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秦无暇,边关镇北将军之女。父亲战死沙场,我接过帅印,成了大晟王朝最年轻的女将,也是这座孤城最后的脊梁。
朝堂早已是赵相的棋盘。武将不过是碍眼的钉子。
敌国十万铁骑压境,城内,仅余三千残兵,粮草断绝三日,援军那是痴人说梦的奢望。
更讽刺的是,那高踞敌军帅旗之下的,竟是当年我在尸山血海中救下的敌国王子——萧烬。
他的亲笔信,被羽箭钉在城门上:无暇,归顺。我保孤城百姓性命。
1
饿鬼道
朔风卷着冰碴子。抽打在校场的残旗上。
猎猎作响。像鬼哭狼嚎。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汗臭味。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腐味。
副将跪在我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将军……降了吧!给兄弟们……给全城……留条活路!
谁再提‘投降’二字——
我的声音压过风声。冰冷得像淬火的钢。
全家流放北疆,永世为奴!
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军械库沉重的木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洞开。
架子空荡荡的。仅剩几件破甲,蒙着厚厚的灰。
战马呢那些曾随父亲冲锋陷阵的伙伴。早被宰了。连骨头都熬成了汤。
草根汤稀薄得能照见人影。喝下去胃里火烧火燎。没力气。
我看见角落里。一个饿疯了的士兵。正像野兽一样撕咬着昨日战死同伴冻僵的手臂。
血沫顺着嘴角淌下。没人阻止。只有空洞麻木的眼神。
一股腥气冲脑门。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寒冰。
传令!声音穿透寒风。以尸换粮!
校场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停了。
敌军尸体。我一字一顿。清晰得像冰锥落地。一具,换半碗米粥。
亲兵秦川。跟了父亲十年的老兵。嘴唇哆嗦了一下。
将军!敌军尸体……腐烂多日……
昨夜尸体验过。我打断他。毫无波澜。
煮沸一个时辰以上,可食。
要么吃它。
要么——
我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脸。
吃你身边的同伴。
选!
老军医从角落阴影里踱步而出。
枯枝般的手指捻着半把干枯艾草。
再撒三把艾草灰消毒。
煮到汤色发黑时捞出来。
尸衣用火燎过再埋。
人群骚动。
几个戴布巾遮脸的士兵已搬来铁锅。将艾草与尸身一同投入沸水。
刺鼻药香混着腐肉腥气直冲鼻腔。
用长杆挑尸衣!百夫长突然暴喝。
将一根裹着油布的竹竿砸在老兵脚边。
谁敢碰皮肉,剁手!
几个士兵立即用铁钩勾住尸体脖颈处的破布。像挑拣死鱼般拖向大锅。
寒风掠过沸腾的铁锅。腾起的白雾里隐约可见尸身扭曲的五官。
有个新兵突然跪地干呕。吐出的秽物里掺着黑血。
我不看他们拖拽尸体的动作。那只会动摇我的意志。
老子当年在漠北见过瘟尸症!满脸烧伤疤的老卒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蜈蚣般的旧疤。
吃尸肉的全烂肠子死绝。
唯独将军这法子……保命!
人群骚动渐息。
几个戴朱砂标记的医卒开始分发药汤。
活下去。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
只要活着,就有出路。
哪怕这路,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2
谣言止于首级
城门口的风,裹挟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刮在脸上,如同砂纸打磨。
一个穿着破烂皮袄、缩着脖子的货郎,哆哆嗦嗦地递上几块粗糙的干粮,眼神闪烁。
军……军爷,行行好,换点盐巴吧……
我接过干粮。
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疤痕。
三年前遭遇战中,我亲手在他手臂留下的剑痕。
卖货的我冷笑一声。
手中寒光乍现!腰刀出鞘。
精准削开他厚重皮袄袖子!
狰狞剑疤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拿下!
他被亲兵拖进刑房。
不到一炷香时间。惨叫声就停了。
秦川走出来。
面无表情递上沾血供词。
招了。
赵相的人。
任务是散播谣言,动摇军心,伺机破坏城防。
我接过供词。
扫了一眼赵相密令字样。只觉一阵恶心。随手扔进火盆。
处理掉。
一颗头颅很快悬挂在城楼最显眼位置。
我站在下面。看着聚集的百姓。
疯的是你们!
不是我秦无暇喜欢杀人!
是你们!是赵相!是外面那些豺狼!
逼着我举起这把刀!
看清楚!
我指着那颗滴血的头颅。
谁再敢传一句谣言——我猛地拔高声音。如同炸雷。
就跟它一样!悬首示众!曝尸荒野!
3
火中淬刃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快来人啊!秦将军藏粮跑了!
凄厉喊叫划破夜空。
伴随着冲天火光和浓烟!
士兵乱作一团。
有人拼命打水救火。
有人茫然四顾。
更有人被谣言煽动。
眼中充满怀疑和愤怒。
我站在混乱边缘。看着那映红半边天的烈焰。纹丝未动。
目光如鹰隼扫过一张张扭曲的脸。
突然,我动了!
身影如电。
腰刀出鞘。
带起一道凄冷弧光!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温热鲜血溅我满脸满身!那个喊藏粮的纵火者。身体还保持前冲姿势。轰然倒地。
谁再敢传一句谣言——
我抹一把脸上的血。
眼神如修罗扫视全场。
声音带着血腥气压过嘈杂。
死!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零星哭喊。
秦川带亲信迅速扑灭粮仓外围火势。万幸。
核心存粮区保住。
把他。我指地上无头尸体。
绑在重弩箭上。
士兵执行命令。
尸体捆紧。
放!
机括轰鸣!弩箭呼啸越城墙。狠狠砸落敌军营地灯火之中!
同时射出的还有一封短笺。
钉在尸体胸口:
你送来的人,我已‘回礼’。秦无暇。
城墙上死一般寂静。所有士兵屏住呼吸。
看着敌营因天降尸骸爆发的混乱。
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惊叫怒骂声隐约传来。
我缓缓转身。
看向噤若寒蝉的士兵们。眼神一个一个扫过苍白惊惧的脸。
没人敢动。没人敢呼吸。没人敢与我对视。
从今往后——我声音打破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一人叛逃,十户连坐!无论兵民!同罪论处!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灰烬。
粮仓火终于熄灭。
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却更加浓烈。
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无人再言。
4
血书南渡
圣旨送到我手中时。
指缝间还残留着昨夜斩杀纵火者的暗红血痂。
明黄绢帛上。
赵相那笔力遒劲、透着阴毒的字迹。比最锋利的弯刀还要刺眼。
拥兵自重,抗旨不遵,意图谋反秦无暇,你好大的胆子!
拥兵自重我嗤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
双手抓住那卷所谓的圣旨。
猛地发力!
明黄绢帛在我手中如同废纸般撕成两半。
再撕,直至粉碎!
碎屑纷纷扬扬飘落。
掌心伤口崩裂。鲜血滴落在案几上。
我提起笔。
蘸自己掌心血。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我不怕死。
只怕他们让我死得不明不白,让这满城忠魂,永世蒙冤!
一个满脸风霜的密使,跪伏在我面前。
身体微微颤抖。
抬起头。我命令。
他迟疑抬头。眼神躲闪。
你不是商贩。我低声说。
你是这座孤城,最后的一线生机。
是沉冤得雪的希望之火。
很快,一个消息再次飞遍孤城:
秦将军顶不住了!粮尽援绝,准备开城投降了!
几条黑影趁着夜色翻越城墙。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那是赵相和敌军埋在我身边的眼线。
然而,无人注意到——就在同一天。
一个真正的、背负着孤城最后希望的人。
混在一队俘虏中南下。
他低着头。佝偻着背。脸上满是污垢和冻疮。
怀里藏着两份要命的东西:
一份是我亲笔的军情奏报。
另一份,则是从赵相使者身上搜出的密信原件!
我独自站在最高箭楼顶端。寒风几乎将我吹落。
目光越过敌营,望向南方黑暗。
你们想让我秦无暇背负千古骂名遗臭万年
那我就把血淋淋的真相。亲手刻进史册!
一字一句。都将是最锋利的刀。剖开你们肮脏的肚肠!
5
山谷焚敌
,磷火炼狱
我坐在昏暗的营帐里,只有一盏油灯摇曳。
笔尖蘸饱浓墨,在粗糙的军报纸上写下:
山谷空虚,粮草堆积,守军懈怠。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亲手将这封致命的情报交给面前一名伤痕累累的逃兵。
他接过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磐石般的坚定。
夜,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寒风在耳畔呼啸,如同万千怨魂的呜咽。
我登上城墙最高处,裹紧冰冷的披风,目光如鹰隼般投向远处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山谷。
黑暗中,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扭曲火龙,悄无声息地蜿蜒而入,贪婪地扑向山谷腹地。
敌军主力,终于被粮草二字勾引进了这个巨大的口袋!
火油被倾倒在山谷入口的枯草灌木上,刺鼻的味道顺风飘来。
火把被扔下!
开闸。
隐藏在山谷两侧岩壁缝隙中、覆盖着浮土伪装的水渠闸门被猛地拉开!
事先埋藏在沟渠底部、薄土层下的无数磷粉,被强劲的山风一吹——
幽蓝色的火焰如同地狱苏醒的魔蛇,瞬间窜起!
它们沿着预先铺设、涂满了油脂的铁索,以惊人的速度疯狂蔓延!
眨眼间,整个山谷仿佛被无数条狂舞的蓝色火蛇笼罩!
战马被这诡异恐怖的蓝火瞬间惊疯!
它们人立而起,疯狂地尥蹶子,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入那翻滚的幽蓝火海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盖过风声!
皮肉焦糊的恶臭、铁器烧熔的铁锈味、磷粉燃烧的刺鼻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足以摧毁心智的死亡气味,冲天而起!
其惨烈恐怖,竟比最浓的狼烟更能瓦解敌军的意志!
整个山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炼狱熔炉!
火焰吞噬着一切生命,惨叫声此起彼伏,汇成一首绝望的地狱交响曲。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也映亮了我冰冷如石雕的脸。
下方是人间炼狱,而我,是那个打开地狱之门的修罗。
士兵们站在我身后,同样沉默地看着那片燃烧的死亡之地。
无人欢呼,无人言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
呵。一声冰冷的嗤笑从我唇边溢出。
他们想用火烧出一条路
那就让他们先尝尝,真正的地狱之火是什么滋味!
寒风凛冽,卷起燃烧的灰烬,带着刺鼻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火,还在疯狂地燃烧,吞噬着生命,也照亮了无边的黑暗。
萧烬的帅帐内,烛火在狰狞的铜兽灯盏中不安地跳跃,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帐壁上。
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指,缓缓划过案几上摊开的三封密信。
第一封,盖着赵相那枚狡黠如狐的私印,墨迹里透着北疆特有的、带着甜腥气的毒砂味道,许诺着泼天富贵和秦无暇的人头。
第二封,来自皇都深宫,字迹工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三日内取秦无暇首级,否则汝母危矣。
第三封,边角被暗红的血迹浸透,字迹却是他最熟悉的、带着凌厉锋芒的笔迹——
山谷空虚,粮草堆积如山,速袭可解燃眉之急。落款:秦无暇。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记忆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那时他是战败的质子,被她一刀钉在冰冷的城墙上,血顺着矛杆流下,渗进她战甲的缝隙。
她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眼神里没有丝毫胜利者的慈悲,只有刀锋般的执拗和不容置疑:
留他性命,可换三日停战!速报!
殿下!斥候回报!副将猛地撞开帐帘,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和浓重的雪腥气。
山谷敌军不足五百!粮草堆积成山!秦无暇果然撑不住了!
萧烬的目光死死钉在沙盘上那条插满了代表敌军红旗的狭窄山道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笑意:
秦无暇的兵,从来不止你眼睛看到的数目。
她的陷阱,比北疆的暴风雪更致命。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残片——那是当年她扔进焚毁他故城火海中的信物,如今却成了锁住他心魂的冰冷枷锁。
传令!
他猛地将赵相那封密信投入火盆,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些虚伪的承诺。
主力夜行七里,火油开道,目标——‘粮仓’山谷!再派精干斥候,务必找到那批掺了毒砂的陈米!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副将脸色一白:殿下!军粮已不足三日……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般的爆炸声从远处炸裂开来!
紧接着,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惨叫与哀嚎!
火光冲天!
山谷方向,一片幽蓝色的火焰如鬼魅般腾起!
敌军主力,彻底陷入炼狱!
山谷空虚,粮草堆积如山。
那封致命的情报,此刻正在敌军主帅手中。
萧烬盯着地图,指尖颤抖。
饥饿、绝望、赵相的催命令、皇都的威胁,全都压在他肩上。
他必须赌。
哪怕知道这是死局,也必须往里跳。
传令!
他声音嘶哑,眼底猩红。
全军突进!抢占粮仓!活捉秦无暇者,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号角骤然响起。
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山谷。
但他们不知道,迎接他们的,不是粮食,而是死亡。
磷火点燃的那一刻,山谷瞬间化为炼狱。
火焰舔舐着尸体,烧穿了盔甲,融化了兵器。
哭喊声、马匹嘶鸣声、骨骼爆裂声混成一片。
地狱降临。
萧烬站在高坡上,看着自己亲手送进去的数万将士,在幽蓝火焰中挣扎、扭曲、化为灰烬。
他嘴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但很快,就被更深的仇恨取代。
秦无暇。
他咬牙切齿,声音低沉如雷。
你赢了一次。
但我不会输第二次。
他转身,下令后军撤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支箭,从黑暗中射出。
直取他咽喉!
他本能地侧身。
箭擦颈而过,割破衣襟,留下一道血痕。
谁!他暴喝。
四面八方,火光中闪现出数十名黑衣死士。
个个手持弩弓,眼神冰冷。
为首之人,正是我亲自派出的百骑之一。
萧烬。那人冷冷开口,将军说,你的命,她要亲手取。
话音未落,弩箭齐发!
萧烬挥剑格挡,斩断数支利箭,却仍被一支穿透左肩!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死士们围攻而上,刀光闪烁!
战斗激烈至极。
最终,萧烬重伤逃脱。
而我,站在山顶,静静看着这一切。
你以为我只是设了一个陷阱我低声自语,声音冰冷。
不。
我在等你露出破绽。
等你相信,我会让你活着离开。
因为——
真正的复仇,从来都不是当场杀死仇人。
而是让他活着,看着自己的世界一点点崩塌。
6
百骑惊魂
我亲自挑了百个死士,全是饿疯了的兵,眼神里烧着火。
我们扒了敌军尸体上的皮甲,冻得发硬,还带着血味。
目标是敌营侧翼的粮草转运点。
情报说那里堆满了干粮。
我们装成巡逻队,押着几具冻僵的敌军尸体。
哨兵狐疑地打量,
我递上一块干粮,手指滑过他手腕内侧,那道疤还在。
三年前我亲手刻下的剑痕,现在成了通行证
口令!
北风。
我低声答完,他挥了挥手。
混入敌营,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
士兵围着火堆喝酒,笑骂声震天。
我目光锁定火堆旁那个敞怀大笑的转运官。
抬手挽弓搭箭,
箭矢穿透他的嘴,钉进后颈,笑声戛然而止。
百名死士齐声暴喝,腰刀出鞘,寒光乍现、
敌人猝不及防,像麦子般倒下。
我们冲进粮仓,火把扔上去。
火焰冲天而起,映红半边天。
我策马跃上小丘,举起滴血的腰刀,
你们以为孤城只剩三千待死的羔羊
那是因为——
我秦无暇还没亲自出手!
身后只留下一片狼藉,还有敌人绝望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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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养狼之人
敌军副将颤抖着擦拭手中一片焦黑变形的铠甲残片,
那是从山谷火场侥幸逃回的士兵身上剥下来的。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
那幽蓝的火焰和同伴瞬间化为焦炭的景象,如同噩梦般萦绕不去。
疯了……他们都疯了……
连死人的尸体,都被他们利用得这么狠……
旁边一个新兵紧紧抱着半张被烧焦、依稀能辨认出晟字的军旗。
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烬一把撕碎了第十封来自前线的战报。
她不是在守城。
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在养狼!
用我们的血和命,把她城里那些饿疯了的绵羊,一头头喂成择人而噬的恶狼!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眼底密布的红血丝,如同蛛网。
传令!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
各营轮值,每半个时辰更换一次岗哨!加强巡逻!
再发现懈怠者——斩!
可是殿下!副将硬着头皮提醒
军粮……真的只够两日了!
侧翼粮站被烧……
那就砍了那些玩忽职守的哨兵的头颅喂狗!
萧烬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脚踹翻了沉重的案几,
铜灯滚落在地,烛火瞬间熄灭大半。
帐内陷入更深的昏暗,
在骤然黯淡的光线中,
萧烬看见自己映在冰冷铠甲上的模糊侧脸,
那道被秦无暇留下的、贯穿脸颊的旧疤,
在阴影中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灼烧着他的理智。
8
纸鸢索魂
风起了,带着孤城特有的血腥味。
三十只风筝升空,每一只下面都挂着一颗敌军头颅。
符咒贴满脸。
鲜血写着一个死字。
敌营炸锅了,有人指着天空尖叫。
那是王老五!我哥!
鬼!是鬼啊!
一个敌兵疯了似的划拉自己的脸,鲜血淋漓,状若疯魔。
女魔头!她是地狱来的红衣修罗!
她把死人变成兵了!
有人想射下风筝,却连影子都摸不到。
恐慌蔓延,有人撞翻火盆,点燃帐篷。
火势迅速扩散,整个营地陷入混乱。
萧烬在帐中焦头烂额。
副将滚爬进来,
殿下!秦无暇……她站在尸堆上……像一尊红衣修罗……
闭嘴!
萧烬掀翻案几,怒吼
撤旗!收兵!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惨叫。
我站在城楼俯瞰,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
胜利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只需要——
他们怕我。
怕到骨子里,怕到灵魂深处。
9
棺椁惊雷
刀落下。血溅青石。
三颗脑袋滚到台下。
脸上带着最后的不甘。
我站在刑台高处。
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百姓围得密不透风。
没人敢动。没人敢哭。
连呼吸都压低了。
我不是灾星。声音不大。像刀子一样扎进人群。
这座城的苦难。
不是我带来的。
是你们心里的怕。
骨头里的软。
不敢拿起刀。
却敢向自己人挥拳头。
才是真正的灾星。
我指着那三个无头尸。
他们死了。
你们还活着。
谁再敢提一句‘献祭’、‘求和’、‘开门’——
我就杀谁。
绝不手软。
亲兵拖走尸体。
家属跪在边缘。头埋进雪地里。不敢抬。不敢哭。
我看着他们。心口闷得像被石头压住。
我不能松。一松。就是万劫不复。
天黑了。
三口黑棺停在瓮城中央。
棺盖没合。里面躺着昨夜想开城门的人。
忠臣我冷笑。
他们也配
敌军在躁动。探马来回跑。
他们在等。等城门洞开。
等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
我没给他们胜仗。
我给了他们火。
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火。
时辰到——封棺!
我亲自举起沉重的棺盖。
钉子砸进去。一声声闷响。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侧门缓缓打开。
一支送葬队伍走出来。
披麻戴孝。抬着三口黑棺。脚步沉重。
走向敌军大营。
敌军骚动。
有人笑了。
以为这是绝望的信号。是投降的前奏。
送葬队伍走到一箭之地。
停下。
士兵们解开绳索。转身狂奔回城。城门轰然关闭。
敌军还在笑。
几个胆大的靠近棺木。
就在这时——
爆炸声撕裂寂静!
三口棺材炸成碎片!
火光冲天!
碎石、铁蒺藜、火油四处飞溅!
敌人惨叫哀嚎。
有的被掀翻。有的被烧焦。有的被钉在地上。
整个敌营瞬间乱成一团。
我站在城墙上。
看他们自相践踏。看他们烧成焦炭。
他们以为我在送死人回家
错。
我只是在送他们——
回地狱老家!
城墙静得可怕。没人说话。
只有风声呜咽。和远处敌军的尖叫。
我转身。披风扬起。
背后是孤城。
是饿疯了的百姓。
是三千残兵。
是我亲手喂出来的狼。
我不需要他们爱我。
我只需要他们怕我。
怕到骨子里。
怕到灵魂深处。
怕到听见我的名字。就肝胆俱裂。
这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不是靠仁慈。不是靠希望。
是靠恐惧。靠血。靠我手中的刀。和这满城的炼狱。
10
旧刃噬心
萧烬站在城楼上,一身风尘,眼神复杂。
无暇。他开口,谈谈吧。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
我接过他递来的、象征停战谈判的白绢。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最后一丝伪装的情意,寸寸碎裂,露出狠戾与一丝绝望。
活路我的声音比朔风更冷,是杀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
他袖中寒光一闪。
刀来了!我格挡!火星迸溅!
腰刀出鞘!一刀劈下!
金铁交鸣!震得耳膜生疼!
剑如毒蛇,刁钻狠辣。
我刀大开大阖,裹挟孤城怒火!
旧情我喘息,眼中只有杀意,你还拿它当武器
那就把命留下!他嘶吼。
刀剑再撞!我们各自震开数步。
眼神冰冷。
他不是来谈判的。
他是来杀我的。
你终于撕下面具了。我笑,笑声比风还冷。
他没回话,只剩杀意。
我动了。
一刀横扫!
他闪避,却被我逼入死角!
用旧情当武器萧烬,你早该知道,我是没有心的人!
刀光再起!他招式乱了。
我一刀劈在他的肩胛骨上!
滚。我冷冷道,下次来,别指望活着回去。
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
你真的一点都不念旧了吗他问。
念。我舔唇,念你如何让我从将军之女,变成孤城修罗。
他沉默。
我转身。
秦无暇!他在背后喊。你果然没有心。
我停下脚步。
那是因为……我低声说,早就炼成了铁。
11
恨火燎原
血还没干,刀还在滴水,风里全是焦糊味和铁锈味。
使者被拖出来了,赵相的人,穿着官服,却像条狗。
百姓围过来了,眼神麻木,像看一场戏。
有人低声说,
他也是个人……
我把那句话碾碎在心里,冷笑一声,没说话。
老书吏上台了,颤抖的手指着使者,
嘶声喊道:
父老乡亲们!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
就是他效忠的敌军!半月前屠了北河村!
就是他效忠的敌军!把西山坳的乡亲锁在祠堂烧成焦炭!
掳走我们的姐妹女儿充作营妓!饿极了连人肉都吃!
此人!为虎作伥!手上沾满了我们亲人的血!
人群开始骚动,眼神变了,从麻木到燃烧。
一个小男孩捡起石头砸过去,正中使者额头,鲜血流下来。
打死他!
报仇!
为爹娘报仇!
石块如雨点砸下,泥土飞溅,骨头碎裂声混着哭喊。
使者蜷缩在地上,满脸血污,抬头望向我。
我站在高处,像神俯视蝼蚁。
看见了吗
我不是无情
我只是——
比任何人都更懂人心
他们以为我冷血。
他们以为我疯了。
不。
我只是把恨,炼成了刀。
一刀捅进他们的胸膛,一刀点燃整座孤城的怒火。
使者死了,没人收尸。
百姓散去时眼神不一样了。
只有恨,能让人活下来。
夜风卷起染血的披风,我在箭楼站了一夜。
心是铁做的。
刀是血喂的。
这一夜,
我听见整座孤城的心跳,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像战鼓,像审判,像复仇的火焰,燎原而起。
12
血诏惊涛
那卷明黄诏书递来时,我刚擦完手上的血。
赵相的字,像毒蛇吐信。
拥兵自重,抗旨不遵。
勾结敌酋,罪证确凿。
撤军回京,违令者斩。
我捏着它,像是捏住了他的喉咙。
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双手猛地一撕。绢帛碎成蝴蝶,纷纷扬扬。
掌心伤口裂开。
血,滴在碎片上。也滴在我心里。
使者吓得脸色发白。
你……你竟敢撕旨
我没说话。
只是一挥手。
亲兵拖着他走了。
不是去牢里。是刑房。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皇帝信我!
赐我死战令!
敢议撤军者——斩!
十份假诏书连夜抄写。
盖上假印。
贴满城墙。
识字的士兵念给不识字的听。
陛下信任将军!
我们还能撑下去!
城外敌军又开始叫骂。
秦无暇!你失宠了!
皇帝要你的命!
还不投降
回应他们的,只有腰刀出鞘的声音。
我在校场站了一夜。
寒风刺骨。
衣甲上的血早干了。
月光惨白,照着脚下染血的土地。
赵相以为我能被吓住。
他错了。错得离谱。
我亲手点燃了这场火。
也亲手把它烧成了燎原之势。
人心如纸。一点就燃。仇恨最烈。
我要他们怕。怕我。怕这座城的每一个人。
因为这里没有退路。只有死战到底。
我站在箭楼顶端。看着城下敌军骚动。听着四面八方的怒吼。
这一战。不死不休。
腰刀还在鞘中。但它已经饥渴难耐。
我会让它饮血。饮尽所有背叛者的血。
直到,这城再无人敢言降。
13
焚旗立命
风卷着灰吹进瓮城。
火堆烧得正旺。
三百斤松木,五十斤油,烧得通天。
我站在祭坛前,手里攥着那面黄龙旗。
沉得像块铁。
底下站着百姓、士兵、老弱妇孺。
眼神空洞,像一群等着被宰的羊。
看看我们脚下。
看看这座城。
看看你们身边的亲人。
没人说话。
只有火在烧。
朝廷的援兵在哪
答应的粮草在哪
许诺的生路在哪
沉默。
有人低头。有人咬牙。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抛弃了我们!
像扔垃圾一样,扔了我们!
我举起手里的龙旗。金龙在火光中扭曲。
既然朝廷不救我们——
那就别再指望了!
别再跪着求那遥不可及的怜悯!
手一松。龙旗坠入烈焰。
火猛地窜起,噼啪作响。
明黄丝帛卷曲、焦黑、化成灰。
金龙在火中挣扎、扭曲、最后消失。
整个瓮城,被映得一片血红。
从今天起——
我不再是朝堂的棋子!
我是这座城的神!
是守护你们活下去的——唯一的神!
话音落下。
没人动。也没人敢动。
将军万岁!
第一个喊的是个老兵。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将军万岁!
万岁!
呼喊声如潮水般涌起。
士兵捶胸,百姓跪地,额头触地。
不敢看我,也不敢看火。
从今往后——
孤城,只信手中的刀!
只信流出的血!
不信虚无缥缈的天命!
凡愿执刀守城者——
无论出身,无论老幼——
皆为我义军袍泽!
姓名录入军册,共享孤城存亡!
义军招募令贴满城墙。
纸张在风中猎猎作响。
火还在烧。
灰烬像黑雪,飘在空中。
一个老头哆嗦着问我:将军……这旗……还能烧
我看着他。
眼神冷得像刀。
旗能烧。
命也能烧。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活下来。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火堆旁,几个孩子缩在一起。
一个小女孩偷偷问娘:娘,咱们还能回家吗
娘没回答。
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我转身走下祭坛。
脚步沉重。
身后是火,是灰,是焚毁的旧世界。
前方,是废墟,是血,是必须重建的新孤城。
我回头看了一眼。
龙旗只剩半截残角,在火中苟延残喘。
像一条死到一半的蛇。
我冷笑一声。
低声说:
你不是神。
你是狗屁不如的弃子。
但现在——
你是我的城。
你要靠我活着。
靠我撑下去。
风又起了。灰扑在脸上,烫得像泪。
14
孤刃归鞘·血诏终章
我刻意放出的风声,
秦将军重伤昏迷,亲信正密谋弃城突围!
赵相在皇都的府邸内,狂喜难抑。
秦无暇这魔头终于要倒了!孤城这块硬骨头即将崩碎!
他立刻动用了埋藏最深、也最精锐的一颗棋子,携带着标注秦军密道和突围路线的假地图,连夜潜出孤城,协助城破。
千里之外,皇都,金銮殿。
一封染着风霜、沾着血渍的密函,拼死递入禁宫。
那正是混在俘虏队伍中,历经九死一生,穿越敌占区,徒步千里南下的真正密使!
龙案之后,年轻的皇帝展开那封浸透了血泪与铁证的奏报。
孤城血战实录,三千残兵拒十万虎狼!
赵相通敌密信原件,铁证如山!
断粮食腐、焚尸防疫、以血立威的绝境挣扎!
敌军布防陷阱、萧烬之谋、赵相连环毒计!
最后泣血之言:臣死不惧,唯恐忠魂蒙尘,孤城泣血无门诉!
字字泣血,句句惊雷!
赵卿!
孤城奏报,你作何解释这通敌密信上的私印,可是你府中那颗‘狡狐衔珠’!
赵相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血色褪尽:陛……陛下!此乃秦无暇构陷!她拥兵自重,图谋……
够了!皇帝暴怒起身,抓起龙案上的玉镇纸狠狠砸下!
构陷
三日内取她首级的密令也是构陷
毒米也是构陷
来人。
摘去他的顶戴。打入天牢。着三司会审。查抄相府。
赵相瘫软在地。嘶声喊冤。
金瓜武士扑上来。将他拖走。
百官噤若寒蝉。朝堂震动。风暴骤起。
孤城,濒死之际。
存粮彻底告罄。
最后一点草根磨成的粉,也优先分给了城墙上的守军。
城内,饿殍渐增,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残存的意志。
士兵们靠着城墙垛口,眼神空洞。
萧烬也到了极限。
山谷火海、百骑夜袭、纸鸢索魂、棺椁惊雷……他撑不住了。
赵相许诺的粮草迟迟不到。
军心浮动。
母后安危悬于一线。
我焚旗立命的身影。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
就在黎明前。
哨兵嘶吼。
援军!是援军!
南边烟尘!是龙骧军的旗!!!
我冲上城楼。心脏狂跳。
南方地平线上。
铁骑洪流滚滚而来。
金色龙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龙骧军。来了。
粮车紧随其后。堆积如山。
开城门。
迎接王师!!
千斤闸缓缓升起。
萧烬看到那一幕。脸上的血色褪尽。
赵相败了。
援军到了。
他最后的依仗崩塌。
龙骧军绕开孤城。
撞入敌营侧翼。
铁蹄所向。血肉横飞。
兄弟们!
我们的刀——到了!
开城门!
随我——杀!!
积蓄数月的恨意。饥饿。恐惧。仇恨。全部爆开。
孤城军民如洪流般涌出。
冲向敌军。
腹背受敌。敌军崩溃。
萧烬站在帅旗下。看着溃散的军队。
拔剑。插进自己心口。
血喷出来。他倒下前。
目光穿过城墙。想再看一眼我。
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主帅自戕。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降者无数。
一个月后,皇都,金銮殿。
赵相午门伏诛。九族尽灭。党羽连根拔起。
我一身旧甲。未卸征尘。跪在金砖上。捧着金盘盛放的降表。
镇北将军之女秦无暇。
临危受命。
勇冠三军。
拒十万虎狼于城外。
揭发巨奸。
澄清玉宇。
功在社稷。
着即册封为一品镇国侯。
授振国大将军印。
节制北疆诸军。
开府建牙。
赐丹书铁券。
世袭罔替。
赏黄金万两。
锦缎千匹。
孤城军民。
免赋十年。
立忠烈祠。
永享香火。
臣,谢陛下隆恩。
一品侯振国大将军
这些荣耀落在我身上。没有温度。
只有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旧疤。
提醒我。这一切的代价。
我没有留在皇都。
封侯大典后的第三天。
我带着印信和圣谕。策马北归。
孤城。
城墙依旧斑驳。
布满刀砍斧凿的痕迹。
如同战士身上的勋章。
城头上。
秦字义军旗旁。升起一面崭新的帅旗。振国大将军。
城门缓缓打开。军民自发列队。
他们不再麻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深深的敬畏与感激。
我勒住马。
一步步走向城门。
脚步沉重。
每一步。都踏在尸骨之上。
走到门口。我停下。
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城楼。
孤刃。终归鞘。
但这鞘。是十万枯骨铸成。是满城血泪浇灌。
振国大将军之名。非荣耀。是永世无法卸下的枷锁与墓碑。
余生。唯镇此城。
守此门。赎此罪。
偿此血。直至骸骨同朽。
寒风吹过。吹动我染霜的鬓角。吹不动眼中沉淀如铁的决绝。
我迈步。走进了这座用无尽血色守护下来的——血色孤城。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隔绝荣光。也隔绝过去的滔天血浪。
前方。是废墟上的重建。是漫长而无尽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