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键盘上的刽子手 > 第一章

当死亡预判成为流量密码
我未曾料到
那些死于我恶意诅咒的冤魂
早已挤满网络信号的缝隙
直到暴雨夜断电的刹那
满屏猩红弹幕炸开:
轮到你了
——键盘敲下的最后判决
是我的死刑执行令
杨哲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彩虹屁,胃里泛起酸水。空调外机在三十八度高温里苟延残喘,汗珠从他额角滑落,砸在布满油污的机械键盘上。屏幕顶端,酸柚公子的新连载标题金光闪闪——《豪门玩物:被豢养的日日夜夜》。评论区翻涌着狂热的浪潮:柚神带我见识上流社会!每日蹲守更新比上班还准时!
他认得这个桥段。三个月前,文学论坛里有个叫墨痕的透明作者发过相似构思的片段,后来帖子神秘消失。而此刻,这段剽窃的故事正顶着金V认证,稳坐热榜第三。
哗众取宠的垃圾。杨哲在评论区敲下这句话,敲击空格键时沾到昨夜泡面溅上的红油渍,黏腻触感让他皱了眉。
回复来得像淬毒的冷箭:哟,下水道堵了酸味隔着网线熏到爹了[滑稽]
后颈猛地窜过一阵烧灼感,像被电烙铁烫了一下。劣质啤酒混着愤怒在血管里冲撞,劣质酒精混着愤怒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你管抄袭叫文笔他指甲重重刮过键帽,把读者当韭菜割,脸皮是城墙砖砌的
酸柚公子的头像跳亮,金光刺眼:喷子该去宛平南路600号(注: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地址)挂个专家号!觉得烂键盘给你,写段神作让爹开开眼
哄笑的浪潮瞬间淹没了评论区。有人@他:穷酸味溢出屏幕了现实loser网上找存在感呢。手机震动,房东催租短信叠在嘲讽弹幕顶端:杨哲,月底再不交租自己卷铺盖!
嗡——
后颈的灼痛陡然炸开,如同滚烫的钢水浇在神经末梢。指骨暴起,拳头带着破风声砸向桌沿。砰!复合板桌面凹下一个浅坑,指关节渗出的血珠滚落在粘着红油的空格键上,像怪诞的印章。
【检测到违禁词,发送失败】
红光在视网膜上漫开,视野边缘渗出粘稠的血雾。杨哲喘着粗气,在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里,带着某种殉道般的决绝,砸下最终的诅咒:你这人渣——只配被放干血死在键盘上!
屏幕骤然熄灭。狭窄的出租屋沉入粘稠的黑暗,唯剩机箱风扇如垂死野兽般粗重喘息。窗外城中村的喧嚣隔着薄墙涌进来,炒菜的油烟混着潮湿的霉味,缠绕着他急促的呼吸,像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晨光切割着百叶窗的缝隙,油条焦糊的气味混着隔壁早餐铺劣质收音机的电流声钻进屋里。早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穿透薄墙直刺耳膜:
…知名网络作家‘酸柚公子’昨夜于陆家嘴滨江一品公寓遇害,颈部存在致命锐器伤,据初步勘察,死者身中二十七刀。特别值得注意的是…
杨哲猛地从发霉的床垫上弹坐起来。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房东催债的短信刺眼地悬停在屏幕中央。而早新闻的声音继续钻进耳朵:…现场遗留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停留在其本人创作的小说文档界面,文档标题为《最后的审判日》。
出租屋里静得只剩心跳。手机滑落到污渍斑斑的被单上,屏保光幽幽照亮枕边键盘——空格键上,昨夜砸出的血点凝固成一块深褐色的硬痂。
原来结束一个生命,就像按动一次删除键那么轻而易举。
这念头升起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在冰冷的腹腔中涌动起来。不是恐惧,是更原始的亢奋。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掌控力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把键盘拿到眼前,食指指腹反复蹭过空格键那块凝固的血迹,像教徒摩挲圣物。粗粝的触感下,某种无形的边界被彻底碾碎了。
他翻身下床,拉开积灰的窗帘。巷子里污水横流,光着膀子的包工头操着方言骂人,穿睡衣的女人将湿淋淋的拖把伸向窗外。浑浊喧嚣的生活场景,此刻落在他眼里,竟有种上帝俯视众生般的疏离感。
一股电流般的快意顺着脊椎攀升。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一抹无声的、近乎狰狞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敲击着,想象着指尖落下时,某些遥远生命的烛火随之熄灭的刹那微光。键盘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空荡的房间里,像子弹在无形的枪膛中静静上膛。
台风黑格比的外围气流裹挟着粘稠的湿气,撞在卢湾区斑驳的老墙上。昏暗的出租屋里,云端直播平台的页面散发着幽蓝的光,映亮杨哲脸上跳动的阴影。热榜第三,卢茵茵的直播间。她裹着一层近乎透明的黑纱,蜷在巨大的人形沙发里,栗色卷发垂在肩头,遮不住锁骨下方那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泛青的淤痕——三天前被娱乐号扒出的猛料,据传是某李姓上市公司老总爱的印记。
她握着话筒,拖长了调子唱一首软绵绵的情歌,跑调跑到外滩。镜头刻意拉近,捕捉她眼底那片迷蒙的水光,睫毛膏晕开的黑色小翅膀在眼睑下投下阴影。
感谢王总的‘星河战舰’!爱您!Mua~
卢茵茵比了个飞吻,饱满的红唇对着镜头撅起,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上的淤痕。眼波流转间,恰好扫过杨哲弹出的那行弹幕:抄袭婊靠露肉上位,刷票抢榜,叫才艺
她嘴角甜美的弧度纹丝不动,甚至更弯了些,像把淬毒的弯钩。茵苗们,帮帮茵茵,
她声音软糯,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手指却伸向领口那颗装饰用的水晶扣,轻轻一拨,不喜欢的宝宝们点点举报或者划走就好啦~人家只想安安静静唱歌给家人们听呢~
蕾丝花边的领口被她有意无意地向下扯了一寸,刚刚好让镜头清晰捕捉到胸衣勒在雪白肌肤上泛起的一线胭脂红痕,如同新鲜的鞭印。
灼痛!一股远比上次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杨哲后颈!眼前瞬间蒙上血色蛛网。怒骂的弹幕海洋里,夹杂着刺眼的ID名称:茵宝是我的白月光!弄死那个眼红的酸狗!护茵铁骑踏平举报区!
他抓起手机,屏幕光映亮他充血的眼球——那里面翻腾着毒蛇般的恶意。手机里那个叫支付成功的绿色软件界面上,孤零零的数字513.60。没有犹豫,手指带着砸穿屏幕的力道点开直播充值入口。五百整。确认付款。
ID栏被他清空,重新输入:血燕必死于今夜。他按下发送。
一艘流淌着粘稠血色光芒的庞大火箭特效瞬间撑满屏幕!火箭推进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音效,尾焰染红了每一个观看者的视线!火箭头部裂开,喷射出无数扭曲尖叫、燃烧着的人脸!炫目的、充满亵渎感的动画持续了整整五秒。
卢茵茵那张精雕细琢的甜美元气脸,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眶里那份水光变成了惊悸的空白,嘴角肌肉痉挛着抽动了一下。但下一秒,专业素养强行将僵硬压下,唇角扯起的弧度比方才更加明媚也更加锐利:哦…真…真是惊喜呀!她语调上扬,带着一丝喘不过气般的颤抖,手指却紧攥着话筒柄,指节青白,原来是这位…这位工地搬砖的大哥呀!谢谢您!谢谢您省下做苦力的辛苦钱给小女子捧场呢!不过…大哥要量力而行哦,这点积蓄留着买点好的,哪怕是…哪怕是…给自己买口厚实点的棺木也好过砸进来,对吧
更汹涌的礼物浪潮掀起。茵茵最闪亮送上十艘星际飞船!茵苗联盟刷屏爱心糖果雨!守护甜心茵茵ID飞过金光闪闪的横幅:酸狗无能狂怒,茵宝魅力四射!
杨哲把手机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墙角那块布满霉斑的水泥墙猛掼过去!哐!一声爆裂巨响!屏幕玻璃碎成蛛网状,内屏最后的影像停留在无数金ID组成的海洋里,一只只无形的、嘲讽的、带着金钱气息的手,正把他撕扯着按向深渊。
他剧烈喘息,碎裂的屏幕暗红反光里,映出他自己那双赤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滚着、沸腾着的粘稠恶意,几乎要冲破瞳孔,滴落出来。
四十八小时后的魔都,暴雨初歇,霓虹迷眼。湿漉漉的冷光打在黄浦江边的摩天巨幕上。
卢茵茵!我杀了你!是你们逼我的!
黄建军那张瘦得像骷髅的脸,被几十家媒体的长焦镜头压缩在警方抓捕现场的新闻视频里,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裂眼眶。他和同伙张宝强被反扭着胳膊,像两条绝望的蛆虫被按在警车前盖上。警灯的红色光芒,混杂着外滩卢氏集团巨幅广告牌刺目的LED蓝色冷光,把他们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映得无比狰狞。
距离魔都刑侦总队官方号发布警情通报仅过去四小时,微博话题卢茵茵惨死霓虹码头阅读量已在后面缀上了一个血红的爆字。杨哲蜷在天玺大厦高区公寓冰冷的落地窗前,昂贵的羊毛地毯湮没了足音。平板电脑冰冷的屏幕上,是刑侦队内部流出的现场照片——技术处理过,但依然触目惊心。
照片中央,一具扭曲的人形被丢弃在霓虹灯光污染最严重的东昌路码头废弃段。成吨的建筑垃圾和锈蚀的集装箱投下浓重的黑影。捆缚手腕和脚踝的,并非绳索,而是一圈圈被暴力截断、尖锐断口参差不齐的霓虹灯管。粉、紫、蓝三色光芒如同凝固的脓血,从裂缝中微弱渗出,照亮了她破碎的衣物和皮肤上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暗红色痕迹。灯光最集中的地方,是她的脖颈——一圈深紫色的索沟深深嵌入皮肉,勒痕边缘泛着不祥的水肿亮光。灯管表面用某种锐器粗暴刻划出的模糊字样还能辨识:云端直……
——后面半截被血迹污物覆盖。
杨哲放大照片,手指停顿在死者肩颈连接处那一片深色污迹旁一个相对完好的肌肤区域。灯光正好打在那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边缘带着青紫色晕的陈旧淤痕清晰可见。像一枚被烙下的耻辱印章。
他深吸一口气,室内恒温空调循环的冷气钻进肺腑,带着一股高级香氛也无法掩盖的、无形的血腥幻觉。窗外,黄浦江水无声涌动倒映着陆家嘴辉煌的楼宇灯火。视线缓缓移回手边,那副跟了他多年的、键帽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的黑色机械键盘。空格键中央,暗褐色的污渍已然凝固,硬硬地抵着指腹。
啪嗒!
一滴冰冷的汗珠砸落在键盘的Alt键上。
几乎同时——
屏幕骤然变蓝!刺耳的电流啸叫伴随着雪花噪点瞬间充斥了平板的扬声器!滋滋——咔咔——嗞——
诡异的音效中,一个模糊扭曲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白影在蓝色背景上极快地闪动了一下,似乎是个人形,脖颈以一个极其不正常的角度歪向一侧。
杨哲猛地丢开平板,像被烙铁烫到!背后昂贵的皮质办公椅撞在落地窗上发出闷响。他急促喘息,死死盯着地毯上那已经恢复待机界面的平板。
黑暗中,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遥远江面上传来的、如同呜咽般的汽笛声,模糊地敲打着玻璃。
刚刚那是什么眼花信号干扰
他强压下狂跳的心,缓缓俯身,想把平板捡起来。指尖离冰冷的屏幕边缘还有一寸时——
咯吱……
一声微不可闻的、像是塑料承压变形的声音,从他手中的键盘内部幽幽传来。仿佛在他刚刚紧握的地方,某个微小的构件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刚才紧握键盘边缘的指腹,在落地窗外霓虹的映照下,竟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过。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柱窜上后脑勺。黄浦江的风吹过摩天大厦的缝隙,呜呜作响。
魔都国际电影节的红毯之夜,星光如沸油倾泻。杨哲像一尾离水的鱼,被裹挟在秦焰粉丝组成的狂热人潮里。巨大的灯牌印着秦焰那张被修图软件精雕细琢过的脸,在镁光灯下反射着无机质冷芒。
粉丝的尖叫浪潮几乎掀翻红毯两侧的警戒线。焰火不灭!与君同辉!整齐的口号带着宗教仪式般的狂热气息。杨哲被推搡着,怀中印有焰火核心成员字样的劣质灯牌早已变形。他从一个高壮粉丝的胳肢窝下奋力往前挤,手臂上蹭着对方被汗水浸透的T恤,黏腻的触感令人作呕。
前面就是主舞台入口了!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安保人员筑成一道人墙。他看到保镖首领按着耳麦,目光扫过喧嚣的人群。
秦焰!秦焰看这里!合个影吧!
杨哲终于冲破最后一道人浪,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试图把手机凑到通道入口。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个一身高定西装、被助理和保镖簇拥着的身影。
戴着墨镜的保镖头子手臂一挥,像驱赶苍蝇般狠狠搡在他的肩膀。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杨哲踉跄着向后跌进人堆,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砸在铺着深蓝色绒布的地面上。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灯牌脱手飞出,砸在旁边一个女粉丝的高跟鞋上,换来一声尖利的咒骂:神经病啊!挤什么挤!
骚动引起了通道口那一小撮核心人群的短暂停顿。那个被簇拥在中心的身影微微侧过了头。镁光灯瞬间聚焦在他脸上。他抬起手指,食指和拇指轻捏住墨镜的一侧镜腿,优雅地、缓慢地将那副遮挡住小半张脸的名牌墨镜往下压了一寸,露出了完整的、毫无瑕疵的下颌线和那双经过化妆后轮廓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在目光偶然扫过跌在人群边缘、挣扎着爬起来的杨哲身上时,眼角极为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那并非愤怒或惊愕,更像是一丝发现鞋底沾上口香糖般的、短暂而纯粹的嫌恶。他甚至没有出声,只是对着身边一个面庞瘦削、眼神锐利的助理,朝着杨哲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下巴颏儿。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助理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几个健步穿过尚未合拢的人缝,走到狼狈爬起来的杨哲面前,脸上堆着程序化的冰冷微笑。对方的手速快得惊人,几乎是杨哲刚站稳的刹那,冰凉的手指已经铁钳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精准地撬开他攥紧的手指,将那只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抠了出来。
这位先生,助理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杨哲耳边嗡嗡的鸣响和后颈又一次升腾起的、焦灼的刺痛感,配合一下安保工作。让我们检查下您是否偷拍了不该拍的画面。请理解。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检索着。
后颈的灼热已燎原般燃烧到太阳穴。周围的喧嚣、尖叫声、镁光灯的炸响都渐渐远去,眼前只剩下助理冷漠翻看相册的手指,以及远处即将走入红毯中心区域的秦焰。就在秦焰即将完全消失在内场入口光影里的那一刻,他脚步微微一滞,没有回头,只余下半张在强光下模糊不清的侧脸轮廓,像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嗤笑错觉
靠脸吃饭的傀儡!杨哲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某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恨意,在手机被助理强硬划走屏幕、删除刚刚拍摄到糊成一片的红毯背景图时,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连周围的狂热粉丝都短暂地静了半秒。
助理删完照片,将手机像丢垃圾一样塞回杨哲汗湿的手心,转身离去。那冰冷的眼神扫过杨哲煞白的脸和不屈的眼神,最终定格在他紧攥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上,嘴角向下撇了撇,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那口型异常清晰,如同冰锥刺在杨哲眼里:
傻逼。
周围的哄笑声尖锐地响起。几个举着焰火核心后援灯牌的女孩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私生饭真恶心!丢尽我们焰火的脸!把他ID和照片发群里,踢了踢了!
杨哲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掌心被碎裂的屏幕边缘硌出血痕也不自知。身体筛糠般发抖,却不是因为羞愤或疼痛,而是另一种更原始、更暴烈的冲动在血管里横冲直撞——颈后那烙印般的灼痛已化为烧红的铁水在头颅里奔流!巨大的、毁灭性的力量在他紧缩的瞳孔深处酝酿。他盯着秦焰消失的内场入口,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绒幕,用目光将那个闪耀的身影洞穿、焚毁!
他逃离了红毯现场。地铁冰冷的空调风也吹不灭脑中的岩浆沸腾。当夜,一则只有标题、不带任何评论的文字悄然淹没在秦焰工作室官方号当晚行程汇报帖子的评论区最底层。字数不多,每一个字却像淬了毒的冰凌:
光鲜皮囊下烂肉一堆,这号人渣,只配被烧成灰,连同他那张骗来的脸一起!点蜡。
浓稠的黑暗笼罩着未央艺术中心深处那条冗长而寂静的地下通道。劣质的铁皮垃圾桶旁,杨哲佝偻着身体,把胃里最后一点酸水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混合着消毒水和霉变颜料的气味刺激着他脆弱的嗅觉。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屏幕上播放着一段采访视频:
艺术是口深井,视频里的墨鸦——真名陈墨,坐在一堆色彩脏污的抽象画中央,枯瘦的手指夹着半截燃尽的烟卷,蹲在井底的人,只能舔舐苔藓,吮吸黑暗。他对着镜头吐出一口浓烟,嘴角咧开一个疲惫又带着癫狂的弧度,而我,站在井缘之上。他随手把烟蒂狠狠摁在采访记者伸过来的高档话筒金属网上,我在……看星星。懂所以别他妈问我会不会画点给傻逼看的东西!我的颜料只为星辰晕染,永不——向下兼容!
烟蒂与金属网摩擦发出滋啦一声异响,配合他沙哑歇斯底里的尾音,在寂静的通道里异常刺耳。
杨哲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再呕,却只发出压抑的干咳。后颈那几乎成为常态的微弱灼痛感,在此刻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炸开!一股直冲颅顶的怒火取代了生理上的不适。
陈墨那混浊却锐利的目光透过屏幕射来,仿佛洞穿了他的所有卑琐:舔瓷砖去吧!傻逼!最后的几个字音像是重锤敲打在鼓膜上。
草!
杨哲狠狠攥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却丝毫不能缓解心头那股翻腾的、带着毁灭欲的恶意。他点开未央艺术中心公众号的小程序,找到墨鸦·深渊星环展览的预约购票链接。手指像抽了筋一样在评论区框里戳点:
祝你早日达成永恒——
删掉。
装逼犯就该烂在——
又删掉。
评论字符数的限制像是最后的栅栏。后颈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带着某种急不可耐的催促。他猛地吸了口气,最后带着某种献祭般的诅咒,在那个小小的输入框里敲下了最终简洁的判词:
艺术是屎,你也是。
发送成功!
屏幕上跳出绿色的小勾。几乎在同时,指尖那滚烫的灼痛感陡然攀升到了极点!杨哲眼前一黑,像有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剧烈的、缺氧般的恶心翻江倒海!他踉跄一步靠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墙上,大口喘气,墙壁上剥落的灰屑簌簌掉进他后颈领口,冰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濒死般的窒息感才缓缓退潮。杨哲扶着墙站直身体,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胃部的痉挛终于平息。通道另一端厕所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烈了些,隐隐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劣质蓝墨水稀释过度的古怪气味
他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喘息,通道那端飘来的消毒水味里,隐约缠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大量蓝色丙烯颜料混合着刺鼻香薰剂共同发酵的怪异气味。像是某种廉价的、迷幻的毒气。
两周后,未央艺术中心VIP洗手间成为魔都都市怪谈的起源地。内部流出的照片像素低劣:一个穿着脏污工装夹克、蓄着乱发的男人呈怪异的跪姿倒在巨幅抽象画延伸至地面的污秽墙角。他的上半身探入巨大的金属盥洗台下方,头几乎埋进了釉面洁白的陶瓷蹲便器中。整个画面最刺目的,是他嘴里塞满的一团深蓝色颜料块——它们糊住了他的口鼻,黏连着他的胡须,甚至还在缓慢地向下流淌,凝固在他僵硬的脖子和胸前脏污的画工服上。手机被丢弃在不远处的湿滑地砖上,屏幕碎裂,还停留在微博界面,正对着他生前最后一篇措辞激烈的宣言:向庸俗审美开战!我的画只给看得懂宇宙星光的人!
而盥洗台巨大的落地镜面,布满指纹和水渍的倒影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角落被刻意圈出——那是厕所门背后,不知被谁用什么颜料,粗暴涂抹上去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艺术是屎
湿冷的霉味钻进鼻腔。排气扇叶转动的黑影里,垂着半截枯瘦的画工服裤腿。
刑侦访谈《真相追击》的聚光灯下,主持人苏桐将话筒递近:杨先生,若能预见死亡,为何见死不救
强光灯烤着杨哲额角的汗。他盯着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那里倒映着天花板的钢索——勒死卢茵茵的同款尼龙绳,正缠在悬挂灯架的滑轮上缓缓滑动。
见死不救杨哲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神经质的红晕漫上颧骨,那些靠抄袭诈骗的渣滓!靠皮肉吸金的烂货!他们早该…
您认为自己是正义使者苏桐猝然打断,眼底淬着冰,或者只是靠死者鲜血豢养的鬣狗
观众席死寂。导播手抖切到近景,杨哲抽搐的眼角特写撑满侧屏。
颅骨内炸开钢水浇筑般的剧痛!悬吊灯架的钢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杨哲脑中闪回包工头黄建军被按在警车盖上的场景——那男人枯槁的眼里,翻涌着同样的血红。
正义杨哲抓起沉甸甸的铜制话筒,金属冰凉刺骨,让我教教你什么叫正……
砰!哐啷!
第一下砸在苏桐左颧骨,沉闷如锤击沙袋。
第二下轰在太阳穴,碎裂声混着颅骨塌陷的闷响。
全场尖叫炸裂!安保扑来时,杨哲正用染血的鞋底碾碎地上迸出的眼球。
灵犀玄鉴当众杀人引爆热搜。广告商撤单短信如丧钟轰鸣。
台风玉兔的紫红色预警覆盖魔都天际线。杨哲蜷在环形沙发中央,十六台补光灯将公寓照得亮如手术室。
私信爆炸。置顶消息来自ID余烬:
审判者终被审判时,键盘可敲得动自己的墓志铭
乌云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手机强制弹出市政警报:
【电网主干故障!全市紧急断电!修复需30分钟!】
黑暗吞噬万物!
机箱爆出指甲刮金属的锐响。电脑屏幕自主亮起幽蓝死光,满屏血色弹幕瀑布般冲刷:
轮到你了
打字啊判官
写你自己的讣告
酸柚公子拖拽肠子爬出屏幕,断颈涌出的血浆粘住杨哲脚踝。卢茵茵的指甲抠进他眼眶,冰蓝颜料灌满他喉管。秦焰的焦炭手臂缠住脖颈,烧融的尼龙绳烙进皮肉!
无数青灰鬼手攥住他右手,狠狠砸向键盘——
嗒!嗒!嗒!
文档惨白光标后,染血字母逐个迸现:
杨哲
绞刑架见
发送成功的绿光亮起刹那,天花板的吊灯钢索应声断裂!尼龙绳圈精准套住脖颈,将他吊向封死的落地窗!
旧公寓霉味刺鼻。陈然抹开墙灰露出血迹斑驳的键盘,空格键上黑褐污垢形似抓痕。
手机屏幕亮起特别关注推送:
@余烬:新判官什么时候上岗
哒。哒。
床底传来指甲刮擦地板的节奏,与陈然敲击空格键的声响渐渐重合。
窗外暴雨如注,霓虹灯光切开雨幕,在键盘残骸上投下血红光影。新文档在电脑屏幕幽幽亮起,光标如墓前香火般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