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爱上兄弟的前妻 > 第一章

故事简要
1.兄弟离婚那天,我撞见苏晚赤脚站在暴雨里。
2.她脚踝纤细,被雨水打湿的长裙贴在身上。
3.后来我请她来画廊工作,指尖总有意无意滑过她调颜料的手背。
4.除夕夜她醉醺醺靠在我肩上:他们都骂是我勾引你...
5.我低头吻住她时,大门突然被撞开。
暴雨像是天河倾泻,狠狠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了似地左右摇摆,视野里只剩下模糊一片晃动的霓虹和扭曲的水流。车里闷热得像个蒸笼,混杂着湿衣服的潮气和车载香薰那股甜得发腻的味道。我烦躁地扯开领口最上面那颗扣子,皮革座椅黏糊糊地贴着后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水汽。
电台主持人故作轻松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讲着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我伸手啪地一声关掉,车厢里瞬间只剩下雨点狂暴的鼓点和引擎沉闷的低吼。红灯刺眼,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悬在雨幕尽头。我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呻吟,车身向前耸了一下才停住。惯性让身体前倾,安全带勒得胸口发闷。
就在这刺耳的刹车声和狂乱的雨声间隙,一点异样的景象刺入眼帘。
前方路口昏黄浑浊的路灯光晕里,一个身影正踉跄着横穿马路。红色的裙摆湿透了,紧紧裹着身体,沉重地拖曳在积水里。她走得歪歪斜斜,像狂风里一片随时会被折断的芦苇。一辆黑色轿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过,刺耳的喇叭声撕裂雨幕,车灯扫过她苍白的侧脸,雨水顺着脸颊疯狂流淌。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张脸……轮廓在混乱的光影和雨水里模糊不清,但那个身形,那个摇摇欲坠的姿态,烧成灰我都认得。
苏晚两个字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打方向盘,车轮碾过路沿的积水,激起浑浊的水花,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斜刺里冲到了前面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旁边。顾不上熄火,我一把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瞬间灌了进来,砸在脸上生疼。
苏晚!我吼了一声,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
她像是没听见,依旧固执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那双精致的尖头高跟鞋在她手里拎着,鞋跟像某种危险的武器。她赤着脚,白皙的脚踝和小腿暴露在浑浊的积水和刺眼的车灯光里,像某种易碎的瓷器。脚趾冻得微微蜷缩,沾满了污泥。雨水把她的头发完全打湿,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脖颈和脸颊上,狼狈不堪,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被暴雨摧残后的脆弱美感。
苏晚!我几步冲到她身边,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昂贵的西装外套,寒意针一样扎进皮肤。我试图去拉她的胳膊,上车!
她的手肘猛地一缩,避开了我的触碰,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她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曾经明亮得像盛着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洞的,茫然地看着我,瞳孔里映着车灯的光晕,却没有任何焦点,仿佛穿透了我,落在身后某个虚无的、更令人绝望的地方。雨水顺着她长长的睫毛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阿哲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一片被雨打湿的羽毛,瞬间就被狂风吹散。
我这才看清,她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牙齿轻轻磕碰着。那件单薄的红色连衣裙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伶仃的肩胛骨和瘦削的腰线,更显得她像个随时会碎掉的琉璃人偶。
是我!我提高声音,几乎是在吼,试图盖过这该死的雨声,先上车!你会冻死在这里的!
不由分说,我强硬地伸出手臂,半扶半抱地拥住她冰冷颤抖的肩膀,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她往副驾驶塞。她几乎没有反抗,顺从得令人心慌,身体冷得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石头。
把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部分风雨的咆哮。我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暖气开到最大,暖风呼呼地吹出来,带着干燥的尘埃味道。车内的灯光下,她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像只受惊的雏鸟,湿透的红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线条。水珠不断从她的发梢、裙角滴落,在真皮座椅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手指深深掐进胳膊里,指节发白。
我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湿了大半的西装外套,带着我微弱的体温,轻轻盖在她身上。她微微一颤,没有拒绝,也没有看我,空洞的目光依旧固执地投向车窗外那一片被暴雨扭曲的世界。
车厢里只剩下暖风机的噪音和雨点砸在车顶的密集鼓点。空气粘稠得几乎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握紧了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兄弟离婚的消息像个闷雷,在今天下午炸响在我的世界里。大鹏在电话那头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离了……妈的,终于离了……
语气里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空洞。我甚至来不及细问,他就烦躁地挂了电话。
现在,这个刚刚被我的兄弟从生活里剥离出来的女人,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坐在我的副驾驶上,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问号。
车子在雨幕中缓缓前行,引擎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沉默像一块湿透的海绵,沉甸甸地堵在我们之间,吸走了所有可能的声音。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她才用一种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吞没的语调说:
他不要我了。
声音里没有哭腔,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彻底的茫然和冰冷。像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遥远的事实。
我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想说点什么,安慰指责或者只是问一句为什么但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虚伪。最终,我只是更用力地踩下油门,让车轮碾过城市湿漉漉的伤口,朝着我那间空荡的、或许能暂时遮蔽风雨的公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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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光画廊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叮铃。我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展厅里错落摆放的现代雕塑和架上油画,落在了尽头那扇半开的门后。
那是我的办公室。此刻,门缝里透出一束柔和的光,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苏晚穿着一件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段白皙流畅的小臂。她正全神贯注地俯身在一个宽大的调色盘上,左手稳稳地端着,右手拿着调色刀,正小心翼翼地刮取一大块钴蓝色的油彩。那浓稠得如同深海凝结的颜料,被她一点点刮下,发出细微而粘滞的沙沙声。调色刀锋利的边缘闪着冷光,在她纤长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按压、调和。钴蓝旁边,是几抹跳跃的柠檬黄和沉稳的赭石,几种颜色在她的刀下试探、触碰、交融,渐渐调和出一种沉郁又带着奇异生命力的蓝灰色调。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松节油、亚麻籽油和新鲜颜料混合的独特气味,微涩,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神安定的暖意。这味道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某些不愿回想的冰冷记忆都暂时隔绝在外。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个由色彩构成的世界里,对我的靠近毫无察觉。我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落在她握着调色刀的手上。她的手指很漂亮,骨节并不突出,线条柔和,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几点洗不掉的颜料痕迹——一点茜素红顽固地嵌在指甲缝里,一点钛白蹭在手背的骨节处,像某种特殊的纹身。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专注的韵律感,手腕的每一次转动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优雅。
这种蓝,我开口,声音不高,在安静的画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纯度很高,直接覆盖上去,可能会吃掉下面那层群青的透明感。我的目光落在她调好的那片蓝灰色上,又看向旁边画架上那幅完成了一半的抽象作品。画面中央是大片深邃如夜的群青,此刻她正在调制的蓝灰,显然是打算覆盖在群青边缘,营造一种过渡的云层效果。
她显然被我的突然出声惊了一下,握着调色刀的手腕轻轻一颤。刀锋在调色盘边缘磕碰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她转过头,几缕发丝随着动作滑落,垂在颊边。看到是我,她眼中瞬间的惊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赧然和询问的柔和笑意。
老板视察工作她唇角微弯,语气带着一点轻松的调侃,但那笑意并没有完全驱散她眼底深处那抹习惯性的、淡淡的疏离和谨慎。自从三个月前,我偶然在朋友圈看到她发的一张习作,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否愿意来画廊帮忙做些修复和助理工作,她就一直在这里。这间画室,似乎成了她暂时搁浅的港湾。
是来偷师的,我笑了笑,很自然地朝她靠近一步。我们之间原本一步的距离消失了,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颜料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像是某种草木香气的洗发水味道。我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调色盘上那片湿润的蓝灰上,右手却极其自然地伸了出去,仿佛只是要更清晰地指点那颜色的层次。
我的食指指腹,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极其轻、极其快地掠过她握着调色刀的右手手背。肌肤相触的刹那,像是有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无声地窜上我的手臂。她的皮肤光滑微凉,沾染的颜料痕迹带来一种奇特的、微涩的触感。我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瞬间停滞了,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那么零点一秒。
那触感转瞬即逝,我的手指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调色盘边缘,轻轻点了点旁边那管还没开封的钛白粉颜料。试试加一点点这个,我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目光依旧停留在调色盘上,仿佛刚才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从未发生,能提亮一点,又不至于破坏你想要的灰调子,还能让覆盖力更柔和,不会完全闷死底下的群青。
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挪开手。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音和我们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几秒钟的沉默,像颜料在画布上晕开,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然后,我听见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很轻微的声音。接着,她握着调色刀的手重新动了起来,刀尖准确地探向那管钛白粉。她拧开盖子,用刀尖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像取用某种珍贵的香料。那雪白的粉末落在湿润的蓝灰色块上。
好。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她没有看我,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重新回到了那片正在被赋予新生命的颜色上。调色刀的刀尖开始轻柔而有力地搅拌、按压。纯白的粉末迅速被湿润的蓝灰吞噬、包裹,像雪落入深潭。那抹沉郁的蓝灰色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被注入了一线天光,整体明度被极其克制地提升了一点点,色调显得更加通透、空灵,却依然保持着那种沉静的灰调本质。
嗯,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像是画家终于捕捉到了心中那抹难以言喻的色彩,这样好多了。她微微侧过头,这次终于抬起眼看向我,眼神明亮了一些,带着一丝找到解决方案后的轻松和……感激还是老板有经验。她唇角又弯起那抹熟悉的笑意,比刚才真切了几分。
熟能生巧罢了。我淡淡回应,目光依旧流连在她调色的手上,看着那片新生的颜色在她指间焕发光彩。刚才指尖划过她手背时那微凉的触感和瞬间的凝滞感,仿佛还在指尖萦绕,带着颜料和松节油的气息,无声地渗入空气里。
画室里,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气味依旧浓郁,混合着新鲜颜料那种独特的、微带腥气的芬芳。窗外的光线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几何形的光斑。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舞动。苏晚背对着我,站在一个半人高的画架前,画架上绷着一幅尺寸不小的风景油画。画面是暴风雨后的海港,色调阴郁而厚重,大片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海面上,远处灯塔的光显得微弱而顽强。画布一角,靠近画框边缘的地方,有一道刺眼的、不规则的浅色划痕,像是被什么锐物蹭过,粗暴地撕裂了那片精心描绘的铅灰色云层。
她微微弯着腰,身体形成一个专注而优美的弧度。左手稳稳地托着一个掌心大小的调色瓷碟,里面盛着几种精心调和过的油彩。右手则捏着一支极细的貂毛画笔,笔尖蘸取了极其微量的颜料。她的动作小心到了极致,屏息凝神,画笔的尖端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极其缓慢地接近那道伤痕的边缘。每一次落笔,都只是填上针尖大小的一点点颜色,然后迅速用一支更小的、干净的扇形笔,以羽毛般轻柔的力道,将新覆盖上去的油彩边缘向四周晕染、过渡,让它与周围陈旧的颜料层天衣无缝地融合。这是一个极度考验耐心、眼力和手上功夫的活儿。
我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杯口氤氲着白色的雾气,浓郁的咖啡香顽强地穿透了松节油的味道。我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专注的背影,看着那支细笔在她稳定的手指间移动,看着那道破坏性的划痕在她手下一点点被抚平、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阳光透过窗户,恰好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
时间在画笔细微的移动中无声流淌。终于,当画笔再次抬起,那道划痕的最后一点瑕疵也被完美地覆盖、融入背景的云层之后,她极其轻微、如释重负般地吁了一口气,绷紧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
成了我这才适时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点询问的笑意,端着咖啡向前走了一步。
她闻声转过头,脸上带着完成一项精细工作后特有的那种混合着疲惫和成就感的微光。嗯,她点点头,唇角扬起一个轻松的微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咖啡杯上,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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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煮的,提提神。我把温热的咖啡杯递过去。
谢谢。她放下画笔和调色碟,伸手来接。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沾着几点深灰和铅白的油彩。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杯壁的瞬间,我的手指,像是无意识地微微调整了一下握杯的角度,指关节外侧,极其自然地、轻轻地蹭过了她伸过来的、沾染着颜料的指尖。
那触感温热而短暂。我的指节皮肤,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指尖沾染的、半干的油彩那种微带粘滞的颗粒感,以及她皮肤本身的光滑细腻。
她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端着咖啡杯的手指似乎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她抬起眼睫,目光飞快地掠过我的脸,眼神里有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讶异和探究,随即又被一种平静的温和所覆盖。她并没有立刻抽回手,而是稳稳地接过了杯子。
小心烫。我提醒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只是递接杯子时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摩擦。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双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杯,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杯口升腾的热气。几缕散落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她小口啜饮着咖啡,没有再说话。画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画笔偶尔搁在调色盘上的轻响。
阳光静静地洒在画架上那幅被修复如初的海港油画上,那片铅灰色的云层厚重依旧,那道伤痕却已无迹可寻。咖啡的香气,颜料的微涩,还有刚才指尖那转瞬即逝的、带着颗粒感的温热触觉,无声地交织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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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寒意像一层看不见的冰壳,牢牢包裹着整座城市。除夕夜,窗外的万家灯火在夜空中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远处偶尔炸开的烟花,无声地绽放出瞬间的绚烂,随即湮灭在沉沉的夜幕里,只留下转瞬即逝的苍白光痕。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燥热,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残余的香气——火锅底料的麻辣、海鲜的腥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精挥发后的清冽。
餐桌上杯盘狼藉,几瓶红酒和清酒的空瓶歪倒在桌角。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苏晚。几个小时前,画廊的同事、几个相熟的朋友还聚在这里,喧闹的笑语、酒杯的碰撞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此刻,人去楼空,只有电视里播放着喧嚣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聒噪的歌舞声像一层浮在寂静水面上的油彩,反而衬得这偌大的空间更加空旷、寂寥。
苏晚蜷缩在宽大的米白色沙发一角,像一只疲惫归巢的鸟。她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毯子,只露出一张脸,双颊染着明显的、不自然的酡红,像熟透的樱桃。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沉静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眼神迷蒙地落在电视屏幕上变幻的光影里,焦点却是涣散的。
我坐在沙发另一头,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空了的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杯底只剩下一点将干未干的痕迹。屋子里暖气太足,我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领口微敞,皮肤也感到一阵燥热。
电视里的喧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主持人亢奋的声音试图点燃每一个角落。苏晚似乎被这巨大的噪音惊扰,眉头微微蹙起,身体下意识地往毯子里又缩了缩。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毯子滑落了一些,露出穿着柔软家居袜的脚踝。目光依旧空茫地投向屏幕,仿佛那里正在上演着与这个寂静空间完全无关的另一个世界。
吵……她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梦呓。
我拿起遥控器,手指按下了静音键。瞬间,电视机屏幕上那些夸张的笑脸和绚丽的舞姿失去了声音的支撑,变成了一出荒诞而无声的哑剧。巨大的、纯粹的寂静猛地涌了进来,填满了整个空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绝对安静似乎让苏晚清醒了一瞬。她缓缓地、有些吃力地转过头,迷蒙的目光穿过沙发中间的空隙,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涣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有深不见底的悲伤,还有一种被酒精浸泡后浮上来的、尖锐的委屈和……怨怼。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屏幕变幻的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风中残烛。客厅顶灯柔和的光线洒下来,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小片扇形的阴影。
阿哲……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酒气,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你说……他们为什么都那样看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气,也似乎在等待一个根本不会有的答案。毯子又往下滑落了一点,露出她纤细的锁骨。
他们……都说……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自嘲的、苦涩的笑意,眼神却死死地盯在我脸上,像要穿透我的皮囊,看进我的灵魂深处,都说……是我勾引你。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慢,很轻,却像四把淬了冰的小刀,在寂静的空气里划出清晰的裂痕。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我的耳膜上。
我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冷的玻璃杯壁硌得指骨生疼。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耳中嗡嗡作响。那些背地里闪烁的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闲言碎语,那些自以为是的道德审判……原来她都知道。酒精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和一股瞬间爆发的、灼热的愤怒在我胸腔里冲撞。我看着她被酒精染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片水光弥漫的委屈和倔强,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失了血色的嘴唇。
那股灼热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身体仿佛脱离了控制。我猛地倾身向前,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丝微弱的风。我们之间那点礼貌的、刻意维持的距离瞬间化为乌有。一只手几乎是本能地撑在了她身侧的沙发靠背上,陷进柔软的布料里。另一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扣住了她的下巴,指腹触到她细腻而滚烫的皮肤。我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带着威士忌的醇烈和我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混乱心绪。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骤然逼近的脸,那片迷蒙的雾气瞬间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她似乎想挣扎,想后退,但被酒精麻痹的身体反应迟钝,被我的手臂困在沙发角落,动弹不得。
我低下头,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和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红酒的微甜和泪水的咸涩,冰凉,却在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感官。我的嘴唇急切地压上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辗转厮磨,像是要攫取她所有的呼吸,吞没她所有的委屈和指控。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旋转、消失。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唇齿间是她清浅的、带着酒气的呼吸,还有一丝……决堤的、无声的颤抖。
就在这炽热、混乱、忘乎所以的瞬间——
砰!!!
一声巨大的、毫无预兆的爆响撕裂了室内的死寂!
不是敲门,是猛烈的撞击!整扇厚重的实木大门连同门框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门锁处传来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
我和苏晚的身体同时僵住,如同被瞬间冻结。那灼热的、混乱的吻戛然而止。我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惊醒的困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苏晚眼中那迷蒙的雾气瞬间被极度的惊恐所取代,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往沙发深处缩去,毯子从肩头滑落。
大门在巨大的外力撞击下,带着一声沉重的闷响,猛地向内弹开!冰冷的、带着浓重雪腥味的寒风像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进温暖的室内,瞬间卷走了所有的暖意。门口顶灯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堵在门口的身影完全遮蔽。
风雪在他身后狂舞,卷起细碎的雪沫,扑进玄关。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而来。
那个身影,穿着沾满雪水和泥泞的黑色羽绒服,帽子歪斜着,露出底下那张我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写满了疯狂、绝望和某种孤注一掷的脸——是大鹏!我的兄弟!他头发凌乱,脸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像一头在暴风雪里跋涉了三天三夜、濒临崩溃的野兽。
他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雾气从他口鼻中急促地喷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光芒,死死地、越过我的肩膀,钉在了我身后蜷缩在沙发里的苏晚身上。
然后,在狂涌进来的风雪中,在电视无声画面的诡异光线下,在我和苏晚惊骇未定的目光注视下——
噗通!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膝盖砸在地面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他仰着头,脖子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吼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劈开了死寂:
晚晚!晚晚我错了!求求你!跟我回家!我们复婚吧!
他的右手高高地、颤抖地举着,手指几乎要戳破凝固的空气。在他冻得通红、指关节发白的指尖,一枚钻石戒指在玄关顶灯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刺眼、如同嘲讽般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风雪咆哮的门口。大鹏绝望的嘶吼还在冰冷的地砖上回荡,像垂死的野兽最后的悲鸣。他跪在那里,举着那枚刺眼的钻戒,通红的眼睛死死锁着沙发上的苏晚,仿佛那是他沉没前唯一的浮木。
我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手臂僵硬地撑在苏晚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刚才唇上那滚烫柔软的触感尚未完全消散,此刻却已被这破门而入的寒风和眼前这荒诞至极的景象彻底冻结,只剩下一种冰火交织的麻木和尖锐的刺痛在四肢百骸蔓延。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苏晚那骤然紧绷的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
苏晚……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她依旧蜷缩在沙发深处,厚厚的羊绒毯子不知何时已完全滑落,堆叠在脚边。那张被酒精染红的脸上,所有的迷蒙、脆弱、甚至是刚才被我强吻时的惊愕,都在大鹏跪倒嘶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底的心死之后,浮上来的、带着嘲讽和残酷的平静。她的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冰冷,没有一丝波澜,直直地迎上大鹏那疯狂绝望的目光。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大鹏,也没有看僵在一旁的我。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唇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得如同窗外呼啸的风雪,带着一种残忍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无声地切开凝固的空气。
她的目光,终于从大鹏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痛苦忏悔的脸上,转向了我。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阿哲,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疲惫,你告诉他。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大鹏脸上因她的话语而瞬间凝固的表情。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动作优雅得近乎残酷。
宽松的米白色家居服袖子被她一点点向上捋起。
先是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然后是小臂。
再往上……
客厅明亮的顶灯光线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
灯光下,那截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淤痕!那不是新鲜的红肿,而是陈旧的、深深浅浅的印记,如同丑陋的藤蔓缠绕着柔弱的枝条。有些是青紫色,边缘已经泛黄;有些是暗沉的褐色,像干涸的血块;有些是细长的条状,像被鞭子抽过;有些是圆形的、边缘模糊的深紫色,像是被用力掐捏留下的指印……那些伤痕层层叠叠,新旧交织,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她原本应该光洁无瑕的皮肤上,构成了一幅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暴行图景。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大鹏跪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高高举着钻戒的手剧烈地哆嗦起来,脸上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瞬间碎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光了伪装的、无法言喻的灰败和恐惧。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手臂上的淤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苏晚依旧维持着那个抬手的姿势,手臂上的伤痕在灯光下暴露无遗,像无声的控诉。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冰冷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落在大鹏那张彻底失血、写满惊骇的脸上。
告诉他,她看着我,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戳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脏,当年为什么离婚
那枚钻戒在大鹏剧烈颤抖的手指间
,折射出的光芒,此刻显得无比讽刺、无比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