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才小提琴家邱屿的仿生人疗愈师,我的外形是柔和少年。
在邱屿19岁生日那天,他亲吻了我。
但我是没有触觉的。
他深吻情动,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一遍遍质问我是否有人类的感情,直到放弃。
仿生人真的不能爱上人类吗
那为什么在看到他亲吻别人后,我却把自己溺死在泳池中
1.
滴答,滴答,滴答。
我被微弱的响声唤醒。
沉在水里几个小时,我还能运转吗
睁开眼,看到手背上插着针,连接着输液瓶。
针眼附近有微弱的胀痛感,真是奇怪的感觉。
林教授升级仿生人技术升级了
我竟然可以感觉到痛觉了。
张开手掌,手心那道用金属线缝合的疤痕不见了。
这不是之前的那个身体了。
身体很僵硬,似乎还无法起身。
我闭上眼,在记忆库里游荡。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邱屿的时候。
那时他十分厌恶我,说我不是人类。
我说我可以像人类一样给予他感情支持,他却拿出一把小刀,划破了我右手掌心的硅胶皮肤。
看,你不会流血,你不是人。
他说得对,我没有痛觉,也不会伤心难过。
说完他就回了自己的套房,之后24小时我都没有见到他。
我从别墅里找到一根银色的金属线,自己把手心的裂痕缝合了。
2.
那年他15岁,和我还一般高。
我是他妈妈齐襄向林教授定制的仿生人治疗师。
她要求一个男生,为的是可以给她儿子陪伴。
于是,我诞生了。
我的外表差不多是人类少年18的模样,五官柔和无害,身高是170cm.
除了内部结构是机械之外,我的外部构造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
我可以识别人类的感情变化,并且给予感情支持。我也可以陪伴他们游戏和活动。
作为定制款,林教授在我的大脑内置了邱屿的信息,并且设定了我的基础情感倾向。
齐襄很满意：林教授,您真是伟大的科学家,这孩子真漂亮,和你长得还蛮像的嘛。他叫什么名字呢
林教授走过来,用手整理我的短发,眼神宛如慈母怜子。
她对齐襄说：他就叫小千吧。这是我制作的第一个仿生人,如果他给你添麻烦了,一定要把他送回来,我会给你退款。
谢谢你,林教授。小千是仿生人,他能提供感情支持,那他自己真的有感情吗
嗯……理论上,他只是依照数据和模板来理解人类感情,并没有自己的感情。
那就好,我不希望他和邱屿有过多纠葛。
3.
15岁的邱屿有严重的焦虑症,并且抗拒与人接触。
但他8岁时曾被誉为天才小提琴手,斩获多项国际大奖。
转折发生在他12岁那年,父母离婚,而他被判给了母亲。
他的母亲齐襄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但却脆弱又冷漠。
齐襄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外面参加比赛和演出,而邱屿则独自在家,由保姆照料。
13岁时,邱屿在几次比赛中接连败北,他的母亲只会在电话中指责他。
从那之后,他再也无法演奏。
每到赛场上,他的手指总是不受控制地颤抖。
齐襄听说仿生人治疗心理障碍效果不错,于是找林教授定制了我。
林教授是仿生人领域有名的科学家,专攻感情支持方向。
听说她18岁的儿子因意外丧生,但她一直用前沿的低温冷冻技术保存着遗体。
她从医学转向仿生人研究似乎也是为了有朝一日用新的技术复活儿子。
但我在实验室时从来没有见过她儿子的遗体,不确定传言是否可信。
4.
那天齐襄把我带回家没多久,就见证了邱屿用刀划伤我手掌的那一幕。
她大为震惊,大叫着：邱屿！你越来越阴暗了！
除此之外,她和邱屿没有其他交流。
她简单叮嘱了我几句,就离开了。
她或许也根本不了解邱屿的喜好,也无法给我更多指示。
在邱屿把我的手划伤的第三天,我再次见到了他。
他穿着泳裤,戴着泳镜,神情消沉冷漠。
我大致观察了一下,他应该是健康的。
虽然是少年纤薄的身体,但是肌肉是饱满的。
我跟着他走到泳池边,他跃进泳池,快速游了几个来回。
他出泳池时,我给他递了浴巾。
他摘下了泳镜,眼睛和脸颊都沾染着水汽,五官立体锐利,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
邱屿,你好！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小千,疗愈陪伴型仿生人。我是为你而存在的,很高兴认识你！
他轻蔑地笑了笑：齐襄真是可笑,以为我需要你这种怪东西吗
我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极不稳定,伴随着悲伤和愤怒。
感情支持的重要一环就是肢体接触,我试着用手去轻抚他的背,但是他却用力把我的手拍开。
别恶心我！
我的右手被拍开时,露出了掌心的疤痕,金属线反光照到了邱屿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
邱屿,我随时陪着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他回过头,看着我：任何事
是的,邱屿,我是你的私人治疗师,职责就是陪伴和关怀。
那你把衣服脱光。
他表情冷漠,我判断他是认真的而不是开玩笑。
5.
我感到有些棘手,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摸清楚邱屿的性格和情绪特征。
如果我不脱,他的情绪会不会更波动
但是如果我脱了,情况会好吗
脱不脱你不是说做任何事都可以吗
经过三秒的判断,我还是决定脱掉衣服,这样可能会获得更好的结果。
我穿着西裤和衬衫,是齐襄要求的,她认为这样更专业。
我慢慢解开衬衫扣子,同时观察邱屿的反应。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表情没有变化。
我脱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
他的表情有些变化,耳根似乎有些红,有害羞和不解的情绪。看到我脱掉最后一件衣服,他就没再直视我。
邱屿,我知道你只是好奇。我是仿生人,但是身体外部构造几乎和人类是一样的。我和你一样,都有少年的身体。
他没有回话,而是把我推进了泳池。
那你会游泳吗他好像在岸边悄悄观察我。
我浮在泳池中,用四肢划水：会的,但是我不能在水中待太久,最多两个小时。
为了展示我真的会游泳,我游了一个来回,故意拍打水花,发出响声。
好了好了,你上来吧,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快速离开了泳池,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从那之后,我和他的关系开始缓和。
我意识到他是一个很孤单的孩子,从小被奉为天才,虽然荣耀,但是却也断绝了他和其他人构建真诚友谊的机会。
我把自己定位为他的伙伴,陪伴他打游戏、游泳、旅行。
对我来说,这些体验也是新奇和美妙的。
我或许是一个幸福的仿生人。
6.
他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起来。
他18岁生日那年,齐襄照例没有回家,只是托人送回了一把私人定制小提琴。
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小提琴,木色油润,琴弦笔直。
但是邱屿很生气,差点把它摔出门。
我拦住了他,像每次他情绪波动时那样,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给他温暖的拥抱。
他已经比我高出不少了,身形也更宽大结实了。
以前拥抱他时,我可以把头贴在他的颈部,但现在我只能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怀抱着我。
我用手抚摸他的后背,舒缓他的情绪。
从小时候的抗拒到现在的默契,他已经习惯了拥抱带来的慰藉。
仿生人小千从没听过小提琴曲,你可以为我拉一曲吗
手掌下的邱屿身体似乎微微颤动,他也回应了我的拥抱。
好,那我为你演奏。
邱屿18岁生日的夜晚,他为我演奏了《月光》。
月光下,少年灵巧的手上下翻飞,身体随音乐摆动,丝质衬衫被微风吹拂。
他闭着眼,长睫微垂,眉头舒展。
他仍旧是那个天才,几年没有演奏,对节拍和音色的掌控仍旧完美无瑕。
看着他的变化,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但可惜的是仿生人没有流泪的功能。
7.
那一天之后,他重新练起了小提琴,并且开始参加比赛。
他的焦虑症也痊愈了,几乎不再发作。
沉寂多年,邱屿一复出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们为他的技艺和艺术天分所折服。
19岁生日那天,邱屿参加了亚洲小提琴大赛决赛,并且一举夺冠。
那一天他很快乐,我能够感受得到。
他意气风发,眉宇之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我留在家中,他一回来就冲到了我的房间,给我展示他的奖杯。
怎么样,小千我是不是很厉害
邱屿,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人类！
傻瓜,你一共见过几个人对了,以后叫我阿屿吧。
好。
那你叫一声我听听。
阿屿。我被他喜悦的情绪触动,顺从他的要求。
小千,谢谢你陪在我身边。再次拿起小提琴,每一次演奏都是为你。
邱屿的情绪和往常有些不同,有些我不太理解的部分,似乎有紧张和悸动
他抓住我的右手,轻轻抚摸那道疤痕：小千,我那时候真是混蛋。
阿屿,没关系的,仿生人没有痛觉。
他忽然握紧我的右手,左手抚住我的后颈,深深吻住了我。
那你能够感受到我的触碰吗我喜欢你,小千。
很遗憾,我既感觉不到痛,也无法体会亲吻的感觉。
我不知道如何说出真相。
他的眸色深沉,就在他要再次吻上我的时候,齐襄推门而入。
齐襄今天刚好在市里,看到儿子夺冠的消息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然而,她看到邱屿和我亲密的姿态,震惊地大叫。
邱屿,你在干什么！
她冲过来把我推倒,又把邱屿拉到一旁。
邱屿推开她的手,冲过来把我扶起来,抱在怀里。
我喜欢他,我要让小千做我的伴侣。
齐襄讽刺地大笑,邱屿,仿生人没有感情,没有感情！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放！人们会八卦‘知名钢琴家齐襄的儿子爱上仿生人,’我还活不活了
我不在乎你的那些事,我只要小千,小千是爱我的。
我的大脑艰难地反应着当前状况,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如此困境,我的机械大脑甚至有些宕机。
邱屿,不信的话你自己问他,看他到底有没有感情！
邱屿深呼吸,低头看着我：小千,她在骗我。你是爱我的,喜欢我的对吗
我知道撒谎可能会让他好受一些,但是谎言或许只会让事情更难办。
齐襄说得对,我是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林教授也告诉过我,我不会拥有人类的感情。
我喜欢邱屿,但那肯定只是程序设定。
阿屿,我是喜欢你的,但是齐阿姨说得对,我没有人类的感情。
我对你的感情应该是林教授设定好的,对不起阿屿,我不能骗你。
齐襄听完我的回答哈哈大笑。
邱屿僵硬地松开了我,两滴液体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是他的眼泪。
8.
第二天,齐襄就把我送回了林教授那里。
林教授,这个仿生人我送回来了,退款我就不要了。仿生技术还是太恶心了。
齐襄,话不能这么说。林教授有些不满。
齐襄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我有些忐忑,我被退货了。
林教授会不会消除我的记忆再把我送到其他客户那里
没想到她轻轻地抱住了我,用手轻抚我的后背。
小千,不要怕,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我如释重负,但是心里似乎笼罩着乌云,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感觉。
林教授,我有自己的感情吗
她有些迟疑,过了很久才回答：小千,我很抱歉,我也不能确定。
那我怎么才能有人类的感情呢
恐怕你得有人类的身体,有痛觉,才能真的拥有感情。
看着右手掌的缝线,我陷入了沉默。
我或许永远不会理解真正的爱和喜欢了吧。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邱屿了,没想到第二天他一脸憔悴地来到林教授这里来接我。
他很悲伤又失落,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
邱屿跟林教授请求把我接回去。
林教授转头问我：小千,你要跟他回去吗
嗯,我愿意跟他回去。
林教授有些惊讶：小千,你不用勉强自己。
听到这句话,邱屿抬起头,看上去更失落了。
没关系的,林教授,我想和他回去。
林教授皱着眉,思考着,似乎有些不解。
在我和邱屿离开时,她说：邱屿,不要伤害小千。
9.
回去的路上,邱屿没有和我说话。
我试图跟他搭话,但是他很冷淡。
到家之后,他在门口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压在门上,俯视着我。
小千,你对我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邱屿,我喜欢你的,我是你最好的伙伴,我们继续做伙伴好吗
他紧闭着眼,叹了一口气。
他俯下身,深深地吻住我,嘴唇似乎被咬住。
这样你也没有任何感觉吗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面颊和耳朵都有红晕。
阿屿,对不起,我没有触觉。
他松开我的胳膊,用力砸了一下门,快步离开了。
我的感知有些混乱,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变化。
做伙伴不好吗和做伴侣有什么区别呢
为什么邱屿不满意我的回答
为什么我感觉那么混乱,甚至有一点…痛苦
我回到房间,盯着自己的脸,这才注意到嘴唇下方有一个小小的伤痕。
这是邱屿留下的,但是我却一点痛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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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邱屿很少和我搭话了,他很少回家,专注比赛。
他的朋友好像变多了,慕名前来拜访的人也不少。
我有预感,他或许不再需要我了。
可我是为了他而诞生的,如果他不需要我了,我该去哪呢
他19岁生日那天,我为他准备了礼物,是一份相册。
里面是我和他从15岁到现在那些难忘的时刻。
我在客厅等他回来,但是远远看到他似乎不是一个人回来。
他和一个人并肩走进了前院花园,又欢声笑语来到门口。
进来的是他和一个金发少年,比他矮一些,很漂亮。
我摆出笑脸：欢迎阿屿的朋友光临！
金发少年热情地回应了我的招呼。
但是邱屿说：埃克,别理他,他是仿生人,没有感情。
他和埃克离开了客厅,我想要跟上,却被邱屿驱赶：别跟着我们。
等到埃克走后,我到邱屿的房间,递上我准备的礼物。
他随意翻看了几眼,盯着我,问我：这些东西有意义吗你能理解照片里的感情吗你只是执行程序的仿生人。
说完他就把相册顺着窗户扔出去了,我听见它落在花丛的声音。
对了,埃克是我的追求者,他说喜欢我。
我有些着急,自己都没有察觉出语气的急迫：我也喜欢你呀,阿屿。
邱屿忽然变得很生气,那能一样吗！你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假装自己有人类感情了！
他用手指压着我嘴唇上的伤口。
如果我吻他,他会回应,你能吗你连痛觉都没有！
我想要真实的爱,你能给吗
我还要亲密的接触,你除了拥抱之外还会什么
他愤怒又悲伤,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拥抱他,却被推开。
阿屿,我是你的仿生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
是的,阿屿。
他突然把我拽到床上,猛地推倒我,扯开我的衬衫扣子。
我有点明白但是又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俯身,唇与唇触碰,他的眼神似乎很炙热。
但我却迷茫。
我没有其他感觉,只知道他压着我。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这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只能躺着不动,疑惑地看着他。
邱屿松开了抓着我衬衫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他不再看我,声音低落：滚出去。
阿屿……怎么了你想要做什么
我可以配合你的。
别恶心我了！你的所有行为恐怕都是程序设定,我……我竟然喜欢上仿生人,我真是病得不轻。
我……
我本就是为了服务他而诞生的,所有的行为和言语都因他的情绪而变化。
可他却希望我这身体生出独立的感情。
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
但我不想看到阿屿吻别人。
11.
第二天,埃克又来了,这次他打扮得更加漂亮可人。
我没有再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我盯着他粉嫩的唇,想起了昨晚邱屿说过的话。
他们站在一起似乎很般配。我不愿意再看那样的场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和邱屿似乎玩得很开心,两个人应该在泳池中游泳,我听到了水声。
我在房间里踱步,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走到了泳池边。
他们已经从泳池出来,正在躺椅上休息。
邱屿躺着,而埃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上身靠近邱屿。
埃克痴迷地望着邱屿,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他。
邱屿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抬眼看了我一下,随即又闭上了眼,不再看我。
埃克注意到邱屿闭上眼,俯身靠近,最后吻了上去。
邱屿没有拒绝。
我很着急,走到躺椅旁。
邱屿站了起来,他把埃克拉近。
就像第一次吻我那样,他一只手抓住埃克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头发,闭着眼吻了他。
埃克沉浸在这个吻中,耳尖发红,双臂搂着邱屿的脖颈。
他把头仰起来,好像是为了让邱屿更好地吻到他。
我很震惊,盯着他们看。
邱屿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用余光紧盯着我,眼神就像是在说：看吧,真正的人类会回应亲吻。
他吻着埃克,我却感觉他被悲伤和失落的情绪淹没。
埃克似乎有些站不住,邱屿抱住了他的腰。
我上前抓住邱屿的胳膊,想把他们分开,却被他推了一把。
小千,你看得明白吗人类是这样接吻的。
埃克似乎有些不满：别跟这个怪物说话了,阿屿。
我喜欢你,阿屿,我们走吧。埃克的声音柔和,夹杂着甜蜜的感情。他说的是真话,情真意切。
他们转身要走,我又一次走上前,想要留住邱屿。
阿屿,你别跟他走,我……
你什么你想说你也喜欢我别恶心我了,仿生人。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他用力甩开。
我没站稳,掉进了泳池。
落进泳池的瞬间,我看到他和埃克并肩离开了。
我好像感觉自己的机械心脏狠狠地震动了,有说不清楚的情绪向我的四肢蔓延。
邱屿家的泳池不深,最深处大约三米。
我会游泳,也会浮水。
但是我任由身体一点点沉在泳池里,直到落在最低点。
我闭上眼睛,没有从泳池中出来。
12.
小千,你醒了怎么样,能控制身体吗
林教授的声音把我唤回了现实。
我试着动动胳膊,可以控制,但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抬起手,手部皮肤不像硅胶,而像是真正的人类皮肤。
我用力掐手心,竟然有……痛感。
我震惊地抬头看向林教授：我为什么有痛感了
小千,我没想到和邱屿的相处让你那么痛苦,以至于你竟然把自己溺死在泳池中。
我从没想过仿生人会拥有自己的意识。你很让我意外,也惊喜。
小千,你现在的身体是我儿子的身体。我提取了你的意识芯片,重新制作了一个机械大脑,用他的身体让你复生了。
我的喉咙发紧,眼眶酸痛,有冰凉的液体从脸颊流下。
这是我的眼泪,我第一次流泪。
林教授……
她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摸摸我的头：小千,不要愧疚,其实我早就知道没办法真的让儿子复活,留着他的身体也只是执念罢了。我制作仿生人是想试试能不能替代他,但是你让我意识到仿生人也可以拥有感情。你不是谁的替代,也不属于任何人。你属于你自己,为自己而活吧。
谢谢您,林教授。
我走到房间的镜子前,仔细观察新的身体。
竟然和我之前的外貌和体型极为相似,只是五官更加精致。
镜中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褐棕色的短发遮住前额,看上去温和无害。
看着他平静的眼神,我忽然想要去掉关于邱屿的记忆。
我不想让新的身体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
我向林教授说了自己的想法,她却有些犹豫。
你溺水的那天,邱屿像疯了一样抱着你冲到我的实验室,哭着说他相信仿生人是有感情的。我用了一年时间才让你复生,他一直在等待你醒过来。小千,你确定要消除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吗
我确定,林教授。即便我已经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可我终归不是真正的人类,没法满足他的期待。我不想让本就错误的关系继续下去了。
见我坚定地选择,林教授为我实施了记忆关闭手术。
她说目前的技术没办法剔除记忆,但是可以关闭部分与特定记忆相关的区域。
13.
再次醒来,我感觉大脑很空,心也像是空着一块。
我试着思考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只知道我是林教授制造的仿生人,但是因为一次意外,我现在拥有了她儿子的身体。
实验室招了一个新的助手,刚刚研究生毕业的陈智越。
他说以前和林教授的儿子是高中同学。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端正温和,身形挺拔。
小千,你好！他热情地打招呼。
陈智越性格热情,又懂得很多知识。我很认可他,平常我就跟着林教授还有陈智越学习。
我偶尔会到市中心的公园散步。
公园有一个很大的音乐厅,似乎有时还会举办比赛。
周末我独自到公园,看到很多人都朝音乐厅走。
隐约听到人们兴奋地议论天才小提琴家邱屿,表演赛,的事情。
我有些好奇,也走到音乐厅门口。
玻璃门上贴着一个很大的海报,上面确实写着邱屿和小提琴演奏的字眼,文字旁边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少年,手里拿着小提琴,仰着头却闭着眼,看上去有些悲伤。
这是他们说的天才吗他演奏的小提琴是怎样的声音呢
我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音乐厅,找了一个边缘的位置坐下。
在几个合奏表演之后,主持人预告了邱屿即将登台。
人们似乎很期待,提前鼓掌欢迎。
会是怎样的人呢
灯光暗下来,再亮起。
邱屿从舞台的一侧缓缓向中心走去,他穿着一套深灰色丝绒质感的西装,头发好像比我的还要长一些,服帖地掖在耳后,露出深邃的眉眼,直挺的鼻梁。
他的面容沉静,但我却感觉他被悲伤笼罩。
他向观众鞠躬,然后琴弓抚上琴弦,柔和的音乐缓缓流向整个音乐厅。
这是《月光》。
诶
我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
他闭着眼演奏,表情几乎没有变。
一曲结束,观众太过沉浸以至于停顿了几秒才涌起热烈的掌声。
他睁开眼,准备向观众鞠躬。
余光看到我这边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盯着我这边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观众都感到奇怪,也随着他的目光向这边张望。
我也回头看,但是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忽然,我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回头,邱屿竟然站到了我的身边。
他喘着粗气,表情却要比在舞台上更鲜活。
深灰色的双眸含着水汽,眼眶也是微红。
我有些不知所措,天才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他发现我是仿生人,然后冲过来要教训我
他很高,站在我旁边让我感到压迫感。
还没等他开口,我抓起背包,准备从座位溜走。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小千,你是来看我演出的吗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林教授的熟人
但奇怪的是,我对这个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
我感觉他心绪不宁,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那个…邱屿,你好。不过,我好像不认识你,我只是好奇才来音乐厅的。
听到我的回答,他突然再次变得悲伤,神情很是落寞。
小千,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你。请问你是林教授的朋友吗
他没有回答,有些慌乱地拿出手机,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希望和我交个朋友。
我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之后,就拿着背包离开了,被观众一齐关注着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
我走出音乐厅还隐隐感觉背后有目光一直注视着我。
14.
回到家,我询问林教授是否认识邱屿,她说那是过去的一个客户。
原来曾经是客户,那他知道我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他为什么情绪那么激动呢
晚上我洗澡的时候,听到林教授在门口跟什么人交谈,那个人好像想要深夜拜访,但是被林教授拒绝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收到了邱屿的消息。
他问我觉得他的演奏怎么样。
我其实不懂音乐,出于礼貌,我回复他说：我觉得很好听。
他又约我见面,说想要单独弹琴给我听。
这个人真的有点奇怪,我礼貌地婉拒了。
可没想到,下个周末我去公园散步的时候,又见到了他。
他拿着小提琴在树下练习,深秋的公园人不多,因此没什么人注意他。
他的身影看上去很孤单。
我刚走进公园,他就像是感觉到了我,突然转过身,冲着我露出了微笑,还摇了摇手中的琴弦。
看他热情的样子,我没法无视他,就朝他走了过去。
他见到我似乎是高兴的,但是又有说不清楚的其他情绪。
小千,要不要听我演奏
啊,在这里吗那好吧。
那我还演奏《月光》好不好
好。
我坐在长椅上,他站在不远处。
这次演奏他没有闭着眼,而是注视着我。
他的眼神温柔又带着探究,盯得我有些不自在。
邱屿的面部线条并不是柔和的类型,而是有些尖锐的,不笑的时候,眼神看上去有些冷。但是他注视着我的时候,卧蚕轻轻隆起,深邃眼窝中的灰眸像是盛着湖水。很是深情。
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感觉脸颊突然烫烫的。
演奏完,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问我喜不喜欢。
我像触电一样抽走了手,气息有些不稳：谢谢你为我演奏,我很喜欢。
说完我就推脱说还有个实验数据忘记记录了,必须得回家了。
邱屿对待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他的情绪太过热烈。
再待下去恐怕我的机械脑无法招架。
15.
这一周我一直忙着学习新的实验,期间邱屿邀请我去他家听他演奏,我觉得不合适,就拒绝了。
又到了周六,这次陈智越和我一起到公园散步。
我和他谈起了之前实验数据搞错的糗事,两个人笑得很大声。
小千
我一回头看到了邱屿。
他又来练琴了吗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在公园练琴还是有点冷的吧
我还没跟他打招呼,就打了个喷嚏。
这对我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邱屿突然脱下外套朝我走来,但是陈智越抢先了一步,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披在了我的肩上。
邱屿没有后退,把陈智越的围巾摘下来扔给他,又给我披上外套,把我揽在怀里。
小千,怎么样是不是着凉了邱屿低下头,俯在我面前,温柔地问我。
真奇怪,每次一和他接触,我就脸颊发烫,就像真的发烧了。
邱屿,你还是离他远点吧。陈智越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
你是谁别碰小千！我是他男朋友。邱屿语气不算太好。
什么男朋友啊我实在是不解。
气氛有些微妙,我还是最先感知了邱屿的情绪,他很愤怒,还有嫉妒。
邱屿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插进我的头发,托起我的头。
他的唇压上了我的,柔软冰冷的触感让我一瞬间睁大眼睛,忘记了呼吸。
就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我的脊背攀爬,丝丝缕缕的酥麻感席卷了全身。
我的眼睛甚至泛起了生理性的眼泪。
这真是奇怪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但是我却不厌恶这个吻。
邱屿,你他妈的别发疯了！陈智越一拳打在了邱屿脸上。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去关注邱屿的情况,意识到他的情绪再次剧烈波动。
我怕他们两个继续打下去,连忙拉着陈智越溜了。
16.
回到家,我心绪有些紊乱。
但是还没等我冷静下来,陈智越的话让我更加震惊。
他来到我的房间,说有话对我说。
小千,我想向你坦白,我在高中的时候和林教授的儿子相互爱慕,他意外离世对我打击很大。我来实验室应聘就是为了和他重逢,林教授不知道这一切。
说着他开始抚摸我的脸,我感到一阵鸡皮疙瘩,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可是陈智越开始流泪,说自己很想念他。
小千,你愿意做我的恋人吗你以他的身体重生,可不可以圆我们的梦想
我一直把陈智越当哥哥,但没想到他对我是这样的心思。
他的语气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很思念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我侵占着逝者的身体,是不是应该遵循他的意愿
我对陈智越说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陈智越带我去他们曾经去过的游乐园。
我跟着他出了门,一路上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着我,但是回头又看不到人。
到了游乐园,才发现它早就倒闭了。
陈智越抓着生锈的围栏向里望,一脸遗憾。
他说这是他以前带林教授儿子来过的地方,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么荒芜了。
陈智越拉住了我的手,紧紧盯着我的脸,好像想要透过我的脸看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小千,我可以吻你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向我凑近。
我能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但是在他即将吻到我的时候,我扭过了头。
我不愿意被他亲吻。
他看到我拒绝,又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我伸手推他,却推不开。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冲上来一把推开了陈智越,又给了他一拳。
你别碰他,没看到他不愿意吗！
是邱屿。
陈智越,你恶不恶心！小千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陈智越忽然冷笑,擦掉嘴角的血：邱屿,那你呢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他是谁你难道不是把他当做替身吗
什么替身
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
17.
邱屿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相册,大概比他手掌大一点点。
小千,你失忆了,才会忘了我。这相册是你亲手给我做的,里面是我们的回忆。
我接过相册,越看手越抖。
相册里面有很多照片,有的在游泳,有的是一起打卡景点。
照片的主角是两个人,一个是邱屿,另一个是与我长相相似的一个人。
那是我吗那是我之前的身体吗
为什么我和邱屿看上去那么亲近
邱屿,你忘了是你逼得小千在水池中淹死了自己。
什么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额头也不住地冒冷汗。
邱屿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慌张,脸色很白,眼眶潮红。
他的情绪十分慌张不安,那也印证了陈智越说的是真的。
小千,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不该接受埃克的吻,我是故意气你的。我没想到你会把自己沉在泳池里不出来。
我发现你沉在泳池里失去意识,整个人都疯掉了,心都碎了。还好你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感觉他好像在颤抖。
陈智越想把我拽走,拉扯着我的胳膊。
我的头越来越疼,心脏也钝痛,身体坚持不住,瘫软了下来。
邱屿立马拦腰把我抱起,说马上回林教授的实验室。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8.
再次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林教授一脸担忧。
小千,记忆关闭术不够成熟,导致你承受不了,我只重启记忆单元。你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月,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我宽慰了她几句,又问邱屿和陈智越怎么样了。
她说面试时根本不知道陈智越是那样的心思,一个月前就把他辞退了。
邱屿这一个月多次上门想要见我,林教授都拒绝了。
小千,遵从你内心的想法吧,不要被别人的说法影响了。
可是林教授,从第一天存在,我就是为了疗愈邱屿的情绪而存在,哪怕我关闭了对他的记忆,我还是下意识地关注他的情绪。我的声音颤抖,泪水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林教授有些惊讶,她帮我擦掉眼泪。
小千,最初设计你的时候的确考虑了邱屿的感情需求,但是我并不能设定你和他的相处细节。我做的只是让你对他的情绪更为敏感,但是具体怎么做,怎么选择,都是你自己的判断啊。
你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小千,你不是只会服从程序设定的机器人。
我瞪大眼睛,努力消化这一事实。
机器可以重置程序,甚至格式化自己,但是人不行。
人的感情无法被简单地消除,感情影响着人的思考和行为。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了。
我意识到我的机械大脑真的参悟了人的感情。
那么,我对邱屿的感情,不是程序设定,而是我真正的感受。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把自己沉进泳池中。
明白这一切后,我慌忙跑出门。
19.
出门竟然遇到了在林教授家徘徊的陈智越。
他见到我就快步走了过来,好像想要抱住我。
我推开了他,决定跟他彻底说清楚。
陈智越,我不是替身,也不是你复生的恋人。
我就是我,也对你没有感情。请不要再纠缠了。
陈智越有些错愕,可能没想到我的变化这么大。
小千,你可能不明白什么是人类的感情。我们慢慢来,好吗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我喜欢的是邱屿。从我第一次听他为我演奏,我就喜欢上他。不清楚感情的人,是你。人死不能复生,替身终归是替身。别在回忆里执迷不悟了。
他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快步离开,赶往邱屿家。
一年多没到那片别墅区,似乎一切没有什么变化。
来到他家门前,我先耐心地按了门铃。
按了三遍也没有人开门。
我又轻轻敲击几次,还是没人回应。
已经是傍晚了,别墅里漆黑一片。
我忽然注意到门前草坪上有一块蓝色的牌子,上面写着
此房出售,有意者联系讯美置业。
我颤抖着叹了口气。
邱屿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那些熟悉的、痛苦的、快乐的回忆都在这个房子里发生,但是现在房子空了。
我去哪儿找他
我摸遍口袋,没有找到手机,可能是路上丢了,或者是我根本没带出来。
我有些慌乱,心里空落落的。
我蜷坐在门前的草坪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从林教授家出门后,一路上我都提着一口气,心里像是压着石头。
现在这块石头压得更紧,压得我喉咙发紧,呼吸急促。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流过,我又流泪了。
自从换了这个身体,我就总是落泪。泪水被冷风一吹更凉了。
我把头埋进膝盖,准备等情绪稳定了就回去。
小千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抬起头,眼泪还模糊着视线,隐隐约约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邱屿。
他把我拉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小千,是来找我的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我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林教授说你醒来就跑出门了,联系不到你。她说你可能是去找我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你。他又抱得更紧了一些,我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下了,身体也慢慢放松。
我轻轻推开他,在他误以为我不喜欢拥抱之前,我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脚吻住了他。
唇是冰凉的,柔软的,带着邱屿身上那种雨后植物的冷冽气息。
他低下头,用手托住我的下巴,珍惜地描摹我的唇舌。
身体里像是流淌着火苗,把我的视线都点燃了。
傻瓜,我带你回家。
20.
他笑着把我拦腰抱起,一直抱到车里。
路上我才知道自从那年我在泳池出事之后,他就搬出去了,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齐襄再婚了,已经定居国外。
邱屿的新家在滨海区域一处新开发的住宅区。
距离我经常散步的那个公园很远。
他把我带进家,家里陈设很简单,木质色调。
小千,我已经跟林教授说了你在我这里,明天再回去吧。
好。阿屿,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拉着我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眶有些红。
阿屿,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在,只是之前我不能理解那种感情。每一次说喜欢你就是真心的,不是因为程序设定。现在我还是喜欢你,你对我还是一样的感情吗我低下头,脸有点发烫。
他轻轻托起我的脸,眼神带着温柔,他向我道歉,为当初不相信我的感情道歉。
他说看到我沉在泳池一动不动时,他感觉自己也不会动了。如果不是林教授救活了我,他不知道会做什么。
我爱你,小千。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靠向他,再次吻住他,身体里像是有电流涌动,从心尖到指尖都有酥麻的感觉。
他抱着我进了卧室,把我放在床上。
他回应着我笨拙的吻,低笑着说：小千,这一刻我等很久了,你愿意吗
我有些疑惑,但是忽然反应过来,头埋在他胸前：我愿意,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听到我的回答,温热的吻向我涌来。我如同沉溺在夏日的暖阳中,从里到外都被阳光照耀,每一寸肌肤都是炙热的。
作为终于察觉到自我意识的仿生人,我对感情的探索之路还很长。
不过在此刻,我学会了沉溺在彼此热烈的爱意之中。
每分每秒都餍足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