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是知道自己要住在职工宿舍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私立高中的老旧职工宿舍看起来也比以前的学校宿舍环境好上几百倍。
一室一厅的格局,外加一个小阳台。
宿管阿姨说是房间太久没用,设施有些陈旧,如果有问题,可以让她叫人换新。房间也有提前打扫、消毒过。
曾柔其实不太想住校,但他知道曾父让他转学来这已经不容易。
在学位已经招满的私立学校里多加一个位置,要花上不少钱。尤其是风评和升学率非常可观的私立学校,曾柔想象不出曾父花费了多少精力。
在他休学的一年里,打官司和心理治疗都花了不少的钱,曾柔不想再给曾父添麻烦了。
曾柔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收拾完。
因为他休学太久,曾父特意让他多读一次高二,找找学习的感觉。
曾柔则无所谓,他小学上得早,休学加重读,正好卡上他十八岁上高三。
这间老宿舍在二楼,阳台正好对着一个人工湖,很适合放松心情。曾柔在阳台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这种悠闲一直持续到开学典礼来临的那一天。
短暂的开学典礼结束后,曾柔收到了新学期下发的所有科目的教科书。
后面的三天是开学测验,他的成绩排在年级吊车尾,对此,曾柔一点儿也不惊讶。
他本来就是死读书的类型,头脑不开窍,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让成绩排在中上游。
糟糕的分数没有打击到曾柔,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班里的同学身上。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也许是家庭环境优渥的原因,也许上这所高中都非常看重成绩的原因,同学对班里多出的曾柔没什么意见。大家讨论的话题大多与这几天的开学测验有关,然后是股票基金投资之类的话。
能进这所学校的,不是富二代官二代,就是成绩拔尖的清北苗子,不起眼的曾柔在利益至上的人眼中没有威胁力,也没有交往的必要。
只有曾柔刚上讲台自我介绍时,他们才会看见他,因他秀气的样貌而愉悦一下。
曾柔能感受到这层透明的膜,却为此感到庆幸。
不被注意也是一种幸运,只是一个人在学校里学习、生活,难免孤单。
*
柔柔居然觉得这种日子孤单了
电话那头的好友路璐得知曾柔的感受后,揶揄道。
当然。
曾柔肯定的回答再次得到路璐的打趣。
他们在笑,笑着笑着,苦意慢慢涌上来。
路璐知道曾柔休学的原因,也不强求他在新学校能交到新朋友。因为他现在的宁静生活来之不易,她想让他再多沉浸一会儿。
气氛冷了,路璐就活跃起来,今天打卡了吗没有现在就要打卡哦！
啊......我这就吃！
曾柔拿出一颗药,当着路璐的面吃掉。
柔柔真棒！
隔着屏幕,曾柔看见路璐欢呼的样子,脸慢慢地红了。他咳嗽两声,补充一句。
其实,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哦
*
职工宿舍有两个,新建的宿舍住着高二高三的老师,旧宿舍住着高一老师、清洁阿姨、食堂阿姨和看门大爷。
旧宿舍的人睡得很早,十一点时灯基本全熄了。
曾柔喜欢安静,九月的夜晚还能听见外面有小虫的声音。他写完了作业,就靠在墙上看小说。
书里的主角感到寂寞的时候敲三下墙壁,便能收获一个墙那边的朋友。
曾柔鬼使神差地跟着敲了三下墙壁,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
他笑了一下,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
出于奇怪的心理,往后的一个星期,曾柔每天都会敲三下墙壁。
在第七天的夜晚,曾柔照例敲墙,墙那边也跟着敲了三下墙。
曾柔被吓了一大跳,没有得到回应的喜悦,反而心跳如鼓,两股颤颤。
曾柔没有再敲墙了,好似那边的墙也没有被敲过。
*
日子又变得平静了,学习任务繁重,曾柔连看书的心情也没有了。
入学的第二个月,曾柔积攒了一大堆问题,即便他每天都有去问老师,解决问题的速度仍旧赶不上产生问题的速度。
他被迫开始熬夜学习,幸好他所在职工宿舍并不会强制熄灯。
曾柔苦恼数学作业怎么做的时候,他听见了敲墙的声音。
咚、咚、咚。
不轻不重,正好三下。
曾柔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有些茫然。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声音不快不慢,一直重复着。
曾柔人已经吓麻了,记不清总共敲了多少次,也不敢去查看情况。
一看时间,已是午夜。
他站着,直到腿脚发酸发麻,才爬上床。
桌上的台灯被他拿到床上,在床上占了一块地方,不敢靠近床沿和墙壁。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喘,在恐惧中闭上了眼。
*
第二天,曾柔特意记住了被敲的那一面墙壁位置。
在晚自习结束后,曾柔鼓起勇气敲响了隔壁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帅气阳光的少年,比他还高半个头。
少年眼睛在曾柔的身上转了一圈,笑吟吟道,对不起,昨晚是我敲的墙。
对方先一步道歉,人又和气,倒是把曾柔想说的话堵回去了。
你别在晚上敲墙,怪吓人的。
是你先敲的墙,我以为你想和我玩游戏。
确实是曾柔起的头,他的怒火像是被水浇灭了,抱歉,我以为旁边没人住。
话说出来,曾柔就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这间房才是没人住的那间,其他的是已经住满的,他却忘了这事。
没事,只是好巧,我第一次看见有学生住在这里。
你不也是学生吗
少年一拍脑门,是哦！
曾柔说,我以后不会再敲墙了,
你也别敲了。
少年点头,你是不是遇到问题了我有时候会听见你晚上在叫——
热气爬上曾柔的脸,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没关系,我的意思是,我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帮你看看。
我做的是高二数学,你可以吗
少年自信点头：当然！
他随手翻翻课本,好简单,就是有点麻烦。
曾柔的眼睛腾地亮起来：学霸救救我！
让我帮忙可是需要报酬的,你付得起吗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话,就没问题。曾柔肯定地说,随即有些犹豫道：如果是钱,那就...
别担心,我可不是周扒皮。
*
路璐评价说：原来是误会啊,虽然结局很好啦,但是这个开头真的很适合做恐怖故事呢。
是这样没错,但是白阳确实帮了不少忙,他教得很好。
那很适合当老师啊,真不错啊。
*
于是,在入学的第二个月。
曾柔交到了第一个同性好友。
在白阳的补习buff作用下,曾柔期中测验终于蹭到年级中游的位置,进步了两百名,还有班主任奖励的一点奖金。
为了表达感谢,曾柔决定周末请白阳吃烧烤。
曾柔期待了好几天,终于等到周末,也换好了衣服。他踏着愉快的步伐来到白阳的门前,郑重地敲了三下门。
门那边是白阳有气无力的声音：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可能去不了了。
曾柔一惊,怎么这么突然,是感冒还是别的什么
咳咳,不知道,嗓子有点...咳咳！
听见这挠耳的咳嗽声,曾柔心里有了比较,连忙跑回房间翻出自己的医药箱。
我这里有点感冒药,你吃点会好些。
门被打开一条缝,白阳屋里黑漆漆的,整个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轮廓,唯有白阳的一双眼稍微沾点光。
曾柔被他看着,背上莫名发凉。
他没有计较那点慌张,强硬推开门,手背贴上白阳的额头,一片冰凉。
好冰！
你最好去一趟医院,这么冰肯定不正常！
曾柔拉着白阳的手,一路小跑到一楼大门。
门口栅栏处,曾柔拉不动白阳了。
走呀！还不知道周日医务室开不开门呢。
白阳黑沉沉的眼扫过曾柔着急的脸,视线落在他们交缠的手上。
白阳说,我走不动了。
我这不是在拉着你吗,我也背不动你啊,你长这么高。曾柔想了想,你把胳膊放我肩上,我架着你走。
你试试。
白阳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像个局外人看着曾柔费劲巴拉地摆姿势。
那我们动作同步一点,一！二——
一！
白阳迈过了那一道门槛,如此的简单,仅仅只是一步的距离。
身边,耳边,是曾柔热乎的气息。
我好像又能陪你去吃烧烤了。
曾柔头一偏,什么你别凑那么近说话,痒痒！
白阳把头埋进曾柔的衣领,声音发闷：我说,我能陪你去吃烧烤了。
那你也得先去一趟校医室。
其实我没病。
真的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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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柔艰难地架着白阳到达了校医室,却发现校医室没开门。
白阳拒绝了曾柔去医院的提议,他只能搀扶着白阳到烧烤摊,吃了个肚皮滚圆。可能是肚子填饱了有力气,白阳回校已经可以一个人走了。
走到职工宿舍门口时,白阳与曾柔比赛看谁先到门口。
曾柔两步并三步,像一只跳跃的小松鼠,很快没了影。
白阳的脚在门槛的边缘来回试探,鞋尖好似被无形的墙壁阻碍着,像是相斥的磁铁。
无论白阳怎么迈,都迈不过那一道门槛。
但是他分明是能迈过去的,只要曾柔在。
*
曾柔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寻找白阳的身影,不管他来得快还是慢,一次也没有碰见他。
晚上曾柔和白阳说起这事,后者噙着一抹笑说,你占据了我晚上的私人时间,还想占据我白天的课余时间吗
白阳张开五指,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曾柔汗颜,连忙摇头,不不不,我的零用钱已经一分不剩了,买不起你白天的时间了。
嫌弃我贵了白阳哼哼两声,用笔点点曾柔的本子：如果不是我作业在白天写完了,晚上也抽不出时间给你讲题,你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抱歉,我请你周末撸串吧。曾柔连忙示弱。
白阳挑眉道：不是说没有零用钱了吗
嘿嘿,这是我爸给的奖励,正好请你吃饭~
今天的学习进度很快,曾柔还能省点时间看书。这书是上次路璐推的恐怖程度爆表的小说,让他一定要看完。曾柔和路璐属于又怕又爱看的类型,如果白阳不在这,他也不会有胆子晚上看恐怖小说。
曾柔拿着书上了床,白阳还在书桌边上写东西。
书里的主角想测试朋友是不是真人,趁朋友洗澡的工夫,把床底的拖鞋摆成一正一反。是人,能看见床上的他,是鬼,就看不见。
结果朋友不是人,在屋子里打转喊主角,而主角正坐在床上看着他找他。
看到这段,一股凉气从曾柔的尾椎骨窜上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曾柔捻住书页的手指颤了颤,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滴滴滴——
白阳关掉定时闹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十一点四十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哦曾...
白阳边说边转过身,声音戛然而止——他看不见曾柔了。
曾柔有些紧张地看着白阳,看到他站起来、转过身、变脸色,一直带着笑意的脸阴沉沉的。
曾柔好似又回到了听见墙壁被敲三下的日子,身体不自觉地僵住,眼睛死死盯住白阳,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白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看见曾柔,人逐渐变得烦躁。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看见他的活人,他却弄丢了！
他在床边找到了曾柔的拖鞋,他忽然想起这一正一反的摆法,能让鬼看不见人。所以,曾柔应该坐在床上,测试他是人是鬼
眼睛在空荡荡的床上扫视,白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他的目光落在床单的褶皱上。
良久,笑意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曾柔缩在角落,尽可能地蜷缩起身体,白阳的动作在他眼里变得十分缓慢。白阳像犬一样爬上床,视线在半空中停留,墨一般黑的眸子里空洞无神,面上似笑非笑。
白阳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曾柔反而要被吓死了,他就不该作死测试的！白阳就在他面前一截小臂的距离,两人靠得很近,对方仍旧一副没看见他的样子——
真！的！很！可！怕！
曾柔下意识屏住呼吸,整个人像根被拉满的弓箭,神经绷得紧紧的。
怎么办啊曾柔,我看不见你了。这句话从白阳的嘴里飘出来,下一秒他的手掌便拍在曾柔左脚边,力气重得床板都弹了两下。
这一拍像一个开关,曾柔紧绷的神经啪地断了。
啊啊啊啊！！！
曾柔被吓出了海豚音,一个弹射蹦下了床,摔了个踉跄。
曾柔匆匆忙忙穿鞋想逃出房间,后面传来白阳的声音：好了,你动静再闹大点,整栋楼都不用睡觉了。
他回头去看,白阳已经躺在他的床铺上闭眼休息了。
曾柔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也不敢在半夜说出鬼字,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白阳在捉弄他。
你怎么能吓我呢！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道吗！
白阳睁开一只眼,你不是在看恐怖小说吗,鞋子摆成那样,我还以为你想要沉浸式体验呢。
曾柔有些无语,拿着台灯气鼓鼓地爬上床,把白阳推到床里面,自己睡到外面。
你睡觉不关灯啊
你可以回去睡。
没事,哥哥在这,柔柔不用怕怕哦~白阳揽住曾柔的头,直往自己的怀里塞,哥哥宽广的胸膛借你靠,不用谢~
曾柔闭上眼,一个肘击过去,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如果忽略后面人呜咽的声音的话......
自此,曾柔也不再刻意在人群中找寻白阳的身影了,只是瞥到了形似的人,仍旧会不自觉地顿下脚步。
*
曾柔每天都很忙,白天忙着上课,晚上忙着查漏补缺。
时间就从他的笔下一点一点流过去,转眼间,这个学期结束了。
曾柔在宿舍里收拾东西,串门的白阳坐一边看他收拾。
和来时一样,曾柔很快便收拾好了,他坐在白阳身边,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假期有空出去玩吗
白阳盯着他,我只能住学校,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应该没空出去了。
曾柔可惜道：要不然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假期还要赶进度,好多作业等着我做呢。我们开学见吧。
曾柔拖着行李箱出门,白阳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冲他挥手,帅气的脸沐浴在阳光下,曾柔的心猝不及防的一动。
*
路璐吸溜一大口奶茶说：他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我忘了问他号码了。
这也能忘
曾柔：学校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没想到还要打电话嘛。
确实,真想见见你这个朋友,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妥妥的小说男主哦吼吼！
最近的药吃完了吗
没有。
不会忘记了吧
每天晚上有你提醒,我怎么会忘呢。
那就好。
整个假期曾柔都有些心不在焉,他第一次这么想要快点开学。
曾柔重修高二,路璐却是高三,哪怕住在旁边,两人一起玩的时间仍旧不多。
路璐知道自己自制力差,所以和曾柔组成了学习小组,让他监督自己学习。
曾父对曾柔的学习状态非常满意,他在他身上看不到过去的阴霾,好似一切糟糕的事情已经被甩在以前的高中里,剩下的是光明又坦荡的未来。
*
曾柔在假期里想了很多,想的最多的是白阳。
他没想到他还有数着日历开学的一天,红笔划掉八月三十一号时,曾柔傻乐了很久。
当他回去的时候,恰好碰见白阳晒太阳,两人打了个招呼。
曾父在后面跟着,手里提着他的行李箱,看着曾柔笑着挥手的动作,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问号,还没细想,思绪便被一个来电打断了。
上了楼的曾柔拎着两袋零食,其中一袋留给白阳。
曾父挂断电话,看着已经进门的曾柔站在最后一个小阳台冲他挥手,他也跟着挥挥手。
进了楼,曾父看见了陈旧的设施,眉心一皱。
曾柔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在这里挺好的,真的。
如果你早点跟我说,我还可以给你换个电视。
曾柔慢吞吞地说：如果你想让我荒废学习的话......
那还是算了,耽误了你学习,我就是罪人了。曾父到小阳台转悠,这里旧是旧了点,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是呀,这里很安静,我很喜欢。
如果有事,要第一时间和我打电话。
我会的。
曾柔察觉到曾父的担心,给了他一个安抚的拥抱。
我这里还有一个朋友,你要见见吗
他在哪
他住我隔壁。曾柔指着墙努努嘴,就是这面墙的隔壁。
曾父和蔼的面孔变得讶然,那里没有人住。
曾柔惊讶：怎么会！我上个学期一直和他聊天,他还会给我补习。我刚刚还看见他在呢！
曾柔拉着曾父走到白阳的门前,他一个劲地敲门,嘴里喊着：白阳！白阳！你开下门呀！
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应答。
曾父忧虑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前面并不有门,曾柔敲的是一面墙。
曾柔有些失望,可能他出门了,白阳是真实存在的,他还给我补习...
听到他的话,曾父的目光变得深沉,小心地开口：柔柔,一共有多少间宿舍
......八间。
闭眼。
曾父拉着他,从走廊那头走到走廊这头,曾柔的手摸过一扇又一扇房门。
一间、两间、三间.....
六间、七间——
曾柔的手碰到了墙。
一共有多少间宿舍
曾柔睁开眼,他的手撑在白墙上,面前是他自己的房门。
...七间。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曾柔回想起刚休学的那段日子,一个人缩在被子里,耳边全是那些人的嬉笑声和相机咔嚓咔嚓声。
曾柔只知道痛苦会让人产生幻觉,没想到快乐也是虚假的。
所以这就是他只能在宿舍见到白阳的原因吗
——
诶你们怎么不进去啊
曾柔扭头看去,他幻想出来的人物白阳正站在楼梯转角处。他没有说话,白阳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模模糊糊,眼泪滑进了嘴里,直到脸颊被轻抚过。
太久没见,想我想到哭了
曾父微愣,你是
白阳一副乖乖仔的模样：啊,忘了介绍了,我是白阳,叔叔您好！
白阳你住这里吗
是啊,你们站在这,是想找我的门吗白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做了伪装,你们怕是找不到哦。
白阳走到曾柔门前,向左跨了四步,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指尖掀起墙纸翘起一角,用力一撕,小半截门板便露了出来。
曾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你真厉害。
一点小手工而已。白阳凑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你刚刚是在哭吗
后者抹抹脸,避开话题,对曾父说：爸爸,这就是我的朋友。
曾父拍拍白阳的肩膀,一顿夸：总听柔柔说你帮他补习,他成绩提升这么多,真是多亏你了。正好快到饭点了,叔叔请你吃饭去！
曾父说着说着,就把人拐去校外吃火锅去了,曾柔在后面跟着。
楼道很窄,楼下上来一个阿姨,三个男人走一边,即便侧过身给阿姨让位置,肩膀还是免不了被碰撞。
曾父拉着白阳在前面边说边走,曾柔注意到阿姨只有经过他和爸爸的时候才有躲让的动作,经过白阳时,阿姨是直直走过去的。阿姨的眼神还疑惑多看了两眼曾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跟躲脏东西一样匆匆跑远了。
这个过程很短,让曾柔脸上的笑一下子凉了,敲墙壁和拖鞋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时不时插入一些恐怖小说的情节,曾柔下楼梯的脚都有些发软。
走到楼下大门时,曾父先出的门,白阳站在门槛边等着落后的曾柔,然后揽住他的肩膀一起跨过门槛。
整顿饭曾柔都吃得索然无味,如果白阳不是他的幻觉......
他又开始在想：白阳究竟是人是鬼。
这次,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地去找白阳存在的证据。
*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八卦群,这所私立高中也不例外。
曾柔特意找群主要了一份学校本届三个年级的学生名单,几千个名字一个姓白的都没有。
找老师答疑的时候,他也旁敲侧击着问白阳的事情,却发现没人知道这事。
多次努力无果后,曾柔把目标换成了学校里的阿姨们。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也没人知道白阳。
曾柔陷入迷茫,难道白阳是十几年前的人吗
虽然这学校确实有百年历史了,但范围扩得这么大,一届学校就上千人,百年下来,曾柔找人的工程量就太多了。
忽地,那天上楼擦身而过的阿姨闪进曾柔的脑海中。
曾柔便开始注意她的动向。
*
白阳明显感受到曾柔在学习的专注力下降了,他看人的目光也变得躲躲闪闪的。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叫他一声,拍他一下,身体就跟触电似的抖一下。
白阳想不通曾柔遇到了什么变化这么大,也不知道这变化和他有无关系,他感觉很不爽。
曾柔咬着笔头蹙着眉,苦大仇深地看着一道数学大题,他已经在这题花了二十分钟,依旧毫无头绪。
卡住了这题应该——白阳凑过去,准备给点提示,那边的曾柔下意识挪动了一下位置。
白阳顿住,眯起了眼。
曾柔躲他,白阳真的很！不！爽！
我最近惹到你了
没、没有啊。
白阳语气危险,那你为什么躲我
曾柔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气弱道,反正我就是没有。
唉,柔柔你变了,原来跟着我硬要我教你,现在成绩上去了,就把我丢一边。白阳叹气,颇为幽怨道：我算是看清你了。
白阳说完站起来就走,没有给曾柔说话的空档。
曾柔还以为他要回去了,又心虚又纠结,却见他无比顺滑地躺上他的床,占据他的被子,还发出了小呼噜声。
曾柔：......
亏他刚刚还内疚了一下！
况且补习他也有给钱的！还请吃饭了呢！
想起白阳撸串的样子,曾柔又陷入沉思,鬼也能撸串吗
一起生活这么久,曾柔知道白阳有温度有影子,能吃东西不怕阳光,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巨帅,恰好长到了曾柔心坎里。普通的白T黑裤放他身上,就跟小说里走出来的主角一样,好看得移不开眼睛。
在床上随便一躺,头发乱糟糟的也很好看。
曾柔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擦擦嘴角不存在口水。
白阳的道行绝对是厉鬼级别的,现在看着正常,指不定哪天就能把他吃了。
这么想想,曾柔的喜欢被恐惧压下去一些。他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认真写起作业来。
等到他脖子发酸,再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过五分了。略微翻翻作业,写得满满当当的作业,一个空空的位置格外显眼。
这是他纠结很久,又拒绝白阳解答的难题。
算了,睡觉。
曾柔爬上床,盯着白阳的侧脸发呆。
他明确了白阳非人的身份以后,却没有之前害怕。
思绪一点一点沉下去,阿姨的话在脑海中响起来：
白阳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他失踪了,可惜了他的成绩,明明是清北的好苗子...
别问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意识沉底的最后一秒,曾柔似乎看见白阳的眼珠子像融化的冰淇淋那样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奇怪。
白阳不是人吗
*
醒来的曾柔好似回到了上个学期,没有抗拒白阳的接触。
白阳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和血一样的红色,衬得他雪白的脸也多了几分红。
曾柔觉得这条围巾眼熟又陌生,白阳说是他亲手织的礼物,曾柔想了想,他确实会织东西,跟妈妈学的。
但是现在才刚开学,他哪里来的时间织围巾
奇怪。
晚上曾柔接到了路璐的电话：柔柔居然觉得这种日子孤单了
什么
不是你说在学校感觉孤单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
刚刚啊,你不记得了
曾柔揪着手机链,上面有一条穗,是妈妈亲手做的。
路璐：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曾柔想起行李箱里的空药瓶,我等会就吃。
要记得吃药呀,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
曾柔觉得奇怪,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在学校的时间过得很快,但是日历页数却一张也不少。
他送了围巾,却没有动手的记忆。
路璐的问题也很奇怪。
来学校的第一个学期,药瓶怎么会是空的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会孤单
睡熟的白阳和他并排躺在床上,前者翻了个身,把胳膊和腿搭在他身上。
有点重,曾柔想。
白阳睡觉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头发看着很软很好摸,皮肤很白,眼珠子也很好看。
......
等会。
像是蚂蚁在后背爬,曾柔直觉痒痒。
白阳不是闭着眼吗为什么他还能看见他的眼珠子
被碾碎的,化成汁水的眼珠子。
*
白阳不知道他在楼里过了多久,他没有记忆,没人说话,楼里来来往往,却没人能看见他。漫长的岁月中,他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
隔壁尘封二十年的宿舍门被打开了。
几个阿姨搬着清洁工具麻利地干活,走之前还开了消毒灯。
三天后,曾柔带着新行李搬了进来。
白阳看着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在阳台懒洋洋地晒太阳,旁边是晾着衣服。
楼里很久没有出现过小朋友了,尤其是同龄人,所以白阳下意识地观察起曾柔的一举一动。
白阳出不了楼,楼里他可以来取自如,但楼外不行。
白阳照常跟着曾柔出门,他停在门槛边,蹲在原地目送曾柔去到他去不了的地方。
天黑的时候,曾柔回来了,上楼的人很多。白阳跟着曾柔,装作被挤到了他身上。
曾柔回过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当晚,曾柔敲起了墙壁。
白阳隔着墙壁看他的曲起的指关节敲在自己的额头上,心中莫名欢喜。
每天晚上,曾柔都会敲三下墙壁,白阳学会了等待,等着心弦被拨动。
然后某天,曾柔突然不敲了,白阳学着他的样子敲墙,等着他来找。
白阳很高兴,曾柔是唯一一个能看见,能摸到他的活人,最重要的是,他能带他出楼。
楼外的世界变化很大,白阳觉得陌生,像只雏鸟跟着妈妈那样,紧紧跟着曾柔。
和曾柔待在一起后,白阳总找机会和他共眠,不管曾柔怎么睡,最后都会回到他的怀抱中。
曾柔消失的那天,白阳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来他是谁,曾柔是谁,他为什么会在楼里出不去......
*
曾柔是被戳醒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被白阳抱着睡,要抱也应该是他抱白阳啊。
路过桌子时,曾柔看见空药瓶里放着一颗药丸。
怎么会有药
曾柔倒出来,小小的一颗黑色药丸躺在手心里,他怔了半秒,就要往嘴里放去。身体猝不及防被人一撞,手一抖,药丸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去了桌子底下。
哎呀,对不起,我撞到你了,没撞青吧
白阳摸索着曾柔的背,从上到下,手划过的地方,曾柔感觉一阵发凉。
他躲掉白阳的手,没事,时间不早了,要上课了。
你忘了吗今天是周日,明天才上课呢。白阳微凉的手掌揽住曾柔的腰,而且,昨天说好了要一起出去玩的,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曾柔确实不记得了,不管是上课还是出去玩,他都不记得。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他想要快点想起来。
事实上,他现在更想吃掉地上的那颗药丸。
那你快点去换衣服,我先准备一下。
白阳应声,愉快地离去。
门却留了一道缝隙,视线穿过窄缝,看见了曾柔弯腰捡药的动作——他吃药了。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飘零,外面惊雷滚滚,方才阳光普照的好天气一下子被浓重的乌云压下去。狂风呼啸着穿梭在建筑和树木之间,钢筋水泥铸成的建筑稳稳扎在地上,只有树枝在风里哭嚎着相互厮打。
*
因为台风过境,学校停课,大家都在学校里上自习。
雨幕隔绝了曾柔的视线,正午十二点的天依旧黑漆漆的,他有些怅然地趴在窗户上,冰凉的雨意渗入玻璃,呼吸的气息喷在上面形成雾气。
今天是停课的第七天,曾柔每天都能在空药瓶里拿出一颗药丸服用。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抗药性,吃了药,却还是有幻觉。
他看见白阳的脸部凹陷下去,红色的血液在地上积了一大滩,白阳走过哪里,血就流到哪里。床铺、地板、桌子,哪里都是红得发黑的血迹。
他想打电话给曾父联系心理医生,电话却打不通。
可能是台风影响了手机信号吧,等台风过去,再跟他说幻觉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