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泡沫恋人 > 第一章

1
楔子
夏日的午后,夏屿坐在客厅里看着综艺,微风轻吹起窗帘,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正在书房里书写的丈夫—沈祈,他们结婚快两年了,日子一直恬淡幸福。
夏屿看着沈祈的背影,突然有些发愣,模糊中总会想起沈祈穿着白色体恤,在阳光下的球场挥洒汗水的情形。她有点怅然,婚后的沈祈好像没有记忆里那么开朗阳光,好像更多了些成熟稳重。
她好像……挺怀念以前的沈祈的。
2
虚假的晨曦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纱帘,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研磨后的微苦香气,混合着夏屿常用的那款樱花沐浴露的甜香。一切看起来都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幸福家居图。
夏屿在枕头上蹭了蹭,满足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祈熟睡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垂着,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流畅,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也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张脸,她看了二十几年,从青涩懵懂的邻家男孩,到如今熟睡在她身边的丈夫。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心,心里像被温热的蜜糖包裹着,却又在最深处,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难以捉摸的、细微的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仿佛隔着一层薄雾看他。
他们的父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一起上幼儿园,一起参考不同阶段的升学考,进入同一所大学,只不过她复读了一年,而沈祈也等了她一年。毕业旅行后,顺理成章地结婚,至今已两年。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偶像剧里天造地设的一对,青梅竹马修成正果的典范。夏屿也一直这样坚信着,有时也会感叹老天对她的偏爱,她该有多幸运,才会这么早就遇到沈祈。
沈祈似乎被她的触碰惊醒,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深邃的、像蕴藏着星河的眸子。看到夏屿,他自然地弯起嘴角,凑过来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热的早安吻。
早,小屿。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沉悦耳。
早,阿祈。
夏屿回以微笑,将心底那丝异样压了下去,错觉吧。
沈祈起身,动作轻快,只穿着家居裤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更多的阳光涌进来。
今天天气真好。我去做早餐,你再躺会儿
他回头,笑容依旧温暖。
夏屿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卧室。就在门轻轻合上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她没有继续赖床。她左思右想,直到肚子开始咕噜叫,她起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客厅里没有沈祈的身影。她屏住呼吸,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夏屿眯起眼,透过门缝,看到沈祈坐在书桌前。他没有开电脑,而是小心翼翼地从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里——夏屿一直以为那里放着他重要的合同文件——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笔记本的皮质封面磨损严重,边角甚至有些卷翘,显然被频繁使用。
他拧开一支黑色的钢笔,神情专注而凝重,完全不同于刚才在卧室里的温柔松弛。他快速地写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偶尔会停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他的眉头微锁,眼神锐利,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这绝不是记录日常琐事或甜蜜回忆的表情。夏屿的心,毫无征兆地沉了一下。
早餐是简单的煎蛋、烤吐司和牛奶。沈祈坐在夏屿对面,体贴地将抹好果酱的吐司递给她。
昨晚睡得好吗
他状似随意地问,眼神却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像在捕捉细微的表情变化。
有没有做特别的梦
夏屿接过吐司,想了想:还行,就是好像梦到我们在大学图书馆了,记不清具体了。
她注意到,在她说话时,沈祈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又开始了那种轻微、快速的点动,节奏稳定。一下,两下,三下……像是在记录某种数据。
是吗图书馆……挺好的地方。
沈祈笑了笑,端起牛奶杯,今天有什么安排
下午约了冉冉逛街。
夏屿回答,目光忍不住又瞟向他那根仿佛自有生命的手指。
好,玩得开心点。
他的手指停止了点动,仿佛刚才只是无意识的习惯。
3
迷雾中的家宴
周末,照例回夏屿父母家吃饭。老城区的房子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餐桌上摆满了夏屿爱吃的菜。父母看到女儿女婿,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祈最近工作忙不忙啊看你好像瘦了点。
夏母一边给沈祈夹菜,一边关切地问。
还好,妈,项目快收尾了,有点压力,不过能应付。
沈祈笑着回答,语气温和,给夏屿剥了一只虾放进她碗里。
气氛很是一片融洽。夏屿去厨房拿水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沈祈和她的父母。
……今天的药量加到15mg了……早饭后服下的……她情绪还算稳定……
是沈祈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专业汇报的冷静。
夏屿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药量15mg给谁她
紧接着是母亲带着忧虑的声音:……上午那个‘闪回’片段持续时间比上次短了……是好迹象吗
沈祈的声音更低了:……嗯,说明……在起作用……但还不能大意……下午她要去见冉冉……我会……
辛苦你了,周……
父亲的声音响起,带着感激,但那个周字刚出口,就像被掐住了喉咙,猛地顿住。空气凝滞了一秒。
呃,小祈!辛苦你了,小祈!
父亲迅速改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夏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周哪个周她认识的人里,名字带周的……是谁药闪回他们在说什么她像被无形的墙隔绝在外,里面上演着她完全看不懂的剧情。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水果盘推门进去。厨房里的三人瞬间收声,脸上都有些不自然。母亲赶紧接过果盘:哎呀,小屿来啦,快坐快坐。
夏屿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爸,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药什么闪回谁病了
沈祈露出温和的笑容,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没什么,小屿。爸刚才是在说他的体检报告,血压药好像要加量了,妈担心他记不住。‘上回’是说爸早上看老照片,想起以前的事有点激动。
他的解释流畅,但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夏父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年纪大了,毛病多,让小祈帮着看看报告。
母亲也笑着打圆场:就是,你爸老糊涂了,刚才差点喊错小祈的名字,真是的。
三人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僵硬,像戴着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夏屿看着他们,第一次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家里,感到了彻骨的陌生和孤立。她勉强笑了笑,没再追问,但心底的疑虑和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4
遗忘角落的窥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夏屿因为公司临时调休,提前下了班。她漫无目的地在市中心走着,试图驱散心中越来越重的阴霾。经过一家名为遗忘角落的咖啡馆时,她随意地朝落地窗内瞥了一眼。
这一瞥,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靠窗最角落的位置,坐着沈祈。他对面,是两三个年轻女生。他们交谈着,神情严肃,完全没有朋友闲聊的轻松。沈祈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时不时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姿态专注而专业,像在开一场小型会议。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似乎被窗外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侧过头来。当她的脸完全转向窗外时,夏屿如遭雷击!
林薇!是她大学时同寝室的闺蜜!那个曾经无话不谈,毕业后却因为夏屿沉浸在二人世界而联系渐少的林薇!
林薇显然也看到了夏屿。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薇脸上的表情从专注瞬间转为震惊,紧接着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怜悯,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夏屿的心脏。林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慌乱地转回头,对沈祈急促地说了句什么。
沈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看到夏屿的刹那,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恐慌
夏屿只觉得天旋地转。丈夫在和她过去最好的朋友密会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在聊什么为什么林薇会用那种仿佛在看一个……可怜虫的眼神看她为什么沈祈会如此惊慌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蒙在鼓里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咖啡馆的窗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个遗忘角落的名字,此刻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5
深渊边缘的调查
那晚,沈祈的解释苍白无力:林薇哦,碰巧遇到的。她好像在做市场调研,聊了几句。
他试图拥抱夏屿,却被她猛地推开。
碰巧聊市场调研需要拿着平板做笔记沈祈,你当我瞎吗
夏屿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而颤抖。
林薇看到我时那表情……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和她……
出轨两个字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她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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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祈的眼神痛苦而复杂:小屿!你在想什么我和林薇什么都没有!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他再次试图靠近,我很担心你,小屿。你病了……
你才病了!
夏屿尖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你偷偷摸摸写日记!你像个变态一样记录我的一举一动!你和我爸妈鬼鬼祟祟说什么药什么催眠!现在又背着我和我朋友见面!沈祈!你在对我做什么!
沈祈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夏屿,眼神里有震惊,有被误解的愤怒,但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有一种……被戳穿的狼狈和巨大的疲惫。他上前一步,不顾夏屿的挣扎,用力将她抱进怀里,手臂箍得她生疼。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绝望的沙哑:小屿,看着我!我是沈祈!我爱你!我是在帮你!你病了,你真的病了!你需要治疗!相信我!
他的怀抱是那么用力,声音是那么痛苦,却只让夏屿觉得更加冰冷和恐惧。帮她用这种方式这分明是出轨者被揭穿后的谎言和试图控制她的借口!她挣脱不开,只能在他怀里无声地流泪,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怀疑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拔除。夏屿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趁着沈祈不在家时,搜寻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个带锁的抽屉成了她首要的目标。她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密码——他们的生日、纪念日、名字缩写,甚至大学宿舍号,都无济于事。冰冷的锁孔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
她将目光转向他的公文包。一次他洗澡时,夏屿快速翻查。在一个内袋里,她摸到了一张硬质的卡片——正是遗忘角落咖啡馆的高级会员卡。旁边还有一张折起来的便签纸。她颤抖着打开。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和日期,后面跟着一些简短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句:
7.12:情绪平稳,早餐摄入正常。提及毕业旅行话题时出现短暂目光游离、呼吸加快(焦虑指数3),主动回避。下午有轻微烦躁。
7.13:睡眠记录显示夜间惊醒一次(未报告)。晨间对话反应稍迟钝。咖啡因减量观察。
7.14:回父母家,与父母互动自然。听到厨房对话后出现明显情绪波动(愤怒、恐惧),质问。否认病的说法。需关注后续。
这根本不是爱的记录!
这是一份冰冷的、事无巨细的观察报告!
夏屿拿着便签纸的手抖得厉害,纸张仿佛有千斤重。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实验品,一举一动都被无情地监视、记录、分析。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让她窒息。
她拿着便签纸和会员卡冲到刚洗完澡出来的沈祈面前,声音嘶哑地质问:这是什么沈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的研究对象吗还是你的囚犯!
沈祈看着那些东西,脸色瞬间煞白,他张了张嘴,却一时失语。夏屿从他眼中看到了彻底的慌乱,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他在心虚!
绝望之下,夏屿向父母哭诉沈祈的种种怪异行为:锁着的日记本、像做实验一样的记录、和旧友的密会、以及那份可怕的观察报告。
她哭诉着自己的恐惧和怀疑,甚至提到了出轨的可能。
然而,父母的反应让她如坠冰窟。
母亲心疼地搂着她,却语重心长地说:小屿啊,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小祈工作也很辛苦的,你要多体谅他。他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他对你多好啊!
父亲也皱着眉,语气严肃:小屿,不要胡思乱想!小祈是个好孩子,对你绝对忠诚!他做的一切肯定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不是……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们的话里话外,都在极力维护沈祈,反而将矛头指向了夏屿的精神状态。
看着父母担忧却又明显偏向沈祈的眼神,夏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合谋,编织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这个虚假的幸福牢笼里,而她,是唯一清醒的疯子。
6
药瓶与决裂
猜疑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夏屿,越收越紧,让她无法呼吸。这个家,曾经温馨的港湾,如今每一寸空气都让她感到窒息和危险。她迫切地需要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并非胡思乱想,来撕开这虚伪的面纱。
她开始更隐秘也更仔细地搜寻。书房、客厅、卧室,甚至厨房的储物柜。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被遗忘的、放在书房书架最高层、塞在几本厚重精装书后面的旧饼干盒里,她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瓶子。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夏屿颤抖着手把瓶子拿出来。那是一个白色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塑料药瓶。她拧开瓶盖,里面装着半瓶小小的白色药片。
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联想到父母口中那个模糊的用药,联想到那份观察报告里提到的咖啡因减量、情绪波动,联想到沈祈可能对她进行的催眠……夏屿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下药!他在长期给她下药!
是为了控制她让她变得顺从、迟钝,好方便他出轨还是……为了掩盖更可怕的真相
比如……她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被他用药物和某种手段操控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瞬间攫取了她的全部理智。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背叛感像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着手中那瓶无名的药片,仿佛握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不能再待下去了!一秒钟都不能!
逃离!必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这个披着沈祈外皮的恶魔!逃离这个由谎言、监控和药物构筑的牢笼!
7
雨夜狂奔与致命交汇
一个暴雨倾盆的周末下午。沈祈接了个电话,语气温和地对夏屿说:小屿,我出去一下,见个朋友,谈点事情。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他的眼神里依旧带着那份令夏屿作呕的、伪装出来的关切。
夏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着他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出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夏屿像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机器,猛地跳起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冲进卧室,拉开衣柜,随手抓起几件衣服塞进一个背包。护照、身份证、银行卡……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先离开这个城市!她抓起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那是她自己的车钥匙。
冲进车库,拉开车门,发动引擎。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红色的轿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车库,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勉强维持前方几米的模糊视线。
夏屿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恐惧、愤怒、绝望、被全世界背叛的痛苦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后视镜里,那个囚禁了她两年的家迅速变小、模糊,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她只想逃离,逃离得越远越好!
车速表上的指针不断向右攀升,60,80,100……窗外的世界在暴雨中扭曲成一片混沌的灰暗色块。
十字路口。红灯刺眼地亮着。夏屿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离开这里!
就在她的车头即将冲出停止线的瞬间,右侧,一道撕裂雨幕的、无比刺眼的远光灯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穿透了混沌的灰暗,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轰——!!!
一声沉闷、巨大到令人灵魂震颤的巨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夏屿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毁灭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来!她的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抛起,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碎裂!
金属扭曲的尖啸声、玻璃粉碎的爆裂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凄厉声……
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死亡的轰鸣,瞬间灌满了她的耳朵,然后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吞噬。
世界,彻底翻转、碎裂。
8
尘封的记忆洪流
冰冷刺骨。
无孔不入的雨水混合着粘稠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液体(血)浸透了她的衣服,贴在皮肤上。
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疼痛。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痛楚边缘沉浮,像暴风雨中即将沉没的小船。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深渊,在那片混沌的黑暗里,一些被厚厚的尘埃、被坚固的壁垒、被她自己拼命封锁遗忘的画面,如同被撞击惊醒的困兽,带着原始的力量,疯狂地冲破了禁锢的牢笼!
碎片一:阳光、笑声、疾驰的车
不是婚后的自驾!是大学毕业旅行!
灿烂得耀眼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车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开车的是沈祈,穿着那件他最爱的白色T恤,意气风发,嘴角挂着自信飞扬的笑容。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宠溺地揉了揉副驾上夏屿的头发。后座是林薇和另一个朋友,正跟着车载音乐大声合唱。窗外是飞驰而过的田野和青山。
自由、快乐、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像金色的阳光一样充盈在小小的车厢里。夏屿侧头看着沈祈完美的侧脸轮廓,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和甜蜜。
碎片二:刺耳的刹车、失控的旋转、刺目的光
阿祈小心!——林薇的尖叫撕裂了空气。
前方弯道,一辆失控的、巨大的货车像脱缰的野兽,迎面冲来!刺耳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刹车声!
沈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惊恐取代!
他猛地向右打方向盘,同时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副驾的夏屿,用身体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小屿——!!
世界天旋地转!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撞击感!玻璃碎裂的冰雹般砸落!金属被撕裂的恐怖尖啸!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血)喷溅在夏屿的脸上、身上!
巨大的轰鸣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
不,还有林薇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祈!夏屿!救命啊——!
碎片三:白色的墙、消毒水的气味、悲伤的面孔
刺眼的白炽灯,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身体的剧痛,夏屿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父母悲痛欲绝、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的脸。母亲哭得眼睛红肿,父亲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在颤抖。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他身量很高,眉眼轮廓……与沈祈有六七分相似!
但气质截然不同。
沈祈是阳光、热烈的火焰,而眼前的人,是沉静的、带着冷冽感的玉石。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沉重的痛惜、疲惫、一种深切的悲伤,以及……一种夏屿当时无法理解的、专注的审视。
他看到她醒来,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却也无比沉重:
夏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是周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沈祈的……朋友。也是你的主治医生。
碎片四:黑暗、哭泣、拒绝
阿祈呢阿祈在哪里!
夏屿抓住周砚的白大褂袖子,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恐慌。
周砚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充满了不忍。父母压抑的哭声更大了。
不!你骗我!阿祈不会死的!他说过一辈子都不会丢下我!他说过要带我环游世界的!他不会丢下我的!
夏屿疯狂地摇头,拒绝接受任何关于沈祈已逝的词语。巨大的悲伤和无法承受的痛苦像黑洞一样吞噬了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沈祈的名字,仿佛要把灵魂都哭出来。
她拒绝吃药,拒绝治疗,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她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一遍遍喃喃着阿祈。当她再次看到穿着白大褂走进来的周砚时,那相似的眉眼轮廓在泪眼朦胧中,与记忆深处沈祈的脸重叠了。
阿祈!是你!你没死!我就知道!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周砚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眼神狂热而混乱,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希望。
阿祈!别离开我!我们结婚!我们马上结婚好不好
碎片五:无奈的协议、沉重的扮演
医院安静的会议室里。周砚疲惫地揉着眉心,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夏屿的父母满脸泪痕,神情憔悴而绝望。
……常规的药物和心理疏导对她效果甚微。她完全封闭了自己,拒绝接受沈祈去世的事实。她现在只认我这张脸……
周砚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她把我当成了沈祈,这是她潜意识里唯一能抓住的、活下去的支撑点。
夏母泣不成声:周医生……那怎么办看着她这样……
……国外有文献报道过类似的极端案例。一种……非常规的‘支持性环境疗法’或‘叙事疗法’。
周砚的声音异常沉重,简单说,就是……暂时配合她的幻觉,创造一个她认知中‘沈祈未死并与她在一起’的环境,由我……扮演‘沈祈’。在这个相对安全的支撑性环境里,再尝试进行缓慢而温和的现实引导,帮助她逐步重建认知,最终面对真相……但这风险极高,是最后的选择,而且……对扮演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挣扎和沉重显而易见。
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看着女儿在幻想中才能获得一丝安宁的痛苦模样,夏屿的父母艰难地点了头,眼中充满了对周砚的愧疚和祈求。
碎片六:虚假的婚姻、真实的痛苦
她出院了。沈祈搬进了她的公寓,或者说,他们的家。
周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他学着沈祈说话的语气,模仿沈祈的小动作,努力扮演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他忍受着她因创伤后遗症而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时而歇斯底里地哭泣,时而陷入死寂的沉默,时而因某个模糊的闪回片段而恐惧尖叫。
他忍受着她认知混乱时提出的各种不合理要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刺激到她、让她联想到那场真实车祸的话题,尤其是毕业旅行。
他记录她的反应(日记、便签、平板),是为了专业、客观地评估她的病情进展,调整治疗方案和药物剂量。
他与林薇等旧友在遗忘角落咖啡馆见面,是为了从她们那里了解真实的、车祸前的夏屿是什么样子——她的性格、习惯、喜好、行为模式——以此作为参照基准,对比她现在的状态,从而判断治疗是否有效,她是否在一点点回来。
他给她用药(抗抑郁、抗焦虑、稳定情绪),是为了控制她严重的PTSD症状(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抑郁焦虑状态,防止她伤害自己或彻底崩溃。
那瓶没有标签的药,是他分装出来备用的,担心夏屿看到原包装上的药名会产生抵触或搜索后引发恐慌。
他和她父母密语,是在定期汇报她的病情进展、用药情况和下一步计划,共同商议如何更好地配合治疗。父母那声脱口而出的周,正是他真实的姓氏——周砚。
他写那本厚厚的日记,是在记录这个艰难、痛苦、充满伦理挣扎的治疗过程。记录她的每一次进步(哪怕微小),每一次崩溃。记录他作为医者的专业判断和内心的煎熬。记录他对那个真实的、阳光般的夏屿的担忧、心疼。也记录着他自己深藏心底、因扮演她亡故爱人而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属于周砚本人的爱慕、痛苦、以及对逝去好友沈祈深深的愧疚。
所有的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在濒死的剧痛和冰冷的雨水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按回了原位!
一幅残酷而完整的真相画卷,在夏屿支离破碎的意识中,清晰地、血淋淋地展开!
9
是新生,亦是救赎
躺在冰冷潮湿的柏油路面上,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脸庞,混合着泪水和血水。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有无边无际的剧痛提醒着她还活着,但也正飞速流逝。
然而,在这濒死的边缘,在记忆洪流的彻底冲刷下,她的意识却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残酷的清明。
不是背叛。
不是出轨。
不是操控。
是救赎。是一场以爱为名、以牺牲为代价、最终却走向毁灭的、绝望的救赎。
日记本里记录的,不是甜蜜的回忆,而是她每日的病况、用药反应、微小的进步和反复的挫折。
那些记录的点动和评语,是专业医生对病患状态的冷静观察。
咖啡馆的约会,是治疗团队,以林薇、学姐等人作为了解过去的参照系的定期沟通会议。
父母口中的周…是周砚医生,那个一直默默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男人。
那瓶药,是救命的稻草,也是将她与现实暂时隔离的屏障。
沈祈那痛苦的眼神、那句你病了,我在帮你,不是谎言,而是不被理解的绝望呐喊。
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夏屿。
不是为了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而是为了那个真正逝去的、她深爱的、阳光般温暖的沈祈——她的阿祈!
她竟然把他忘了那么久!
活在一个由他人扮演的、虚幻的泡影里!
同时,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向周砚——那个沉默的守护者。
震惊于真相的残酷荒谬,愧疚于对他的误解和伤害,感激于他两年多来的隐忍付出和牺牲,还有一丝……对他那份深藏爱意的悲悯与无力。
她想起来了,大学时那个总是安静地跟在沈祈身后,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却从未主动靠近的、有些内向的周砚。
原来……
视野开始模糊、发黑。在意识彻底消散的边缘,她仿佛看到雨幕的尽头,有一束温暖的光。光里,站着沈祈。
他穿着那件白色的T恤,笑容依旧灿烂温暖,像大学时代的每一个晴天。
他朝她伸出手,眼神温柔而充满思念。
阿祈……
夏屿在心底无声地呼唤,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原来你真的不在了……对不起,我忘了你这么久……现在……我来找你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穿透密集的雨幕。
就在这嘈杂的声响中,另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破雨帘,扑到了她的身边。
是周砚。
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平日里冷静沉稳的医生形象荡然无存。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痛苦和无法言喻的绝望。
他跪倒在冰冷湿滑的路面上,不顾一切地抱起夏屿尚有余温的身体。
夏屿!夏屿!看着我!坚持住!医生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徒劳地用手去捂她额头上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手指颤抖得厉害。他苦心经营、小心翼翼维护了两年多的治疗世界,在这一刻,随着这第二次致命的撞击,彻底崩塌、粉碎。
他没能拉住她。
他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她。巨大的失败感和失去的痛苦瞬间将他击垮。
夏屿涣散的目光似乎努力想聚焦在他脸上。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和悲伤。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被雨声和耳鸣彻底淹没。
然而,夏屿懂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眼神里充满了平静的释然和……一丝歉意:
周…砚……
谢…谢…
也…对…不…起……
辛…苦…了…
别…再…为我…难…过…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那只被周砚紧紧握住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冰冷地垂落下来,浸泡在浑浊的血水中。嘴角,却似乎凝固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凄美的、解脱般的笑意。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悲鸣,终于冲破了周砚的喉咙,在滂沱的雨夜中凄厉地回荡开来,盖过了越来越近的救护车笛声。
他紧紧抱着怀中失去生命的躯体,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在冰冷的雨水中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抽搐着。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地面,冲刷着血迹,冲刷着扭曲变形的车辆残骸,也仿佛在冲刷着那个由不存在的恋人所构筑的、充满了痛苦、挣扎和绝望爱意的幻梦。一切都结束了。
夏屿带着对沈祈完整的、炽热的爱与记忆,走向了永恒的宁静,走向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身边。
而周砚,跪在雨夜里,怀中抱着他永远无法救赎的爱与罪,独自留在了这个冰冷而真实的世界里。雨,下得更大了,仿佛天空也在为这场无解的悲剧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