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操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新兵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匍匐在地、却硬生生没有倒下的身影。
那姿态狼狈到了极点,也惨烈到了极点!可不知为何,看着那颤抖却死死撑住的身体,看着那低垂的头颅下不断滴落的汗水和血滴,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所有人的心灵!
那不是“肾虚公子”的懦弱!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近乎自毁的…狠劲儿!对自己狠到了极致!
李铁冲到他身边,蹲下身,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林天!放弃吧!任务结束!你…”
“不…能…”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无法分辨的声音,从林天低垂的头颅下断断续续地挤出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那个匍匐在地、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开始动了!
他用那双布满擦伤、微微颤抖的手臂,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撑起!膝盖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和痛苦的闷哼。
一寸…两寸…他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却不肯死去的野兽,用最原始、最笨拙、也最震撼的方式,拖动着沉重的身体,朝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的终点线,一点一点地…爬去!
粗糙的水泥地摩擦着他的作训服,很快磨破了布料,在肘部和膝盖的伤口上又添新伤。汗水、血水和尘土混在一起,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痕迹。
整个操场,落针可闻!只剩下那沉重压抑的喘息声、身体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那如同鼓点般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缓慢而执拗的爬行声!
新兵们脸上的麻木和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一丝…羞愧。王强脸上的得意和残忍彻底凝固,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隐隐的恐惧。这小子…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连长赵大勇死死盯着那个在跑道上艰难爬行的身影,抱着手臂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那里面,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深深撼动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意!
李铁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几次想上前强行把林天拖起来,但看着那双死死盯着终点线、燃烧着不灭火焰的眼睛,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知道,此刻任何阻止,都是对这个战士意志最残忍的亵渎!
五米…三米…一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爬行,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林天布满血污和尘土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终点线的白灰!
就在触碰到的瞬间,他那如同拉满弓弦般紧绷到极致的意志,仿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轰然断裂!
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消失殆尽。
“噗通!”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气体的皮囊,重重地、毫无声息地趴在了终点线上,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新兵营的操场。昏黄的路灯光晕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终点线上那个趴伏的身影上——林天。
灰败的脸色,青紫的嘴唇,嘴角凝固的暗红血沫,紧闭的双眼,还有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他像一件被彻底摧毁后丢弃的破烂,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是汗水、血水和尘土混合成的、触目惊心的暗痕。
军医半跪在他身边,动作迅速而凝重。听诊器压在林天几乎感觉不到起伏的胸口,冰凉的触感似乎并未穿透那层濒死的麻木。指尖探向颈侧,感受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脉搏跳动。翻看瞳孔,对光反应迟钝得让人心头发凉。
“极度虚脱…电解质严重紊乱…肌肉和软组织多处拉伤挫伤…肺部轻微损伤…还有…急性应激反应导致的内脏轻微出血…”
军医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操场,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头。那触目惊心的诊断结果,让刚才还沉浸在震撼中的新兵们,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措和恐惧。
“但…生命体征…还在!”
军医抬起头,目光扫过连长赵大勇铁青的脸,扫过班长李铁通红的眼眶,扫过周围无数张惊骇茫然的脸,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字一句地强调:“这小子…是硬生生…把自己从鬼门关…又爬回来了!”
“呼…”
不知是谁,长长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气,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紧接着,是更多压抑的吸气声。
赵大勇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
他看着地上那具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年轻躯体,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这小子是在找死!不解?为什么要如此疯狂地折磨自己?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沉甸甸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东西。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沉重:“还愣着干什么!担架!送医疗站!一级护理!”
早已准备好的担架迅速抬了过来,李铁和另一个班长小心翼翼地将林天如同易碎品般抬上担架,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当林天的身体离开冰冷地面的瞬间,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声呻吟,像针一样刺在众人心上。
担架被抬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朝着灯火通明的医疗站方向快速移动。昏黄的光线下,担架上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那布满血污和尘土的作训服,还有担架下方滴落的零星暗红色液体…构成了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新兵,包括王强的脑海里。
王强站在人群中,脸色变幻不定。他刚才的快意和嘲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和后怕。
看着林天被抬走,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想远离那个刚刚被自己撞倒、此刻却如同浴血修罗般震撼全场的“废物”。这小子…真的不要命了!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招惹的,可能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一个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的…疯子!
队伍在连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中解散。新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宿舍,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压抑。今夜的五公里,那最后几十米爬行的画面,那终点线上生死不知的身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