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道崩塌日
天庭崩塌那日,我抱着玉帝的头颅跳下云海。
仙神尸骸如雨坠落,砸穿了凡间三十六州。
我躲进废墟,发现玉帝的头颅竟在吸收仙尸灵力。
残魂在识海中低语:天道已死,唯我可重铸乾坤。
凡人视我为邪魔,修士把我当秘宝。
直到我挖出半卷封神榜,玉帝突然睁眼:时机已至。
他操控我的身体,将封神榜刺入头颅。
金光炸裂中,我看见他万年布局的真相——
原来天道崩溃,不过是他重生的第一步。
而我的血肉,正是他最后的祭品。
当金身即将重塑时,我举起头颅走向归墟:
陛下,这次换我替您看着这破碎人间。
琉璃顶塌下来时,我正踮着脚给玉帝束发。
不是金冠,不是冕旒,就是一根素净的白玉簪子,把他那缕总也梳不拢的银发轻轻挽住。指尖还残留着那缕发丝冰凉的触感,像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雪。下一刻,震耳欲聋的轰鸣便撕裂了整个世界,仿佛整个三十三重天都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磨盘里狠狠碾碎。脚下温润的白玉地面剧烈地颤抖、崩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视野所及的每一寸,蔓延的速度快得让人窒息。
我下意识地扑向御座,身体的动作快过惊骇的念头。耳边是琉璃瓦碎裂的锐响,是蟠龙金柱轰然倒塌的闷雷,还有无数仙娥力士凄厉绝望的惨叫,搅成一片混沌的末日之声。头顶,那象征着至高天权的、绘满周天星辰的穹顶,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缓慢姿态向下压来,巨大的阴影吞噬了下方一切挣扎的光影。
陛下!我嘶喊,声音却被更大的崩塌声吞没。
玉帝端坐不动。他面上甚至没有一丝惊惶,依旧是我侍奉万年所熟悉的那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只是那双俯视三界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熄灭了,如同星辰寂灭前的最后一点余烬,空洞得骇人。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正在倾覆的宫阙,投向了某个我无法理解的、更深邃的虚无。
然后,他的头颅,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脖颈。
没有鲜血喷涌,没有骨肉撕裂的恐怖声响,只有一种诡异的平滑,仿佛那连接本就是虚无。断裂处光滑如镜,隐隐流动着一层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清光。那颗头颅,带着那根我刚刚为他束好的白玉簪,从御座上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正撞入我因惊骇而张开的双臂之间。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像捧着一块万载寒冰雕琢的塑像。那空洞的眼神正对着我,里面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脚下的地面彻底粉碎。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我抱着那颗冰冷沉重的头颅,连同身下崩塌的御座碎片,一起向下坠落。视野里,天旋地转。曾经霞光万道的南天门只剩下扭曲断裂的巨大门柱,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像被顽童打碎的琉璃玩具般分崩离析。我看到托塔天王巨大的金身法相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成碎片,一块巨大的、燃烧着金焰的琉璃瓦碎片呼啸着掠过,上面还粘着半截霓裳羽衣的残片,颜色鲜艳得刺眼。更远处,整个兜率宫燃起滔天的青白色丹火,老君那口巨大的八卦紫金炉翻滚着坠入下方的云海深渊……
天兵天将、各路仙神,如同被狂风扫落的枯叶,密密麻麻地从破碎的天穹中坠落。他们的身体在穿过那层无形界限时,有些直接爆开,化作刺目的光团;有些则拖曳着长长的仙灵尾迹,像一场盛大而绝望的流星雨,朝着下方那片曾经被他们俯瞰了亿万年的、名为凡间的渺小土地砸去。
云气冰冷刺骨,带着毁灭的腥气,刀子般割在脸上。我死死抱着怀里的头颅,它是我唯一的凭依,也是这疯狂坠落中唯一的熟悉。风声在耳边厉啸,盖过了一切。
不知坠落了多久,仿佛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下方不再是翻滚的云海,而是灰蒙蒙的大地,迅速在视野中放大。三十六州,曾经祥瑞笼罩的锦绣山河,此刻望去,如同蒙上了一层肮脏的灰烬。巨大的撞击坑遍布大地,浓烟滚滚,像大地上溃烂的脓疮。山峦崩塌,江河断流,曾经熟悉的城镇轮廓,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模糊黑影。那是从天而降的神骸砸出的伤痕。这场浩劫,没有放过天上,也彻底摧毁了人间。
我调整着下坠的姿态,用尽最后一点微末的仙力,试图减缓冲击。但坠落之势太猛,怀中的头颅更是沉重如山。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我狠狠砸进了一片巨大的废墟深处。
2
仙尸夺灵
烟尘弥漫,呛得我剧烈咳嗽。身下是尖锐的断木、碎裂的瓦砾和冰冷的石块。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我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先摸索怀中——那颗冰凉的头颅还在。它压在我胸口,像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寒意透过破损的仙袍直透骨髓。白玉簪子依旧稳稳地束着那缕银发,在这片死寂的尘埃中,竟透出一种诡异的、不合时宜的洁净。
我喘着粗气,试图撑起身体,目光扫过这片巨大的、仍在微微震颤的废墟。这里似乎曾是一座宏伟的殿堂,如今只剩下扭曲的巨大梁柱和遍地的金玉碎片。几根断裂的蟠龙金柱斜插在瓦砾堆里,龙首残破,龙鳞剥落,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同样破碎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焦糊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腐朽气息。
就在这时,一种微弱的、奇异的触感从怀里的头颅传来。
不是震动,不是温度变化,更像是一种……吸吮。
我猛地低头。玉帝头颅那光滑的颈项断口处,原本微弱流转的清光,此刻竟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向外蔓延出几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近乎透明的光丝。这些光丝无声无息地探入周围弥漫着烟尘的空气里,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撞击坑中心延伸过去。
那里,斜躺着一具庞大的、散发着黯淡金光的躯体。
它几乎有半座小山大小,破碎的甲胄勉强挂在身上,露出下面同样破碎的、仿佛由某种金色玉石构成的肌体。巨大的头颅歪在一边,双目圆睁,凝固着惊骇与不甘,正是守卫南天门的巨灵神!他那柄曾令妖魔闻风丧胆的开山巨斧,断成数截,散落在庞大的身躯周围。
那几缕从玉帝头颅断口处延伸出的透明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精准地、贪婪地缠绕上巨灵神尸骸的断颈处。那里,一丝丝极其稀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气息,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缓慢地从尸体上逸散出来,融入周遭混乱的灵气乱流中。
然而,那几缕光丝却将这些即将消散的、属于陨落仙神的最后一点残余灵力,牢牢地捕捉住,一丝不剩地拖拽了回来!
光丝接触到头颅断口清光的瞬间,那原本微弱如萤火的光晕,似乎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明亮了那么一丝丝。与此同时,头颅握在我手中的那种沉重感,也仿佛随之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缕。
一股寒意,比抱着万年玄冰更甚的寒意,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窜上头顶。
这不是仙器自发护主,更不是残存的法力逸散。这感觉……像是一种掠夺!一种冰冷的、贪婪的、对同类最后残渣的吞噬!
我几乎想立刻把这颗头颅扔出去!这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我的手臂肌肉都绷紧了。但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死死地攫住了我。在这片彻底毁灭的废墟里,在这天道崩塌、神佛陨落、秩序荡然无存的绝境中,这颗头颅,这个曾经代表着至高无上秩序的存在,是唯一与我过去那个世界还有联系的物件。扔掉它,我就真的彻底一无所有了。
3
尸变惊魂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一个冰冷、漠然、如同亘古寒冰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地盖过了废墟中任何细微的声响:
【天道已死。】
那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威严。
【这残破的乾坤,唯有我,方可重铸。】
我猛地僵住,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怀中的头颅依旧冰冷空洞,那双眼睛依旧映不出任何倒影。但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来自它!来自这颗断颈处的清光!
识海!它在我的识海里说话!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抱着头颅,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炸开的禁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声音没有再次响起,只有那几缕透明的光丝,依旧执着地从断口探出,贪婪地吮吸着巨灵神尸骸上最后逸散的微弱金芒,无声地证明着刚才那并非幻觉。
废墟之上,破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如同凝固的淤血。冰冷的、带着浓重烟尘和血腥气的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掠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我蜷缩在一根倾倒的巨大蟠龙金柱的阴影里,用几块巨大的、刻着云纹的琉璃瓦碎片勉强垒起一个简陋的角落。
怀里的头颅依旧冰冷沉重。自从那日识海中响起那个冰寒的声音后,它再未有任何动静。只有那断颈处清冷的微光,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地明灭着。那几缕透明的光丝也消失了,仿佛那日对巨灵神残骸的吞噬,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但我清楚,那不是梦。
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哗,是凡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还有马蹄声、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以及……一种低沉的、如同野兽啃噬骨头的咀嚼声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琉璃瓦的缝隙向外窥视。
视野所及,是望不到边的废墟,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沙盘。更远处,影影绰绰的人群在瓦砾堆中艰难地跋涉、翻找着。那是凡间的幸存者。他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脸上刻满了恐惧和绝望。有人在扒开碎石,试图拖出下面亲人的尸体,发出压抑不住的悲泣;有人则在争抢着从废墟中翻找出的、沾满泥污的粮食口袋,动作近乎疯狂;还有更多的人,如同行尸走肉,眼神空洞地游荡着。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划破压抑的空气。
怪……怪物!那边有怪物!
人群骚动起来,惊恐地向后退缩。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冒着黑烟的深坑边缘,几个佝偻着的身影正趴在一具相对完整的仙兵尸体上!那尸体穿着残破的银甲,头盔滚落一旁,露出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孔。而那几个人,动作僵硬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指甲乌黑尖长。他们正用那可怕的指甲撕扯着仙兵尸体上残存的皮肉,贪婪地塞进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暗红色的污血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是尸变!仙神陨落,怨气、尸气混杂着混乱的灵气,催生出了这些可怕的东西!凡人们惊恐地投掷石块,却无法阻止那些食尸鬼贪婪的啃噬。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红光骤然亮起!
孽障!污秽之物,也敢染指仙灵遗蜕!
伴随着一声厉喝,一道赤红色的剑光如同毒蛇般射来,精准地洞穿了其中一个食尸鬼的头颅。那怪物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一滩冒着黑烟的脓血。出手的是一个身穿赭色道袍的中年修士,脚踏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飞剑,悬浮在半空。他面容冷峻,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贪婪
紧接着,又有几道流光从不同方向落下。一个手持拂尘、须发皆白的老道;一个身姿曼妙、却面若寒霜的宫装女子;还有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气息阴鸷的怪人。他们目标明确,根本不去看那些凡人或食尸鬼,目光如同鹰隼般在巨大的废墟间逡巡,最终都聚焦在了那具仙兵尸体上。
哼,赤焰子,动作倒快!宫装女子冷笑,声音如同冰珠落盘。
4
修士争锋
玄阴夫人谬赞。那赭袍修士赤焰子皮笑肉不笑,此物虽只是天兵遗蜕,但仙灵未散尽,炼入法器,亦是难得宝材。见者有份如何他口中说着,手中火红的飞剑却警惕地指向其他几人,剑身上的火焰吞吐不定。
放屁!那黑袍怪人发出沙哑的怪笑,老子先看到的!谁抢,杀谁!他手中黑幡一抖,顿时涌出大片惨绿色的阴魂,发出凄厉的嚎叫。
老道一挥拂尘,一道清光卷向那仙兵尸体,试图将其收走:无量天尊!此乃天地浩劫所遗,非是无主之物,当由我玄真观……
轰!
话音未落,几人的法力已然碰撞在一起!赤红的剑光、惨绿的阴魂、清冷的拂尘银丝、还有玄阴夫人袖中射出的数道冰棱,瞬间在那仙兵尸体上方炸开!狂暴的灵气乱流卷起漫天烟尘碎石,气浪将周围几个躲避不及的凡人掀飞出去,惨叫声淹没在轰鸣中。
那具仙兵的尸体,在数道强大力量的撕扯下,瞬间爆开,化作漫天血雾和残破的骨肉甲片,混杂着混乱的灵光四散飞溅。
混账!
找死!
修士们怒喝,目标落空,立刻将矛头指向彼此,更激烈的斗法瞬间爆发。剑光纵横,阴魂呼啸,冰霜冻结,拂尘如鞭。他们眼中只有对方身上的储物袋和可能的收获,哪里还管下方蝼蚁般的凡人死活战斗的余波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废墟中本就脆弱不堪的生命。
我死死捂住嘴,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金柱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怀中玉帝的头颅紧贴着我的胸口,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丝诡异的、病态的清醒。外面是地狱,是同类相残、弱肉强食的地狱。而我这小小的藏身之所,又能维持多久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强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探针,悄然扫过这片区域!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那感觉……比赤焰子他们强横太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冰冷而漠然,仿佛在搜寻着有价值的猎物。目标……是我这边!
我的藏身之处暴露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一把扯过旁边散落的一块巨大、沾满污迹的锦缎残片——那似乎是某位仙官法袍的一部分——猛地裹住怀中的头颅,抱得更紧。然后,借着外面修士斗法爆发的又一次巨大轰鸣和气浪的掩护,我像一只受惊的狸猫,猛地从金柱后窜出,弓着腰,贴着残墙断壁的阴影,朝着废墟更深处、更混乱的区域亡命狂奔!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咦。那道强大的气息微微一顿,随即如同跗骨之蛆,锁定了我逃窜的方向!
恐惧像冰水灌顶。我不敢回头,只凭着本能和对这片废墟几日来摸索出的一点模糊印象,在倒塌的宫墙、破碎的假山、堆积如山的瓦砾间拼命穿梭。风声在耳边呼啸,碎石在脚下滚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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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奔跑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双腿像灌了铅。那道锁定我的气息,如同悬顶之剑,始终未曾远离,甚至……越来越近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前方,一座巨大的、由无数琉璃瓦和断裂木料堆叠成的小山挡住了去路,只留下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里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这是唯一的生路!
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了进去。缝隙极窄,冰冷的碎琉璃边缘刮破了我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背靠着冰冷的、不知是岩石还是金属的断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那道强大的气息,在缝隙外停了下来。如同实质的压迫感,隔着厚厚的瓦砾堆,沉沉地压在我身上。
5
天残追杀
时间仿佛凝固了。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粘腻。怀中被锦缎包裹的头颅紧贴着我的胸口,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锚点。
缝隙外,一片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法力波动,只有那种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悬停在咫尺之外。
他在等什么
就在我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个冰冷、漠然的声音,如同直接在耳畔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瓦砾堆:
小友,何必躲藏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震荡着我的神魂,让人头晕目眩。
你怀中那物,气息特异,与此地万千仙骸皆不相同。交予本座,或可保你一命,得入我‘天残宗’门墙,在这末世觅得一线生机。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仿佛在施舍莫大的恩典。
天残宗从未听闻!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交出头颅不!那识海中的低语,那吞噬仙尸的景象,还有此刻这修士贪婪的觊觎,都告诉我,这东西远比死亡更可怕!
冥顽不灵。缝隙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霜骤降,那便……化作此地的尘埃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并非直接轰击瓦砾堆,而是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身侧那堵支撑着整个缝隙的、巨大的金属断壁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瓦砾堆组成的小山剧烈地摇晃、崩塌!头顶上方的巨大琉璃瓦和沉重的木料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缝隙瞬间被堵塞、挤压!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怀中紧抱的锦缎包裹上。
完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被彻底埋葬碾碎。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立刻降临。
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把我彻底碾碎的前一刹那——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猛地从我怀中的锦缎包裹里传来!如同寒冰深处最轻微的悸动。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冰冷、古老、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的漠然,骤然从包裹中爆发出来!并非向外冲击,而是瞬间形成一个极其坚韧、极其稀薄的无形力场,将我整个人连同包裹在内,紧紧地笼罩住!
噗噗噗噗……
沉重的琉璃瓦、尖锐的木料、坚硬的碎石……所有倾泻而下的重物,在接触到这层薄如蝉翼的无形力场时,如同撞上了一堵弹性绝伦的墙壁,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然后……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轻轻地、稳稳地……推开!
尘埃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我蜷缩在狭小的、被无形力场撑开的、仅能容身的空间里,周围是不断落下的杂物,却奇迹般地没有一件能真正砸到我的身体。只有头顶那巨大的金属断壁,在刚才那恐怖一击下彻底扭曲变形,死死地压在了无形力场形成的光罩顶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外面,那天残宗修士似乎也愣住了,恐怖的威压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即转为惊疑和更深的贪婪。
果然!果然是至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狂喜,竟能自发护主哈哈!合该为本座所得!
6
剑修相救
更强大的法力波动再次凝聚,显然,他要不惜代价,强行破开这层庇护,夺取宝物!
而怀中的包裹里,那股冰冷古老的力量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无形的力场微微波动起来,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石子。断颈处那层清冷的微光,透过锦缎的缝隙,骤然变得明亮刺眼!光芒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碎片,如同碎裂的冰晶,瞬间刺入我的识海:
【蝼蚁……安敢……觊觎……】
是那个声音!玉帝残魂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丝,带着被冒犯的震怒!
轰——!
天残宗修士的第二次攻击,裹挟着比之前更恐怖的毁灭气息,如同咆哮的怒涛,狠狠撞在了那层无形的力场上!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轰击侧壁,而是直指核心!目标就是我藏身的狭小空间!那力量狂暴、凝聚,带着摧山断岳的意志,要将这碍事的力场连同里面的蝼蚁一起碾成齑粉!
力场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锦缎包裹内,玉帝头颅断颈处的清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股冰冷古老的力量仿佛被彻底激怒,汹涌而出,死死顶住外界的巨力。两股力量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碰撞、湮灭,产生的震荡波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四肢百骸!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震荡撕裂的刹那——
哼!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在此撒野!
一个清朗却带着凛冽寒意的声音,如同九天鹤唳,陡然在瓦砾堆外响起!
这声音出现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沛然纯正的磅礴剑气,如同无形的巨剑划破长空,精准无比地斩向天残宗修士凝聚的毁灭力量!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锐响!
那即将彻底压垮无形力场的恐怖攻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硬生生从中斩断!凝聚的力量瞬间溃散,化作混乱的灵气乱流四散冲击,将周围本就摇摇欲坠的瓦砾堆再次掀飞大片!
谁!天残宗修士惊怒交加的咆哮传来,带着难以置信。
斩妖除魔,卫道安民,吾辈分内之事!清朗的声音带着凛然正气,毫不退让。
瓦砾堆外,法力碰撞的轰鸣声、剑气的尖啸声、气劲交击的爆响,瞬间激烈地交织在一起!显然,新来的这位剑修,与那天残宗修士已然交上了手!斗法的余波比之前更加狂暴,震得我藏身的瓦砾堆簌簌发抖,不断有碎屑落下,但压在头顶那扭曲的金属断壁,却被无形力场死死顶住,再未下沉分毫。
我蜷缩在狭小的庇护圈内,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尘土的味道。怀中锦缎包裹里,玉帝头颅散发的清光随着外面斗法的激烈程度而明灭不定,那股冰冷的力场也时强时弱,但始终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外面的战斗似乎进入了白热化。剑啸如龙吟,清光湛然,每一次斩击都带着涤荡妖氛的正气;而天残宗修士的法力则阴鸷诡异,时而化作滚滚黑烟,时而凝聚成惨绿鬼爪,招招狠毒致命。两者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反复敲打着这片饱受摧残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有一个时辰那么漫长。
突然!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混乱的战场!
是那天残宗修士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
紧接着,是一声沉重的、仿佛重物坠地的闷响。
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瓦砾堆外,那清朗的剑气依旧隐隐散发着余威,如同出鞘后尚未归鞘的利剑,昭示着胜利者的存在。
压在头顶的金属断壁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似乎被某种力量挪动。一道明亮的剑光,如同破开乌云的晨曦,精准地切开了堵住我藏身之处的厚重琉璃瓦堆。
刺目的光线涌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7
封神残卷
逆光中,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破口处。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样式古朴,衣襟和下摆处都带着明显的磨损和污迹,显然也是在这末世挣扎已久。面容清癯,下颌线条分明,带着风霜刻画的痕迹,看上去约莫三十许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斜背的一柄连鞘长剑,剑柄古拙,并无过多装饰,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锋锐之气。
他手中并未持剑,但方才那撕裂天残宗修士护体邪光的一剑,显然出自他手。
青衣人的目光锐利如电,先是扫过一片狼藉、被斗法余波再次摧残过的现场,最终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怀中那个被锦缎紧紧包裹、兀自散发着微弱清光的物件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惊疑,有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抬手,并指如剑,对着我头顶那扭曲的金属断壁凌空一划。
嗤!
一道无形剑气掠过,那沉重的断壁如同被切开的豆腐,无声无息地滑落向两边,露出了更大一片天空。
新鲜的、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涌入,我贪婪地吸了一口。
此地不宜久留。青衣人终于开口,声音清朗依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方才斗法动静太大,恐引来更多觊觎之辈。跟我走。他言简意赅,目光再次扫过我怀中的包裹,补充道,包括你带着的东西。
他没有询问包裹里是什么,但那目光已说明一切。他知道!他认出这东西非同寻常!
我抱着怀中的头颅,如同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眼前这个青衣人,气息纯正,剑气凛然,方才更是出手击杀了那邪气森森的天残宗修士,似乎……是友非敌至少,比外面那些如同秃鹫般争抢仙尸的修士强。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挣扎着,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从瓦砾堆中爬出。怀中的包裹依旧冰冷沉重,清光在明亮的日光下反而显得微弱了些,但那种无形的存在感,却更加清晰。
青衣人没有多言,转身便走,步伐看似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都踏在废墟中相对稳固的落脚点上。我咬紧牙关,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他带着我,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他似乎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避开那些浓烟滚滚、尸气弥漫的深坑,绕过几处仍有零星修士争斗的区域,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片相对完整的废墟前。
这是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偏殿。殿门早已不见,巨大的蟠龙石柱断成几截,散落在杂草丛生的石阶旁。殿内,巨大的神像只剩下半截基座和一双断裂的赤足。但殿宇的后半部分,靠着山壁的部分,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如同山洞般的空间。
青衣人引着我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却出乎意料地干净。地面被人用碎石仔细平整过,角落里铺着干燥的茅草,似乎是个简易的卧榻。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石台,上面放着几个粗糙的陶罐,里面盛着清水和一些晒干的、不知名的草根。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甚至还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给这阴冷的石室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和暖意。
这里显然是他的临时栖身之所。
他示意我在茅草铺上坐下,自己则走到石台边,拿起一个陶罐递给我:水是干净的。
我接过陶罐,冰冷的陶壁让我打了个寒噤。我喝了几口,清冽的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怀中的锦缎包裹上。那断颈处透出的清光,在这相对昏暗的石室内,显得更加清晰了。
青衣人没有看我,只是走到石室的另一边,背对着我,似乎在查看墙壁上的一道巨大裂痕。他的背影挺拔,带着剑客特有的孤峭。
沉默在石室内蔓延,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寂,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8
玉帝重生
你怀中那物……是陛下的首级,对吗
我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昏暗的光线,直直落在我怀中的包裹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初时的审视和凝重,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刻骨的……悲怆以及一丝被极力压抑的愤怒
凌霄殿倾塌时,你在御前他追问,语气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我抱着包裹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青衣人是谁他如何得知是敌是友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滚。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目光转向石室一角那盏跳动的油灯,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我曾是陛下御前,执掌‘藏锋阁’的剑侍。道号,青锋。
藏锋阁!我心中剧震!那是天庭一处极其隐秘的所在,传说中收藏着历代仙神遗留的功法、秘宝,甚至是……一些禁忌之物!执掌藏锋阁的剑侍,地位超然,非心腹不可胜任!
天崩之时,我奉密旨在外……青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悔恨,待我赶回,一切……都已太迟。
他猛地看向我怀中的包裹,眼中悲怆更浓:我循着那一丝极其微弱、却独一无二的天帝气息寻来,没想到……竟是以此残躯相见……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包裹断颈处透出的清光上,眉头紧紧锁起,只是……这气息,为何……如此驳杂竟似在……吸纳此间弥散的仙灵残魄
他果然也察觉到了!我心头一紧。
青锋的目光锐利起来,再次投向我:告诉我,你带着它一路行来,它……可曾有过异动比如……识海之中
他果然知道残魂的事!
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面对这位曾经的御前剑侍,是隐瞒还是……
就在我内心剧烈挣扎,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
嗡!
怀中紧抱的锦缎包裹,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那断颈处透出的清光骤然暴涨,瞬间将整个昏暗的石室映照得一片惨白!冰冷、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比对抗天残宗修士时强大了何止十倍!
呃!我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的身体!四肢百骸瞬间僵硬,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我的意识被一股冰冷宏大的意志狠狠撞开、挤压到识海最偏僻的角落!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
僵硬的手臂抬起,粗暴地撕扯开包裹头颅的锦缎!那根束发的白玉簪在清光中熠熠生辉。我的右手五指张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抓向石室一角——那里,在一堆散落的瓦砾下,半截断裂的、布满灰尘和裂纹的玉质卷轴,正静静地躺在阴影里。
那卷轴样式古朴,通体呈现温润的玉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玄奥的金色符文,只是大部分符文都已黯淡无光,卷轴本身也从中断裂,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开。
青锋的脸色在清光映照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封……封神榜!半卷……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身体(或者说,操控着我身体的意志)对青锋的惊呼置若罔闻。那只被操控的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半截布满裂纹的玉质卷轴!
就在手指接触到卷轴冰冷玉质的刹那——
嗡!!!
整个石室,不,是整个废墟世界,仿佛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玉帝头颅断颈处那汹涌的清光,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疯狂地朝着我手中那半截封神榜涌去!清光注入,卷轴上那些早已黯淡、甚至断裂的金色符文,如同被点燃的火线,骤然亮起!从卷轴断裂处开始,沿着残存的符文轨迹,刺目的金光如同熔化的黄金,瞬间蔓延流淌!
金光所过之处,那些黯淡的符文仿佛被重新赋予了生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圣、威严、不容亵渎的气息!一股浩瀚如星海、古老如混沌的意志,伴随着金光的爆发,轰然降临!
这意志冰冷、漠然、至高无上!它扫过石室,扫过废墟,扫过整个破碎的天地!仿佛沉睡的巨龙睁开了俯瞰众生的眼眸!
青锋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由惨白转为极度的惊骇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他踉跄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那爆发出刺目金光的半截卷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中只剩下无法置信的震撼。
而我的身体,在金光爆发的瞬间,被那股冰冷宏大的意志操控着,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高高举起那半截金光万丈、符文流转的封神榜残卷!
然后,手臂如同被灌注了万钧之力,带着一种斩断因果、重启轮回的决绝,狠狠地将那金光璀璨的断口处,朝着我另一只手中捧着的玉帝头颅眉心——
刺了下去!
9
祭品觉醒
不——!青锋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想要扑上来阻止,身体却被那浩瀚的意志死死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噗嗤!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音。
那金光万丈的封神榜残卷断口,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雪,毫无阻碍地没入了玉帝头颅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金光与清光猛烈地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一道贯通石室、直冲上方破碎天穹的光柱!光柱之中,无数金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古老的吟唱声仿佛跨越时空而来,在灵魂深处轰鸣!
我的意识被这恐怖的景象和浩瀚的意志冲击得七零八落,如同风暴中的孤舟。就在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那刺入眉心的封神榜残卷,狠狠地冲进了我的识海!
不!是冲进了玉帝头颅的残魂深处!而我,作为这头颅暂时的载体,被动地看到了一些破碎的、却足以颠覆一切的画面和意念!
画面闪烁,混乱而宏大:
我看到……无尽岁月之前,混沌初开,天地始分。一道模糊的、散发着至高威严的身影(正是玉帝!)端坐于虚无之中,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看到了……亿万年后,天庭崩塌、众神陨落、天道崩溃的景象!
那不是预言!那是……他万古布局的蓝图!
我看到……他亲手在封神榜的核心,埋下了一道隐秘的、如同种子般的逆反规则!这道规则,会在天庭气运鼎盛到极致、天道运行也臻至最完美平衡的那一刻……悄然发动,如同最精密的毒刺,瞬间引爆天道运转的根基!
天道崩溃,天庭倾覆……非是意外,而是他蓄谋已久、亲手点燃的导火索!
目的……只有一个!
画面最终定格:在封神榜崩碎、天道瓦解、整个宇宙陷入混沌无序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属于天道本源的力量,如同溃堤的洪流,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疯狂地涌向一个地方——涌向端坐凌霄宝座之上、即将随着天庭一同陨落的……玉帝自身!
他在汲取!
他在以整个天庭的毁灭、天道的崩溃为祭坛,以诸天仙神为祭品,汲取那崩溃瞬间逸散的、最精纯、最本源的宇宙规则之力!
他要以此……重塑自身!超越那束缚了他亿万年的天道枷锁!他要成为……凌驾于天道之上的、真正的……唯一主宰!
而我……我存在的意义……
10
污血破局
最后涌入的意念碎片,冰冷、残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
【祭品……容器……完美的……炉鼎……】
【万载温养……灵肉交融……终至此刻……】
【汝躯……即吾新生之基……】
我的血肉,我的魂魄,我侍奉万年的忠诚……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精心培育的、用于承载他这新生的……最后一块薪柴!一个完美的祭品!
时机已至。
玉帝头颅那空洞的双眸,在封神榜刺入眉心的金光最炽盛的那一刻,猛地睁开了!
那双眸子里,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燃烧着熔金般的炽烈神光!冰冷、威严、漠视万物,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意志!
石室中,金光与清光交织成的光柱骤然收缩、凝聚!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符文、所有浩瀚的意志,都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那颗睁开了双眼的头颅!
我捧着它的双手,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生命气息,正从那头颅内部汹涌澎湃地滋生!那冰冷的触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质感!断颈处,那原本只是微弱清光的创口,此刻竟开始缓慢地、肉眼可见地生长出细密的、如同金色脉络般的光丝!它们蠕动着,延伸着,勾勒出颈椎、肩胛的雏形……
金身重塑!
他正在归来!以我的身体为桥梁,以封神榜残卷为钥匙,以这废墟世界残存的仙灵为养料,更以我作为最后的祭品!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那痛楚并非来自皮肉筋骨,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以一种无可抗拒的伟力,要将我的意识、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存在的一切烙印,硬生生地从这具躯壳里剥离、抽走!为那正在头颅中急速复苏的、冰冷宏大的意志腾出位置!
我的身体,我的血肉,正在被急速地同化!皮肤之下,丝丝缕缕的金色纹路蔓延开来,如同被熔化的金液在血管中流淌,所过之处,属于我的生机飞速流逝,转化为滋养那金身重塑的养分。力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耳边只剩下自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和那金身生长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陛下!不可!青锋的嘶吼带着泣血般的悲愤,他挣扎着,试图冲破那浩瀚意志的压制,此子侍奉万年,忠心耿耿!此乃……此乃绝道灭伦之举啊!
他的声音在玉帝那熔金般的漠然眼眸前,显得如此微弱,如同蝼蚁的哀鸣。玉帝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急速重塑的金身伟业之中。那眼神,是对万物的漠视,是对自身超脱的绝对专注。
祭品……炉鼎……
原来我万年的虔诚跪拜,万年的小心侍奉,换来的,只是这最终一刻的献祭。
一种比剥离灵魂更深的寒意,冻结了我的心脏。支撑了我万年、在这末世废墟中让我死死抱着这颗头颅不肯放手的最后一点东西——对过往秩序的敬畏,对那至高存在的信仰——在这一刻,如同琉璃盏般,清脆地、彻底地……碎裂了,化为齑粉。
也好。
既然天道已死,秩序已崩,神佛皆可食尸,凡人如同蝼蚁草芥,那这所谓的重铸乾坤,这所谓的唯一主宰,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从一场混沌,走向另一场由更冰冷意志主宰的混沌。
剧痛如潮水般侵蚀着最后的意识,身体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消散。但就在这即将彻底沉沦的虚无边缘,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清明,如同沉入冰湖最深处的顽石,悄然浮现。
我的目光,穿透了石室上方那因光柱冲击而扩大的裂缝,投向外面灰暗、破碎的天空。远处,凡人的哀嚎、食尸鬼的嘶吼、修士争斗的法力轰鸣,依旧隐隐传来,构成这末世不变的背景音。
然后,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怀中。
那玉帝的头颅,金身重塑已至脖颈,璀璨的神光流淌,威严神圣不可逼视。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正冷漠地注视着这新生的进程,对身下这具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祭品躯壳,毫无波澜。
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淬火的冰针,刺穿剧痛与麻木,在我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中凝聚成形。
11
归墟坠落
就是现在!
用尽这具躯壳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所有被抽走力量后仅剩的一点本能反应,我的手臂——那尚未被金色纹路完全覆盖的手臂——猛地向上抬起!
动作僵硬、迟缓,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目标,不是攻击,不是挣扎,而是……
一把死死抓住了那颗正在重塑金身、威严神圣的头颅!
五指如同铁箍,狠狠扣住那光滑冰冷的颅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了玉帝残魂的意料!
他熔金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那是对蝼蚁竟敢反抗的难以置信!是对精密布局出现微小偏差的瞬间错愕!
浩瀚的意志瞬间凝聚,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向我的残魂,要将这微不足道的反抗碾碎!
但就是这亿万分之一刹那的迟滞!
就是这布局万古者,对完美祭品竟敢反抗的本能惊愕!
为我争取到了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我的身体,借着抓住头颅向上提起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反作用力,双腿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华,猛地向后蹬踏!
砰!
后背狠狠撞在石室后方那布满裂痕的山壁上!
同时,用尽最后一丝意识,牵引着体内那正在被玉帝金身疯狂抽取、同化的、仅存的、微弱得可怜的仙灵之力——那属于我,侍奉童子明尘的最后一点本源——不是对抗,而是……引爆!
如同点燃一根潮湿的火柴,微弱的仙灵在体内瞬间紊乱、逆冲!
噗——!
一大口滚烫的、带着点点金芒的心头之血,如同喷泉般,猛地从我口中喷出!不是喷向别处,而是全部、结结实实地喷在了我手中死死抓住的那颗玉帝头颅之上!
温热的鲜血,带着祭品最后的不甘与诅咒,劈头盖脸,染红了那神圣的金色颅顶,染红了那根束发的白玉簪,更顺着眉骨流淌而下,玷污了那双熔金般威严漠然的眼眸!
呃——!
一声并非来自物理喉咙、而是直接在识海深处响起的、充满了极致惊怒与痛楚的闷哼,如同惊雷炸响!
玉帝头颅上,那刚刚蔓延至脖颈、璀璨流转的金身神光,如同被泼上了浓烈的污秽剧毒,瞬间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金光剧烈地扭曲、波动、明灭不定!那庄严神圣的气息被硬生生打断,染上了一层污浊的血色和暴戾!
那浩瀚的、掌控一切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荡和混乱!重塑金身的过程被强行打断!
就是现在!
我借着撞击山壁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抱着那颗被污血玷污、金身神光紊乱的头颅,朝着石室后方山壁上那道最宽、最深的裂缝——那道刚才光柱冲击后变得更加不稳定的裂缝——决绝地撞了过去!
拦住他!玉帝残魂的意志在识海中发出惊怒的咆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青锋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剧变惊呆了!他看到我喷血污首,看到金身神光紊乱,看到我抱着头颅撞向山壁!他眼中瞬间闪过剧烈的挣扎——是执行陛下意志还是……
就在他犹豫的千分之一刹那!
轰隆——!
我的身体,连同怀中那颗光芒剧烈闪烁、被污血覆盖的头颅,狠狠地撞进了那道巨大的山壁裂缝!
12
海眼寂灭
碎石纷飞,烟尘弥漫!
裂缝后面,并非坚实的山体,而是一个巨大、倾斜向下的幽深通道!一股带着咸腥水汽的、冰冷刺骨的强风,从通道深处呼啸而来!
归墟海眼的气息!
我抱着头颅,沿着陡峭湿滑的通道,翻滚着、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碎石滚落的哗啦声,身后,似乎传来青锋焦急的呼喊和某种力量试图封锁通道的波动,但都被急速的坠落远远甩开!
通道深不见底,仿佛直通九幽。两侧粗糙的石壁在急速下坠的视野中化作模糊的暗影。唯有怀中那颗头颅,金身神光在污血下剧烈地明灭挣扎,玉帝残魂惊怒的意志如同风暴般在我识海中肆虐冲击,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阻止这失控的坠落。
孽障!安敢如此!冰冷的咆哮几乎要撕裂我的残魂,归墟乃万灵寂灭之地,天道不存,轮回断绝!汝欲永世沉沦乎!
永世沉沦
我感受着身体在急速下坠中与冰冷石壁的摩擦碰撞,感受着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意识却因这绝境而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比起成为你重生的薪柴,永世沉沦,似乎……也没那么糟。
通道的坡度逐渐变缓,前方隐隐传来震耳欲聋的、如同亿万头巨兽同时咆哮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的咸腥水汽浓重得化不开,带着一种万物终结的腐朽气息。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到足以吞噬山岳的漩涡!海水并非寻常的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粘稠、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黑色!漩涡缓缓旋转着,边缘拉扯出无数扭曲、断裂的空间裂痕,发出震碎神魂的恐怖轰鸣!正是这轰鸣,形成了那如同巨兽咆哮的背景音。
归墟海眼!万水之归宿,诸天之坟墓!传说中连光阴都能吞噬的终极寂灭之地!
漩涡的边缘,是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被墨色的海水反复冲刷,光滑冰冷。我抱着头颅,重重地摔落在最边缘的一块巨大礁石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怀中的玉帝头颅,金身神光的挣扎达到了顶点!污血被强大的神力蒸发、剥离,那璀璨的光芒重新亮起,试图再次凝聚!断颈处,金色的光丝如同狂舞的金蛇,更加疯狂地延伸,试图重塑躯体!玉帝残魂的意志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归墟之力的深深忌惮,死死锁定着我,要将我连同这具残躯一起,彻底炼化!
冥顽不灵!那就……彻底湮灭于此吧!
浩瀚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我的意识核心!
然而,就在这意志即将彻底碾碎我的前一刻——
13
破碎人间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那颗光芒万丈、正在急速重生的头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下是冰冷湿滑的礁石,前方是吞噬一切的墨色漩涡,身后是追来的绝路。
归墟海眼的轰鸣震耳欲聋,墨色的海水卷起千仞巨浪,又狠狠砸下,溅起的飞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终结的气息。海眼中心,那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像一只漠然注视着诸天终结的巨眼。
我站在漩涡边缘最突出的一块黑色礁石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墨色的海水在身下咆哮奔腾,卷起令人心悸的涡流。狂暴的海风撕扯着身上早已褴褛不堪的仙袍,猎猎作响。
怀中,玉帝的头颅金芒大盛!那污血已被至强的神力彻底蒸腾净化,纤尘不染。断颈处,金色的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疯狂地蔓延、交织、生长,已经清晰地勾勒出大半个胸膛的轮廓!璀璨的神光流淌,散发出越来越强大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那是一种新生的、凌驾于过往之上的力量,正在这万灵寂灭之地,抗拒着终结的宿命,顽强地重塑!
玉帝残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风暴,在我识海中肆虐咆哮,带着被亵渎的狂怒和一种掌控乾坤的绝对命令:
【停下!蝼蚁!此乃汝最后之机!献上汝躯,融入吾之新生,汝之名,或可镌刻于新天碑铭之上!】
新天碑铭
我低头,看向怀中那颗光芒万丈的头颅。那张脸,曾是我万载岁月仰望的至高存在,此刻在新生神光的映衬下,威严神圣依旧,甚至更添几分超脱。但那熔金般的眼眸深处,依旧是亿万年来俯瞰众生的漠然,是视万物为棋子的冰冷。
那光芒太过耀眼,太过神圣,与这吞噬一切的墨色漩涡格格不入,更与这废墟之上哀嚎的众生……毫无关联。
一丝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嘲讽,浮现在我残存意识的深处。用尽这具残躯最后一点力量,我抬起头,不再看那头颅,目光投向眼前那无边无际、缓缓旋转的墨色深渊。
归墟海眼的咆哮,此刻听在耳中,竟奇异地带上了一种亘古的宁静。
然后,我向前迈出了一步。
礁石湿滑,身体因脱力而晃了晃,但脚步却异常平稳。
【汝敢!】识海中的咆哮瞬间转为惊怒的尖啸,玉帝残魂的意志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冲击力,试图夺回这具躯壳最后的控制权!
剧痛如同亿万钢针贯穿神魂!但我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那正在重生的金身——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
紧接着,是第二步。
脚下,已是漩涡的边缘。墨色的海水冰冷刺骨,瞬间淹没了脚踝,那可怕的吸力传来,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
玉帝头颅上的金芒疯狂闪烁,断颈处生长的光丝骤然加速,试图在最后一刻完成金身的重塑!那双熔金眼眸死死盯着我,里面终于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倒影——一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的祭品。
【吾乃天命!吾即新天!汝……】
我没有听下去。
用尽生命最后的余烬,我猛地将怀中那颗光芒万丈、正在抗拒着归墟吞噬之力的头颅,高高举起!然后,在玉帝残魂那惊怒到极致的意志咆哮声中,在新生金身爆发的最后抗拒神光里,向着下方那缓缓旋转的、吞噬一切的墨色漩涡中心——
决然地,松开了手。
那颗代表着万古布局、重铸乾坤野望的头颅,连同其上流转的神光、延伸的金色脉络,如同一颗坠落的星辰,无声无息地,朝着归墟海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心,坠落下去。
神光在墨色的海水中急速黯淡,如同投入深潭的火把。那浩瀚的意志发出一声不甘到极致的、仿佛要撕裂整个归墟的无声尖啸,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永恒的轰鸣彻底吞没。
海眼依旧缓缓旋转,墨浪翻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站在漩涡边缘,冰冷的墨色海水已漫至膝盖。狂暴的吸力撕扯着身体,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的烛火。
望着头颅消失的那片墨色深渊,我轻轻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得瞬间就被海啸般的轰鸣吞没,却清晰地响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陛下……
这次……
换我替您看着……
……这破碎人间。
冰冷的墨色海水,温柔而坚决地,漫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