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烈火焚身,我听见庶妹笑问夫君:姐姐的嫁妆烧干净了吗
>重生回侯府,我藏起眼底锋芒,扮作温顺嫡女。
>庶妹抢我婚事,我笑着送她凤冠:姐姐只盼妹妹得偿所愿。
>转身却对上摄政王幽深眼眸:装得辛苦吗
>他助我撕碎仇人,却要我以身为偿。
>大婚夜他指尖冰冷:你我皆是戏中人,莫动真心。
>我藏好悸动,陪他演完这场权势游戏。
>直到他为我挡下毒箭,血染蟒袍。
>我守着他彻夜不眠,却在书房暗格发现——
>半枚烧焦的玉簪,竟是我前世遗物。
>他醒来虚弱一笑:现在信了那场火,是我为你点的重生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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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余烬归来**
灼热舔舐着每一寸肌肤,浓烟呛得灵魂都在撕裂,楚明微在灭顶的绝望中听见了那两道刻入骨髓的声音。
姐姐的嫁妆……烧干净了吗庶妹楚明玉甜腻又恶毒的笑声穿透噼啪作响的火焰。
放心,火油浇透了,一根丝都不会剩下。她那新婚不足半载的夫君,建安侯世子周怀安,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恨意化作滔天烈焰,比焚身的烈火更炽,瞬间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
……
呃!楚明微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肺腑间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灰烬。
入目是熟悉的茜素红鲛绡帐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沉水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梳妆台那面磨得锃亮的铜菱花镜上。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的脸,肌肤细腻如初雪,眉眼间尚未被刻骨的怨恨与风霜侵蚀,唯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来不及褪去的惊悸与焚天的冰冷。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光洁无暇的颈侧——那里,前世被一根滚烫的房梁砸中,留下过一片狰狞的焦黑疤痕。
没有!
光滑一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回来了!
回到了建安侯府世子周怀安上门提亲、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三个月前!
前世烈火焚身的剧痛和那对狗男女得意忘形的笑语,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脑海。
楚明微死死攥紧了身下锦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镜中的少女,那双曾经清澈如春水的眸子,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汹涌的恨意与彻骨的冰冷都被强行压制下去,沉入潭底,只余下表面一层茫然又温顺的薄雾。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唇角。
很好。
老天开眼,给了她这盘重开的棋局。
周怀安,楚明玉……前世你们如何将我挫骨扬灰,今生,我便如何将你们一寸寸碾入地狱!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愚蠢、任人鱼肉的侯府嫡女楚明微。
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第二章:笑赠凤冠**
三月后,建安侯府世子周怀安依礼前来永宁侯府下聘,求娶嫡长女楚明微。
正厅内,红绸铺地,聘礼琳琅满目,周怀安一身簇新锦袍,长身玉立,眉目温润含情,正与端坐上首的永宁侯楚正德谈笑风生,一派谦谦君子、温良恭俭的模样。
楚明微垂首侍立在父亲身侧,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低眉顺眼,安静得像一幅画。
只有她自己知道,宽袖下紧握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才能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恨意。
就是这个男人,用他此刻这副温润如玉的假面,骗取了她的信任、她的嫁妆,最后,是她的性命!
世子厚爱,小女实在……楚正德捋着短须,笑容满面,眼看就要应下。
父亲!一道娇柔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响起。
只见庶妹楚明玉一身娇艳的桃红衣裙,步履匆匆却又带着几分袅娜地步入厅内,对着周怀安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随即转向楚正德,带着少女的娇憨与羞涩,玉儿听闻世子才名,仰慕已久,姐姐素来身子弱,性子又喜静,恐难担侯府宗妇之责,玉儿……玉儿愿替姐姐分忧!
此言一出,厅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楚正德脸上笑容僵住,眉头微蹙。
周怀安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审视,目光在楚明玉娇艳的脸庞和楚明微苍白温顺的侧脸上扫过。
楚明微心中冷笑如冰,面上却适时地抬起脸,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与受伤,旋即迅速化为一片隐忍的黯然,她微微侧身,避开了周怀安探究的目光,只留给众人一个单薄脆弱的背影。
玉儿!胡闹什么!还不退下!楚正德反应过来,沉声呵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楚明玉却似豁出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盈盈,楚楚可怜:父亲!女儿真心倾慕世子,求父亲成全!姐姐……她转向楚明微,语气带着哀求,姐姐一向最疼玉儿,定不忍心看妹妹相思成疾的,是不是
好一招以退为进,逼她就范!
前世,她就是被这看似情真意切的眼泪和姐妹情深的绑架迷了眼,心软退让,最终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
楚明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惊愕、黯然都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种近乎圣洁的、包容万物的温婉笑容,仿佛真是一位全心全意爱护妹妹的长姐。
她走到楚明玉面前,微微俯身,双手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跪地的楚明玉搀扶起来,声音温和得如同三月春风拂过柳梢,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抚慰力量:
妹妹快起来,地上凉。
她抬手,用丝帕极其轻柔地拂去楚明玉脸颊上并不存在的泪痕,动作充满了怜惜。
妹妹既与世子两情相悦,姐姐岂能不成人之美
她的目光转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周怀安,笑容愈发温婉动人,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冻彻骨髓的漠然。
世子人中龙凤,与妹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最后,她看向明显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尴尬的楚正德,语气恭敬而柔顺:父亲,妹妹一片赤诚,女儿……真心为妹妹高兴。女儿不孝,身子确实单薄,恐难堪侯府重任,请父亲……成全妹妹心意。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礼。
这……楚正德看着长女那温顺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再看看庶女那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和世子并未出言反对的态度,权衡利弊之下,终究叹了口气,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也罢,也罢!你们姐妹情深,为父甚是欣慰。怀安啊,你看这……
周怀安目光复杂地在楚明微脸上停留片刻,那双温顺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他看不透的东西,但最终,他收回目光,对着楚正德拱手,恢复了温雅:但凭侯爷做主。
尘埃落定!
楚明玉眼中瞬间迸射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当场跳起来,她强压着激动,得意又挑衅地瞥了一眼垂眸站立的楚明微。
楚明微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温顺地低着头,唇角噙着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送凤冠入地狱,这第一步棋,她走得很稳。
她温顺地退到角落阴影里,仿佛一个彻底被遗忘的局外人。
然而,就在她低垂的眼帘即将完全隔绝外界时,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毫无预兆地刺破喧嚣,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沉静、幽邃,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轻易剥开她精心伪装的温顺皮囊,直刺内里那沸腾的恨意与冰冷。
楚明微心头猛地一凛,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极其缓慢地掀起眼帘,顺着那道目光的来源望去。
只见正厅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廊下,不知何时静静立着一道身影。
玄色织金蟒袍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玉带束腰,面容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隔着满堂的喜庆喧闹,隔着攒动的人头,清晰地锁定在她脸上。
当她的视线与他碰撞的刹那,那薄而锋利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
无声的唇形,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装得辛苦吗
**第三章:狩猎惊魂**
一场姐妹情深的换婚闹剧落幕,楚明玉如愿以偿地与周怀安交换了庚帖,整个永宁侯府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气氛。
楚明微这个深明大义的嫡长女,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府中最透明的存在。她深居简出,每日只在父亲楚正德面前请安时露一面,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苍白温顺的模样,仿佛对骤然失去的婚事毫无芥蒂,甚至对楚明玉日渐嚣张的得意也视若无睹。
唯有贴身丫鬟碧桃,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瞥见自家小姐坐在窗边,借着清冷的月光,细细擦拭着一柄藏在妆奁最底层、刃口磨得雪亮的匕首。那眼神里的冰冷,让她不寒而栗。
几日后,皇家秋狝。
旌旗招展,骏马嘶鸣,皇家猎场一派盛大景象。永宁侯府自然在受邀之列。楚正德有意让受了委屈的长女散心,便带上了楚明微。
楚明微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骑装,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与周围那些或兴奋或矜持的贵女们格格不入。她低垂着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玄色身影——摄政王谢珩。
他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姿态闲适,玄色蟒袍在猎猎风中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凿。他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正与身旁的宗室子弟低声交谈。
楚明微迅速收回目光,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却绷得更紧。那日厅中无声的诘问,像一根无形的刺,始终扎在她心头。
号角长鸣,狩猎开始。
王公贵族们策马扬鞭,呼啸着冲入密林深处,追逐各自的猎物。
楚明微只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带着碧桃,有意落在人群最后,沿着猎场边缘的缓坡慢慢踱步,做出赏景的姿态。她需要远离中心,远离谢珩那令人不安的视线,也远离……楚明玉和周怀安那对碍眼的身影。
然而,天不遂人愿。
姐姐!好巧呀!一声刻意拔高的娇呼自身后传来。
楚明微勒住缰绳,回头,只见楚明玉一身火红的骑装,策马奔来,周怀安紧随其后,两人并辔而行,姿态亲昵。楚明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炫耀与得意。
妹妹,世子。楚明微垂下眼睫,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姐姐一个人多无趣楚明玉驱马靠近,笑容甜美,眼底却藏着恶毒的光,不如跟我们一起前面林子深处听说有罕见的白狐呢,世子箭术超群,定能为姐姐猎得一张好皮子做围脖。
她说着,竟不等楚明微回答,突然扬起手中精致的小马鞭,带着一股狠劲,狠狠抽在楚明微所骑母马的臀上!
驾!
母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前蹄猛地扬起,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疯狂地向前冲去!猝不及防的巨力将楚明微狠狠甩离马鞍,又险险挂住,整个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失控的惊马拖着,直直冲向密林深处!
小姐——!碧桃凄厉的尖叫被风声撕裂。
玉儿!你……周怀安惊怒的声音响起,似乎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楚明玉望着那消失在密林中的身影,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残忍的笑容。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两侧的树木如同鬼影般飞速倒退。楚明微死死抓住缰绳,身体在颠簸的马背上被剧烈抛甩,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冰冷气息再次逼近。
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在这里!大仇未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伪装,她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色,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马颈!
噗嗤!
温热的马血喷溅而出,剧痛让惊马更加疯狂,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眼看就要将楚明微彻底甩飞出去,砸向旁边嶙峋的怪石!
千钧一发!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前方密林中闪电般射出!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来人精准地掠过疯狂的惊马,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在楚明微即将撞上巨石的刹那,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凌空带离马背!
巨大的惯性让两人一同重重摔落在地,翻滚出数丈之远。
惊马哀鸣着轰然倒地,抽搐不止。
楚明微被那人牢牢护在怀中,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清冽的、带着霜雪气息的冷香瞬间将她包围。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有男人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杂在一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翻滚停止。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深眸。
是谢珩!
他半跪在地,玄色蟒袍沾染了泥土和草屑,肩头被尖锐的岩石划破了一道口子,隐隐渗出血迹。他一手仍紧紧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在地上,维持着保护的姿态。
那双眼睛,不再是厅堂中的洞悉与嘲弄,此刻深邃如渊,清晰地映出她苍白脸上尚未褪尽的惊悸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她刚才为求生而暴露出的、那一瞬间的狠绝厉色。
密林的光线昏暗斑驳,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冷峻。
呵……他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辨不出情绪的低笑,目光在她沾了血污却依旧紧握不放的匕首上扫过,最后落回她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死寂的林间响起:
现在,可以谈谈交易了么,楚大小姐
**第四章:冷宫旧簪**
皇家秋狝惊马事件,最终被定性为一场不幸的意外。惊马失控,永宁侯府嫡长女楚明微险死还生,幸得摄政王殿下英勇相救,仅受轻伤。
楚明玉在楚正德的严厉逼问和周怀安审视的目光下,哭得梨花带雨,咬死了是自己不小心失手惊了姐姐的马,绝无歹意。没有确凿证据,楚正德只能重重斥责一番,禁足一月了事。
而楚明微,在猎场简陋的营帐里接受了御医的诊治后,便被一辆低调却威严的玄色马车,直接送入了摄政王府。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喧嚣的宾客。
摄政王谢珩迎娶永宁侯府嫡长女楚明微为妃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朝野上下激起了一圈圈无声却巨大的涟漪,旋即被更深沉的静默所覆盖。没有人敢公开质疑这桩突如其来的、门第悬殊的婚事。
新婚之夜。
摄政王府的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龙凤红烛高燃,将满室映照得亮如白昼,却透不出一丝暖意,反而有种冰冷的、如同置身华丽墓穴般的死寂。
楚明微穿着一身繁复沉重的正红嫁衣,端坐在宽大的、铺着百子千孙被的紫檀木拔步床边。金丝累凤的沉重头冠压得她脖颈发酸,盖头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映着跳跃的烛火。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一双玄色云纹锦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盖头被一柄冰冷的玉如意缓缓挑起。
光线涌入,楚明微下意识地抬起眼。
谢珩站在她面前,同样是一身正红蟒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松,面容在烛光下俊美得近乎妖异,却又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他没有新郎官惯有的喜悦或期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逡巡,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到手的、价值不菲却又用途不明的器物。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良久,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王妃。
他微微俯身,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带着玉石般的凉意,极其缓慢地抚过她光洁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狎昵与掌控。
楚明微身体瞬间僵硬,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躲闪的本能。
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她的唇畔,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记住,你我皆是戏中人。
他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吐出的字句却比寒冰更冷:
演好你的角色,莫动真心。
说完,他直起身,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窗边的书案,留给她一个冷硬而疏离的背影。
歇息吧。
红烛静静燃烧,滴落的烛泪如同凝固的血珠。
楚明微独自坐在那一片刺目的红色里,嫁衣的沉重与头冠的冰冷仿佛要将她压垮。她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方才被他抚过的下颌和唇边,那里残留的冰凉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让她遍体生寒。
交易戏中人
她慢慢松开紧握的掌心,指甲在柔嫩的肌肤上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
也好。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真心。
她要的,是周怀安和楚明玉的血,来祭奠前世那场焚身烈焰!
自那夜之后,谢珩如同消失了一般。
楚明微被安置在王府最幽静的听雪轩。她名义上是尊贵的摄政王妃,实际却像是被遗忘在华丽牢笼里的摆设。谢珩从不踏足她的院子,王府的管家、下人对她恭敬有加,却透着疏离,仿佛她只是一尊需要小心供奉的菩萨。
她安分守己,每日只在轩中看书、习字、调香,甚至开始学习王府繁琐的庶务,扮演着一个安静、本分、甚至有些怯懦的新妇。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在灯下,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密语,在纸上细细勾画着永宁侯府的人脉,推演着周怀安和楚明玉可能的弱点。偶尔,她会望向谢珩所居的凌霄院方向,那里灯火常明,如同蛰伏的巨兽之眼。
她需要耐心,需要等待谢珩口中那个交易的契机。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
一月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染病,需静养,朝政暂由摄政王总揽。朝堂暗流涌动,谢珩变得愈发忙碌,行踪不定。
这日,楚明微照例去宫中给久病不出的皇后请安。皇后精神不济,只略说了几句话便让她退下。
回程路过西六宫最偏僻的角落时,一阵夹着雪粒的寒风猛地灌入宫道,吹得人睁不开眼。引路的小太监一个趔趄,手中提着的宫灯被风卷着脱手飞出,骨碌碌滚进了旁边一处废弃宫苑半塌的院门内。
王妃恕罪!奴才该死!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跪地磕头。
无妨,去捡回来便是。楚明微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声音平静。
小太监连忙爬起,小跑着钻进那破败的院门。
楚明微站在宫道边等待,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处荒凉的宫苑。残破的宫墙,枯死的藤蔓,朱漆剥落殆尽的殿门半敞着,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寒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的悲鸣。
这里……是前朝一位获罪妃嫔的冷宫,据说曾起过一场大火。
一股莫名的寒意,比这冬日的风更刺骨,倏地爬上楚明微的脊背。
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小太监从殿门内跌跌撞撞跑出来,脸色煞白,手里抓着熄灭的宫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妃……灯、灯……
他身后,那黑洞洞的殿门内,似乎有微弱的光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极轻的、木器被挪动的吱呀声。
楚明微心头猛地一跳!
不对!
那小太监进去捡灯,殿内漆黑一片,他如何能看得清除非……里面有人或者……有灯火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骤然闪过——谢珩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强烈的不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对那小太监道:你先去前面暖阁候着,本妃……落了支簪子,许是掉在附近了,去寻寻便来。
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应声跑了。
楚明微拢紧狐裘,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扇半塌的、如同鬼门关般的宫门。
院内荒草没膝,积雪斑驳。她放轻脚步,循着方才声音的方向,走向那间最破败的正殿。
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从内室传来的。
楚明微屏住呼吸,悄然靠近,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内室一片狼藉,布满灰尘蛛网,唯有角落一张倾倒的破木桌旁,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白色蜡烛。
摇曳的烛光下,一个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背对着她,正微微俯身,似乎在仔细查看桌下某处。
是谢珩!
他在这里做什么
楚明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谢珩似乎从桌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毫不起眼的旧木匣。他拂去匣上的积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他缓缓打开了匣盖。
烛光跳跃,映照出匣中之物。
楚明微的瞳孔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
那木匣里静静躺着的,竟是——
半枚玉簪!
簪身被烈火灼烧得焦黑扭曲,断裂处参差不齐,残留的玉质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灰败。唯有簪头,依稀能辨认出一朵被烧得变形、花瓣残缺的……玉兰花!
轰——!
前世那焚身烈焰的灼痛、浓烟呛入肺腑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楚明玉那恶毒的笑语和周怀安冰冷的回答!
这半枚焦黑的玉簪……是她前世临死前,死死攥在手里,最终随着她一同化为焦炭的旧物!
是她及笄那年,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怎么会在谢珩手中!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楚明微的咽喉,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倒。
殿内,谢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穿透昏暗,直直射向门缝!
**第五章:弑父之毒**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穿透门缝,狠狠钉在楚明微身上!
她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冻结,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行迹败露、下一刻就会被谢珩如同捏死蚂蚁般处置时,殿内那锐利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藏身的门缝处过多停留。
谢珩的视线扫过空无一人的前殿,又落回手中那半枚焦黑的玉簪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刚才只是捕捉到了一缕穿堂风带来的错觉。
他并未深究,只是迅速将木匣合上,小心地收入怀中。随即,他吹熄了那支即将燃尽的蜡烛,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内室另一侧的破窗翻出,消失在荒芜的庭院深处,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寒风卷着雪沫,从破败的门窗灌入,刮在楚明微脸上,冰冷刺骨。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方才那一眼带来的死亡威压,让她心有余悸。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才勉强找回一丝神智。
那半枚焦黑的玉兰簪……谢珩珍而重之藏在这废弃冷宫中的遗物……
一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他认得这簪子!
他不仅认得,而且……似乎极为看重!
他出现在那场大火现场还是……他与那场大火有关
前世临死前那焚身的痛苦和刻骨的恨意,与此刻发现这惊悚线索带来的巨大冲击交织在一起,让楚明微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剧烈的疼痛才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镇定下来。
不行!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谢珩太过危险,刚才的侥幸绝不能再来一次!
她必须立刻离开!
楚明微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拖着有些发软的腿,悄无声息地退出正殿,快步穿过荒芜的庭院,如同身后有恶鬼追赶。
回到听雪轩,屏退所有下人,楚明微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心跳依旧如擂鼓。她点亮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她微微发抖的影子。
谢珩……他到底是谁他在这场重生迷局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盟友还是……更深不可测的幕后黑手
那半枚玉簪带来的巨大谜团,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对谢珩的警惕和忌惮达到了顶点。然而,也正是这巨大的谜团,让她意识到,谢珩这条线,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却也可能是撕开前世真相的关键!
她不能退缩!她必须利用好这摄政王妃的身份,拿到更多的筹码!周怀安和楚明玉,必须尽快解决!
就在楚明微被冷宫遗簪搅得心绪不宁、急于寻找复仇突破口时,永宁侯府突然传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永宁侯楚正德,突发恶疾,昏迷不醒!御医诊断,疑似中毒!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楚明微正在小佛堂里抄经。笔尖一顿,浓黑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大团污迹。
中毒!
楚明微放下笔,指尖冰凉。
前世,父亲是在她病逝后大约半年,郁郁寡欢而终的。时间对不上,死因也截然不同!
是谁提前动手了目标是谁父亲还是……冲着她这个新晋的摄政王妃来的
楚明玉周怀安还是……朝中其他势力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她立刻起身,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以探病为由,匆匆赶回永宁侯府。
侯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楚正德躺在内室的床上,脸色灰败,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几名御医围在床边,低声讨论着,皆是面色凝重,摇头叹息。
楚明玉一身素服,跪在床前嘤嘤哭泣,眼睛红肿,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周怀安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低声安慰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父亲!楚明微扑到床边,声音哽咽,泪水瞬间涌出。这泪水有五分是做戏,却有五分是真心——无论如何,这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前世虽糊涂,却也未曾真正害她。
姐姐……楚明玉抬起泪眼,带着哭腔,父亲他……怎么会这样白天还好好的……
楚明微没有理会她,只紧紧握住楚正德冰凉的手,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床边的药碗、痰盂、散落的帕子,以及楚明玉哭得颤抖的肩膀。
御医怎么说她转头,声音带着强忍的悲痛,问向为首的御医。
回禀王妃,御医躬身,侯爷脉象紊乱,气血逆行,口唇青紫,确是中毒之兆。只是……此毒极其罕见霸道,下官等……一时难以辨明毒性来源,亦无对症解药……
废物!周怀安忍不住低斥一声,随即又强压下去,对着楚明微道,王妃息怒,御医们已尽力。当务之急,是彻查府中上下,找出下毒之人!
世子说得是。楚明微拭去眼泪,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冷厉,属于摄政王妃的威仪自然流露,父亲病倒前,最后接触了何人用了何物给我一五一十查清楚!侯府内外,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奴仆,最后,落在了楚明玉和周怀安身上。
楚明玉被她看得瑟缩了一下,哭声都小了些。
妹妹,楚明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父亲平日里最疼爱你,他今日都用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你可还记得
我……我……楚明玉眼神闪烁,带着一丝慌乱,父亲……父亲今日胃口不好,早膳只用了小半碗碧梗粥……午膳……午膳是我亲自在小厨房炖的燕窝羹,想着给父亲补补身子……父亲……父亲只尝了两口就说腻了……
燕窝羹
楚明微眼神一凝。
那燕窝羹现在何处她立刻追问。
还……还在小厨房温着……楚明玉怯怯道。
来人!楚明微毫不犹豫地命令,去把二小姐小厨房里温着的燕窝羹,连同炖盅、勺子、所有碰过此物的器皿,全部封存起来!立刻送去给御医查验!
是!王府带来的侍卫立刻领命而去。
楚明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被周怀安一把扶住。周怀安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姐姐……你……你怀疑我楚明玉泫然欲泣,声音带着被冤枉的委屈。
楚明微冷冷地看着她:妹妹多心了,姐姐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早日找出真凶,为父亲讨回公道。清者自清,妹妹怕什么
她不再看那两人,转身回到床边,紧紧握住楚正德的手,仿佛在汲取力量,也仿佛在传递某种决心。
父亲,你等着。
若真是她……这一次,我要她血债血偿!
**第六章:血债血偿**
摄政王妃亲自坐镇,永宁侯府的搜查雷厉风行。
被严密封存的燕窝羹及所有相关器皿被火速送往太医院。楚明微带来的王府侍卫和侯府护卫一起,将楚明玉居住的沁芳园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下人被分开拘押审问。
楚明玉被请到了偏厅,由王府的嬷嬷陪着。她起初还哭哭啼啼,喊着冤枉,咒骂楚明微公报私仇。但随着时间推移,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眼神开始变得惊惶不安,坐立难安,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周怀安焦躁地在厅外踱步,几次想进去都被侍卫拦住。他看向主厅内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的楚明微,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忌惮,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阴鸷。
两个时辰后,太医院院判亲自带着结果匆匆赶来,脸色凝重。
启禀王妃,院判躬身行礼,双手呈上一份验单和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经下官等反复查验,燕窝羹本身无毒。但……在盛放燕窝羹的炖盅外壁,尤其是盅盖边缘,发现了极微量的‘千机引’残留!
千机引楚明微眉头紧锁。
是!院判声音沉重,此毒无色无味,沾肤即入,初时只令人精神倦怠,胃口不佳,极易被忽视。但若连续沾染数日,毒素累积,便会突然爆发,气血逆行,脏腑衰竭,状若急症暴毙!且……此毒霸道,极难根除,中毒超过十二个时辰,便……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
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明微心上!她猛地看向内室方向,身体晃了晃,被身后的嬷嬷扶住。
那这药瓶她强压悲痛,目光如炬。
此瓶是在二小姐贴身大丫鬟春杏的枕头暗格里发现的,王府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回禀,瓶内残留粉末,经御医确认,正是‘千机引’!
轰——!
偏厅内,一直竖着耳朵听的楚明玉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不!不是我!是诬陷!是楚明微她陷害我!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状若疯癫。
带进来!楚明微的声音冰冷如铁。
侍卫将瘫软的楚明玉拖到主厅中央,又押来了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春杏。
说!楚明微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春杏,谁指使你下毒谋害侯爷!
春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被楚明微的威势一压,哪里还敢隐瞒,砰砰磕头,涕泪横流:王妃饶命!饶命啊!是……是二小姐!是二小姐逼奴婢做的!她说……她说侯爷偏心,总想着把好东西留给大小姐,她不甘心!还说……还说只要侯爷不在了,她就是侯府唯一的主子,再也没人能压着她……她还说……还说……
春杏恐惧地看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眼神怨毒的周怀安,猛地低下头,语速飞快:还说只要事成,世子爷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侯府兵权,他们……他们就能……
贱婢!住口!周怀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然而,他这一声厉喝,恰恰坐实了春杏未完的话!
厅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下人都惊恐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楚明微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瘫软在地、眼神怨毒却又充满恐惧的楚明玉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前世今生都欲置她于死地的庶妹,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权势,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弑父
不……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解释……楚明玉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挣扎着想去抓她的裙角。
楚明微猛地俯身,一把攥住楚明玉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迫使楚明玉抬起头,对上自己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眸子。
楚明玉,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前世你问我嫁妆烧干净没有
楚明玉的瞳孔骤然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呓语!
今生,楚明微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凌,我让你亲眼看着,你和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是如何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说完,她狠狠甩开楚明玉,仿佛甩掉什么肮脏的垃圾。
来人!楚明微直起身,声音恢复冰冷威严,庶女楚明玉,丧心病狂,弑父谋逆!贴身侍女春杏,为虎作伥!即刻拿下,打入诏狱,严加审讯,务必揪出所有同党!
周怀安!她目光如电,射向脸色铁青、试图悄悄退走的周怀安,此案未清,你身为楚明玉未婚夫婿,嫌疑重大!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禁足建安侯府,无本妃手谕,不得擅离!违者,以同谋论处!
王府侍卫轰然应诺,如狼似虎般上前,不顾楚明玉的尖叫咒骂和周怀安的怒斥,将两人分别拖了下去。
厅内再次陷入死寂。
楚明微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青松。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心底只有一片复仇后的空茫与疲惫,以及看着内室方向时,那无法言喻的沉痛。
父亲……女儿……替您清理门户了。
就在这时,王府一名心腹侍卫步履匆匆地闯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他无视厅内压抑的气氛,径直快步走到楚明微身边,压低声音,急急禀报:
王妃!王爷……王爷在宫门外遇刺!身中毒箭,危在旦夕!
**第七章:逆命灯**
什么!
楚明微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身体剧烈一晃,眼前瞬间发黑!方才复仇带来的那点空茫与疲惫,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撕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谢珩遇刺毒箭危在旦夕
那个强大如神祇、深沉如寒渊的男人……会倒下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甚至超过了前世被烈火焚身!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消息的真假,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备车!立刻回王府!她厉声下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颤抖,脸色惨白如纸,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嬷嬷,提起沉重的裙裾就向外冲去!
什么侯府,什么楚明玉,什么周怀安……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摄政王府,凌霄院。
往日肃穆威严的院落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到极点的恐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人心底的阴霾。御医们跪了一地,个个面无人色,冷汗涔涔。
内室床榻上,谢珩双目紧闭,唇色乌黑,平日冷峻的面容此刻一片死灰,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暗红的血迹依旧在不断洇出,染红了身下的锦褥。一支乌黑的断箭被小心地放在旁边的托盘里,箭头闪烁着诡异的幽蓝光泽。
王……王爷中的是‘碧落黄泉’……院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此毒……无解啊!除非……除非在十二个时辰内找到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可那东西只在传说里……
无解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楚明微耳边轰鸣!
她踉跄着扑到床边,看着谢珩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胸口那刺目的暗红,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剧痛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
前世烈火焚身的痛楚,与眼前这男人濒死的沉寂画面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冷。
出去。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妃……院判还想说什么。
我说,出去!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楚明微猛地回头,那双被泪水洗过、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眸子扫过众人,里面翻涌的疯狂与戾气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御医和下人如蒙大赦,仓惶退下,带上了房门。
死寂的内室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她自己沉重急促的喘息。
楚明微跌坐在床边脚踏上,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覆上谢珩冰凉的手背。那刺骨的寒意让她心尖都在发颤。
谢珩……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滴落在他毫无知觉的手背上,你不能死……你答应过帮我报仇的……仇还没报完……你怎么能……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书房!暗格!
那半枚焦黑的玉兰簪!他珍重收藏的遗物!
那里……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或者……藏着能救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希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楚明微猛地抹去眼泪,霍然起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内室,冲向谢珩从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书房!
沉重的紫檀木门被她用力推开。
书房内弥漫着熟悉的冷冽松墨气息。她凭着那日冷宫惊魂一瞥的记忆,目光如炬,迅速锁定书案后方那排看似严丝合缝的书架。
她扑过去,双手急切地在书架侧面摸索着。冰凉的木质触感传来,她用力按压、叩击……终于,在靠近底部的一个不起眼的雕花木饰上,指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咔哒。
一声轻响,书架侧面弹开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楚明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伸手探入。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正是那日在冷宫见过的、毫不起眼的旧木匣!
她将木匣取出,手指因为紧张和急切而颤抖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打开了匣盖。
半枚焦黑扭曲的玉兰簪,静静地躺在柔软的黑色绒布上,在书案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凄惨与诡异。
楚明微的心沉了下去。只有这个
她不甘心,手指颤抖着伸向那半枚断簪,想将它拿起,看看匣底是否另有玄机。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焦黑簪身的刹那——
一股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猛地从断簪上爆发出来!
嗡——!
楚明微只觉眼前一黑,仿佛整个魂魄都被强行抽离了身体!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伴随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啸、烈火焚烧的爆裂声、还有……一个男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她看到了!
看到了漫天大雪,看到了冷宫那场冲天而起的烈焰!火光映照着一张年轻了许多、却依旧冷峻如冰的脸——是谢珩!
他穿着亲王蟒袍,不顾侍卫的阻拦,如同疯魔般一次又一次地冲向那吞噬一切的火海!他的头发被燎焦,衣袍被火星点燃,脸上满是烟灰和血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楚明微从未见过的、足以焚毁天地的绝望与疯狂!
明微——!!!
她听到了他撕裂般的吼声,如同泣血!
画面再转。
是熊熊燃烧后的断壁残垣,一地焦黑。谢珩如同失了魂魄的雕像,跪在那片灰烬之中,怀中紧紧抱着……一具早已面目全非、蜷缩焦黑的尸体!
他那双沾满灰烬和血污的手,颤抖着,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从尸体紧握成拳、几乎与焦骨融在一起的手中,一点点地、撬出了那半枚被烧得扭曲变形的玉兰簪!
他紧紧攥着那半枚断簪,仿佛攥着世间唯一的珍宝,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焦黑的簪身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间幽暗的密室。
墙壁上刻满了繁复诡异的血色符文,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阴阳鱼图案。谢珩跪在阵眼中心,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将那半枚焦黑的断簪,郑重地放在阴阳鱼中心。
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撼动天地的决绝与疯狂,每一个字都仿佛用生命在吟诵:
……以吾之寿……三十年阳寿为祭……换……楚明微……重活一世……逆天……改命!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密室血光大盛!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楚明微惨叫一声,猛地从那股恐怖的吸力中挣脱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在地!
木匣脱手掉落,那半枚焦黑的玉兰簪滚落出来,落在她的手边。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
刚才涌入脑海的……是什么!
是……谢珩的记忆还是……天地烙印下的真实!
那场焚尽她前世的大火……他就在现场!他试图冲进去救她!
他找到了她的尸骨!他取走了她紧握的遗簪!
他用……三十年阳寿为祭,向天地鬼神祈求,换她重活一世!
逆天改命!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楚明微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防备、所有的冰冷算计!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地上那半枚冰冷的、焦黑的断簪。前世焚身的痛楚仿佛再次袭来,却又被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滚烫、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情感所淹没!
原来……
原来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并非她复仇的终点。
而是他燃尽自己、为她点亮的一盏……逆命重生的灯!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攥住那半枚断簪,锋利的断裂边缘刺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焦黑的玉质,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谢珩……她哽咽着,泣不成声,连滚爬爬地扑回内室,扑到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床边。
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将那只染血的手连同那半枚断簪一起,死死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给他。
我信了……我信了……她语无伦次,泪水不断滴落在他毫无知觉的手背上,你听见没有我信了!你点的那盏灯……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所以……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护我周全……你说要帮我报仇……仇还没报完……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谢珩!你给我醒过来!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我不准!
她伏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像个无助的孩子。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最汹涌的恐惧与祈求。
时间在绝望的哭喊中一点点流逝。
就在楚明微几乎要哭干了眼泪,心神俱疲,意识都开始模糊之际——
被她紧紧攥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楚明微的身体猛地僵住!
她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床上的人。
谢珩依旧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但紧蹙的眉峰似乎微微舒展了一瞬。
紧接着,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颤动了几下,如同濒死的蝶翼在做最后的挣扎。
终于,在楚明微几乎要停止心跳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眼睛,缓缓地、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眸光涣散、虚弱,仿佛随时会再次熄灭。
但楚明微看清了!
那深潭般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哭得狼狈不堪的脸。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
楚明微却看懂了那无声的唇形。
他在说——
哭……什么……丑……
楚明微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
她破涕为笑,又哭又笑,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醒了……你醒了!谢珩!你吓死我了!你……
谢珩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最终落在她紧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上——她的掌心,还紧紧攥着那半枚焦黑的断簪,鲜血混合着泪水,浸染了簪身,也染红了他的手指。
他的目光在那染血的断簪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意味,在她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勾画了一下。
然后,他再次掀起沉重的眼帘,看向她那双哭得红肿、却亮得惊人的眸子。
这一次,他的唇角极其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足以击穿灵魂的笑容。
他看着她,用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现在……信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最后的力量,目光温柔地锁住她,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话语:
那场火……是我……为你点的……重生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