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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可定......不可能!」
林雅然已经六神无主了,踉跄着往追思厅跑。
抖着手掀开冰棺里的白布后,林雅然瞬间嚎叫出声。
那声音震天动地,吓了我一大跳。
众位亲戚和网红朋友也都堵在门口不敢进去了。
林雅然抱着冰棺哭倒在地,拼命呼唤着她母亲。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我心里更好受了一些。
刚想说两句风凉话,贺彬彬就挤破人群撞开我朝林雅然跑去。
在看到冰棺里的姥姥后,他也跟着哭嚎不止。
夏泽宇躲在人堆里,全身颤抖不敢再往前凑了。
网红反应过来后,一窝蜂冲了进去,举着手机在直播间不停介绍这乌龙剧情。
「别拍了!滚!都给我滚!」
林雅然嗓子嘶哑,胡乱挥舞着拳头无差别砸向看热闹的网红。
大家连连后退,只有我站在大门口看着她没动。
林雅然赤红着眼朝我大吼:
「贺砚礼,你早就知道死的人是我妈是不是!」
我坦然点头:
「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救救她!贺砚礼,你还是个人吗!」
林雅然已经喊到破音,那悲伤又怨恨的情感直冲我天灵盖。
我慢悠悠走到冰棺前停下:
「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退一万步讲,在烂尾楼前的时候,我苦苦哀求你收手。
「是你认定里面的人是我妈!认为整治我,整治我妈是理所应当的事!
「是你的无情无义断送了你妈的生机!」
林雅然濒临崩溃,眼眶通红到吓人,抓着头拼命摇: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继续给她沉重一击:
「林雅然,是你,是夏泽宇,是你们合手断送了你妈的生路!」
「你闭嘴!」
林雅然挣扎着起来要打我。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钳着她,强迫她去看冰棺里的林母。
「你猜,你妈要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恨你」
「啊——」
林雅然已然崩溃,除了大喊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贺砚礼......我妈为了照顾你,让你吃好喝好,一周往我们家跑三五趟......
「她为了你,放弃了最爱的广场舞,每天潜心研究菜谱,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林雅然哭得撕心裂肺,断断续续指责着我。
我一语道破:
「林雅然,你说反了吧是我工作之余还得伺候她这个太上皇!
「你妈来咱家,就是为了找我不痛快,打击我!让我看清自己开个小破工作室,比不上你这个有公司的大老板!」
林雅然再次被我怼得哑口无言,哽咽到全身发颤。
我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道:
「从前你妈为难我那些日子真的很难熬,但因为爱你我忍了。
「但今天,林雅然我不愿再忍了,我们离婚。」
6.
放下这话,我打算离开了,却被贺彬彬拉住了袖子。
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爸爸,你带我走,我害怕这里......」
我安静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圈正在津津有味看热闹的众人,甩开了他的手。
「贺彬彬,你的爸爸是夏泽宇,你不是早就这么叫他了吗害怕就去找他庇护,我不会再管你。」
林雅然被我一语点醒,拎着供桌上的烛台朝夏泽宇走去。
夏泽宇想跑,却被好事者堵住了去路。
「你个贱人!你说贺砚礼偷了你妈的救命药,证据呢!我妈惨死是你害的,我要你偿命!」
林雅然抡圆了胳膊,砸向他脑袋。
夏泽宇根本来不及躲,脑袋瞬间开瓢,鲜血汩汩往外冒,眼神都开始不对焦了。
林雅然还不解恨,眼冒杀气,再次抡起烛台。
亲戚怕出人命,七手八脚把两人分开。
夏泽宇这才得以机会缓缓神。
「雅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烂尾楼里的人变成林阿姨了。
「我妈病情紧急,我也是着急才会以为是贺砚礼偷了药。
「再说了,把贺砚礼他妈关进烂尾楼,不是你的主意吗」
夏泽宇几句话一出口,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林雅然彻底疯了,拼了命地想要冲过去撕碎了夏泽宇。
贺彬彬吓得哇哇大哭,一点都看不出来平时在我面前称王称霸的样子。
葬礼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林雅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拨了报警电话,放话要让夏泽宇付出害死她妈的代价。
警察没一会就来了,了解情况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最后又动起手来。
警察制止住后,一脸严肃地把寻衅滋事的两人一起逮捕回了警局。
葬礼还没正式开始,就被迫中途结束。
亲戚网红也都离开了。
没辙,我只好把结余的九千快都给了殡仪馆,让他们把林母的尸体先停放起来。
贺彬彬也让我扔回了家,反正家里有保姆保镖饿不死,也丢不了。
警察一番调查后,夏泽宇除了冤枉我偷药没有其他问题,教育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
但上岸彻底没希望了。
反而是林雅然,因为林母死亡的事,被拘留了。
最后还是林氏律师上阵才把她保释出来。
可新品销售惨淡,不及市场部预估收益的十分之一。
林雅然出来后,先是回了趟家。
在看到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后,飙车来了我母亲家。
怒冲冲踹门进来:
「贺砚礼,你还有没有良心!知道林氏集团出事了,我给不了你优渥的生活了,就马上落井下石!
「我妈尸骨还未寒,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都没用我动手,我妈快步过去给了她一巴掌:
「以前砚礼爱你,我对你和你妈百般容忍,没想到你毒蝎心肠,连自己亲妈都能害死!
「如今我儿子已经迷途知返了,你要是再敢在砚礼面前耀武扬威,我不介意打死你!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可林雅然完全听不进去,朝着我冲过来:
「贺砚礼,你躲在个老太婆后面算什么本事!
「你们贺家人就会欺负我孤家寡人!马上和我回殡仪馆,给我妈磕头认错!」
我推开她,无语道:
「我知道你是个大孝子,但你实在没必要拉上我,毕竟对于我来说,你妈德行不配!
「还有,我最后好意提醒你一下,林氏这么多年是否一点黑料没有,贺彬彬能进尖子班原因又是什么。
「你要是不想沦落得只能在监狱里过下半生的下场,就麻利离开我家,签了离婚协议!」
「你敢!」
林雅然瞪着眼看我,威胁道:
「我倒台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行啊,那就鱼死网破!」
7.
那天我妈是用鸡毛掸子,连轰在打才把林雅然赶走。
我洗完碗筷后,想带她去医院化疗。
可我妈早就已经收拾好行囊,买好了机票,说要带着我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犹豫:
「医生说......」
「医生说我身体好多了,能适当运动。」
我继续皱眉:
「可是......」
「没有可是,你老妈我早就想出去玩了一圈了,你也不想我病到起不来床后,想象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可见不可去后悔吧」
我败了。
被我妈说动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怕林雅然再来找我麻烦,怕我待在旧地方心会变窄。
可怕她身体受不住旅途奔波,我还是带着她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点头后,才开始踏上路程。
可老太太因为太兴奋,护照落家里了。
我们又折回来家。
刚开门,贺彬彬就扑进了我怀里,嚎啕大哭:
「爸爸......奶奶,你们是不是真的不要妈妈了,也不要我了」
我蹙着眉看他:
「谁送你来的」
贺彬彬哽咽着不说话,一双眼睛红得小兔子。
我妈有点不忍心,但也知道贺彬彬对我做过的事,所以沉默着往家里走去。
贺彬彬也一溜烟钻了进去,掏出他曾经剪坏的五彩香囊展示:
「爸爸,奶奶你们看,我已经把香囊都缝好了,我再也不会为了别人伤爸爸的心了,我会乖,你们别不要我......」
说完,贺彬彬又开始嚎啕大哭。
哭得我心烦意乱。
我妈出身江南水乡,祖上传下来的刺绣手艺。
她时常喜欢为我们缝制一些精致的小挂件。
再把求来的平安符啊,或者是驱蚊的草药啊装在里面。
可林雅然始终对这些小东西不屑一顾,骂这些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贺彬彬也有样学样,很多次当着我妈的面,拿剪刀剪成布条,伤透了我妈的心。
「贺彬彬,你已经十岁了,什么道理都懂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别人,就不要后悔。
「我们虽然是你的亲人,但除了该尽的责任,你别想我们会再对你多花一点心思。」
我妈拿完护照,拍拍我肩膀:
「砚礼,把他送下楼吧,有车在等他,我们也该走了。」
在贺彬彬撕心裂肺的道歉,哭嚎下,我还是把他送到了林雅然身边:
「别再搞这些小把戏,我不会心软。你要真的很闲,就赶紧把你妈葬了吧。」
她红着眼看我,紧紧抿着唇。
临走前,我最后说道:
「下次来见我,我希望你是拿着离婚协议来的。」
8.
旅游悠闲,一个月时间,我就胖了十斤。
我妈特别欣慰:
「结婚后就见你越来越瘦,终于让我给养出点肉了。」
我耸耸肩,喝了口咖啡,倚着栏杆看海。
我妈则是换了一身海滩风连衣裙,拿着她的针线包又去大街小巷学新手艺了。
这座小镇,以刺绣出名,我妈来了就没再提过换地方。
一个多月里,我妈已经学会了当地的刺绣。
再加上她那双巧手,竟然研制出了全新的刺绣产品,还起名为贺氏精品。
正当兴致正浓,打算帮我妈在当地开一家刺绣店的时候,我接到了林雅然律师的电话。
让我务必马上回家一趟。
但不论我怎么问,他都不在电话里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怕是不好的事我妈会担心,所以我扯了个慌自己飞回了京。
又打车回了家。
月余没回来,昔日整洁的别墅,竟变得脏乱不堪。
林雅然最喜欢的那架钢琴,也被砸成了碎渣,散了一地。
我进去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贺砚礼,你害我破了产,儿子也不认我当妈了,你还敢回来!」
林雅然赤着脚,跟个疯子一样冲向我。
我垂眸看着她来时路上留下的一串血脚印,蹙眉撑住了她:
「林雅然,你是疯了吗脚不想要了吗」
听到我久违的关心,她眼睛倏然睁大了一瞬,继而委屈得嚎啕大哭:
「没了!我的一切都没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律师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
「林总破产了,林氏集团资金链断了。」
「所以,你认为是我做的」
我深深看着她的眼睛。
「难道不是吗!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林雅然有点癫狂了:
「贺砚礼,我以为你出去旅行散散心就能想开,就能回想起我对你的好!可你竟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我推开她,也丢掉了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惜:
「我只说一次,我没做过!也不屑!」
「贺砚礼,你敢做不敢认是吗!你忘了那天你赶我走的时候给我放的狠话是吗,我告诉你我没忘!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你高兴坏了吧!」
我能感受到林雅然对我又恨又怨的怒气。
也能感受到她不是真想和我撕逼,更像是受伤后找我陪她一起舔舐伤口。
可我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我环视一圈破败的别墅、满院子被拔掉的鲜花和沧桑的她,没忍住哼笑出声。
「你今天遭受的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有心情和我闹,还不如去彻查一下身边的谁是内鬼。
「就比如夏泽宇,他可是因为你丢了铁饭碗的工作......」
林雅然的眼神瞬间变了。
我继续说道:
「正好,今天律师在场,咱们把离婚协议签了,一个月后去把证领了。」
林雅然胸让猛烈起伏,速度极快地扯住我衣领:
「贺砚礼你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我都这么落魄了,你作为我的老公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整天都在想着和我离婚!」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真的累了:
「你既然不愿意离,那就抻着吧,我是不会再回这个家的!」
说完我就要走,却被她再次拦住:
「别走!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砚礼,别在离开我......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再也不会有外人打扰我们了我保证!」
「放开!你现在不是该去查到底谁把你害得这么惨吗,围着我转你能得到什么!赶紧让开,我厌蠢!」
我甩开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任由身后的她哭得有多肝肠寸断。
9.
我买了最快一班航班想去找我妈。
林雅然却追来了机场,还是那几句我听烦了的话:
「砚礼,老公,能不能别走,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我不该为了所谓的白月光伤害你,不该放任我妈欺负你,不该教儿子冷落你。
「我,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我求你留下来陪我,求你......」
她跪在我脚下,深情又认真道着歉。
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我真的觉得丢人极了,耐着性子把她扶了起来:
「这样,夏泽宇不是冤枉我偷药,我怀疑这次林氏出事是他故意报复你,正好,咱俩和他都有仇。
「你要是能把这件事查清楚,把夏泽宇送进去让他接受法律惩罚,我就考虑回到你身边,怎么样」
最后,林雅然被我连哄带骗地送出了机场。
我马上登机,马不停蹄地去找我妈。
没想到就两天没见,她老人家已经把刺绣店开起来了。
在这里交到的好朋友齐上阵帮忙。
我真是由衷佩服我妈的行动能力。
还没等我消化这件事,我妈又和我说了一个重磅消息:
「家里的房子我已经挂中介卖了,中介说咱家地段好,还是学区房,估摸着一周时间就能出手。」
我惊呆了:
「那,咱们以后住哪里」
「就在这里定居吧,风土人情,空气人文,我都喜欢。
「你要是不乐意陪我老太婆,就独自出去闯荡吧。
「妈知道你志向远大,这些年是妈的身体拖累了你......」
说到伤感处,我妈擦了擦眼泪。
我刚要开口安慰几句,就听她又说道:
「煽情还真不是我的风格......你自己去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吧,我要去忙着给店里摆设了。」
我被我妈说得有些伤感。
前些年,我活得的确太憋屈了。
为我妈而活。
为林雅然而活。
为贺彬彬而活。
完全忽略了自己,忘了自己也是个独立的个体。
我睡了个昏天黑地。
半个月后,我终于决定关了京市的室内设计工作室,做个探店博主走遍祖国。
发掘美,传递美。
只是在我妈有生之年,我暂时不会去到很远的地方。
10.
说行动就行动。
赶上家里房子被人看上了,要过户。
我干脆再次回了京,办了过户手续,顺便关了店铺。
给跟了我几年的老员工一人一笔厚厚的遣送费,就要离开。
林雅然却听到了我回来的风声,领着贺彬彬找来了。
我知道她纠缠的功夫。
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个安静的茶室和她聊。
林雅然视线一直紧紧定在我身上,那贪恋的目光,让我全身都不自在。
良久后,她把一沓资料推到我面前:
「我花了很大代价查到,林氏的遭遇都是夏泽宇做的,他傍上了个富婆,借富婆的手故意报复我。
「砚礼,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冤枉你的。
「但你放心,我也让他付出了代价,我查到他当初考公时拿钱贿赂过有关人员。
「他已经被带走了,就等着法院宣判呢,牢是坐定了,他妈坑坏了,一口气没上来死掉了。」
见我不为所动,她胳膊肘戳了戳贺彬彬。
他这才哭哭啼啼对我说:
「爸爸,我和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我们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生怕夏泽宇那个坏蛋再找坏人来害我们。
「我和妈妈不能没有你,和我们回家吧,爸爸求你了!」
林雅然也是哀求地看着我:
「砚礼,你说过,只要我能把他送进去,你就给我一次机会的。」
那天,我说了很决绝的话,才打消了林雅然能和我和好的幻想。
她哭得惊动了商家,打扰了别的客人。
最终我们还是被轰了出来,很丢人。
见我要离开,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哭哭哀求: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我用力抽回来,平静回答:
「如果不想让我恨你,就体面放手。」
林雅然绝望了,最终答应放我走。
我也保证每个月都会打钱回来给贺彬彬。
领到离婚证那天,我感觉全身一身轻。
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我告别了他们,踏上了我的新征程。
作为探店博主的新征程。
第一站就是我妈的刺绣店,贺氏精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