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大剑豪与烈日枷锁 > 第一章

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谢尔兹镇海军基地前的广场上,把青石板烤得滚烫,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凝固着,只有远处海浪单调拍岸的声响,更衬得这片酷刑之地一片死寂。
广场中央,立着一根粗壮的木桩。罗罗诺亚·索隆,这个在东海小有名气的赏金猎人,此刻正被粗糙的麻绳一圈圈死死绑缚其上。他那件标志性的绿色腹卷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阳光反复烤干,留下大片大片灰白的盐渍,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裸露的皮肤被暴晒得通红发黑,绽开道道裂口,渗出细小的血珠,旋即又被蒸发殆尽,只留下深褐色的狰狞痕迹。汗水像小溪般沿着他深绿色的短发淌下,流过他紧闭的眼睛、紧抿的干裂嘴唇,在下颌汇聚,最后沉重地滴落在滚烫的石板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作一缕微不可闻的白烟。
他已经在这里被绑了整整六天六夜。
时间的概念在极致的痛苦中早已模糊。只有日升月落,还有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像锚一样钉在他快要涣散的意识里。
木桩前,一个小小的女孩跪坐着,几乎被笼罩在木桩狭窄的阴影里。莉香。她瘦小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陶罐,里面是仅剩的一点浑浊的淡水。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布满泪痕和尘土混成的污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目光死死锁在索隆身上,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无助。
索隆大哥……她细若蚊蚋的声音被灼热的空气吞噬,只剩气音,水……喝水……她费力地踮起脚,用小手捧起一点罐底的水,颤巍巍地想送到索隆嘴边。
索隆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浑浊而黯淡,几乎失去了焦距。他勉强转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珠,视线落在莉香那张小脸上,那里面纯粹的绝望像针一样刺入他麻木的神经。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被绳索深深勒入、早已血肉模糊的皮肤,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省着……自己……几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涸的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哈哈哈哈!省着点喝,小丫头!一阵刺耳嚣张的狂笑打破了广场的寂静。贝鲁梅伯,海军上校斧手蒙卡的儿子,穿着一身笔挺但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滑稽的海军制服,在几名同样带着谄媚笑容的海军士兵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手里玩弄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上下打量着木桩上奄奄一息的索隆和旁边瑟瑟发抖的莉香。
第六天咯,赏金猎人!贝鲁梅伯用匕首的刀尖,轻佻地戳了戳索隆被晒得滚烫、布满裂口的胸膛。索隆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任何求饶的声音。贝鲁梅伯满意地看到索隆的痛苦反应,笑容更加得意:怎么样这阳光浴舒服吧为了一个贱民的小鬼,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早跪下求我,说不定本少爷心情好,还能赏你口水喝!
他故意凑近索隆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戏谑:放心,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等太阳落山,我就亲自‘送’你上路!至于这小鬼嘛……他淫邪的目光瞟向惊恐的莉香,她爹欠的债,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基地里正好缺个打杂的小奴隶!
莉香吓得尖叫一声,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索隆木桩的阴影里,紧紧抱住怀里的水罐,牙齿咯咯打颤。
贝鲁梅伯少爷,旁边一个脸上有疤的老兵,看着索隆的状态,眉头微皱,低声劝道,他……他快不行了。毕竟是有点名气的赏金猎人,没罪名就死在这儿,万一传出去……
罪名贝鲁梅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拔高音调,指着索隆,包庇欠债不还的刁民,抗拒海军执法!这罪名还不够大再说了,我爹明天就带着舰队凯旋!有他老人家在,谁敢放个屁!
他嚣张地环视一周,目光扫过远处几个躲在阴影里、敢怒不敢言的镇民。那些麻木或恐惧的眼神让他更加志得意满。他啐了一口唾沫,正落在索隆脚下的石板上:呸!不识抬举的东西!我们走!等着明天看这硬骨头怎么死!
贝鲁梅伯带着士兵扬长而去,留下死寂和更沉重的绝望。
时间在无情的烈日下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是地狱的煎熬。索隆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和灼热的昏沉中不断下坠、上浮。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抗议,水分被彻底榨干,肌肉僵硬得像石头,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撞击着干瘪的胸腔。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模糊的色块和扭曲的光影,耳边嗡嗡作响,连莉香压抑的啜泣声都变得时远时近,飘渺不定。
好渴……好热……
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熔炉深处,连灵魂都在被炙烤。
不能死……还不能……
一个模糊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不灭的星辰,在濒临崩溃的意识里顽强地闪烁着。那不仅仅是对莉香的承诺,更是烙印在骨髓里的誓言——对那个倒下的身影,对那柄寄托了所有梦想的刀。
‘古伊娜……和道一文字……世界第一大剑豪……’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一次次刺激着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那属于野兽般不屈的光芒,在涣散的边缘挣扎着,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第七天,终于降临。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结束酷刑的落日,而是铅灰色的厚重乌云。它们如同巨大的、肮脏的棉絮,从遥远的海平线飞速堆叠、翻涌,转眼就吞噬了整个天空。白昼瞬间变得如同黄昏般晦暗。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海洋深处的咸腥。
酝酿了半日的风暴,终于在一个震耳欲聋的霹雳后彻底爆发!惨白的电光撕裂了墨黑的苍穹,紧随其后的是撼动大地的惊雷轰鸣!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带着万钧之力,狂暴地倾泻而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抽打在滚烫的石板上,激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下雨了!索隆大哥!下雨了!莉香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惊得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到木桩前。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她脸上、身上,但她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甘霖!她伸出冻得发白的小手,拼命地、胡乱地去抓扯那些被雨水浸泡后显得更加湿滑沉重的绳索。雨水混合着她滚烫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太好了!索隆大哥!有救了!我这就解开!我这就……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手指在湿透的粗麻绳上笨拙地抠挖、拉扯,指甲很快翻裂开来,渗出血丝,混入冰冷的雨水和绳索的污垢中。那绳索浸透了水,变得死沉而坚韧,她瘦小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索隆被这冰冷的暴雨狠狠浇醒。极度的干渴被瞬间缓解,却又被刺骨的寒意取代。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僵硬如铁的肌肉在冰冷雨水的冲刷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艰难地抬起头,雨水疯狂地灌进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模糊的视线透过密集的雨帘,首先看到的是莉香那张在风雨中冻得发青、却写满狂喜和不顾一切的小脸,还有她那双正在绳索上拼命抓挠、已经伤痕累累的小手。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这雨,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太……不祥!贝鲁梅伯那张嚣张的脸和蒙卡上校冷酷的形象闪电般划过脑海!
莉香……停手!快跑!索隆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嘶吼,声音在暴风雨中显得异常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奋力挣扎起来,被雨水泡胀的麻绳深深勒进他破烂的皮肉里,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不!我要解开!我一定能……莉香完全沉浸在得救的希望里,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更加拼命地撕扯绳索。
就在这时——
呜——!
一声穿透狂风暴雨、低沉雄浑的汽笛声,如同地狱的号角,从港口方向轰然传来!紧接着,是更多汽笛的鸣响,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噪音。
港口方向,影影绰绰的巨大轮廓刺破雨幕!钢铁的舰艏劈开狂怒的海浪,狰狞的炮口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一艘,两艘……蒙卡上校的舰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竟然提前返航了!
沉重的军靴踏过积水的石板路,发出整齐而冰冷的啪嗒声,迅速由远及近,在广场四周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包围圈。刺刀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寒光。贝鲁梅伯顶着一把华而不实的雨伞,像只邀功的鬣狗,一溜小跑地冲在最前面,脸上混杂着淋雨的狼狈和发现猎物的亢奋,指着还在徒劳解绳的莉香和挣扎的索隆,尖声大叫:父亲!快看!那个贱民想放跑囚犯!他们果然是一伙的!他们要造反!
人群分开,一个高大、魁梧、如同移动铁塔般的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到广场中央。雨水顺着他那标志性的巨大金属斧形下巴滴落,更添几分狰狞。他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冰冷、残酷,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度,像打量牲口一样扫过木桩上的索隆和旁边吓傻了的莉香。
哼。蒙卡上校的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如同闷雷滚过。他根本没打算询问任何细节,也不需要任何审判。在谢尔兹镇,他的话就是法律,他的意志就是规则。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包裹着金属的巨大右手,那只曾轻易劈开船只、粉碎岩石的斧手。
囚犯索隆,勾结海贼,图谋不轨!抗拒海军执法,罪加一等!他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碾压,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穿透雨幕,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现欲劫持人质,罪无可赦!行刑!立即执行!
什么勾结海贼胡说!索隆目眦欲裂,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声音却被更大的雷声淹没。
不!不是的!上校大人!莉香终于从巨大的恐惧中反应过来,绝望地哭喊着扑向蒙卡的方向,却被旁边如狼似虎的士兵粗暴地一把推倒在地。她怀里的陶罐摔得粉碎,浑浊的水和碎片溅了一地。
两名身材魁梧的行刑手,面无表情地踏着积水大步上前,粗暴地将索隆从木桩上扯下来。被雨水浸泡得发胀的绳索深深嵌进皮肉,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他们没有丝毫怜悯,像拖拽一袋沉重的垃圾,将索隆拖行了几米,狠狠掼在广场边缘一个临时搭建、专门用来处决犯人的粗糙木架前。那木架被雨水冲刷得湿滑发黑,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索隆被强行按跪在积水的石板上。他的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摁下,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水灌进他的口鼻。另一名行刑手抽出了腰间寒气森森的长刀,高高举起,刀锋在晦暗的雨幕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行刑!监刑官冷酷的声音响起。
长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一声困兽濒死般的狂吼从索隆胸腔深处炸裂!那被死亡激发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狂暴力量瞬间冲垮了虚弱的藩篱!他全身虬结的肌肉在瞬间贲张到了极限,皮肤下青筋如同怒龙般暴起!只听嘣!嘣!嘣!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几根坚韧的、束缚了他整整七天的粗麻绳,竟被他硬生生用蛮力崩断!
电光火石间,索隆的双手并未伸向腰间——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他的爱刀在第一天就被贝鲁梅伯派人收走。他的双掌并拢如刀,手臂上每一块肌肉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罡风,以手为刃,悍然劈向身下支撑他的厚重处刑木架!
咔嚓——轰隆!
一声巨响!那碗口粗的硬木支柱,在他这凝聚了所有意志和生命力的徒手一击之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整个处刑架瞬间失去平衡,哗啦一声向一侧轰然倒塌!木屑、泥水四散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所有人都惊呆了!高举长刀的行刑手动作僵在半空,周围的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徒手断木!这还是人吗!
混乱之中,索隆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深绿色的发梢狂流。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穿透雨幕,死死地钉在刚从地上爬起来、吓得呆若木鸡的莉香身上!
莉香——!!他用尽最后一丝肺腑里的空气,发出了一声震彻整个广场、盖过雷霆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后、最急切的守护,跑——!!!快跑——!!!不要回头——!!!
这声用生命吼出的命令如同惊雷,终于劈开了莉香被恐惧冻结的思维。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涌出。她看了一眼那个在泥泞中如同浴血魔神般为她劈开一条生路的男人,一咬牙,转身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朝着广场边缘人群最稀疏、通往镇外后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在密集的雨帘和混乱的人群缝隙中,飞快地闪动、消失。
废物!拦住她!开枪!开枪!贝鲁梅伯气急败坏的尖叫划破雨幕。
然而,就在士兵们慌忙举枪,试图瞄准那个在混乱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小小身影时——
碍事的垃圾!
一声冷酷到极致的怒喝响起!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
一道庞大、狂暴的身影带着无匹的气势猛地冲出!是蒙卡!他那包裹着金属的巨大斧形下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他高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狠狠撞开了挡在身前几个碍事的士兵!士兵们惨叫着被撞飞出去。
蒙卡的目标清晰无比——那个胆敢反抗他意志、毁掉他刑具、放走人质的狂徒!他巨大的金属右臂高高抡起,那柄沉重无比、象征着绝对暴力的巨斧,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和撕裂雨幕的尖啸,朝着刚刚爆发后力竭、半跪在倒塌木架旁的索隆,狠狠劈下!这一斧,凝聚了蒙卡所有的暴怒和残忍,速度之快,力量之猛,空气都仿佛被劈开!
索隆刚刚爆发劈断木架,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剧烈的喘息扯动着撕裂的胸膛,视野里一片血红和模糊的重影。蒙卡的速度太快了!他只能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极其艰难地向侧面猛地一扭身!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被硬生生劈开的闷响!
巨斧的锋刃没能将他劈成两半,却结结实实地斩入了他的右肩!锋利的斧刃深深嵌入骨骼,几乎将他整条右臂连根卸下!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那滚烫的猩红在冰冷的暴雨中瞬间被冲淡、晕开,在索隆身下的积水里迅速蔓延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吞噬了索隆所有的感官!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被那恐怖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混合着自己鲜血的泥水里。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背上那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却冲不散那灭顶的痛楚。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濒死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世界在旋转,在褪色,声音变得遥远。雨点砸在脸上的冰冷触感,是此刻唯一清晰的感知。
蒙卡狞笑着,一脚重重踏在索隆的背上,将他的脸狠狠踩进血水泥泞之中。巨大的金属靴底碾磨着他背上的伤口,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折磨。
垃圾就是垃圾!再挣扎,也只有被碾死的份!蒙卡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充满了残忍的快意。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恶意,再次高高举起了那柄沾满索隆鲜血的巨斧。冰冷的斧刃悬停在索隆的后颈之上,雨水冲刷着上面的血迹,却洗不去那浓重的死亡气息。
结束了……
索隆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冰冷的泥水中飞速下沉。身体的力量随着狂涌的鲜血迅速流失,连挣扎一下手指都变得不可能。蒙卡那只沾满泥泞的金属巨靴像一座大山,死死压住他的脊椎,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可能彻底碾碎。沉重的巨斧悬停在头顶,斧刃上滴落的混合着鲜血的雨水,冰冷地砸在他的后颈上,每一次都带来死亡的战栗。
视野彻底被血色和黑暗吞噬,听觉也变得模糊不清,蒙卡的狞笑、贝鲁梅伯兴奋的叫嚣、士兵们粗重的呼吸,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有那越来越响、如同丧钟般敲击在心脏上的……是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
咚……咚……
好冷……身体像被浸泡在冰海里……
这就是终点了吗
不……还不能……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时,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温暖的画面,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阳光,猛地刺破了他意识中无边的血色!
道场……那熟悉的木质地板,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空气里浮动着微尘。汗水滴落的声音,竹刀交击的脆响,还有……那个站在他面前,眼神倔强如鹰、汗水浸湿了柔顺黑发的少女——古伊娜。
她高高举起那柄古朴的长刀,刀身在阳光下流淌着内敛而坚韧的光华。
‘索隆!’少女清脆又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在他灵魂深处轰然响起,‘约定好了!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
约定……世界第一大剑豪……
和道一文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滔天的不甘,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即将熄灭的生命核心轰然爆发!那是对未竟誓言的锥心之痛!是对梦想被无情碾碎的极致愤怒!
呃……啊——!!!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充满无尽不甘和遗憾的嘶吼,猛地冲破了他被血水和泥浆堵塞的喉咙!这声音是如此凄厉,如此绝望,却又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穿透了狂暴的雨幕,压过了雷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广场上空!
他那双早已失去焦距的琥珀色眼眸,在这一刻爆发出生命最后、最璀璨的光芒!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头从泥水中抬起,染血的视线穿透密集冰冷的雨帘,死死地、贪婪地投向那片铅灰色、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空!仿佛要将那无法触及的苍穹烙印进自己即将熄灭的灵魂!
古……古伊娜……他破碎的呼唤声被风雨撕扯得几乎无法分辨,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滚烫的血与泪,对不……起……世界第……一……大剑豪的誓言……终究……无法……
后面的话语,被一声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声响彻底打断!
噗——!
蒙卡上校脸上的狞笑凝固成永恒的残忍,高举的巨斧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暴虐,毫无怜悯地、精准地劈落!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暴雨冲刷着石板,冲刷着那迅速蔓延开的、刺目的猩红,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哗哗声。血腥味混杂着雨水和海腥气,沉甸甸地弥漫开来,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木架倒塌的狼藉旁,罗罗诺亚·索隆的身体,静静地伏在血与水的泥泞里。那柄象征着暴政和死亡的巨斧,深深地嵌在他残破的躯体上,如同一个残酷而巨大的句号。
贝鲁梅伯脸上的兴奋和残忍瞬间僵住,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难以言喻的空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而斧手蒙卡,缓缓地、带着一种处决了叛逆的冷酷满足感,从索隆身上抽回了自己的巨斧。斧刃离开血肉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但很快又被无情的雨水冲淡。他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一眼,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他那双冷酷的眼睛扫过死寂的广场,扫过那些在雨幕中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镇民。
看清楚了!蒙卡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清晰地盖过雨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威慑力,这就是反抗海军、违抗我蒙卡意志的下场!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索隆那浸在血水中的尸体:暴尸三日!以儆效尤!
士兵们如梦初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慌忙上前执行命令。粗鲁地将那具曾经充满力量的躯体拖离,留下地上一条长长的、被雨水不断冲刷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
人群在死寂的恐惧中,如同退潮般无声地、迅速地散去。没有人敢停留,没有人敢议论,甚至不敢让目光在那片血泊上过多停留。只有雨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仿佛要洗净这人间惨剧的痕迹。
广场边缘,一栋低矮房屋的墙角阴影里。莉香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牙齿深深咬进手背,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孩童的天真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冻结的黑暗和刻骨的仇恨。她透过密集的雨帘,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那片被不断冲刷的暗红,将那个手持巨斧的恐怖身影,将周围那些冷漠麻木的面孔,将这片浸透了索隆鲜血的土地……深深地、永久地烙印进了灵魂的最深处。
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在冰冷的墙角阴影里蜷缩了不知多久。直到夜色彻底吞没了暴雨后的谢尔兹镇,直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远去,她才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巷道。
莉香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早已被恐惧笼罩。她凭借着孩童对镇子角落的熟悉,如同受惊的小兽,避开所有光亮和人声,跌跌撞撞地跑向后山。冰冷的山风穿透她湿透的薄衣,冻得她瑟瑟发抖,但内心的冰冷和灼烧的仇恨让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寒冷。
她在一片背风的岩石后面找到了它——那个被士兵们粗暴丢弃的、属于索隆的布包。它被雨水和泥浆弄得肮脏不堪。莉香扑过去,用颤抖的、冻得僵硬的小手,急切地解开系绳。
里面是三把刀。两把是普通的打刀,沾着泥水。而第三把,刀鞘是纯净的白色,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刀柄缠绕着深色的布条,尾端系着绿色的穗子——和道一文字。莉香记得索隆大哥说过,这是他的梦想,是他的约定。
她伸出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白色的刀鞘。指尖传来冰凉而坚实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索隆大哥残留的体温。她紧紧地将这把刀抱在怀里,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下,无声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冰冷的白色刀鞘上。
不知过了多久,莉香猛地抬起头。泪水冲刷过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她不再哭泣。她小心翼翼地将和道一文字用破布包裹好,紧紧绑在自己瘦弱的背上。然后,她抱起另外两把刀,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山坡更高处,一片相对开阔、能望见下方城镇和更远处大海的地方。
她用小手,在冰冷的、混杂着碎石的山地上,开始挖掘。没有工具,就用手指抠,用石块挖。指甲很快翻裂,鲜血混着泥土,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沉默地、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雨水浸透的土地冰冷而坚硬。
一个浅坑终于挖好了。她将那两把沾满泥泞的刀,并排放了进去。然后,她默默地填上泥土,垒起一个小小的土包。没有墓碑,没有名字,只有呼啸的山风和远处大海永恒的呜咽。
做完这一切,莉香静静地站在这个小小的刀冢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山下那片灯火稀疏、如同巨大坟墓般的谢尔兹镇,还有更远处那片吞噬了索隆大哥、也吞噬了她所有童年的漆黑大海。
她转过身,小小的身影决绝地没入了后山更深的黑暗丛林之中。背上那柄白色的长刀,成了她与过去、与这片充满仇恨的土地之间,唯一的、沉重的联系。
几天后,一场罕见的风暴席卷了东海。在远离谢尔兹镇的另一片荒凉海岸,一个巨大的木桶被汹涌的海浪推上了沙滩。桶盖被猛地顶开,一个戴着草帽、浑身湿漉漉的少年揉着眼睛跳了出来,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大大咧咧又充满活力的笑容。
哟嚯!终于到岸了!路飞叉着腰,兴奋地打量着陌生的海岸线,肚子适时地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好饿!肉!哪里有肉啊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几天前,在另一个被暴政笼罩的小镇,一个本应与他命运交织、背负着三把刀的绿发剑士,为了守护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倒在了血雨腥风的广场上。而那个小女孩,此刻正背负着一把寄托了未竟梦想的名刀,消失在茫茫的黑暗山林之中。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悄然滑向了截然不同的、充满血色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