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后堂的空气被那柄插在案头的弯刀寒气冻结。鼓声的余韵还在梁柱间嗡鸣,震得人心头发麻。李崇扶着椅背的手在抖,孙茂才几乎要缩进角落的阴影里。赵元魁满身泥泞,粗重的喘息带着城外搏杀的腥气,他瞪着云昭,眼神像淬毒的钩子,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将他驱入险地的年轻人撕碎。
“一夜?”赵元魁的声音因愤怒和惊惧而变调,带着破锣般的嘶哑,“云昭!你疯了不成?!狄人三百骑就在三十里外虎视眈眈!左贤王两万大军转瞬即至!凭我们这点残兵败将,拿什么去攻?守都守不住!”
钱通捻着算珠的手指早已停下,指尖冰凉,他干瘦的脸上肌肉抽搐,声音尖利:“云贤侄!此乃以卵击石!当务之急是加固城防,征召民夫,向邻近郡县求援!贸然出击,清寒郡顷刻化为齑粉啊!”
“求援?”云昭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穿所有嘈杂。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最后定格在李崇灰败的面容上。“郡守大人,敢问,离我清寒郡最近的‘友军’,是哪一部?距离几何?信使几时可至?援军又需几日能到?”
李崇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清寒郡地处边角,与邻郡关系素来微妙,彼此提防远胜守望相助。求援?不过是绝望中的呓语。
“至于守城…”云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洞察一切的残酷,“城中尚有几分粮?几桶油?几支箭矢?士气如何?人心…又如何?”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那些被胜利消息短暂振奋、实则依旧惶恐不安的百姓,看到那些残兵眼中未散的惊悸。
“狄人新败,前锋受挫,主将萧霓裳必不甘心!她扎营谷地,收拢溃兵,非为休整,而是等待!等左贤王大军,更等…我们松懈!等我们龟缩城内,以为凭此残破城垣便可喘息!”云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若我等真如诸公所愿,闭门死守,待两万铁骑合围,清寒郡便是铁瓮中之鳖!彼时,内外交困,士气崩颓,纵有雄城,亦不过待宰羔羊!”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那片代表背风谷地的标记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薄脆的绢帛戳穿!“唯有出其不意!趁其立足未稳,援军未至,人心尚疑,主动出击!打掉萧霓裳这颗钉子!让左贤王失去最锋利的爪牙和前哨的眼睛!唯有如此,方能争得一线喘息之机!方能震慑群狄,延缓其主力进犯之步伐!方能…为清寒郡赢得真正的生机!”
“出击?!怎么出击?!”赵元魁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云昭脸上,“就凭我赵家那点私兵?凭郡兵这些吓破了胆的废物?还是凭你云家那几个老弱残仆?!”
“凭火!”云昭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疯狂而冷静的火焰,“凭烟!凭人心!更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他不再看赵元魁,目光如电,扫向钱通,“钱公!你方才清点,城内尚存多少松脂油?多少桐油?多少火硝硫磺?”
钱通被那目光刺得一激灵,下意识脱口而出:“松脂油…尚有二十余大瓮!桐油…库房存有三十余桶!火硝硫磺…药铺、匠作坊零星收集,加起来…不足百斤!”
“不够!远远不够!”云昭厉声道,“即刻动用你所有商路!高价收购!城中所有药铺、漆坊、油坊、乃至百姓家中存油!凡可燃、烟浓之物,尽数征调!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它们堆在北门内瓮城!”他的目光转向孙茂才,“孙公!你孙家掌控匠户!召集所有木匠、篾匠!给我赶制!赶制能装五斤油的薄皮陶罐、竹筒!越多越好!再备引火之物!干草、破布、浸油的麻绳!同样堆于瓮城!人手不够?征!城中所有闲散青壮,全部征召!敢有推诿懈怠者,军法从事!”
孙茂才脸色惨白如纸,被云昭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骇得连连点头,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赵公!”云昭的目光最后落回赵元魁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你赵家私兵,是今夜唯一可战之力!给你一个时辰休整进食。一个时辰后,我要见到他们!人人备齐引火之物!敢死队何在?”
云伯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沙哑的激动:“回少爷!敢死队…原四十七人,北门一战,折了十一,重伤五人…能动的,还有三十一人!都在外面候着!”
“好!”云昭眼中寒光一闪,“告诉他们!今夜,随我出城!再搏一场泼天富贵!敢死者,赏田十亩,钱百贯!畏缩不前者,立斩!战死者,抚恤加倍,其家由郡府奉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乱世之中,田亩与钱财,便是最直接的驱动力。云伯肃然领命:“是!”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奔涌而出。整个清寒郡刚刚因“胜利”而泛起的些许生机,立刻被更庞大、更恐怖的战争机器碾碎、重组。钱家的人如同红了眼的饿狼,砸开一家家商铺、民户的门,用近乎抢劫的速度搜刮着一切可燃之物。孙家的匠户坊里灯火通明,敲打声、切割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新斫竹木的清香和桐油的刺鼻气味。赵家庄园内,疲惫不堪的私兵被强行唤醒,灌下劣质的烈酒,分发着简陋的引火物和武器,气氛压抑而躁动。郡兵则被驱赶着加固城门,搬运堆积如山的油罐火器,麻木的脸上写满恐惧和对未知命运的茫然。
云昭独自留在后堂。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前,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他穿越以来,利用极其有限的条件和前世知识,秘密试制的一些“小玩意”——纯度更高的提纯火硝与硫磺粉末,按特定比例混合;浸透了油脂和松香粉末的棉线束;几支特制的、绑缚了小型火油囊和延时引信的粗大弩箭…这些东西,粗糙、简陋、充满不确定性,甚至可能伤及自身。但在这绝境之中,它们是唯一能撬动命运杠杆的砝码。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分装进几个特制的皮囊,贴身藏好。冰冷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带着硫磺的微臭和油脂的滑腻,那是死亡与希望交织的气息。
“少爷…”云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几块粗糙的麦饼,还有…那柄“却邪”短匕。匕身被擦拭得寒光湛然,在灯火下流动着幽暗的光泽。“您…多少吃一点。还有这个…老夫人让老奴务必交给您。”
云昭的目光在那柄匕首上停留了一瞬。祖母李氏…她终究还是将这柄代表着家族血性与秘密的武器送来了。是认可?是托付?还是最后的诀别?他伸出手,拿起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沁入骨髓,匕鞘上那道细微的凹痕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收匕入怀,紧贴着胸口。那里,还藏着那张从夹层中取出的、描绘着未知山川的透明薄绢。
“我吃。”他端起肉羹,狼吞虎咽。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带来一种野蛮的饱腹感,驱散着身体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力量,他需要力量!无论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
一个时辰,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流逝。
北门内瓮城。堆积如山的油罐、竹筒、干草、破布,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三十一名敢死队员,加上赵元魁带来的八十多名赵家私兵,总计一百余人,如同沉默的雕像,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排列。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黧黑,眼中混杂着恐惧、麻木,还有被重赏点燃的一丝疯狂火焰。赵元魁披着一件半旧的皮甲,脸色阴沉地站在私兵前列,看着云昭的目光依旧带着浓烈的恨意。
云昭站在众人之前。他已换上了一身深色劲装,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皮甲,腰悬长剑,背上斜挎着一具上好弦的臂张弩,鼓鼓囊囊的皮囊紧贴腰侧。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水珠顺着冷峻的脸颊轮廓滑落。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有冰冷到极致的命令:
“今夜出城,不为杀敌!只为放火!制造混乱!惊其马匹!乱其营盘!听我号令,火起之后,将手中引火之物,尽数投入狄营!然后,立刻向两侧树林分散!隐蔽!不许恋战!违令者——斩!活着回来,赏格翻倍!出发!”
低沉压抑的号令声中,沉重的北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一道仅容数人并行的缝隙。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湿气和野地草木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外面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云昭第一个踏出城门。冰冷的泥泞瞬间包裹了脚踝。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那片被丘陵阴影笼罩的黑暗。萧霓裳…你等着。
一百多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扑向野马原深处。赵元魁带着他的私兵,带着满腔怨毒和被迫的决绝,紧随其后。云伯带着几个老仆,守在城门开启的缝隙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黑暗深处,手中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三十里路,在死寂与杀机的压迫下,显得格外漫长。脚下的土地泥泞湿滑,深一脚浅一脚。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更添几分悚然。云昭走在队伍最前,像一头在黑暗中精准辨位的孤狼。他手中紧攥着父亲那卷发黄的地图,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与地图上的标记、脚下地形的起伏不断印证、校准。前世的野外生存经验,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终于,前方丘陵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中显现。空气中,开始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量牲畜聚集的膻臊气味,还有…篝火燃烧的微弱烟气。
“噤声!”云昭猛地抬手握拳,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伏低身体,如同贴地游走的蛇,悄无声息地爬上一道低矮的土梁。
伏在冰冷的泥土上,拨开枯草。下方,一个相对避风的谷地呈现在眼前。谷地中,散布着数十座简陋的圆形皮帐,围绕着几堆燃烧的篝火。火光跳跃,映出帐外拴着的战马模糊的轮廓,以及一些席地而坐、抱着弯刀打盹的狄人身影。营盘布置得颇为散乱,显露出新败后的仓促和疲惫。营地的边缘,几队游骑无精打采地巡弋着,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昭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整个营地。外围游骑的位置、篝火堆的分布、马群集中的区域…最后,他的视线死死锁定了营地中心位置,那顶明显比其他帐篷更大、更规整的皮帐。帐前,一面绘着狰狞狼头的赤狄大纛,在夜风中低垂着,如同沉睡的凶兽。
萧霓裳的帅帐!
云昭缓缓缩回身体,对紧随其后的敢死队头目和赵元魁打了个手势。几人匍匐聚拢。
“看到那几处最大的篝火堆了吗?”云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手指在黑暗中快速点划,“还有那片马群集中的洼地!赵公,你的人,分成三组!一组由你亲领,带一半火油罐,目标帅帐区域!不求杀人,务必将火油泼洒过去!点燃!制造最大混乱!吸引敌军主力!”
赵元魁看着下方营地的规模,脸色煞白,但此刻已无退路,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明白!”
“另外两组!”云昭的目光转向敢死队头目,“一组携带剩余火油和所有松脂油罐,目标马群洼地!给我泼!烧!惊马!另一组携带桐油罐和引火草束,目标外围几处篝火和散落帐篷!点燃!制造混乱,阻断游骑回援!”
敢死队头目眼中闪烁着亡命徒的凶光,用力点头。
“记住!火起为号!火起之后,所有人,将手中引火物投向预定目标!然后立刻向东西两侧树林分散!不许回头!不许恋战!”云昭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气,“我自带弩手,占据对面制高点,为你们压制可能的反击箭矢!若见帅帐区域火起,或有高手现身,便是我动手的信号!都明白了?”
众人无声点头,黑暗中只听到粗重的呼吸。
“行动!”云昭低喝一声。
一百多条黑影如同滴入墨汁的清水,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融入更深的黑暗,向着谷地不同的方向潜行而去。赵元魁带着他那一组人,脸色铁青地朝着帅帐方向摸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云昭带着两名臂力最强的敢死队员,背负着臂张弩和他特制的箭囊,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向谷地另一侧,爬上一处更高的、可以俯瞰整个帅帐区域的土坡。冰冷的夜风吹在汗湿的额头上,带来一丝寒意。他伏在坡顶,拨开草丛,冰冷的弩臂架在土石上,弩箭的寒锋对准了下方那顶最大的皮帐。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和杀机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下方营地中,篝火噼啪作响,偶尔传来狄人含糊的梦呓和马匹不安的响鼻。巡弋的游骑似乎也倦了,马蹄声变得稀疏。
突然!
“呜——嗷——!”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夜的死寂!如同地狱之门被骤然打开!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马群洼地方向!
紧接着,“轰!”“轰!”“轰!”数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地底喷发的岩浆,在洼地边缘猛地腾空而起!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那不是普通的燃烧!那是云昭秘密配制的、混合了提纯火硝硫磺的“爆燃粉”被点燃的恐怖效果!炽热的火焰裹挟着浓烈的黑烟和刺鼻的硫磺气味,瞬间吞噬了大片区域!
“哕哕哕——!”马群彻底炸了!被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天罚般的爆炸和火焰惊得魂飞魄散!数百匹战马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嘶鸣,疯狂地挣脱缰绳,互相冲撞践踏!如同失控的洪流,向着营地中央席卷而去!
“火!起火了!”
“敌袭!敌袭——!”
“马惊了!快拦住!”
凄厉的狄语呼喊瞬间响彻营地!沉睡的狄人如同被滚水浇了的蚂蚁,从帐篷里仓惶冲出!混乱!彻底的混乱!
几乎在同一瞬间!
“杀——!”赵元魁那嘶哑变调的吼声在帅帐区域附近响起!紧接着,数个装满火油的陶罐被奋力掷出,砸在帅帐附近的空地上、帐篷上,碎裂开来!火把紧跟着投下!
“呼啦——!”
沾满火油的干草、破布、帐篷皮瞬间被点燃!帅帐区域腾起数道火墙!
“放箭!放箭!有敌人!”
帅帐周围护卫的精锐狄兵反应极快,立刻发现了赵元魁等人的位置,弯弓搭箭!箭矢破空之声尖啸!
就是此刻!
对面土坡上,云昭眼中寒光爆射!“放!”
“嘣!嘣!嘣!”
三支粗大的弩箭离弦而出!目标并非狄兵,而是帅帐附近几处刚刚被点燃的火堆!箭头上绑缚的小型火油囊在飞行中便被延时引信点燃,如同三颗燃烧的流星,精准地砸入火堆!
“轰!”
火势如同被浇了滚油,猛地爆燃开来!冲天的烈焰瞬间将试图扑救的几名狄兵吞没!更将帅帐周围的混乱推向高潮!
帅帐厚重的皮帘猛地被掀开!一道身影如同矫健的雌豹般冲出!正是萧霓裳!她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只来得及套上外甲,头盔都未及戴正,几缕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火光映照着她冷硬的脸庞,那双锐利的鹰眸中燃烧着惊怒交加的火焰!她手中紧握弯刀,厉声呼喝着什么,试图稳住帅帐周围的乱局。
她的位置,暴露无遗!
云昭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猛地抓起身边那支特制的、绑缚着最大火油囊和延时引信的弩箭!这把弩,是他亲手改装,弓臂加厚,弩弦以牛筋混合金属丝绞成,力道远胜普通臂张弩!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住所有的杂念。手臂肌肉贲张,将沉重的弩弦艰难地拉开,扣上牙发!冰冷的弩箭搭上箭槽,箭头直指百步之外、火光中那个按刀叱咤的飒爽身影!
风在耳边呼啸,火光在眼前跳跃,混乱的厮杀声、马匹的悲鸣、火焰燃烧的爆裂声…一切背景音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弩臂冰冷的触感,弓弦紧绷的嗡鸣,和目标眼中那两点燃烧的、愤怒的寒星。
就是现在!
云昭眼中厉芒一闪!手指猛地扣下悬刀!
“嘣——!!!”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震响!粗大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到刺耳的厉啸和尾部拖曳的、燃烧的引信火光,如同一道来自幽冥的索命雷霆,直扑萧霓裳!
快!太快了!
萧霓裳在弩箭离弦的瞬间,似乎感应到了那致命的危机!她猛地抬头!鹰眸瞬间收缩!那支拖着火尾、撕裂黑暗的弩箭,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她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本能!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侧后方拧转!弯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向上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弯刀精准地劈中了弩箭的箭杆!火星四溅!
然而,云昭这搏命一箭,力道之猛远超寻常!箭杆虽被劈得偏离了心脏要害,但箭头携带的巨大动能依旧狠狠撞在了萧霓裳的左肩肩甲之上!
“咔嚓!”
肩甲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噗!”
锋利的箭簇撕裂皮肉,深深扎入!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萧霓裳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如同被重锤砸中,踉跄着向后猛退数步!左肩瞬间被鲜血染红!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握刀的手都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鹰眸,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瞬间穿透混乱的战场和百步距离,死死钉在了对面土坡上那个刚刚放下沉重弩臂的身影上!
又是他!清寒郡城楼上那个男人!
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弥漫的硝烟,混乱的厮杀,两人目光第三次在血与火的炼狱中轰然对撞!这一次,是赤裸裸的、以血还血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