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把出轨证据落在西装口袋时,我正在熨烫那件三万块的阿玛尼。
真丝领口缠住熨斗的样子,像极了我死透的爱情。
我抖开那条陌生女士手链,冰凉的钻石硌得掌心生疼
原来他说的加班,都在她颈窝里燃烧。
三个月后,顾言跪在碎玻璃渣上求我收手。
他公司破产文件和小三的勒索信并排躺在茶几上。
我俯身替他擦泪:知道吗你情人的整容费,刷的是我的副卡。
顾言把那条该死的女士手链落在他那件阿玛尼西装口袋里的时候,我正在给他熨衣服。
熨斗是进口的,蒸汽很足,嘶嘶地响,像一条不耐烦的蛇。三万块的西装,深灰色的高级面料,穿在他身上确实人模狗样,难怪能把那些小姑娘迷得晕头转向。我熨得很仔细,领口,肩线,袖口,每一寸都抚平得服服帖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麻木。熨斗滑过真丝内衬的领口,那滑腻的触感像某种活物,猛地缠住了熨斗尖。
我下意识地用力一扯。
滋啦——
一声细微却刺耳的撕裂声。
动作顿住了。我看着那被烫得微微卷曲、撕开一个小口子的真丝领口,心口那块地方也跟着猛地一抽,像是被同一把烧红的熨斗狠狠烫了一下。那点微不足道的破损,刺眼得像个狞笑的伤口。
我放下熨斗,手指有点抖,伸进那个惹祸的口袋深处摸索。指尖最先碰到的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挺括的硬纸片,像是某种票据。紧接着,触碰到的是一串坚硬、冰凉、带着细小棱角的金属物体。我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沉到一个冰冷粘稠的深渊里。
我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客厅顶灯的光线直直打下来,落在我摊开的掌心。那是一条手链。细细的白金链子,缀着几颗切割精致的小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又廉价的光芒。款式很新潮,带着点刻意的性感,绝不是我的风格。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上来,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捏着那条链子,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那点尖锐的疼痛奇异地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目光移到另一只手上那张硬纸片上。我把它展开。
一张珠宝店的收据。日期是三天前。物品描述栏清晰地印着:18K白金钻石手链(女款)。金额:¥18,800.00。付款方式:顾言的信用卡尾号清晰可见。
收据下方,还有一行手写的娟秀小字,墨迹很新,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言,谢谢你,好爱你~
今晚老地方等你哦!(^▽^)
菲菲。
菲菲。
这个名字像个淬了毒的钩子,猛地扎进我的太阳穴。
砰一声闷响,是我无意识松开了手,熨斗砸在熨衣板上的声音。那点声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一片死寂的脑子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原来他那些深更半夜的项目讨论会,那些客户应酬走不开,那些带着一身酒气或陌生香水味疲惫归来的夜晚……燃烧的地方从来不是公司冰冷的会议室。
是在另一个女人的颈窝里。
那个叫菲菲的女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攥着那条手链,钻石坚硬的棱角深深嵌进我的皮肉里,那点真实的、尖锐的疼痛,竟然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我靠着冰冷的熨衣板,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下去。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的影子,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
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有过鲜活的灵魂。
我和顾言,大学相识。他是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聪明,英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傲气。我是经管系的,不算拔尖,但足够努力。校园的林荫道上,他骑着单车故意撞掉我的书,阳光下笑得一脸无辜又狡黠:同学,对不住啊,为了赔罪,我请你吃一个月食堂
青涩的爱情,干净得像初春的嫩芽。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熬通宵,为了一个算法争论得面红耳赤,又因为一个笨拙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他创业初期,租在冬冷夏热的地下室,对着几台破电脑没日没夜地敲代码。我白天上班,晚上就过去帮他整理资料、做市场分析,困极了就趴在冰冷的电脑桌上打个盹。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分吃一碗泡面,他总把碗里仅有的几片牛肉和半颗卤蛋挑到我碗里。
素素,他那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捧着我的脸,指尖带着熬夜的冰凉,等公司做起来,我要给你买大房子,买好多漂亮裙子,让你当最幸福的顾太太。
后来,公司真的做起来了。搬出了地下室,换了明亮的写字楼,融到了第一笔像样的资金。我们结了婚,住进了市中心这套可以俯瞰半个城市夜景的大平层。他成了意气风发的顾总,名片上印着言创科技CEO。我辞了职,成了他口中需要好好休养的顾太太。
起初,他是体贴的。素素,你以前太累了,现在就在家享福,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给我副卡,额度高得吓人。他带我去高级餐厅,给我买奢侈品包包,送我昂贵的珠宝首饰,像在完成某种迟来的补偿仪式。我欣然接受,以为这是苦尽甘来的甜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他回家越来越晚,身上开始沾染不同的香水味是他对我精心准备的晚餐敷衍地尝两口就推开,说在外面应酬吃过了是他手机屏幕永远朝下,洗澡也要带进浴室还是他不再叫我素素,而只是客套又疏离的老婆,甚至有时只是喂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跟不上他越来越快的脚步。是我困在这华丽的金丝笼里,渐渐失去了吸引他的光芒。我学插花,学烘焙,努力保持身材,研究他可能感兴趣的财经新闻。我像一个笨拙的小丑,拼命表演,只求他目光能多停留一秒。
原来,不是我不够好。
是他早就走远了。在我还守着当初那个分吃泡面、许诺未来的少年时,他早已被另一个女人颈窝里的温度吸引。
掌心里的钻石硌得更深了,疼痛尖锐。我低下头,看着那条闪闪发光的手链。一万八千八。他倒是大方。当初我们蜗居在地下室,他发着高烧还在改代码,我为了省几十块钱的出租车费,硬是在寒冬的深夜走了几公里去给他买退烧药。
真讽刺啊。他如今随手给情人的一件小玩意,抵得上当年我们大半个月的房租加伙食费。
心脏那块地方,痛得已经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升腾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冷。
我松开紧握的手链,任由它掉落在熨衣板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然后,我拿起那张带着香水味的收据,动作很慢,很稳,把它一点点、一点点地撕碎。碎片像雪白的、肮脏的纸钱,无声地飘落进旁边的垃圾桶。
目光落在茶几上我的手机上。
我走过去,拿起它。屏幕解锁,通讯录翻动,指尖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李菲。头像是她依偎在顾言怀里,在海边的自拍,笑得明媚又刺眼。顾言公司的前台。那个总是穿着紧身包臀裙、声音嗲得能滴出水、看顾言时眼睛亮得吓人的年轻女孩。
原来是她。菲菲。
我盯着那个名字和头像,看了很久很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没有泪。只是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又在一片死寂中,重新凝结成了某种坚硬、冰冷、带着致命棱角的东西。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不息。巨大的落地窗像一个冰冷的画框,框住我这个孤零零的、被彻底背叛的身影。
世界没有崩塌。它只是在我面前,彻底换了一副狰狞的面孔。
而我的战争,从这一刻,无声地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毫无察觉。
他甚至因为新项目融资顺利,心情格外好。周五晚上,他难得没应酬,回家也早。餐桌上摆着我做的他以前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水煮鱼,香气四溢。
老婆,手艺越来越好了!他吃得赞不绝口,顺手夹了一大块排骨放进我碗里,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虚假的温柔,这个项目搞定,年底分红可观,到时候带你去欧洲转转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巴黎的秋天
灯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还是那张我深爱了十年的脸。可此刻,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他嘴角沾着的一点酱汁,都像是某种恶心的污渍。他谈论着欧洲,谈论着浪漫的巴黎,脑子里想的,是不是该给李菲也买一张头等舱的机票或者,巴黎太远,他更想带她去哪个新发现的老地方
我垂下眼,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你最近太忙了,人都瘦了。欧洲……以后再说吧。看你这么辛苦,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心疼又担忧的笑容,要不……下周我煲点汤,给你送到公司去也省得你总在外面吃,不健康。
顾言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他立刻扯开一个更大的笑容,伸手过来想揉我的头发:不用不用!老婆大人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公司那边乱糟糟的,你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再说了,他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亲昵和调侃,你老公我身体棒着呢,外面那些饭局,推不掉的应酬而已,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分心照顾我我在心里冷笑。是怕我去撞破你的好事吧。
但我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温顺又有点失落的表情,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坚持。只是筷子在米饭里戳了戳,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刚好能让他听见:其实……我一个人在家也挺闷的。以前学的那些东西,感觉都快忘光了……
顾言似乎松了口气,又夹了块鱼给我,语气轻松了许多:闷了就约王太太她们喝喝茶,逛逛街嘛!刷我的卡!女人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花钱,多好!
看,这就是他给我规划的人生。一个漂亮、安静、只知道花钱的花瓶。
我顺从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安静地吃饭。只是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准的雷达,无声地扫过他放在桌边的手机。
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预览弹了出来,没有名字,只有号码。但那个号码,我早已烂熟于心。
亲爱的,想你了,老地方等你哦(^▽^)
顾言的目光也瞟到了屏幕。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恢复如常,带着一种刻意的镇定,迅速把手机屏幕按灭,反扣在桌面上。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垃圾短信真多。他若无其事地抱怨了一句,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在桌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传来,反而让我脸上的笑容更加温顺柔和。
是啊,真烦人。我轻声附和,仿佛完全没看见那条信息。
晚饭后,顾言照例进了书房,说是要处理邮件。门关上了。
我起身收拾碗筷,动作不疾不徐。水流哗哗地冲洗着盘子,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手指,也冲刷着我心口那片熊熊燃烧的业火。厨房明亮的灯光下,我的脸色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风暴。
时机快到了。
周一,顾言一大早就西装革履地出门了,意气风发。今天是他那个新项目第一次正式向潜在投资方做演示的关键日子。出门前,他甚至破天荒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亢奋:老婆,等我好消息!成了带你去吃最贵的!
门关上了。房子里瞬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脸上的温顺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漠然。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很快,顾言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驶出了地库,汇入清晨繁忙的车流,消失不见。
我转身,没有去衣帽间挑选那些昂贵的衣裙,而是径直走向书房隔壁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储藏室。里面堆放着一些搬家时的旧物箱。我目标明确地搬开几个箱子,露出最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摞专业书籍——金融建模、投资分析、公司估值、高级会计实务……书页早已泛黄,边角磨损,但每一本都曾被我翻烂过。
指尖拂过那些熟悉的书名,冰冷而坚硬。它们沉睡在这里多久了三年四年自从我成为顾太太,它们就被连同我的过往一起,打包塞进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我抽出最上面那本《公司并购与重组案例分析》,硬壳封面沾满了灰。我用力吹了吹,灰尘在光线里飞扬,呛得我咳嗽了几声。翻开内页,扉页上是我当年略显稚嫩的签名,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素素加油!未来华尔街女王!
华尔街女王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极尽嘲讽的笑。
现在,这些蒙尘的武器,该重新见见光了。不是为了什么华尔街,是为了我自己。
我把几本核心的书籍搬到书房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书桌是顾言选的,气派奢华,上面常年只摆着他的电脑和几本最新的科技杂志。我的书放上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打开电脑,不是顾言那台顶配的MacBook
Pro,而是我从储藏室另一个箱子里翻出来的旧笔记本电脑,ThinkPad,型号很老了,键盘都磨得发亮。插上电源,开机,等待的嗡嗡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浏览器。手指悬在键盘上片刻,然后落下,敲入关键词:创科资本、李维明、投资偏好。
屏幕上瞬间跳出大量信息。创科资本,本地风投圈新贵,掌门人李维明,行事低调但眼光毒辣,尤其中意技术壁垒高、团队背景扎实的早期项目。他有个出了名的怪癖:极其厌恶团队核心成员私生活混乱,认为这反映了责任感和稳定性的缺失。曾有传闻,他仅仅因为创始人和秘书有染,就直接毙掉了上亿估值的项目。
很好。我眯起眼,一条条信息快速扫过,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整合。顾言今天去见的投资人,正是李维明。这是言创科技A轮融资最关键的一步。
我又点开言创科技的官网,仔细研究他们这次主推的项目资料。一个基于AI算法的智能客服平台。概念不错,但技术实现路径……我皱起眉,快速在纸上画着逻辑图。顾言的团队在核心算法的鲁棒性处理上,似乎存在一个明显的、未被充分论证的隐患点。这个点,如果被深究……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阳光从清晨的清冷,渐渐变得明亮刺眼。书桌上摊满了打印的资料、写满笔记的便签纸、画着各种箭头和问号的草稿图。那本厚厚的《并购案例分析》摊开在一边,像一面沉默的见证。
中午随便塞了几口面包,继续。思路越来越清晰,一个初步的轮廓在脑中成型。我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顾言精心构筑的堡垒的支点。而李维明的厌恶点,和言创项目自身的潜在缺陷,恰好能组合成一块绝佳的敲门砖。
但还不够。我需要一个更直接、更无法拒绝的切入点。
我的目光落在桌角那张烫金的名片上。那是上周陪王太太去那家顶级美容会所做SPA时,闲聊中她无意间递给我的。名片属于她丈夫的一个朋友,姓赵,好像是什么投资公司的合伙人。
王太太当时还笑着说:林素啊,你以前不是做金融的吗老赵他们圈子正好缺懂行的女将呢,现在都讲究多元化团队!要不要认识认识在家待着多闷啊!
我当时只当是客套,婉拒了。现在,这张名片却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点微光。
我拿起手机,对着那张名片拍了照,然后打开一个很久没用过的加密云笔记软件,新建文档,标题冰冷:《言创科技投资价值与风险重估》。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一片冷白。那些沉睡多年的知识、逻辑、分析框架,如同蛰伏已久的火山岩浆,轰然苏醒,顺着指尖倾泻而出。
三天后,我坐在了云顶咖啡厅临窗的位置。下午三点,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和轻柔的爵士乐。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正是名片上的赵总,赵启明。创科资本的主要合伙人之一,李维明的左膀右臂。他大约四十岁上下,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气质儒雅干练,眼神锐利却不咄咄逼人。
林小姐,久仰。他端起骨瓷咖啡杯,笑容得体,王太太可是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难得一见的金融才女,只是婚后深居简出了。没想到今天能有机会聊聊。
赵总过奖了。我微微颔首,笑容温婉含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拘谨,是王太太太热心了。离开行业好几年,很多东西都生疏了,这次也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打扰您。
我轻轻搅动着面前的花草茶,姿态放松又带着点不经意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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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转向了当下的投资市场。赵启明显然是个健谈且敏锐的人,对几个热门赛道和新兴技术都颇有见解。我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他停顿的间隙,插入一两句点到即止的评论或提问,既不抢风头,又能精准地展现我的理解深度。
赵总刚才提到的AI赋能传统客服这个痛点,确实切中要害。在他聊到最近看过的一个AI客服项目时,我适时接话,语气平和,不过,这类平台的核心竞争力,除了算法精度,更在于大规模并发请求下的稳定性和对复杂语义的容错能力。尤其是面对突发流量或恶意攻击时的鲁棒性设计,往往容易被初创团队在追求快速迭代时忽视。
赵启明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和兴趣:哦林小姐对这个领域也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我谦逊地笑了笑,从随身的爱马仕手提包里(顾言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拿出一份薄薄的、装订整齐的文件,轻轻推到赵启明面前,只是碰巧看到一份资料,觉得里面提到的某个技术路径的隐患点,挺值得警惕的。赵总是专家,想请您指教一下,这是不是杞人忧天
文件的封面上,只有简洁的标题:《关于智能客服平台鲁棒性架构的潜在风险提示》。没有署名,没有任何指向性信息。
赵启明放下咖啡杯,拿起文件,快速地翻阅起来。他的目光从最初的随意,迅速变得专注。文件只有五页纸,但逻辑清晰,数据详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某种特定算法架构在极端场景下可能出现的致命崩溃点,并附上了简洁的技术推演和可能的规避方案。这正是我根据言创科技公开资料和行业通病分析出来的、他们项目可能存在的软肋。
这份分析……赵启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视角很独特,切入点也非常精准。尤其是这个关于恶意数据包攻击导致服务雪崩的推演模型,非常……实用。他斟酌着用词,但语气里的赞赏和重视已经很明显了。林小姐,这真是你‘碰巧’看到的
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不瞒赵总,是我自己整理的。离开行业久了,手痒,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忍不住瞎琢磨。让您见笑了。
瞎琢磨赵启明笑了,摇摇头,把那份文件郑重地放在一边,林小姐太谦虚了。这份‘瞎琢磨’的水平,放到我们公司,至少是资深分析师的水准。他身体微微前倾,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不知道林小姐现在……有没有兴趣重新出山我们创科最近在组建一个更专业的投后管理团队,尤其缺像你这样有扎实功底又心思缜密的人才。
鱼儿,咬钩了。
我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惊喜和犹豫交织的神色:赵总抬爱了。只是……离开太久,重新适应需要时间,而且家里……
时间不是问题!赵启明大手一挥,显得很爽快,以林小姐的功底,上手会很快。而且我们的团队氛围很开放,弹性工作制,完全能兼顾家庭。待遇方面,也绝对让你满意。他顿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最重要的是,李总(李维明)最欣赏的就是有能力又低调务实的人。你这份东西,他点了点桌上那份文件,恰好是他最看重的风险意识类型。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亮了些,落在我握着茶杯的手指上。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谢谢赵总的信任和邀请,我抬起头,笑容温婉依旧,眼神却透出一种被重新点燃的、内敛的光芒,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我会认真考虑的。
赵启明满意地点点头,递过来一张他私人的名片:随时联系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咖啡杯里的茶已经凉了。我端起,喝了一口。微涩的凉意滑过喉咙,却奇异地浇不灭心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焰。
第一步,成了。顾言,你的堡垒,我找到门了。
日子在表面平静的假象下,暗流汹涌地滑过。
顾言的新项目融资似乎进展得不错,他回家的时间更晚了,脸上的意气风发几乎要溢出来。有时会带着一身酒气,有时是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心虚地解释,仿佛这已是理所当然。对我,依旧维持着那种程式化的关心,像对待一件需要定期保养的昂贵家具。
老婆,下个月公司周年庆,场面比较大,你提前准备下。某个晚上,他一边解着领带,一边随口吩咐,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打字,嘴角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笑意。那笑意,绝不是给我的。
我站在衣帽间门口,手里拿着刚给他熨好的衬衫,脸上是温顺的微笑:好。需要穿正式些吗我那条新买的Dior礼服怎么样
嗯,你看着办就行,你穿什么都好看。他头也没抬,敷衍道。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带笑的脸,那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屏幕上飞快滚动的聊天背景,是一片暧昧的粉红色。
周年庆很好。一个绝佳的舞台。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终于抬起头,语气带着点施舍般的慷慨,那天来的都是重要人物,你自己也挑套像样的首饰,别太素了。副卡你随便刷。
谢谢老公。我笑容甜美,声音轻柔。
转过身,背对他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底只剩下刺骨的寒冰。随便刷顾言,这可是你说的。
第二天,我去了本市最高端的珠宝定制工坊瑾玉轩。这里只接待预约客户,私密性极佳。接待我的是他们的首席设计师,一位气质沉静的中年女士,姓周。
顾太太,您想看看什么周设计师笑容专业。
我没有去看那些璀璨夺目的成品,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轻轻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条李菲的白金钻石手链。灯光下,钻石闪烁着冰冷廉价的光。
周设计师,我想定制一条项链。我的声音平静无波,要求只有一个:设计风格、主石大小和镶嵌方式,必须和这条手链完全一致,一眼就能看出是同一个系列、同一时期出自同一设计师的作品。唯一的不同是,项链的吊坠,要更大,钻石等级要更高。预算,我顿了顿,报出一个足以让周设计师眼神微动的数字,不是问题。工期要快,下个月初必须拿到。
周设计师拿起那条手链仔细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被专业的平静取代。明白了,顾太太。我们会选用同源矿区的顶级白钻,确保火彩一致。设计图三天内给您,保证独一无二,又……血脉相连。她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麻烦您了。我点点头,收起那条手链,仿佛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走出瑾玉轩,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用顾言那张副卡,在POS机上划下了项链定金的首笔巨额款项。签单时,指尖没有丝毫犹豫。看着那张签购单被收银员恭敬地收走,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顾言,你给情人的小玩意,我来替你升级。用你的钱,打造一把捅向你心窝的刀。
几天后,顾言公司周年庆酒会的请柬送到了家里。烫金的字体,奢华的设计。地点选在本市最顶级的半岛酒店宴会厅。
几乎在同一天,我收到了赵启明的回复邮件,言简意赅:林小姐,李总对您的见解印象深刻,特邀您作为‘行业观察顾问’,列席言创科技周年庆酒会。盼复。
很好。演员,观众,都已就位。舞台的帷幕,即将拉开。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精心保养的脸庞依旧年轻,但眼底深处,已淬炼出钢铁般的冷硬。我拿起桌上那支新买的正红色口红,饱满的膏体像凝固的血。对着镜子,我缓慢而坚定地涂抹。鲜艳的红色覆盖了原本有些苍白的唇色,勾勒出一个锋利、冷艳的弧度。
复仇的戏码,终于要开场了。
半岛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碎金般泼洒下来,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槟气泡、雪茄烟丝和女人们身上混合的馥郁香水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言创科技的周年庆典,是顾言精心打造的、用来展示他商业帝国雏形的华丽舞台。
我穿着那身新买的Dior黑色露肩鱼尾礼服,站在宴会厅一角相对安静的阴影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目光平静地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宴会厅中心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身上。
顾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礼服,正被几位投资人簇拥着。他谈笑风生,意气风发,手臂自然地揽着身边女伴纤细的腰肢。那女伴,正是李菲。她穿着一条亮片闪耀的银色吊带短裙,妆容精致,年轻的身体紧贴着顾言,笑得花枝乱颤。那条我亲手熨烫过的阿玛尼西装口袋里的白金手链,正招摇地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顾言的手,时不时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游移,姿态亲昵而熟稔。他们周围的人群,或带着暧昧的笑意,或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没人觉得不妥。在这个圈子里,成功的男人身边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伴,似乎成了一种默认的勋章。
心口那片早已冻结的荒原,此刻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清晰。我看着他们,如同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
视线微转,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捕捉到了另一个身影。赵启明。他端着酒杯,正和李维明低声交谈着。李维明,创科资本真正的掌舵人,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也正若有似无地扫过顾言和李菲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但那一瞬间的嫌恶,像针尖一样被我精准地捕捉到了。
时机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最后一丝犹豫也蒸发殆尽。脸上挂起温婉得体的微笑,我端着酒杯,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那个光芒中心。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早已铺设好的、通往毁灭的道路上。
老公,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依恋,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呢。
顾言和李菲谈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揽着李菲腰肢的手臂触电般猛地收了回来,动作大得甚至带翻了李菲手里的小半杯香槟,淡金色的液体溅湿了她银色的裙摆。他猛地转过头,看到我近在咫尺、笑容温顺的脸,眼中瞬间涌起惊愕、慌乱,还有一丝被当众撞破的狼狈和恼怒。
素…素素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李菲的距离,声音有些发干,你怎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试图重新挂上笑容,但那笑容扭曲而勉强,眼神四处乱飘,不敢与我对视。
李菲的脸色瞬间煞白,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裙摆上的酒渍,眼神躲闪,带着做贼心虚的惊恐,下意识地想往人群后面缩。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好奇、探究、幸灾乐祸,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兴奋。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也没看到顾言和李菲的狼狈。我的目光,带着一种纯粹欣赏的光芒,落在了李菲的手腕上——落在那条刺眼的白金钻石手链上。
咦我微微睁大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赞叹,声音清晰得如同珠玉落盘,足以让附近几圈的人都听清,好漂亮的手链呀!
我上前一步,亲昵地拉起了李菲那只戴着链子的手,动作自然得如同最要好的姐妹。
李菲的手猛地一抖,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去,却被我稳稳地攥住了手腕。她的手腕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款式真特别!我的指尖轻轻拂过手链上冰冷的钻石,目光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牢牢锁住李菲惊恐失措的眼睛,笑容越发甜美真诚,是在‘瑾玉轩’定制的吧这个系列的设计师风格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菲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惊惶的摇头。
我仿佛没看见她的否认,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记得呢,这个系列好像叫‘星语心愿’主打的就是这种交错的碎钻排列,象征着恋人絮语,对吧
我顿了顿,目光终于从手链上移开,带着一丝小女孩般的娇憨和炫耀,转向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顾言,语气亲昵无比:
老公,你还记得吗上个月你不是也送了我一条同系列的项链吗说是设计师的特别定制款,吊坠更大,钻石火彩更好,是独一无二的!
我的笑容甜蜜得能溺死人,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直直刺向顾言,你当时还说,这象征着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星辰,是别人都羡慕不来的心愿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玩味,在顾言、我、以及面无人色的李菲身上来回扫视。
同系列项链独一无二唯一的星辰
顾言送给了妻子一条独一无二的项链,象征唯一。而此刻,他情人的手腕上,戴着同系列、明显是情侣款的手链!
这赤裸裸的讽刺,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当众抽在了顾言的脸上!也抽碎了李菲那点可怜的幻想!
顾言的脸色由铁青瞬间涨成猪肝般的紫红,额头上青筋暴跳。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被当众羞辱的暴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想辩解,想斥责我胡说八道。
然而,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瑾玉轩是真实存在的顶级定制工坊,星语心愿系列也并非我杜撰(这是我提前做好的功课),而独一无二的项链更是他副卡上真实划走的巨额消费!他根本无法反驳!任何辩解在此刻都只会显得更加苍白可笑!
就在这时,我仿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目光在李菲手腕的手链和我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之间来回看了看,脸上那甜蜜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换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受伤。我微微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轻声问顾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竖着耳朵的人听见:
老公,你不是说……我的项链是独一无二的吗那……菲菲手上这条……
我适时地停住了,留下一个巨大的、充满羞辱的问号,悬在死寂的空气里。眼神里的受伤和困惑,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顾言最后一点体面。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和低笑。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顾言身上,充满了鄙夷、嘲讽和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刚才还围着他奉承的投资人,此刻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疏离和审视。李维明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看着顾言的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堆垃圾。
顾言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尊被雷劈过的石雕。紫红的脸色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死灰。他嘴唇哆嗦着,手指因用力攥紧而指节发白,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被彻底撕碎的难堪,还有……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他似乎想冲过来掐死我,但脚下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周围那些针扎似的目光,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
李菲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捂着脸,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宴会厅,银色裙摆上那片酒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我站在原地,脸上那点困惑和受伤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平静。一种深渊般的、冰冷的平静。我迎视着顾言那噬人的目光,甚至微微勾了勾唇角,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只有他能看清的口型:
惊喜吗
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业火,才刚刚开始燃烧。而他精心构筑的王国基石,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伴随着他虚伪面具的粉碎,发出了第一声不堪重负的裂响。
半岛酒店顶层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然而套房里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硝烟味。
厚重的房门被顾言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那巨响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晃动。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几步就跨到我面前,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暴戾的气息。
林素!!
他咆哮着,声音嘶哑破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他猛地扬起手,裹挟着风声,朝着我的脸狠狠扇了下来!
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没有眨眼。只是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抬起了手,不是格挡,而是稳稳地、精准地攥住了他那只带着昂贵腕表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带着失控的愤怒。我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但我死死地攥住了,像铁钳一样。迎着他惊愕而更加暴怒的目光,我仰起脸,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怎么
我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锥,清晰地刺破他粗重的喘息,顾总,恼羞成怒了当着外人的面,不是演得挺像个体贴丈夫的吗现在没人了,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顾言被我眼中的冰冷和嘲讽激得浑身一颤,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滞了一下,随即转化为更深的、带着恐惧的狂怒。他用力想甩开我的手,却没能成功。
你……你这个贱人!!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他妈今天就是去砸我场子的!当着李维明的面!当着所有投资人的面!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
他猛地发力,终于挣脱了我的钳制,巨大的惯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房间里暴躁地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猛地抓过茶几上一个水晶烟灰缸,高高举起,似乎想砸向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掼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为什么!林素!!
他猛地停下脚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我对你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没给你!房子!车子!钱!哪样缺了你的!你安安分分当你的顾太太享清福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对我好
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我一步步走近他,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丧钟。给我钱给我房子车子顾言,这就是你定义的‘好’像养一只金丝雀一样把我关在笼子里,用钱砸晕我,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外面找别的女人用我的副卡给你的情人买手链,带她去‘老地方’!
我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李菲那甜腻的香水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言,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怨毒和悲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忘了你是怎么从那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地下室里爬出来的!忘了是谁在你发着高烧敲代码的时候,为了省几十块打车费,在零下十几度的雪夜里走几公里给你买药!忘了是谁在你啃着冷馒头跑客户的时候,省下自己午饭钱给你买盒饭!忘了我们分吃一碗泡面,你把那点可怜巴巴的肉都挑给我时说的话了吗!
我每问一句,顾言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在名利尘土下的不堪过往,被我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他面前。
你说!‘素素,等公司做起来,我要给你买大房子,买好多漂亮裙子,让你当最幸福的顾太太!’
我模仿着他当年那带着少年意气的腔调,声音却冷得掉冰渣,顾言,你的大房子我住了,漂亮裙子我穿了,顾太太的名头我也顶着了!可我的幸福呢!被你塞在哪个女人的胸衣里了!被你扔在哪个酒店套房的地毯上了!
别说了!!
顾言痛苦地低吼一声,双手抱住头,身体佝偻下去,仿佛不堪重负。他脸上的暴怒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心虚取代。素素…我…我知道我混蛋…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今天…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李维明最忌讳这个!他当场就甩脸走了!其他几个投资人态度也全变了!我的融资…我的公司…完了!全完了!!
他终于说出了最深的恐惧。不是对我背叛的愧疚,而是对他商业帝国可能崩塌的绝望。
完了
我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只关心自己事业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林素的柔软,彻底灰飞烟灭。只剩下冰冷的、复仇的快意。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顾言,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我走到宽大的沙发边,拿起我那个精致的手拿包。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没有看他,我走到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将文件袋轻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
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像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涂着正红色蔻丹的食指,优雅地、缓慢地,将文件袋推向他。
顾言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抓起文件袋,粗暴地撕开封口。几张薄薄的纸滑了出来。他急切地抓起,借着房间里明亮的水晶灯光,目光飞快地扫过纸上的内容。
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宴会厅被当众揭穿时还要惨白!他的瞳孔骤然缩紧,拿着文件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女人。
你……你怎么会……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的嘶哑,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几张纸,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拿不住。那上面,是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挪用公司前期一笔关键研发资金,用于私人购置房产和给李菲挥霍的铁证!是足以让他锒铛入狱的商业犯罪证据!
我欣赏着他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变化,从暴怒到恐慌,再到此刻深入骨髓的绝望。我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逼近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正红色的唇瓣勾起一个近乎妖异的弧度,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顾总,忘了告诉你。
你情人的整容费……
刷的,可是我的副卡。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夜空,瞬间照亮了顾言那张彻底灰败、如同死人般的脸。随即,滚滚雷声从天际碾过,仿佛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奏响了最后的丧钟。
半岛酒店顶层套房那扇厚重的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顾言那野兽般绝望的嘶吼和沉重的、膝盖砸在地毯上的闷响。走廊里铺着吸音的厚绒地毯,死寂无声。只有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冰冷,像某种无情的倒计时,回荡在空旷奢华的走廊里。
电梯镜面映出我的脸。妆容依旧精致完美,正红色的口红鲜艳欲滴,像刚刚饮过血。只有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荒原之下,岩浆般翻涌的业火尚未完全平息,留下灼人的余烬。我按下直达地下车库的按钮,镜中女人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车库里,我那辆低调的白色奥迪静静停着。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暖风很快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我没有立刻开走,而是拿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我的脸。通讯录里,赵启明的名字安静地躺着。指尖悬停片刻,落了下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赵启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尚未平息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林小姐
赵总,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刚才的戏,您看得还满意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赵启明低沉的笑声传来,带着了然和一丝激赏:精彩绝伦,林小姐。李总就在我旁边,他也……印象深刻。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公事公办的严肃,顾言刚才那副样子,投资人是彻底没戏了。他公司账面上那点流动资金,撑不过下个月工资发放日。我们创科之前做的尽调报告里,关于他挪用那笔研发资金的事……
证据链完整,随时可以移交给经侦。
我接口道,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原件和几个关键节点的银行流水副本,明天一早会送到您办公室。
好!
赵启明的声音透着一股果断,剩下的事,创科会处理干净。关于我们之前的提议……
赵总,
我打断他,目光落在车窗外冰冷的水泥柱子上,我对加入创科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显然,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那林小姐的意思是
赵启明的声音带着探究。
我要言创科技。
我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顾言破产清算后,我要以最低的价格,全资收购他留下的技术专利、核心团队,以及那个智能客服平台项目的所有原始数据和代码。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我能想象电话那头赵启明和李维明交换眼神的画面。
林小姐,
赵启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精明,恕我直言,言创现在就是个烂摊子。名声臭了,核心代码被顾言折腾得千疮百孔,还有一堆债务和法律纠纷。你接手,风险太大。
风险
我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赵总,您觉得,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会怕风险吗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方向盘冰冷的皮革,言创的核心算法框架,是我当年和他在地下室熬了无数个通宵一起搭建的。那些所谓的‘千疮百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漏洞在哪里,更清楚如何修复甚至让它变得更强。至于债务和纠纷,顾言进去之后,自然有法律程序厘清。我要的,是剥离掉他这颗毒瘤后,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创科帮我完成收购,清理障碍。作为回报,新公司成立后,创科可以拿到20%的技术干股,并拥有后续融资的优先领投权。这个项目,加上我,
我加重了语气,值这个价。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一次,不再是权衡,而是震撼后的权衡利弊。过了足足一分钟,赵启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全新的、郑重的意味:林小姐,我需要和李总确认一下。十分钟后给你答复。
可以。
我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车厢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和我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不再为任何人慌乱。
十分钟。足够了。
我发动车子,白色奥迪平稳地驶出地库,汇入午夜依旧车流不息的城市街道。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将我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些光影掠过眼底,却再也照不进那片冰封之地。
手机屏幕准时亮起,赵启明的名字闪烁。
我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林小姐,
赵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李总同意了。创科会全力协助你完成对言创核心资产的收购。合作愉快,林总。
最后两个字,他叫得意味深长。
合作愉快,赵总。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在听到林总这个称呼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白色奥迪划破夜色,驶向不再是家的方向。一个新的战场,已然在废墟之上,悄然奠基。
三个月后。
初冬的寒风卷着枯叶,在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外打着旋儿。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市中心一处不算顶级、但地段和环境都相当不错的写字楼里,素言科技的Logo简洁而富有科技感地镶嵌在前台背景墙上。公司不大,但窗明几净,井然有序。开放式办公区里,十几个程序员正专注地对着屏幕敲代码,偶尔低声交流,气氛是久违的专注和务实。
这里,就是言创科技破产清算后,剥离出来的核心资产重新组建的新公司。那些跟着顾言熬过地下室、却被他的膨胀和荒唐寒了心的老技术骨干,大部分都选择留了下来。他们相信我,或者说,相信那个曾经和他们一起啃馒头、通宵改Bug的林素。
我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不大,但视野开阔。桌上堆着厚厚的项目进度报告和财务报表,旁边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大学刚毕业时,我和顾言在地下室那几台破电脑前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都笑得一脸青涩和充满希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我看着那张照片,眼神平静无波。过去的林素和顾言,早已死在了背叛和欺骗的废墟里。现在的照片,只是一件提醒我为何走到今天的证物。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助理小杨的声音传来:林总,前台说有位姓顾的先生,坚持要见您。没有预约,但他说……您一定会见。
姓顾的先生。
我的心湖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让他上来吧。
我的声音平淡无波。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男人,几乎让我第一眼没认出来。
顾言。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领口磨出了毛边。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长期缺乏睡眠的蜡黄和憔悴。曾经挺直的脊背佝偻着,眼神浑浊,布满血丝,里面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疲惫,还有一丝……乞求。短短三个月,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站在半岛酒店光芒万丈的顾总,已经被彻底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被债务和恐惧压垮的空壳。
他站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局促不安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发出声音。目光扫过我整洁干练的黑色西装套裙,扫过身后明亮的落地窗和窗外象征着新生的城市天际线,最后落在我平静无波的脸上,那眼神里的痛苦和屈辱几乎要溢出来。
素……素素……
他终于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顾先生,
我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事
这声顾先生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顾言脸上。他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灰败。他往前踉跄了一步,似乎想靠近我,却在触及我冰冷目光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素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浑浊的眼睛里涌上泪水,混合着痛苦和巨大的恐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公司没了……房子车子都被查封了……银行天天追债……我……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睡在桥洞……吃……吃别人剩下的……
他哽咽着,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狼狈不堪。还有……还有菲菲……那个贱人!她卷走了我最后一点钱跑了!还……还留了封信,威胁我要把那些事都抖出去……素素……我完了……我真的完了啊!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盖砸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跪在那里,佝偻着身体,像个被抽掉骨头的烂泥,仰着涕泪横流的脸,绝望地看着我,哀嚎着:
素素!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十年的份上!看在我曾经爱过你的份上!你让创科高抬贵手!让他们别把那些证据交出去!我不想坐牢!素素!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
他真的俯下身,额头朝着冰冷的地砖,狠狠地、咚咚地磕了下去!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伴随着他绝望的呜咽。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像条濒死的狗一样跪在我脚下,磕头求饶。看着他涕泪横流,诉说着睡桥洞、吃剩饭的凄惨。看着他咒骂着卷款而逃的李菲。
三个月前半岛酒店那场华丽复仇带来的快意,此刻早已消散殆尽。心中那片荒原,甚至连一丝复仇后的余烬都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空虚和悲凉。
十年。从青涩校园到阴暗地下室,再到虚假的繁华顶峰,最后跌落这无间地狱。我们之间,究竟还剩下了什么爱早已被背叛的利刃切割得支离破碎。恨在亲眼目睹他这副彻底崩塌的惨状时,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磕头的动作越来越无力,额头已经一片青紫,渗出血丝。呜咽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我缓缓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顾言感觉到我的靠近,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和血污的脸上迸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出颤抖的手,想抓住我的裤脚:素素……素素你心软了是不是你……
我没有让他碰到我。
俯下身,我与他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平视。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廉价烟草和绝望的腐朽气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真丝手帕——这是以前顾言最喜欢用的牌子。
我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用手帕,一点点,擦去他额头伤口渗出的血污,擦去他脸上混着灰尘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顾言的身体僵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死灰复燃的狂喜。他看着我近在咫尺的脸,看着我这从未有过的温柔,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碎了这虚幻的施舍。
擦干净最后一点污迹,我将那块沾了血污的手帕,随意地丢在他面前的地上。
然后,我看着他那双瞬间被巨大希望点亮的眼睛,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而冰冷,像手术刀划过冰面:
知道吗
你情人的整容费……
刷的是我的副卡。
每一刀,每一针,都是我付的账。
顾言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可怜的希望之光,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窟,瞬间冻结、碎裂、化为齑粉!
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超越了绝望的、彻底的死寂。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倒映着我冰冷无情的脸,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鬼。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我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直起身,走回办公桌后。
拿起桌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封面印着冰冷黑体字的文件——那是创科资本法务部整理好的、关于顾言挪用资金的所有证据副本,以及一份关于李菲敲诈勒索的初步报案材料。
我将文件轻轻放在办公桌的边缘,推到靠近他的地方。
签了它。
我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吩咐一件最寻常的工作,自愿放弃所有婚内财产分割权,包括你名下那点被冻结的股票期权。签了,这些证据,
我点了点那份文件,或许会晚几天出现在经侦的桌上。
顾言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份文件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我。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爱,没有了恨,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哀求。
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空洞。一种被彻底碾碎了灵魂的麻木。
他颤抖着,伸出那只布满冻疮和污垢的手,如同抓住一条冰冷的毒蛇,抓住了那支我推过去的笔。
笔尖悬在签名处,抖得不成样子。他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我,眼神空洞,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
林素……我们……真的……完了
我迎着他死寂的目光,微微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顾言。
顾太太……
早就死了。
在你把那条手链放进口袋的时候。
在你走进‘老地方’的时候。
在你用我的钱,给她垫高鼻梁的时候。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针,精准地刺入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
签吧。
签了,给自己留最后一点……
做人的时间。
顾言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那空白的签名栏,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终点。他不再颤抖,只是那握着笔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
最终,他佝偻着背,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提线木偶,在那份决定他最终命运的冰冷文件上,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歪斜,丑陋,如同垂死的挣扎。
最后一笔落下,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一松,那支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滚了几圈,停在真丝手帕的血污旁。
他不再看我,只是维持着那个跪伏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绝望地回荡。
我拿起桌上那份签好名的文件,纸张边缘锋利,划过指尖,带来一丝细微的痛感。
没有再看他一眼,我转身,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步履从容地走向门口。
推开门,外面开放式办公区的灯光和年轻程序员们专注的侧影映入眼帘。那是属于素言科技的、崭新的、充满生机的世界。
身后,那绝望的呜咽声被厚重的门板隔绝,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消失。
我挺直脊背,迎着门外明亮的光线,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走廊光洁的地面上,声音清脆,稳定。
如同走向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