开心,我会注意着出了什么新礼物,会在她羡慕别人能收到大礼物时,也给她一个惊喜。
哇！谢谢我肉哥的马车！感谢肉哥从来没有让我羡慕过别人。！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仿佛我的内心也被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填满。
公屏上打出的肉哥最棒了、肉哥大气,来自其他听众的附和与羡慕声
比店里日复一日的收银,理货,盘账带来的麻木踏实感,更让人上瘾百倍。仿佛我的存在终于有了意义！
终于我在房间里从肉哥变成了他们口中的肉总。
我们的聊天逐渐深入。
D开始向我倾吐她的不易！工作的压力、榜上大哥们的纠缠、同台主播的排挤。
真的好累哦肉哥,有时候觉得快撑不住了。
这些话成功的激起了我的保护欲。
仿佛世上只有我才是那个真正懂她人。
只有我才真正的理解她,支持她。
不像其他那些只为了想与她发生些什么的男人那么肤浅。
她会在深夜分享她煮的宵夜照片,或者一张透着月光略显疲惫的自拍。
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点孤独和依赖,如同钩子,牢牢钩住了我内心深处渴望被需要、被依赖的本能
这些都是我在前妻那里不曾体会的成就感。
要是早点遇到肉哥这样的男人该多好.....看似无意暧昧的话语,在我原本平静的心中乍起,也模糊了界限。
让我开始幻想着某种可能性。
也许,我在她心里我并非是前妻说的那种无趣的只会守着超市的男人
也许,她就是那个能把我黑暗的生活照亮的人,她就是我的那一束光。
3.
肉哥,这周有个‘真爱守护’活动,我……我特别想冲那个榜。听说上榜的主播能得到平台的推荐位曝光…但是好难,差好多呢……她语调低落,带着一丝哽咽,楚楚可怜。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把我那三个月好不容易重新积攒起来的几万块积蓄,化作了一场在屏幕上持续了十几分钟的、声势浩大的虚拟烟花。
系统提示不断滚动：感谢肉赠送的星河战舰x10
公屏被其他玩家刷爆,她尖叫,感谢,带着感动的哭腔喊我名字。
这一刻,彻底点燃了我的神经。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被前妻抛弃的超市老板,我是众星捧月的大哥！
这是一种病态的快感,一种用金钱堆砌出的虚假幻觉！那一晚,我毫不顾忌的砸进了10万块。帮她拿下了活动的前三名！
第二天醒来,我也意识到了问题。可是尝过疯狂消费的快感与那种畸形的虚荣满足感,便再也无法停下来。
我们也顺理成章的打破了暧昧的窗纸,正式的成为了男女朋友。以前的那些暧昧不清,那些守护现在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我们开始每天深夜视频聊天,镜头里的她总是爱穿着真丝睡衣。有时睡衣有意无意的滑落,细腻的皮肤,清晰的锁骨,还有那一小片若隐若现的圆润。让我内心泛起一片片炽热。
每天的消费金额也随着她的甜言蜜语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了被屏幕隔绝的爱意,买了去往她城市的机票。
当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她所生活的城市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这段日子她将我内心燃起的所有欲望与情绪马上都将得到真实的满足。
我一遍遍刷新着绿泡泡,告诉她我的位置,她却迟迟没有回复。屏幕上最后的消息停留在我上机前的那一条等你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激动的情绪慢慢的变成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我忍不住直接拨打她的语音通话。漫长的等待音之后,提示无人接听。再拨,依旧无人接听。手机里的传来的盲音似乎已经给了我答案,印证了刚刚心里不安的预感。
我点开软件,发现D正在直播。以前我竟从来都不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点工作,而且是不同以前那样只是个主持,屏幕里,她妆容精致,穿着凸显身材的裙子,正对着镜头甜甜的喊着：哎呀！谢谢逍遥哥送的火箭。逍遥哥大气,爱你哟！
槽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怒声骂了一句。随后一种巨大的滑稽感,我像个煞笔似的手里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在这等待着不切实际的爱情。
我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被晾在当场。
那些深夜的倾诉,那些想见你的情话,那些撩人心弦的视频时刻……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爱你哟~逍遥哥最棒了！屏幕里的D对着镜头飞吻,笑容灿烂得刺眼。现在她的样子,是我一直以来觉得完全不属于的样子。原来,她不止会对我一个人说等你哦,不止会对我一个人穿真丝睡衣,不止会对我一个人倾诉思念说着想早点遇到你。
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羞耻感不断的冲击着我的内心。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狠狠摔在地上。我猛地关掉直播软件,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条等你哦的信息,此刻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自作多情。
我像是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到机场的广场之上。麻木的一直坐到天黑。
突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D发来的信息,带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肉哥,你到了吗不好意思哈,昨晚睡得太晚,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我现在要上班了,不能来接你。你找个酒店先住下,我下班了来找你好吗
我没有回复,被现实狠狠抽醒过来的我不再对她抱有一丝希望。
虚伪两字代替了她在我心中所有的好。
4.
回到CS市,回到那个曾经承载着我梦想,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超市。看着眼前货架上只摆着零零散散货物的超市,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冰冷。我无比懊悔的双手抓起自己的头发！妻子离去都不曾哭过的我,在此时不自觉地抽泣了起来。
第二天供应商的催款电话开始频繁响起,语气从以前的热情变成如今的焦急。账上的流动资金早已见底,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成了问题。我看着曾经热闹的的超市变的冷冷清清,并不是生意突然变差,而是我无心经营,货品补充不及时,所造成的后果。
此时再看连灯光都显得比往常昏暗了一些。
现在的夜晚变得更加难熬。失眠不再是翻来覆去想前妻,而是被D那张在直播镜头前为了讨好大哥的嘴脸和冰冷的信息折磨着。
她利用了我的孤独,我的脆弱,我对被需要,被依赖的渴望,精心设计了一个温柔乡,而我,像一头愚蠢的困兽,不仅主动钻了进去,还亲手奉上了自己赖以生存的血肉。
想起肉总这个称呼,如今听起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公屏上那些大气,最棒了的吹捧,不过是金钱堆出来的梦境。
我算什么总,我只是一个被前妻抛弃,被网络女主播当傻子耍的可怜虫。不,我连可怜虫都算不上,因为我不值得可怜。
夜里当我又生出一丝不甘和愤怒时,我拨通了D的电话。电话接通了！
肉哥哎呀,那天晚上我上班太累。没顾上看手机。你后面怎么没有联系我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嘛……
我沙哑的说道：D,我那天在机场,看到了你在直播。
D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那份甜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一点不耐烦的语气：哦,这样啊。肉哥,大家都是成年人,玩玩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交友软件里不都这样吗你情我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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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要捏碎手机：玩玩而已我为你花的钱呢
肉哥,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礼物是你自愿刷的,平台有记录,我可没拿刀逼着你刷。活动是你自己要帮我冲的,效果你也看到了,我人气涨了不少,你也享受了当大哥的快感,不是吗现在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我惨笑一声：享受是啊,我享受了当傻子的快感。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D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肉哥,网络是网络,现实是现实。你在网上找安慰,我提供情绪价值,你打赏消费,就这么简单。别把网上的东西带到现实里来,大家都不好看。我还有事,先挂了。
嘟…嘟…嘟…
想要进到D的直播间时,愕然的发现我已经被拉黑无权进入。最后一丝幻想也在此刻熄灭。她甚至没有一丝愧疚,只有被拆穿后的冷漠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厌烦。我所谓的守护,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我的真心,是这场交易里最不值钱,也是最可笑的。
超市可想而知的倒闭了。超市账上的亏空与我各方的借款已经达到上百万,资金链彻底断裂,我无力偿还欠款,也无力支付房租和员工工资。
老家父母东拼西凑来到钱,连同他们的棺材本一起转给了我,电话里,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干涩地挤出一句：回来吧,饭总有你一口吃的。没有想象中的咆哮责骂,可那份失望和无奈,隔着千山万水穿透了我的耳膜。
看着货架被清空,大门被关闭。仿佛在为我这段荒诞的人生篇章画上句号。
我站在冷清的店门口,显得格外孤寂。我带着妻子和梦想来到这座城市。最终,又孤身一人,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和笑话。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孤风的城市。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在直播间里一掷千金,幻想用金钱购买真爱的肉总,已经和这家超市一起,彻底死去了。
我带着简单的几件衣服,还有见证过我所有愚蠢行为的手机,回到了熟悉的乡村！
回来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
啧啧,听说在大城市开了一家大超市呢,咋就这么回来了。是亏光了吗
我听说生意挺好的啊,怎么会亏呢
那谁知道啊,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不好吗出去瞎折腾这下好了吧。
村中的流言蜚语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曾经做过那些愚蠢至极的事。又像刀子一样在我心上割来割去。
不善言辞的父亲变得更加沉默,母亲深夜的里叹息时常传入我耳里。我知道,他们的脊梁骨,因为我,在村里也弯了下去。
我无处言语,也无可言语,带着自我厌恶,家里的那几亩田地似乎成了我唯一可以逃避的去处。锄头每一次的用力挥出也成了我唯一的发泄口。任凭汗水浸湿粗布糙衣,手掌磨破,也不肯做片刻歇息。
不断的折磨着自己的肉体,才能让我内疚到快要跳不动的心脏好受一些！
但夜深人静时,D那张讨好大哥时矫揉造作的脸和前妻当初离开时的决绝的身影,还是会在脑子不断的浮现。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我开始真正的失眠,睁眼盯着天花板直至窗外的天气泛白。
不是想她们,是恨自己。恨自己的妻子离开后变的懦弱的自己,恨自己用汗血钱去虚拟时间购买世上最廉价的情绪价值。更恨自己亲手毁掉父母原本安定的生活！这种对自己的恨浓烈到足以将自己焚烧殆尽。
在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将在这种悔恨中死去时,一个很久没联系的电话打了进来。是我前老板,就是带了我五年后来又在我开超市时给予我人脉和技术支持的那位老板。想来他也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
他开口说的很简短,也没有提到我的狼狈,只问了我一句：小子,以前那股说要干出点名堂,要撑起一个家的劲还在不在,我这里缺一个扛事的,还是干超市。我们合股,钱我先垫了。拿分红的钱还！活儿累,干不干
老板....我.....
老板听着我结结巴巴的声音,立马打断道：过去的事不要提,我就问你,能不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干,吃饭的本事有没有忘,没忘就过来干。
那一刻我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锄头,那根深深扎在我心底的刺终于找了拔出它的办法。原来我并非真的已经一无所有,我还有能盘清超市账本的手,能理清满屋货物的眼,最重要的是我有五年来勤勤恳恳工作给老板留下的信任,还有老板的心胸。
离开老家那天,天还没亮。我悄悄把一叠从老板那预支来的工资压在父母房门口的破木桌上。钱下压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字：等我挣钱。
然后,背起那个依旧破旧的包,再次踏上通向城郊小镇的长途汽车。这次,没有踌躇满志的开店梦,只有洗尽耻辱决心。
所有的黑暗,都得自己一步步从烂泥里爬过去,不该就此沉沦,然后同身上的烂泥一起腐烂。我必须得托着父母的脊梁骨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