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穿成权谋文炮灰,开局就被一刀捅死。
绑定咸鱼系统后,她火速卷包袱跑路。
路边捡的少年快饿死了她塞个馒头:快走快走,别耽误我苟命!
破庙躲雨遇见重病大叔她倒碗热水:喝完赶紧消失啊!
直到某天,她在御书房角落晒太阳,听见摄政王冷笑:救本王三次还装路人
龙椅上的男人拎起她咸鱼干似的后领:本王的鱼塘,只养你这条会翻身的咸鱼。
冰冷的刀锋贯穿腹部,剧痛瞬间炸开,林妙妙猛地从简陋的木板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窗外天色将明未明,灰蒙蒙的,像极了噩梦里那滩迅速蔓延开的、黏腻温热的血。她下意识捂住小腹,那里平滑完好,可幻痛却无比真实地啃噬着神经。
【叮!检测到宿主‘林妙妙’生命体征恢复稳定,意识清醒。‘咸鱼保命系统’持续为您服务!终极任务:远离原著主线剧情,规避所有高风险人物及事件,成功存活至本书大结局!当前进度:0.01%。友情提示:距离原主林妙妙(炮灰女配)首次死亡节点‘承恩公府春日宴刺杀事件’,还有——三天!】
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脑海深处响起,最后一个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丧钟敲响。
三天!
林妙妙倒抽一口凉气,残存的睡意和噩梦带来的恍惚瞬间被这催命符驱散得一干二净。她环顾这间属于原主——承恩公府一个不受宠的、边缘化庶女的破落小院,墙角堆着杂物,空气里浮动着陈旧的灰尘味。三天后,就是那场该死的春日宴,原主作为纯粹背景板,会在混乱中被某个刺客随手一刀,干净利落地领了便当,连句遗言都没有。
不行!绝对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她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扑向角落里那个蒙尘的破旧樟木箱。原主留下的家当少得可怜,几件半新不旧、颜色灰扑扑的衣裙,几件粗糙的银饰。她毫不犹豫地扯出箱底压着的一件料子稍好、颜色还算鲜亮的鹅黄春衫——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值钱点儿的遗物。这玩意儿留在身上就是催命符,目标太显眼,必须立刻处理掉!
林妙妙把那件鹅黄春衫胡乱塞进一个灰布包袱皮里,又把自己身上那套同样半旧不新的水绿裙子也扒拉下来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粗布衣裙。她动作麻利得像被鬼追,抓起包袱就往外冲。
承恩公府的后角门,天光微熹,守门的婆子裹着旧棉袄,抱着个暖手炉正靠着门框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林妙妙屏住呼吸,猫着腰,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贴着墙根,飞快地从婆子身后溜了出去。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馊水味儿,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活着的希望。
目标明确:当铺!先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玩意儿换成能攥在手里的铜板和碎银子,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她一头扎进清晨渐渐苏醒的街市,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排略显破旧的店铺里找到了那面悬挂着當字招牌的黑漆门脸。门板刚卸下一半,小伙计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当……当了!林妙妙喘着气,把包袱里那件鹅黄春衫拍在冰冷高的柜台上,声音因为紧张和奔跑带着点抖。
柜台后的老朝奉戴着单边眼镜,慢悠悠地拎起衣服,对着门口透进来的天光仔细捻了捻料子,又挑剔地看了看针脚,眼皮都没抬:虫蛀两处,袖口磨损,浆洗得也旧了……死当,三钱银子。
林妙妙心里暗骂了一声奸商,这料子搁现代怎么也算轻奢小礼服了!但此刻时间就是生命,她一秒都不想多待。成!死当!她斩钉截铁。
叮当几声响,三块小小的、带着体温的碎银和一小串铜钱落入手心,沉甸甸的,是活下去的筹码。她一把攥紧,头也不回地冲出当铺,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接下来的两天,林妙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苟字诀。她专挑最破旧、人员最混杂、官府势力最稀薄的外城边缘地带钻。用极其低廉的价格租住进大杂院角落一个仅能放下一张板床的小隔间,四面漏风,隔壁夫妻吵架、孩子哭闹、锅碗瓢盆叮当响,噪音不绝于耳。她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混乱的背景音是绝佳的掩护。每日只啃最便宜的粗面馒头,偶尔加一碟咸得齁人的酱菜补充盐分,绝不多花一个铜板。
系统面板上那个代表死亡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在第三天清晨终于跳到了00:00:00。
【叮!检测到原著关键剧情节点‘承恩公府春日宴刺杀事件’已发生!宿主成功规避初始死亡命运!‘咸鱼值’+10!请宿主再接再厉,保持低调,持续苟住!】系统的提示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疑似鼓励的波动
成了!林妙妙狠狠咬了一口手里干硬的馒头,噎得直翻白眼,心里却乐开了花。第一关闯过去了!她这条咸鱼,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惫感便汹涌袭来。林妙妙决定犒劳一下自己——用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巨款中的一个铜板,去街角老张头的摊子上买一个热乎乎、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她揣着那枚温热的铜板,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感觉连外城这混杂着尘土、劣质煤烟和食物复杂气味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刚拐过一条堆满杂物的僻静小巷,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合着血腥气猛地钻进鼻孔。林妙妙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啃下去的馒头吐出来。她下意识地皱眉,捂着鼻子就想绕道走。苟命守则第一条:远离一切是非源!
然而,就在她加快脚步,目光匆匆扫过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时,一只沾满黑泥和暗红血污、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从一堆烂菜叶和破布底下伸了出来。
林妙妙的脚步钉在了原地。那只手苍白得可怕,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此刻正以一种濒死的频率微微颤抖着。垃圾堆深处,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瘦小身影,破烂单薄的衣衫根本遮不住深秋的寒意,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血痂。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初步扫描:目标人物‘萧玦’(原著重要配角,未来北境摄政王),生命体征微弱,濒危状态!强烈建议:立刻远离!原地停留超过十秒将大幅提升卷入主线剧情风险!十、九、八……】
尖锐的警报在脑中炸开,伴随着冰冷的倒计时。林妙妙头皮发麻,心脏狂跳。未来的摄政王!那个原著里心狠手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差点把男主谢无咎都搞下台的萧玦他现在怎么会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扔在垃圾堆里等死!
要命啊!这简直是行走的炸药包!沾上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跑!立刻跑!系统说得对!林妙妙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猛地转过身,拔腿就要冲出去。
可……那只微微抽搐、瘦骨嶙峋的手,却像生了根一样,死死钉在了她的视网膜上。那无意识的颤抖,像垂死蝴蝶的最后挣扎。一个馒头……一个铜板……一个烧饼……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倒计时已经数到了三。
林妙妙狠狠一跺脚,低骂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清的脏话,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她体温、她心心念念了一早上的芝麻烧饼。她像扔炸弹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把烧饼精准地砸向那只手旁边的空地。
给!快吃!吃完有力气了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千万别死这儿!也别让我再看见你!她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豁出去的颤抖和自暴自弃,算我日行一积德!别耽误我苟命!
烧饼落在垃圾堆旁干燥的地面上,滚了两滚,沾上些灰尘。那只垂死的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动了,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林妙妙再不敢停留一秒,像被火烧了屁股的兔子,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在狭窄的巷子里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拐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后怕和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憋闷感交织在一起。
她捂着胸口,一路狂奔回自己那个嘈杂的大杂院隔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系统面板上,那个咸鱼值后面,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隐约多了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小+1还是她眼花了林妙妙甩甩头,管它呢!烧饼没了就没了吧!小命要紧!远离剧情人物!她不断给自己洗脑,试图把垃圾堆边那只手和那个名字彻底从脑海里删除。
接下来的日子,林妙妙把苟字诀修炼到了新高度。外城边缘也让她觉得不安全了,她决定继续战略转移,目标:京城之外,广袤天地!
靠着当衣服剩下的银钱和这段时间省下的口粮,她在一个同样想逃离京城、看上去老实巴交、赶着辆破旧骡车的中年大叔那儿,磨了半天嘴皮子,最终以极低的价格谈妥了搭车去邻近的蕲州。大叔姓王,一脸风霜,话不多,赶车技术倒是很稳当。
骡车吱吱呀呀地碾过官道,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林妙妙裹紧了身上唯一一件厚实的旧棉袄,把自己缩在车厢角落一堆散发着稻草味的干草里,只求保暖和隐蔽。车帘随着颠簸晃动,偶尔能瞥见外面迅速后退的枯黄景色。
走了约莫一天半,傍晚时分,天色阴沉得厉害,浓重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地压下来,一场寒雨似乎随时会兜头浇下。王大叔勒住缰绳,指着官道旁岔出去的一条泥泞小路尽头,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上的破败建筑:姑娘,这雨瞧着马上要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去前面那破庙将就一晚了。这庙荒废好些年了,好歹能遮遮风雨。
林妙妙看着那黑黢黢、墙皮剥落、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的庙宇轮廓,心里有点发毛。但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和已经零星落下的冰冷雨点,别无选择。行…行吧,麻烦大叔了。
骡车艰难地驶过泥泞小路,停在破庙残破的门廊下。庙门只剩半扇,歪斜地挂着,被风一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味和血腥气
林妙妙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又是这种味道!她简直要PTSD了!苟命雷达疯狂报警!
她警惕地探进半个脑袋,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勉强看清庙内情形。蛛网在残破的梁柱间飘荡,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几尊缺胳膊少腿、面目模糊的泥胎神像歪倒在角落,更添几分诡谲。而在神像前方不远处,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余烬旁,蜷缩着一个穿着深色短打、身形魁梧的男人。他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咳嗽,每一次闷咳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的药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初步扫描:目标人物‘沈青山’(原著重要配角,隐世大儒,谢无咎重要幕僚),身负内伤,伴有高热!强烈建议:立刻远离!破庙环境复杂,风险系数极高!重复:立刻远离!】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如同锥子扎进太阳穴。林妙妙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隐世大儒!谢无咎的幕僚!这破庙什么风水宝地垃圾堆捡到未来摄政王,破庙里又撞上男主心腹!这主线剧情是属狗皮膏药的吗甩都甩不掉!
跑!必须立刻跑!淋雨冻死也比卷入这种级别的麻烦强一万倍!
她猛地缩回脑袋,转身就想往骡车上爬。冰冷的雨点骤然变得密集,噼里啪啦砸在车篷上、地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王大叔也冻得直搓手,一脸为难:姑娘,这雨太大了!路都看不清,牲口也走不了啊!咱…咱还是进去躲躲吧
林妙妙看着瓢泼大雨和泥泞不堪、随时可能打滑陷车的路面,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单薄的旧棉袄,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天要亡我咸鱼!
她咬碎了后槽牙,再次屈服于恶劣天气和脆弱的肉身。她跟着王大叔,像两只被雨水打蔫的鹌鹑,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蜷缩着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缩到了破庙另一个最远的、还算干燥的角落。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最小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心里疯狂祈祷: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然而,那个男人压抑不住的痛苦咳嗽声,在空旷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揪心。每一次咳喘都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伴随着粗重艰难的喘息。林妙妙把头埋进膝盖,堵住耳朵,试图屏蔽这声音。可那濒死般的痛苦,却像魔音穿脑。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雨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角落里的咳嗽声却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极其微弱的呻吟,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王大叔似乎于心不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林妙妙说:姑娘…那位…怕是不大好了,瞧着像是烧糊涂了…唉,这荒郊野岭的…
林妙妙身体僵硬,内心天人交战。系统刺耳的警告还在回荡。理智告诉她,别管!千万别管!那是男主的幕僚,沾上了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主线漩涡!可…那越来越弱的呼吸声,像一根细线,勒得她喘不过气。一个烧饼是喂狗,一碗热水…大概…也许…可能…不算什么吧只要不让他死在自己面前就行死了更麻烦,万一引来追查……
她猛地抬起头,像是下了某种悲壮的决心。她摸索着从自己那个小包袱里掏出唯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又解下腰间那个瘪瘪的、用软木塞塞着的旧水囊——里面装着出发前灌的、已经变得温吞的凉白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走向刑场一样,一步一顿地蹭到那个男人附近,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
男人蜷缩在脏污的稻草堆里,火光映照下,他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布满风霜的眉头紧紧拧着,即使在昏沉中,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和书卷气混杂的矛盾感。林妙妙屏住呼吸,伸长手臂,把水囊里的水小心地倒进粗陶碗里,大概倒了小半碗。然后,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那碗水快速放在离男人手边一尺远的地上。
喂!喝…喝点水!她声音紧绷,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凶悍,仿佛在驱赶什么,喝完有力气了赶紧好!好了赶紧走!别赖在这儿!
说完,她像被鬼撵似的,飞快地缩回了自己那个安全的角落,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黑暗的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只粗糙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地、慢慢地摸索着,终于碰到了那只粗陶碗冰凉的边缘。手指收紧,将碗端起,凑到干裂的唇边。寂静的破庙里,响起微弱却清晰的吞咽声。
林妙妙把头埋得更深了,假装自己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系统面板上,那个咸鱼值后面的小小+1,这次似乎闪烁得稍微清晰了那么一丁点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也不去想。管他呢!一碗水而已!权当是给这破庙的房租了!
破庙一夜,林妙妙在提心吊胆和寒冷中半睡半醒。天刚蒙蒙亮,雨势稍歇,她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王大叔套车走人。离开前,她偷偷瞥了一眼角落,那个魁梧的男人依旧蜷缩着,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粗陶碗空了,歪倒在一边。
她长长松了口气,几乎是逃也似的爬上骡车。车轮碾过泥泞,将那座充满麻烦气息的破庙远远甩在身后。蕲州,她来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租个小院,种点菜,养只猫,晒太阳睡懒觉,这才是咸鱼该过的日子!
在蕲州府边缘一个叫青石镇的地方安顿下来,日子果然如林妙妙梦想般平静。她租了个带小院的两间瓦房,院里有口井,还有一小块可以开垦的土地。她用剩余不多的钱买了些耐储的米粮和菜种,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种田生活。每日睡到自然醒,搬个小马扎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蚂蚁搬家,看云卷云舒,偶尔去镇子外围人少的河边走走,捡捡形状好看的鹅卵石。
系统面板安静如鸡,除了偶尔提示一下咸鱼值稳步增长(虽然速度慢得像蜗牛爬),再无烦人的警报。林妙妙很满意,觉得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
然而,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不到两个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青石镇的宁静。镇上的里正敲着锣,挨家挨户地喊话,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都听好了!府衙征召民夫!各家各户,凡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即刻准备,三日后出发!去修京郊永定河堤!抗命者,以逃役论处!
整个镇子瞬间炸开了锅。哭嚎声、哀求声、愤怒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修河堤那是什么地方苦役的代名词!累死、病死、被监工打死,能活着回来都是祖宗保佑!王大叔一家就在林妙妙隔壁,他家的顶梁柱、刚满十八岁的儿子王大柱,正在被征召之列。王婶子当场就瘫软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林妙妙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外面这人间惨剧,心里也堵得慌。她一个小姑娘,这征夫令暂时落不到她头上,可看着朝夕相处的邻居遭此横祸,那绝望的哭嚎像针一样扎着她。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因果扰动!事件‘永定河征夫’与原著主线剧情‘漕运贪墨案’存在潜在关联!请宿主保持警惕,绝对不要介入!重复:绝对不要介入!介入风险等级:极高!】系统冰冷的警告适时响起。
林妙妙烦躁地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她只想当个安静的咸鱼!可王婶子那凄厉的哭声,王大柱那惨白绝望的脸,不断在她眼前晃。
这天下午,她心烦意乱地去河边散心,想捡几块石头静心。刚走到河边一块大石头旁,就听见石头后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气充满愤恨和恐惧:
…真他娘的黑心!那征召文书上的手印,根本不是俺爹自己按的!是前儿夜里,刘癞子带人闯进俺家,硬抓着俺爹的手按上去的!俺爹都六十了,他们也不放过!
俺家也是!俺哥前些日子摔断了腿,根本动不了!他们愣是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按了手印!这哪是征夫,这是要命啊!
听说是上头大官要贪修河堤的银子!报的人数越多,贪得越多!哪管我们这些贱民的死活!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听说那刘癞子背后…是府衙里的周师爷!
林妙妙僵在原地,手里的石头啪嗒掉在地上。强征!虚报!贪墨!这剧情…这特么不就是原著里那个被男主谢无咎拿来开刀、杀鸡儆猴、牵连甚广的漕运贪墨案的导火索之一吗!她怎么跑到漩涡中心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跑!必须立刻跑!离开蕲州!离这破案子越远越好!她转身就想溜。
【严重警告!宿主正处于原著关键剧情事件‘漕运贪墨案’初始影响范围!强烈建议: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撤离蕲州府区域!当前风险等级:致命!】系统的警报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急促。
林妙妙心跳如鼓,手脚冰凉。对!跑!回家收拾包袱!今晚就走!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王婶子绝望的脸、王大柱惨白的脸、河边那两个乡民愤怒恐惧的议论声、系统刺耳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跑回自家小院附近时,正好看到王婶子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几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和一小罐咸菜——那是她能给儿子准备的全部行囊。王婶子眼神空洞,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大柱…娘的儿啊…
那凄惶绝望的身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妙妙的心上。她猛地停住了奔向家门的脚步。
一个疯狂的、完全违背她咸鱼求生本能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清晰得可怕:证据!需要证据!证明他们是强征、是虚报!那些被强迫按下的手印文书,还有刘癞子、周师爷的勾当!只要有证据捅上去……
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狠狠甩头。林妙妙!你疯了!那是男主谢无咎的战场!是权谋倾轧!你算哪根葱!去当炮灰吗!苟住!活着最重要!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自己屋里,反手栓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不行!不能管!收拾东西!走!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往包袱里塞那点可怜的家当——几件旧衣服,一小袋米,几块碎银子。可动作却越来越慢,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
一个声音尖叫:林妙妙!想想你的噩梦!想想那一刀!你想再死一次吗!
另一个声音微弱却执着:可是…一碗水…一个烧饼…也许…能救很多人就像当初系统也没说给点吃的喝的会涨咸鱼值…但好像…也没掉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那里放着她前几天在河边捡到的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扁平青石,形状方正,边缘还算整齐,被她洗干净了,本打算当个镇纸或者腌菜石用。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劈入脑海!
她猛地扑到窗边,抓起那块青石板,又冲到灶房,从灶膛里扒拉出半截烧黑的木炭。她蹲在地上,心脏因为那个大胆的计划而狂跳不止,手都有些抖。她努力回忆着刚才河边偷听到的每一个细节,用木炭在青石板粗糙的面上,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蕲州府衙周师爷、刘癞子,勾结。强征老弱病残充役,按空手印虚报名额,贪墨河工银。证据:被强征者家中应有未干透之印泥残留,及胁迫见证人(如王铁匠家、李瘸子家…)。永定河工名录必有大量虚假。
字迹丑陋,语句也颠三倒四,但关键信息都在。她不敢写原著或者任何指向未来的词,只写了她偷听到的事实。
写完后,她看着这块黑乎乎的石板,又犯难了。怎么送出去送给谁她一个小孤女,拿着这东西去官府怕是刚进衙门大门就被当成疯子或者同伙抓起来了!
她急得在小小的屋子里团团转。目光扫过院墙,墙外就是一条通往镇外的小路。一个更疯狂的念头诞生了——扔出去!扔到官道上!谁捡到算谁的!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反正她马上就要跑路了!
趁着夜色渐浓,林妙妙像做贼一样溜出院子,跑到离她家不远、通往府城方向的那条还算平整的官道旁。她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块沉甸甸、写满了麻烦的青石板,朝着远离青石镇的方向,狠狠扔进了官道旁的草丛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像虚脱了一样,后背全是冷汗。她不敢停留,转身就跑回家,背上那个小小的包袱,毫不犹豫地翻过自家后院低矮的土墙,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朝着与府城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开蕲州!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一队轻装简从、风尘仆仆的骑士,护卫着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连夜疾驰在这条通往蕲州府城的官道上。
马车内,光线昏暗。一身玄色常服、面容冷峻的谢无咎正闭目养神。他奉密旨南下查访漕运弊案,一路行踪隐秘。连日奔波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凛冽威仪却丝毫未减。
突然,疾驰的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护卫首领低沉的呵斥和马蹄的杂乱声。
何事谢无咎睁开眼,眸光如寒星。
车帘被掀开,护卫首领手中捧着一块沾着草屑泥土的粗糙青石板,神色古怪又凝重:王爷,前方探马在道旁草丛发现此物…上面…有字。
谢无咎眉头微蹙,接过石板。借着车内昏暗的烛光,他看到石板上那歪歪扭扭、如同稚童涂鸦般的炭笔字迹。目光扫过那丑陋却直指核心的控诉——强征、虚报、贪墨、周师爷、刘癞子、印泥残留、见证人…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捅向这蕲州府乃至整个漕运系统最肮脏脓疮的核心!
他眼底的倦意瞬间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石面上划过,墨黑的炭灰沾染了一点在指腹上。这信息…太具体,太有针对性!绝非空穴来风!是谁竟敢用这种方式向他递刀子是陷阱还是…真有胆大包天的义士
查!谢无咎的声音低沉冷冽,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即刻密查青石镇王铁匠家、李瘸子家!封锁消息,不得打草惊蛇!还有这个周师爷、刘癞子…给本王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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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护卫首领凛然应命。
马车再次启动,速度更快,朝着蕲州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谢无咎靠在车壁上,指腹缓缓摩挲着那点炭灰,深邃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若有所思。这块突如其来的石头,和他此行要查的漕运大案,丝丝入扣。他倒要看看,这蕲州府的水,到底有多浑,这扔石头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凭借那块天降神石提供的精准线索,谢无咎以雷霆之势撬开了蕲州府贪墨案的口子。周师爷、刘癞子一干人犯被秘密锁拿下狱,强征民夫之事被紧急叫停,那些被强按了手印的老弱得以归家。消息传到已经流落到更南边一个小县城的林妙妙耳中时,她正蹲在街边啃一个素包子。
听说了吗蕲州府那边出大事了!贪官被抓了!不用去修河堤了!路人甲兴奋地议论。
老天开眼啊!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灵了!路人乙感慨。
林妙妙低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把差点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嗯,包子真香!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深藏功与名,咸鱼的最高境界!然后拍拍屁股上的灰,继续琢磨着找个更偏远的地方晒太阳。
可惜,咸鱼的安逸日子注定短暂。
一年后,京城。
林妙妙蹲在京城西市一个生意冷清的旧书肆角落,对着几本蒙尘的游记话本挑挑拣拣。她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纯粹是因为她发现京城周边的小城镇生活成本太高,而京城外城鱼龙混杂,反而更容易隐藏。她用这一年东躲西藏、偶尔打点零工攒下的钱,租了个大杂院里的单间,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好歹能混口饭吃。
挑好了两本最便宜、纸张都发黄了的旧话本,她摸出几个铜板递给掌柜。刚走出书肆狭窄的门,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个矮胖身影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哎哟!林妙妙一个趔趄,手里的旧话本差点飞出去。撞她的是个穿着绸缎、满脸横肉的中年胖子,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胖子看都没看她一眼,骂骂咧咧:不长眼的东西!滚开!
他身后一个家丁手里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女孩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泪痕和清晰的巴掌印,拼命挣扎哭喊着:放开我!爹!娘!救我!
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却都敢怒不敢言。有人低声议论:是东市放印子钱的孙阎王…造孽啊,这又是谁家闺女抵给他了…
孙阎王印子钱强抢民女林妙妙脑子里嗡的一声。原著里好像提过一笔,京城有个放高利贷、逼良为娼的恶霸,最后是被微服私访的谢无咎顺手给收拾了,成了他立威的垫脚石之一。这剧情…怎么又撞她脸上了!
【警告!检测到剧情人物‘孙富’(原著边缘反派)!事件‘强抢民女’为原著男主谢无咎微服剧情触发点之一!强烈建议:立刻远离!介入将极大概率遭遇核心人物!风险等级:高!】系统警报虽迟但到。
跑!林妙妙拔腿就想溜。可那小女孩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扎进她耳朵里:爹!娘!救我啊!我不去!我不去那种地方!
林妙妙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她看着那女孩惊恐绝望的眼睛,看着孙阎王那嚣张跋扈的嘴脸,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咸鱼愤怒!)
理智在尖叫:林妙妙!那是男主的活儿!你别抢戏!
热血(或者说咸鱼之怒)在沸腾:管他男主女主!姑奶奶看不下去了!
眼看着孙阎王一行人就要拖着小女孩拐进旁边一条更僻静的小巷子,林妙妙脑子一热,行动快过思考!她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大把不知道谁撒落的、晒得半干不干的碎石子(感谢外城糟糕的卫生环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孙阎王那颗油光锃亮的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哎哟!谁!哪个王八羔子敢打老子!孙阎王捂着后脑勺,吃痛回头,横肉堆叠的脸上满是暴怒。
就是现在!林妙妙扯开嗓子,用尽毕生力气尖叫,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快来人啊!强抢民女啦!光天化日没王法啦!孙阎王逼死人爹娘还要卖人家闺女啦!!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灵活得像条泥鳅,嗖地一下钻进了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借着人群的掩护,还不忘把手里的碎石子天女散花般继续往孙阎王和他家丁的方向乱扔,制造混乱。
抓住她!给老子抓住那个臭丫头!孙阎王气得跳脚,指着林妙妙消失的方向咆哮。家丁们慌忙去追,人群被冲得一阵骚乱。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街角停着的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马车,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掀开了一道缝隙。
马车内,谢无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在人群中灵活穿梭、一边制造混乱一边还不忘回头精准投掷石子干扰追兵的灰色身影。那身影异常瘦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像只机警的野猫。
他刚才正微服前往一处暗桩,路过此地,恰好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那女孩尖锐的控诉,精准地撕开了孙富这恶霸的遮羞布。而那个制造混乱的小身影…谢无咎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头。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怪的、豁出去的莽撞和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去。谢无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把孙富和他的人‘请’去该去的地方。那小姑娘,送回她父母身边,查清楚原委。
是,主子。车外传来恭敬的应答。
谢无咎的目光再次投向混乱渐息的街道,那个灰色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放下车帘,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京城这潭水,似乎比他预想的,更有趣了。
林妙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七拐八绕甩掉可能的追兵,又是怎么惊魂未定地跑回她那位于外城最杂乱区域的大杂院的。她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发软。
【警告!检测到核心人物‘谢无咎’近距离出现!持续时间约十五秒!风险系数:极高!请宿主深刻反省今日冲动行为!‘咸鱼值’-5!重复:-5!】系统的警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气急败坏
林妙妙欲哭无泪。完了完了!被男主看到了!咸鱼值还倒扣了!亏大了!她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林妙妙啊林妙妙,你这条不争气的咸鱼!说好的苟住呢!说好的远离主线呢!美色误…啊不是,是正义感害死人啊!
她决定痛定思痛,深刻反省。接下来的日子,她龟缩在自己的小单间里,连晒太阳都只敢在自家巴掌大的小院里进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彻底贯彻宅鱼政策。外面的世界太危险,男主的光环太可怕,她还是安心在窝里发霉吧。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跟她这条咸鱼过不去。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妙妙正搬着她的小马扎,准备在院子里进行光合作用,刚坐下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倒霉!林妙妙暗骂一声,赶紧抱着马扎往屋里跑。刚跑到门口,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她惊恐地抬头,只见大杂院年久失修、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一冲,竟然塌了一大片!砖石泥土混合着雨水,哗啦啦倾泻而下,瞬间就堵死了她进出院子的唯一通道!更要命的是,倒塌的墙体还砸塌了隔壁王婆子家小厨房的一角,里面传来王婆子惊恐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声!
大杂院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哭喊声、叫骂声混成一片。房东和几个胆大的男住户冒着雨冲出来查看,看到那堵住通道的、湿滑沉重的砖石泥土堆,都傻了眼。
快!快救人!王婆子和小孙子还在厨房那边!有人喊。
这…这怎么过去啊!这么大雨!墙还滑!有人犯难。
等雨停了再弄吧太危险了!有人退缩。
房东急得直跺脚:不行啊!那厨房塌了一半,万一再塌下来…
林妙妙也被困在自己屋门口,看着那堆堵路的废墟和隔壁传来的哭喊,心急如焚。王婆子平时对她还不错,偶尔会塞给她一个热乎的窝头。她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帮忙搬砖头。
【最高级别警告!检测到极端恶劣天气及建筑坍塌风险!请宿主立刻退回室内安全区域!绝对禁止涉险!生命第一!重复:绝对禁止!】系统发出了刺耳的红光警报。
林妙妙抬起的脚又缩了回来。是啊,太危险了!砖头那么重,雨那么大,墙随时可能再塌…她这小身板…她退缩了,慢慢退回自己小小的屋檐下,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愧疚。她只是个想苟命的咸鱼,不是救世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雨幕和哭喊声,清晰地传来:
来人!清障!救人!
林妙妙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倒塌院墙的另一侧,通往外面街道的缺口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通体玄黑、样式古朴却透着非凡贵气的马车。马车旁,一个身着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正撑着一柄素面油纸伞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形成一道水帘,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那股渊渟岳峙、凛然生威的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压过了滂沱的雨势。
他身后,四名穿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如渊的护卫,如同鬼魅般应声而动,无视倾盆大雨和湿滑的砖石,动作迅捷如电又沉稳有力。沉重的断壁残垣在他们手中如同无物,被迅速而有序地搬开、移走。泥泞湿滑的障碍,被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
林妙妙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即使隔着雨幕,即使看不清脸,那股气息…那种感觉…是谢无咎!绝对是谢无咎!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该死的主线剧情!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退!快退!退回屋里!把门栓死!假装自己不存在!
她慌慌张张地转身就往屋里缩。然而,人越慌越容易出错。她忘了自己刚才抱着小马扎,一只脚还踩在马扎的边缘。这一转身,脚下猛地一滑!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系统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危险!!!】警报声中,林妙妙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手舞足蹈地朝着屋檐下那滩因为漏雨而积起的、浑浊的泥水洼,直挺挺地扑了过去!
噗通!
水花四溅!
林妙妙结结实实地摔了个五体投地,脸朝下栽进了泥水里。冰冷的泥浆瞬间糊了她满头满脸,嘴里也呛进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脏水。旧话本散落在泥泞中,迅速被雨水浸透。她趴在泥水里,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像一只刚从泥塘里捞出来的、绝望的鹌鹑。完了…全完了…形象尽毁…还被男主看了个正着…咸鱼生,一片灰暗…
现场有那么一刹那的绝对寂静。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隔壁王婆子孙子被吓到的、更响亮的哭声。
撑伞站在雨中的谢无咎,目光穿过被护卫迅速清理出的通道,精准地落在那只泥塘鹌鹑身上。墨玉般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愕然,随即,那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有趣。
护卫的动作极快,通道被清理出来,王婆子和小孙子被安全救出,只是受了惊吓。房东和住户们围着千恩万谢,谢无咎并未停留,只对护卫首领低声吩咐了几句处理善后和修缮的事宜,便转身准备登车。
临走前,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正试图从泥水里挣扎爬起来的身影。她低着头,努力用手抹着脸上的泥浆,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泥里的窘迫样子,竟莫名地…有些眼熟
谢无咎脚步微顿,对紧跟在身侧、气息沉稳如山的护卫首领低声吩咐,声音被雨声模糊:查一下,那个…泥猴。
是,主子。护卫首领应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妙妙。
马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消失在雨幕深处。留下大杂院一片劫后余生的混乱和议论纷纷。
林妙妙终于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顶着一头一脸一身的泥浆,在邻居们混杂着同情和憋笑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缩回了自己那个小小的、此刻显得无比安全的蜗居。她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欲哭无泪。
【警告!核心人物‘谢无咎’及其护卫‘暗影卫统领’对宿主关注度显著提升!宿主存在暴露风险!建议:立即启动终极避险方案——更换据点!重复:立即更换据点!】系统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林妙妙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泥人,又想起谢无咎临走前那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绝望地抱住了脑袋。终极避险她能躲到天涯海角去吗这条咸鱼,好像真的…翻不了身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妙妙过得风声鹤唳。她果断执行了系统的终极避险方案,用最快的速度打包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连押金都没敢要,连夜从大杂院搬走,在外城另一个更破败、更鱼龙混杂的区域找了个租金更便宜、环境更糟糕的落脚点——一间紧邻着嘈杂染坊、终年弥漫着刺鼻染料气味的小耳房。
她彻底化身惊弓之鸟,每日深居简出,连买馒头都只敢在天蒙蒙亮或者擦黑的时候,戴着顶破旧的斗笠,像做贼一样溜出去,买完立刻缩回来。系统面板上,那个代表谢无咎关注度的红色小图标,一直顽固地亮着,虽然亮度很微弱,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寝食难安。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林妙妙实在馋一口热乎的馄饨,又斗胆戴着斗笠,溜到了离新住处两条街外的一个小夜市摊。刚捧着碗,找了个最角落、灯光最昏暗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准备享用这难得的奢侈。
突然!
斜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尖叫:杀人啦——!
紧接着是人群炸开锅般的惊呼和慌乱的奔逃!
刺客!有刺客!
保护大人!
拦住他!
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瞬间撕裂了夜市的喧嚣!人群像被炸开的马蜂窝,哭喊着四散奔逃,桌椅板凳被撞翻,碗碟碎裂声不绝于耳。
林妙妙吓得手一抖,滚烫的馄饨汤泼了大半在手上,她也顾不上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混乱的中心,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眼神却凶戾如狼的汉子,正挥舞着淬了幽蓝寒光的短刃,疯狂地围攻着中间两三个人!
被围攻的那几人中,一个穿着深青色不起眼常服、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格外显眼!他手中并无兵刃,仅凭一双肉掌和鬼魅般的身法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格挡,招式简洁凌厉,每一次出手都带着金石之音,精准地荡开致命的攻击!但围攻者人数众多,配合默契,招招狠辣致命,显然是有备而来!更可怕的是,林妙妙眼尖地看到,混乱的人群中,一个缩在摊位阴影里的家伙,悄悄抬起手,袖口对准了那个青色身影的后心——袖箭!
是谢无咎!绝对是他!他身边跟着的,肯定是那个气息吓人的暗影卫统领!他们被伏击了!
林妙妙脑子里一片空白!跑!立刻跑!远离战场!卷入这种级别的刺杀,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她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奔逃的人群往后躲。然而,就在她视线扫过那个即将发射袖箭的刺客藏身角落时,瞳孔骤然紧缩!
那个角落的阴影里,堆放着好几个摊主没来得及收走的、鼓囊囊的麻袋。借着远处灯笼晃动的微光,她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麻袋上,用炭笔画着一个极其潦草、却让她瞬间头皮炸开的标记——一个歪歪扭扭的火焰形状,旁边还点着三个点!
这个标记…这个标记她认识!是原著里提过的、北境狄人死士惯用的联络暗号!原著后期,北境狄人为了搅乱大胤,曾派出一批死士潜入京城,策划了多起针对谢无咎的刺杀!这些死士悍不畏死,行动前会在隐蔽处留下这种火焰标记,行动失败则会立刻吞毒自尽,极其难缠!
袖箭!淬毒的袖箭!加上这帮死士不要命的打法…谢无咎危险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林妙妙浑身发冷。理智在疯狂叫嚣:林妙妙!快跑!这是男主的高光时刻!他有主角光环死不了!你冲上去就是送菜!咸鱼值要清零了!跑啊!
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看着那个袖箭手阴鸷的眼神,看着那冰冷的箭簇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毒光,看着谢无咎在数名死士的亡命围攻下,虽然依旧沉稳,但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那青色衣袍上,已经绽开了几道刺目的血痕!他身边的暗卫统领也被两个死士不要命地缠住,一时难以回援!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咸鱼守则在脑海里疯狂闪烁,与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激烈碰撞。一碗水,一个烧饼,一块石头……还有那只垃圾堆旁抽搐的手,破庙里痛苦的咳嗽,王婆子获救后感激的泪眼……这些碎片般的画面,在这一刻,奇异地压倒了那深入骨髓的、对死亡和剧情的恐惧。
他不能死…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炸响。不是因为他是男主,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剧情,而是因为……如果这个会在雨夜下令清障救人、会顺手端掉孙阎王这种恶霸的男人死了……这京城,这世道,会不会变得更坏她这条只想苟着的咸鱼,还能有片晒太阳的地方吗
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在系统尖锐到几乎撕裂她脑仁的【禁止!禁止介入!】的警报声中,林妙妙猛地抓起自己刚才坐的小马扎——一个用旧木板钉成的、沉重又笨拙的家伙!
她用尽全身力气,像投掷铅球一样,朝着那个袖箭刺客藏身的阴影角落,狠狠地将小马扎砸了过去!同时,她用尽毕生肺活量,发出了一声能震破耳膜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目标直指袖箭手:
官爷!小心后面!有暗箭!那个卖炊饼的筐后面!!!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绝望和尖锐,瞬间穿透了兵器交击的锐响和人群的哭喊!
正准备扣动扳机的袖箭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呼啸而来的重武器惊得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偏头躲避!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滞!
战场中心的谢无咎,在林妙妙尖叫出声的刹那,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体凭借着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和对危机的绝对预判,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拧身旋步!
嗖!
淬着幽蓝毒光的袖箭,擦着他刚才后心所在的位置,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钉入了他身侧一个死士的肩胛!那死士惨叫一声,伤口瞬间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而林妙妙扔出的那个沉重的小马扎,也呼啸着砸在了袖箭手藏身的摊位木架上,哗啦啦砸倒了一片杂物,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刺客,却成功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找死!谢无咎身边的暗卫统领目眦欲裂,爆喝一声!他本就因被缠住而怒火中烧,此刻看到竟有人敢放冷箭暗算主子,更是杀意沸腾!他硬生生拼着被对手划伤肋下的代价,手中长刀化作一道惊鸿,瞬间摆脱了纠缠他的两个死士,如同猛虎下山,直扑那个暴露的袖箭手!
局势瞬间逆转!
谢无咎的压力骤减。他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再无丝毫保留。那双看似修长的手掌,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武器。掌风如刀,指如钢锥!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和死士濒死的闷哼!他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围攻的死士在他骤然爆发的恐怖实力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
战斗结束得极快。残余的死士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决绝,纷纷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瞬间毙命。那个袖箭手被暗卫统领一刀斩断了手臂,刚想咬毒,就被统领卸掉了下巴,像死狗一样拖到了谢无咎面前。
夜市一片狼藉,血腥味弥漫。幸存的百姓早已逃散。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终于姗姗来迟,开始封锁现场,清理尸体。
谢无咎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深青色的常服上沾染了点点血迹,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几道不算深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恍若未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过混乱的现场,越过匆匆奔走的兵丁,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那个角落里,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灰色身影。
她缩成一团,斗笠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露出一张苍白如纸、沾着泥点的小脸。头发散乱,身上的粗布衣裙被蹭得又脏又破,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灾难现场刨出来的。她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显然惊吓过度。
就是她。
那个在蕲州官道扔石头的人(青石板上的炭笔字迹,他后来亲自比对过,那歪扭的笔锋,与今夜这声尖叫带来的熟悉感,瞬间重合)。
那个在雨夜大杂院摔进泥坑的泥猴。
那个在混乱中,用最笨拙、最不顾一切的方式,向他发出致命警告的人。
三次。
一次比一次靠近这漩涡的中心。
一次比一次…让他无法忽视。
谢无咎迈开脚步,踏过地上的血污和狼藉,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角落。玄色的靴子停在林妙妙面前,挡住了她眼前的光线,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
林妙妙感觉到那迫人的气息逼近,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完了完了完了…被逮住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咸鱼要变咸鱼干了…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或是冰冷质询并未降临。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莫名带着一丝…奇异温度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林妙妙像被按了暂停键,猛地一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线一点点上移,从沾着泥点的玄色靴面,到绣着暗纹的墨色锦袍下摆,再到劲瘦的腰身…最后,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夜星空、此刻正牢牢锁住她的眼眸里。
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探究,审视,还有一丝…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喉咙发干,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在系统彻底死机的嗡鸣声中,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带着哭腔和颤音,脱口而出:
林…林妙妙…
林妙妙。谢无咎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在品味着某种奇特的滋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小脸上那双因为惊吓而瞪得溜圆、此刻盛满了完蛋了要被清蒸还是红烧的绝望的眼睛,眼底深处那丝难以捉摸的兴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凛冽威压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清冷的松柏气息,瞬间将林妙妙完全笼罩。
林妙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你救了本王三次。
林妙妙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猛摇头,语无伦次:没…没有!王爷误会了!民女…民女就是路过!对!路过!不小心摔了一跤!喊…喊错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就走!立刻消失!她手脚并用地想从地上爬起来逃跑。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比她更快。那手并未触碰她,只是轻轻一抬,精准地按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恰到好处的力量,将她重新按坐回冰冷的地面。
那力道并不重,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了她所有逃跑的念头。林妙妙身体僵住,连颤抖都忘了,只剩下满心的冰凉和绝望。完了,跑不掉了…
谢无咎看着她瞬间僵直、如同石化般的样子,眸光微动。他收回手,负于身后,站直身体,依旧是那副渊渟岳峙、高不可攀的姿态。夜风吹动他墨色的袍角,猎猎作响。
本王这池水,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一片狼藉、血迹未干的夜市,最终落回林妙妙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小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千钧,看来注定要养你这尾特别的鱼。
林妙妙:……
什…什么意思养…养鱼她这条咸鱼!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过于惊悚的饲养宣言,就听见谢无咎对身后如同影子般肃立的暗卫统领吩咐道:
暗影,送林姑娘回府。西苑听竹轩,好生安置。
是,主子。暗卫统领应声上前,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冷硬面孔上,此刻看向林妙妙的眼神,竟也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不得不接受的奇观。
林妙妙彻底懵了。回府西苑听竹轩安置这…这剧情走向不对啊!不应该是拖下去严刑拷打或者直接灭口吗!她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王…王爷…民女…民女身份低贱,实在不配…不配玷污王府贵地!民女还是…
谢无咎淡淡地打断她,那眼神仿佛洞悉了她所有的小心思:或者,你想去暗影卫的地牢‘安置’
林妙妙瞬间闭嘴,头摇得像拨浪鼓,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暗影卫地牢!那地方在原著里可是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的存在!进去的人就没几个能囫囵出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咸鱼更要懂得审时度势!她立刻垂头,用细如蚊蚋、无比乖顺的声音道:…谢…谢王爷恩典…
暗影统领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看似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林妙妙认命地、像只被拎住了后颈皮的猫一样,垂头丧气、一步三挪地跟在统领身后,走向停在街角阴影里那辆通体玄黑、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马车。
上车前,她忍不住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站在一片狼藉中的墨色身影。
谢无咎并未看她,他正负手而立,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冷硬如刀削,目光投向远处深沉的夜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夜风吹起他鬓边几缕未束起的发丝,拂过那道紧抿的、线条凌厉的唇。
林妙妙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摄政王府,西苑听竹轩。
林妙妙被请进了一间精致清雅的厢房。屋内陈设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和考究。紫檀木的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窗边一张贵妃榻铺着柔软的锦垫,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件素雅的瓷器,墙角燃着袅袅的安神香,清幽淡雅。与她那四处漏风、弥漫着染料味的小耳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然而,林妙妙却感觉如坐针毡。送她来的侍女恭敬却疏离,放下热水、干净的衣物和一些点心后便悄然退下,只留下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在门外守着。这哪里是安置分明是软禁!还是高级软禁!
她坐立不安,一会儿摸摸光滑的桌沿,一会儿又蹭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听竹轩外,翠竹掩映,环境清幽,但院门口那两个如同石雕般矗立的佩刀侍卫,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森严。
完了完了完了…林妙妙在屋里团团转,对着空气哀嚎,系统!系统你吱个声啊!现在怎么办咸鱼值还剩多少够不够我原地去世重开一局的
【滋…滋滋…检测到宿主处于极度不稳定环境…核心人物‘谢无咎’关注度持续高位…‘咸鱼值’波动异常…系统正在重新评估…滋…】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紊乱的电流声,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最后干脆彻底没了声息。
林妙妙:……
关键时刻掉链子!要你这系统有何用!
就在她抓狂之际,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林姑娘,王爷请您去书房。
该来的总会来!林妙妙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悲壮心情,跟着侍女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王府前院的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谢无咎已换下那身染血的常服,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纹的便袍,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他正低头看着一份卷宗,侧脸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沉静,却也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几处伤口显然已被妥善处理过,衣领微微敞开,隐约可见白色的绷带。
林妙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案前,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坐。谢无咎头也没抬,指了指书案对面的一张圈椅。
林妙妙如蒙大赦,赶紧蹭过去坐下,只敢用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脊背挺得笔直。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谢无咎翻阅卷宗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窒息。林妙妙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额角开始冒汗。
终于,谢无咎合上了卷宗,抬眸看向她。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林妙妙。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蕲州府,永定河工贪墨案,那块写满控诉的青石板,是你扔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妙妙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果然!他查到了!她张了张嘴,想否认,可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认命地垂下脑袋,像只等待审判的鹌鹑,声如蚊蚋:…是。
一年前,京城西市,孙富强抢民女,当街喊破他强征虚报、逼良为娼的,也是你。谢无咎的语气依旧平淡。
…是。林妙妙头垂得更低了。
今夜,东市夜市,狄人死士行刺,扔出马扎、喊破袖箭手位置的,还是你。谢无咎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林妙妙感到一股寒意。
…是。她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口。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为什么谢无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告诉本王,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卷入这些旋涡
为什么林妙妙自己也想知道!她只是条想晒太阳的咸鱼啊!她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难道说因为系统因为穿书因为怕死又该死的多管闲事她该怎么解释那些连自己都捋不清的冲动
她抬起头,撞进谢无咎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杀意,没有暴怒,只有深沉的探究和一种她看不懂的…等待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或者说绝望)涌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
因为…因为…民女怕死!
谢无咎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妙妙豁出去了,语速飞快,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坦诚:王爷!民女就是个升斗小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觉,能安安稳稳地晒太阳!可蕲州强征民夫,闹得民不聊生,我们这些外乡人也没法安稳;京城恶霸横行,连大街上都敢抢人,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抢到我头上还有那些狄人死士…他们连王爷您都敢刺杀,要是真得逞了,京城大乱,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积压的恐惧和委屈都倒出来:民女知道王爷您位高权重,这些事自有您和朝廷的大人们操心!民女真的只想躲得远远的!可…可每次撞见了…民女就…就管不住自己这点…这点没用的良心和…和怕被牵连的私心!扔石头是怕自己被强征了说不清,喊破孙阎王是怕他抢人抢顺手了哪天抢到我头上,今晚喊那一嗓子…是…是怕您要是有个万一,那些狄人死士杀红了眼,连我这种路过的也一起灭口啊!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颊因为激动和缺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真诚(自认为)的恐惧和…一点点委屈像只被逼急了、炸着毛却又无处可逃的小兽。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更加诡异的寂静。
谢无咎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瞪圆的眼睛里那毫不作伪的、混合着恐惧和委屈的光,看着她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的手。她这番肺腑之言,粗鄙、直白、市侩,甚至充满了小人物自私自利的算计,与他听过的任何冠冕堂皇的忠君爱国、侠肝义胆都截然不同。
然而,恰恰是这份毫不掩饰的、近乎可笑的怕死和怕牵连,却透着一股奇异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真实。蕲州的石头,西市的尖叫,夜市的马扎…三次看似莽撞的介入,根源竟都在这怕死二字上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胸腔的震动,随即变得清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之物的、带着玩味和一丝…释然的轻笑。
林妙妙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完了完了,王爷气疯了还是觉得她蠢得无可救药要拖出去了
谢无咎止住笑,重新看向她,眼底深处那层冰封般的审视似乎悄然融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书案上,十指交叉,看着她的眼睛: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能继续安稳地做一条…晒太阳的咸鱼
咸鱼林妙妙一愣,这个词…他怎么会用这个词!难道…难道系统暴露了!她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看着林妙妙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惊恐放大的瞳孔,谢无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并未追问,只是慢条斯理地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林妙妙的心弦上。
林妙妙,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林妙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谢无咎伸出修长的手指,留在王府。西苑听竹轩归你。一日三餐,四季衣裳,月例银子,不会短你分毫。你想晒太阳,王府花园随你挑地方,想睡懒觉,只要不耽误府里规矩,无人扰你。
林妙妙眼睛微微睁大。这…这听起来…简直是咸鱼天堂!
第二,他放下手指,眸光微沉,语气也冷了几分,本王即刻派人送你出京,给你一笔足够你安稳一生的银钱。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继续过你所谓的‘安稳日子’。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锁住她:但是,本王必须提醒你。狄人死士在京城的据点尚未完全拔除。今夜你当街示警,坏了他们的刺杀,你的样貌,恐怕早已被有心人记下。离了王府的庇护…他未尽的话语里,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林妙妙刚因为第二个选择而亮起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狄人的报复!她毫不怀疑那些死士的狠辣手段!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和林妙妙粗重的呼吸声。
两个选择,天堂和地狱,安稳和杀机,如此清晰地摆在面前。
林妙妙脑子里天人交战,系统依旧死寂无声。咸鱼的本能在尖叫:选二!拿钱跑路!找个山沟沟藏起来!可是…狄人死士…她打了个寒颤。王府的庇护…还有那触手可及的、安全的阳光…
她抬起头,看向书案后那个掌控着她命运的男人。他静静地等待着,眼神深邃莫测,仿佛在欣赏她内心的挣扎。
许久,久到烛火都跳动了一下。
林妙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肩膀颓然地垮了下去,声音细弱,带着认命的颓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民女…选一。
谢无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很好。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暗影。
书房门无声地打开,如同影子般的统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送林姑娘回听竹轩。传本王令,西苑听竹轩一应所需,按…贵客例份供给。林姑娘在府内行走,除禁地外,皆可自由。谢无咎吩咐道,目光再次落在林妙妙身上,以后,不必自称民女。
林妙妙懵懵懂懂地跟着暗影统领往回走,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响着那句按贵客例份供给和不必自称民女。这…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好得让她心慌!
回到听竹轩,看着桌上新送来的、精致得不像话的点心和温热的牛乳羹,林妙妙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躺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锦榻上,望着窗外婆娑的竹影,翻来覆去,烙饼一样。
【滋…系统重启中…检测到宿主当前状态:寄居王府,安全系数:高(暂定)。核心人物‘谢无咎’态度:未知(倾向观察)。‘咸鱼值’结算中…因宿主‘被迫’卷入主线核心并‘被动’选择依附核心人物,导致终极任务‘完全远离主线’判定失败…滋…】
林妙妙心里一咯噔。失败了!
【…但!因宿主在极端事件中表现出的‘非主观能动性咸鱼式求生行为’,成功规避自身死亡风险,并为自身争取到‘相对安稳的苟命环境’,达成阶段性生存目标…经系统重新评估…判定:终极任务完成度80%!‘咸鱼值’最终结算:超额达成!发放终极生存奖励:无病无灾体质(基础版)!】
林妙妙:!!!
峰回路转!还能这样!
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冲击着她。终极任务居然算她完成了80%还给了个无病无灾的体质这系统…怕不是个傲娇吧
【终极提示:当前环境为‘核心人物谢无咎专属鱼塘’。宿主身份:被投放鱼苗(暂定)。生存建议:保持咸鱼本色,适度翻面,避免清蒸红烧。系统即将进入休眠维护…祝宿主…苟得愉快…滋…】
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林妙妙躺在柔软的榻上,消化着这爆炸性的信息。专属鱼塘…被投放的鱼苗…保持咸鱼本色…她望着头顶绣着翠竹的帐幔,忽然觉得,这剧本…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这鱼塘看起来,阳光挺充足的
日子如同溪水,在王府高墙内看似平静地流淌。林妙妙在听竹轩彻底安顿下来,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甚至远超预期。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王府的侍女会掐着点送来温热的洗漱水和精致的早膳。早膳花样繁多,水晶虾饺、蟹黄汤包、燕窝粥…轮着来,吃得林妙妙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吃完早膳,她就搬着她专属的、铺了厚厚软垫的藤编躺椅,挪到听竹轩外那片阳光最充足的小竹林边,舒舒服服地躺下,盖着薄毯,看竹影摇曳,听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或者干脆闭目养神,一躺就是大半天。
府里的下人得了严令,对她恭敬有加,从不过问她的行踪,也无人打扰她的清净。她真的像一尾被精心饲养在豪华鱼缸里的咸鱼,除了吃,就是睡和晒太阳。
谢无咎似乎很忙。自那夜书房谈话后,林妙妙一连七八天都没再见过他的面。偶尔能听到前院传来的消息,说王爷雷霆手段,借着狄人死士行刺的由头,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清洗了潜伏在京城的北境暗桩,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大串通敌卖国的官员,朝堂震动,人心惶惶。但这些惊涛骇浪,都被王府厚重的高墙隔绝在外,丝毫影响不到西苑这片小小的、宁静的竹林。
林妙妙乐得清闲,巴不得谢无咎彻底忘了她这条鱼。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偷来的安逸。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林妙妙躺在她的御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从王府书房借来的志怪话本(她特意挑了本最不正经的),看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侍女刚送来的冰镇梅子汤,几颗饱满的青梅沉在剔透的琉璃碗底,散发着酸甜的凉气。
正看到狐妖幻化美人勾引书生的精彩处,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下来,挡住了她书本上的光线。
林妙妙不满地蹙眉,眼睛还黏在书上,头也不抬地挥挥手:阿月,别挡光,挪挪地方。
没有回应。
林妙妙疑惑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谢无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躺椅旁,负手而立,正垂眸看着她,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他今日似乎刚下朝,身上还带着一丝朝堂的肃杀之气,玄色的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面容在竹影斑驳的光线下俊美得有些不真实。
林妙妙吓得手一抖,话本啪嗒一声掉在胸口。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行礼:王…王爷!
躺着吧。谢无咎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在林妙妙旁边另一张空着的竹制圈椅上坐了下来,姿态放松,仿佛只是随意散步至此。
侍女阿月早已无声地退下,并机灵地重新奉上了一盏新沏的茶。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林妙妙僵着身体,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瞟。她偷偷瞄了一眼谢无咎,见他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咸鱼的直觉告诉她,沉默是金!敌不动我不动!
于是,她默默地把掉在胸口的话本捡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地就往旁边飘一下。
谢无咎喝了两口茶,目光随意地扫过她手里那本话本花花绿绿的封面,又落到她旁边小几上那碗冰镇梅子汤上。碗里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几颗青翠的梅子沉在淡琥珀色的汤水里。
在看什么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林妙妙愣了一下,赶紧把话本封面亮给他看,《花月狐踪》,就…就随便看看,消磨时间。
谢无咎扫了一眼那香艳的封面和书名,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什么。他的目光又落回那碗梅子汤上。
林妙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福至心灵,试探着问:王爷…您…要来一碗冰镇梅子汤吗酸甜解腻,消暑挺好的。
说完她就想咬舌头,堂堂摄政王,什么琼浆玉液没喝过,会稀罕她这碗平民饮料
谢无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有些复杂。就在林妙妙以为会被拒绝时,他却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可。
林妙妙赶紧起身,亲自将剩下的大半壶梅子汤倒了一碗,又小心地放了两颗冰块进去,恭敬地(带着点狗腿)捧到谢无咎面前的小几上。
谢无咎端起那碗色泽清透的梅子汤,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冰凉的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青梅特有的清香,确实瞬间驱散了几分心头的燥郁和朝堂带来的戾气。
他放下勺子,目光再次投向林妙妙。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小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像是在等待评价她珍藏的零食。
尚可。谢无咎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林妙妙立刻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带着点小得意:是吧是吧我就说这个季节喝这个最舒服了!
那神情,像只偷到腥的猫,纯粹而满足。
谢无咎看着她脸上那毫无城府、纯粹因为一碗梅子汤被认可而绽放的笑容,心头那点朝堂倾轧带来的阴霾,似乎又被驱散了些许。这感觉…有些新奇。他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鲜血和算计,习惯了身边人的敬畏和谄媚。眼前这个女子,怕他,却又奇异地不怕在他面前展现这种最本真的、近乎幼稚的喜好。她的恐惧和她的放松,都那么直白。
你倒是会享清闲。谢无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她舒适的躺椅、看了一半的话本、还有那碗梅子汤。
林妙妙立刻又紧张起来,讪讪地放下话本:王爷日理万机,为民操劳,我…我就是条没用的咸鱼,除了吃和睡,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努力把自己往废物的人设上靠。
咸鱼谢无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倒是个贴切的形容。
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倒觉得,你那点‘没用的良心’和‘怕牵连的私心’,关键时刻,比许多自诩聪明的人更有用。
林妙妙被他夸得有点懵,还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悄悄红了:王爷谬赞了…我就是…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谢无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合上眼,似乎想在这片宁静的竹影和身边这尾咸鱼散发出的、奇异的安稳气息中,汲取片刻的放松。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柔和了那过于凌厉的线条。
林妙妙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样子,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她重新拿起话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偷眼打量着旁边小憩的男人,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抛开那慑人的气势,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得过分。
时间在静谧的午后缓缓流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阳光温暖,梅子汤的酸甜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林妙妙看着看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昨晚看话本看得有点晚,这午后的阳光又太暖和…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柔软的躺椅靠背上,手里还捏着那本《花月狐踪》,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
谢无咎在她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时,缓缓睁开了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上。阳光洒在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额角,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睡得很沉,嘴角甚至微微翘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全然没了平日的谨小慎微。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从她光洁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那微微嘟起的、泛着健康粉色的唇瓣…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情绪,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冰冷坚硬的心防,在这片宁静的竹影和这尾安然沉睡的咸鱼身边,仿佛被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伸出手,动作轻缓得不可思议,指尖掠过她颊边垂落的那缕碎发,将其轻柔地别到她小巧的耳后。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细腻温热的耳廓肌肤,带来一丝微妙的触感。
谢无咎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那一瞬间的温度和柔软。他重新靠回椅背,再次闭上眼。这一次,那一直萦绕在眉宇间的沉凝和倦意,似乎真的被这片小小的竹林,和身边这缕均匀的呼吸,悄然抚平了。
阳光正好,岁月无声。
自那午后竹林小憩之后,谢无咎出现在听竹轩的频率,悄然高了起来。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时间不定,待的时间也不长。他不再总是一身肃杀的朝服,更多时候穿着舒适的常服,颜色也由深沉的玄墨,多了些鸦青、月白之类的清雅色调。
他来时,林妙妙大多时候都在进行她的光合作用——要么躺在竹影下的躺椅上看话本,要么抱着膝盖坐在廊下发呆,偶尔拿着个小铲子在她争取来的一小块花圃里瞎捣鼓(美其名曰种花,实际上种下的种子大多不知所踪)。
谢无咎也不多言。来了,或是在她旁边的竹椅上坐下,沉默地看一会儿书,或是处理几份不那么紧要的公文;有时只是单纯地坐着,看着庭院里的竹影婆娑,眼神放空,像是在纯粹地放空自己,汲取这方小天地的宁静。
林妙妙也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如坐针毡,渐渐变得习惯(或者说麻木)了。只要这位爷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她就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当她的咸鱼。她甚至摸索出了一套共存法则:他来,她就象征性地挪挪位置,或者给他倒杯茶(王府好茶真多!),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看话本,发呆,或者…打瞌睡。
奇怪的是,谢无咎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怠慢。有时看到她看着看着话本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倒睡着的模样,他眼底甚至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还会示意侍女给她盖上薄毯。
王府的下人们,早已将这位住在西苑、能让王爷纡尊降贵常去纳凉的林姑娘,视作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特别存在。态度愈发恭敬,伺候得愈发精心。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林妙妙刚指挥着小丫鬟把她心爱的躺椅挪到廊下避风处,准备进行晚间的光合作用收尾工程,就看到谢无咎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外。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衬得人如修竹,少了几分平日的冷肃,倒多了几分清雅。
王爷。林妙妙起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谢无咎微微颔示意,目光落在她刚铺好软垫的躺椅上:今日倒早。
夕阳好,晒晒背。林妙妙随口答道,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王爷您坐里面外面风有点凉了。她指了指廊下放着的另一张铺了锦垫的圈椅。
谢无咎没说什么,走到圈椅边坐下。侍女立刻奉上热茶。
林妙妙也重新窝回自己的躺椅里,拿起旁边小几上看到一半的…账本这是她最近的新爱好——王府的厨房采购单子。别误会,她不是想管家,纯粹是研究哪里的食材最新鲜便宜,幻想一下以后跑路了自己开个小饭馆的可能性(虽然可能性约等于零)。
她看得入神,小眉头微微蹙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单子上划拉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唔…东市老张头的活鱼比西市李拐子每斤便宜两文…城南王婆的青菜看着水灵,但好像不经放…城北赵家的豆腐…
谢无咎端着茶盏,目光却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小巧的鼻尖微微皱着,粉嫩的唇瓣随着她的盘算无声地翕动。那神情,认真得有些可爱,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烟火气,与这王府的富贵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熨帖人心。
他忽然觉得,比起那些精雕细琢的仕女图,眼前这幅小女子精打细算柴米油盐的画面,更生动,更…入眼。
在看什么他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林妙妙被惊醒,抬头看到谢无咎正看着她手里的单子,脸上顿时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单子往身后藏了藏:没…没什么,就…随便看看厨房的采买单子…
哦谢无咎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看出什么门道了
林妙妙见他似乎没有嘲笑的意思,胆子也大了点,带着点小得意分享她的研究成果:我发现啊,王府采买虽然量大,但有些东西其实买贵了!比如这个活鱼,东市老张头家的最新鲜,价格还比现在采买的这家便宜!还有青菜,城南王婆家的看着好,但不如城西刘婶家的耐放,算下来其实刘婶家的更划算!还有这个豆腐…
她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那神情,和她当初发现哪里的太阳晒得最舒服时一模一样。
谢无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听着她那些充满了生活智慧、却与王府体面毫不相干的斤斤计较,一种前所未有的、温软的情绪,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缓缓浸润了他冷硬的心田。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边疆的烽火硝烟,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小小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夕阳余晖之外。
…所以啊,我觉得,要是稍微调整一下采买的铺子和时间,一个月起码能省下…林妙妙正说到兴头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还是在堂堂摄政王面前大谈怎么给王府省钱…她立刻住了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呃…民女…我就是瞎说的,王爷您别当真…
无妨。谢无咎放下茶盏,看着她,墨玉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夕阳的暖光和她有些窘迫的小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说得很好。明日,让管家来听竹轩一趟,把你的想法,仔细说与他听。
林妙妙:……啊
她彻底呆住了。让管家…来听她讲怎么省钱王爷是认真的吗!
谢无咎却没有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庭院。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漫天瑰丽的霞光,将青翠的竹叶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感受着舌尖残留的微涩回甘,和身边这缕鲜活的气息带来的、奇异的安宁。
或许,养着这么一尾特别的、总能歪打正着、还满脑子柴米油盐的咸鱼,感觉…还不坏
日子就在这种奇异的、一方宁静一方安然的氛围中滑过。林妙妙在王府彻底过上了被投喂的顶级咸鱼生活。她的省钱建议被管家虚心采纳(虽然管家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王府厨房的采买效率竟然真的提高了,浪费也少了些。谢无咎对此不置可否,但林妙妙发现,自己小厨房偶尔试做的新点心,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前院的书房。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谢无咎来听竹轩,林妙妙就给他泡杯茶(王府好茶真多!),然后该干嘛干嘛。他看书,她也看书(话本);他看公文,她就研究她的小饭馆创业计划(纸上谈兵);他闭目养神,她就…打瞌睡。
有时,谢无咎会随口问些市井趣闻,林妙妙就搜肠刮肚地把以前在外城听来的八卦添油加醋讲一遍,逗得他嘴角微扬(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有时,林妙妙对着话本里书生的迂腐气得跳脚,谢无咎会淡淡地点评一句蠢不可及,竟莫名地与她同仇敌忾。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水煮青蛙般的亲近感,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林妙妙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紧绷,偶尔甚至敢在谢无咎面前打个小小的哈欠,或者抱怨一句今天太阳不够暖。而谢无咎眉宇间常年笼罩的冰霜,似乎也在听竹轩的暖阳和某条咸鱼没心没肺的呼吸声中,悄然融化。
直到那场宫变的发生。
那是一个沉闷的夏夜。林妙妙早早睡下。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隐隐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喧嚣声惊醒。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震颤感,闷闷的鼓声金铁交击的锐响还有隐隐的喊杀声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听竹轩里一片寂静,守夜的侍女也不见踪影。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赤着脚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王府的方向一片漆黑死寂,仿佛陷入了沉睡。然而,远处皇城的方向,却映红了半边天!火光冲天!隐约可见高大的宫墙轮廓在跳跃的火光中狰狞扭曲!那喧嚣声、喊杀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宫变!
林妙妙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原著里,大结局前确实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是废太子联合部分宗室和禁军将领发动的叛乱!目标是逼宫夺位!谢无咎作为摄政王,是叛军的首要目标!这场宫变极其惨烈,原著里谢无咎虽然最终平定叛乱,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身边亲卫死伤惨重…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谢无咎呢他在哪里在皇城在平叛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些喊杀声…那些火光…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大规模因果扰动!‘宫变’事件爆发!宿主当前处于风暴边缘!请立刻启动最高级别避险!原地隐蔽!绝对禁止外出!】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发出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警报,面板疯狂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避险隐蔽林妙妙看着远处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听着那隐隐传来的、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喊杀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谢无咎…他此刻就在那片炼狱的中心!
她猛地想起原著里的一个细节:废太子在皇城一处废弃的偏殿地下,秘密挖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地道,作为最后的逃生通道!这条地道极其隐蔽,连谢无咎的暗影卫前期都未能完全探知!叛军最后关头,就是利用这条地道,差点劫持了当时在附近的小皇帝!是谢无咎身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太监,在临死前用血指指出了地道的大致方位…
那个方位…林妙妙脑子里疯狂回忆着原著描写…冷宫…碧波池…假山群…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如果…如果叛军发现大势已去,会不会提前利用那条地道,不是逃跑,而是…埋伏伏击追击的谢无咎!原著里谢无咎在追击残敌时,确实遭遇了埋伏,受了重伤!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寝衣!她不能确定剧情是否会完全按原著走,但她不敢赌!万一呢!
【禁止!禁止介入!宿主行为将导致不可预测风险!生存概率低于10%!重复:禁止介入!】系统发出凄厉的警报。
林妙妙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火光,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回去!躲起来!躲到床底下!等天亮!谢无咎有主角光环,他死不了!系统说得对!生存概率低于10%!冲出去就是送死!
可是…可是…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几个月在听竹轩的点点滴滴。他沉默地坐在她身边看书时沉静的侧脸;他喝下她倒的梅子汤时,喉结微微滚动的样子;他闭目养神时,眉宇间难得一见的放松;甚至是他偶尔被她市侩的省钱经逗得嘴角微扬的瞬间…
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
他不能死…那个声音再次在她心底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不再是怕被牵连,不再是怕世道变坏。而是…她无法想象,这片竹林里,再也没有那个沉默的玄色身影的日子。
系统…林妙妙在心底低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果…如果这是我这条咸鱼注定要翻的一次身…那就让我翻了吧!
她不再看系统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猛地转身!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在屋子里飞快地翻找!找到一套最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衣裙换上,把头发胡乱挽成一个最简单的圆髻。然后,她冲进小厨房,抓起灶台角落里她平时用来防身(防老鼠)的一小包东西——那是她之前好奇买的、据说能熏跑野兽的劣质辣椒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