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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家里穷。
父母都在外打工,年迈的爷爷奶奶只能养我一个。
大我几岁的姐姐因为心灵手巧,能够自力更生,所以经常被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对姐姐的记忆是模糊的,等爸妈把我从老家接回来的时候。
她已经去世了。
很多关于姐姐的事,都是我从周边街坊邻居的口中拼凑出来的,她乖巧,安静,听话。
小的时候总是穿着件洗旧发白的粉色碎花裙。
是我妈过年给她带回来的新衣服。
「我是何怡的同学,高中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上下学,我知道她患有重度抑郁症,但是那个年代这种精神疾病还没被重视,谁也没想到她会自杀,也没想到你们家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张昊偏执地用手薅着自己的头发:「如果我当时能再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
再次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过世家人的事情,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沾了盐水的针扎了似的,泛起酸胀而又细密的疼。
我缓慢而深长的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给他们上柱香。」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张昊才抬起头。
他胡乱抹掉眼角湿润的水光。
点了点头。
将堂厅简单打扫过后,我和张昊肩并肩,一起给我父母和姐姐上了一柱香。
在迷蒙的烟雾里,我看到照片上姐姐娴静的脸似乎也柔和了些。
我提前离开,张昊还在原地举着香,似乎是在对我姐姐低声诉说着什么。
他的目光很温柔。
收拾好房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张昊还要回队里写报告。
他上车前告诉我:「你别上班了,先请假一段时间,等我们抓到了凶手再回去,我下了班再来看你。」
我觉得有些好笑。
「张警官,咱俩才刚认识,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还是说你以前跟我姐关系不一般,所以才爱屋及乌」
张昊怔愣了几秒。
「我当警察,就是想要保护重要的人。」
我深深望着他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笔记本。
冲他笑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我姐姐的遗物里有一本日记,里面写的几乎都是有关于你的事儿,她说能够认识你,是她那段日子里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张昊,我姐姐也一直喜欢着你,整整三年。」
目送张昊的车越来越远,我才慢悠悠地回到院子。
关上门,室内密不透风,也不见阳光。
只有两根香烛摇曳的火焰,照得三张遗照上的脸,忽明忽灭。
我姐姐被摆在正中间,死前她没怎么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还有父母的疼爱,死后被我爸妈包围在其中。
当年她接连出事之后,我妈的身体也跟着垮了,大病一场后便撒手人寰。
我爸爸处理完女儿的葬礼,转头又要送走自己的妻子。
再后来,我爸因为受不了打击,精神恍惚,在公路上被车撞死了。
五年里,我失去了三个至亲。
恶就是恶,我不相信什么知错能改。
我拨了拨香灰,轻声开口。
「姐姐。」
「杀人凶手我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替我们一家子报仇了。」
......
傍晚,我得知警局已经排除王自强的作案嫌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跟踪观察他。
发现他似乎真的改过自新,像个普通的努力的人一样,早出晚归的生活。
出狱的这几年,他待人友善,甚至好几次赶着送外卖,却因为下雨路滑,摔得头破血流,还要给顾客卑微道歉赔钱。
在他工作区域,周边的人对他人品称赞有加。
觉得他为人老实忠厚。
没人想到他曾经因为强奸入狱过。
听说他家里还放着佛龛,初一十五都会杀鸡杀鸭,虔诚上供。
也不知道供的是谁。
我思虑片刻,拨通了王自强的电话。
那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
王自强的语气相较刚见到他的时候,显得有些不耐烦。
「喂,干什么」
我赶紧自报家门:「你好,我是你之前救的那个女生,我打电话主要是想跟您表示感谢。」
「您介不介意,我请您吃顿饭,我想跟您当面道谢一次。」
对面沉默片刻,生硬地吐出「不用」两个字。
「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要赎罪,不需要同情我可怜我。」
我有些错愕,但还是不死心。
「您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只要一顿饭就好,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好说歹说,王自强才勉强答应。
我们刚好住在一个镇上,所以约在附近一家火锅店见面。
他来的时候褪下了送外卖的制服,穿着一身迷彩衣,看起来又脏又旧,破口不少。
镇上有许多人认出王自强了,纷纷面露嫌恶,更有甚者,直接离开了火锅店。
最后不得已,店家把我们请离。
王自强临走前,双手合十朝店里的人拜了拜,像是在道歉。
我只好跟着王自强,去他家附近的小摊随便吃一碗炒米粉。
我才知道他现在住在工地附近临时搭建起来的铁皮房里,自从出狱后,他屡屡碰壁,处处不顺,无颜面对家人,只能起早贪黑,四处漂泊。
按理来说,我看到他这样的惨状应该感到一丝幸灾乐祸。
他只是过得不顺利而已。
而我却遭遇了家破人亡的人间惨事。
「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坏人,但是听说你因为强奸未遂,坐过牢」
我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