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在灵堂半空,看着周予淮抱着我的骨灰盒哭得撕心裂肺。
晚晚!晚晚你回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睁开眼看看我!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盒,肩膀剧烈地耸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昂贵的西装袖口蹭得全是污渍。那悲恸欲绝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句情深似海,感天动地。
灵堂里一片低泣,我妈几乎哭晕过去,我爸强撑着搀扶她,眼圈红得吓人。亲戚们叹息着,小声议论:多好的一对儿啊,怎么就…唉,予淮这孩子,是真把晚晚放心尖上了,看她走了,魂都没了。
是啊,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失态过,看来是真爱惨了。
呵。
我抱着胳膊飘在那儿,只觉得一股强烈的荒谬感直冲天灵盖,差点把我这新死的魂儿又给冲散了。
真爱
放他娘的狗臭屁!
要不是他周予淮,我林晚晚现在能是这么个轻飘飘的玩意儿,在这儿看自己的追悼会直播
三天前,是他,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吼我:林晚晚,你烦不烦我在开会!胃疼胃疼自己不会去买药我又不是医生!你能不能独立一点,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缠着我
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那会儿我刚加班到晚上十点,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割。给他打电话,只是想听一句软话,哪怕敷衍一句多喝热水呢。结果呢冷冰冰的斥责,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委屈、愤怒,还有那磨人的疼,搅得我心烦意乱。抓起车钥匙就冲下楼,想去24小时药店。脑子里嗡嗡的,全是他的冷漠和我自己的不甘心。红灯刺眼地亮着,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像脱缰的野兽,灯光瞬间吞噬了我的视野。
剧痛袭来,然后就是一片虚无的轻飘。再睁眼,我就成了这灵堂上空的阿飘。
现在,这个间接害死我的罪魁祸首,抱着我的骨灰盒,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深情演给谁看呢
我的闺蜜苏棠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裙,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冷得像冰。她死死盯着周予淮那副作秀的样子,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微微发抖。我知道,她在极力克制冲上去撕碎他那张伪善面孔的冲动。
葬礼的流程冗长又压抑。哀乐一遍遍回响,悼词写得天花乱坠,把我和周予淮描绘成一对儿神仙眷侣,情深不寿。周予淮全程扮演着痛失爱侣的痴情鳏夫,虚弱地被两个人搀扶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随我而去。
只有苏棠,在轮到亲友告别时,她走到我的巨幅遗像前,死死盯着照片里我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嘴唇无声地翕动。我飘近了些,听到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低语:晚晚,你放心,这狗东西欠你的,我一样一样帮你讨回来!他休想好过!
一股暖流涌进我虚无的心口。还好,还有苏棠。
葬礼终于结束,人群散去。周予淮被几个朋友架着,脚步虚浮地离开。我妈哭得脱力,被我爸半抱着带走了。灵堂里只剩下工作人员在默默地撤走花圈、挽联。
我无处可去,本能地跟着周予淮。他这副突然情深的嘴脸,实在让我恶心又好奇。
他被朋友送回了我们的家。说我们其实已经不太准确,自从半年前他升职加薪,心就野了之后,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
他打发走了朋友,门一关,脸上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瞬间垮塌。他踉跄着走到客厅,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双手捂着脸,肩膀又开始抖动。
晚晚…晚晚…
他嘴里喃喃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
有那么一瞬间,我飘在客厅吊灯旁边,差点被他这副样子骗过去。难道他真有那么一点后悔一丝真心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哪有什么深情,只有一片狰狞的烦躁和痛苦。他抓起茶几上一个空酒瓶,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哗啦!
玻璃碎片四溅。
林晚晚!你狠!你真他妈狠!
他像一头受伤又暴怒的困兽,在昏暗的客厅里嘶吼,你就这么死了啊用死来报复我是吗让我一辈子背着害死你的罪名是不是让我永远忘不了你是不是你成功了!你满意了!
我飘在半空,看着他扭曲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虽然我现在没有实体)直窜上来。
原来如此。
他的痛哭流涕,他的深情表演,根本不是因为爱我,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我的死,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沉重枷锁!成了他完美人生履历上一个巨大的、无法抹去的污点!他害怕背负间接害死前女友的道德包袱,害怕被人指指点点!
他痛苦的不是我的离去,而是他自己的损失和麻烦!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周予淮发泄了一通,似乎耗尽了力气,颓然地重新陷进沙发里,大口喘着粗气。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茬。他手指颤抖着,在通讯录里翻找。
我凑过去看。他翻过了妈妈、爸爸、助理……最后,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薇薇。
白薇薇。
那个半年前出现在他公司,年轻漂亮、活力四射的实习生。那个让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周予淮变心的女人。
我的心口像是又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看,这就是他所谓的痛不欲生,还有空惦记着他的小情人呢。
电话拨通了,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传来:喂予淮哥你…你还好吗葬礼结束了我担心死你了…
周予淮闭了闭眼,声音疲惫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脆弱:薇薇…结束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空得可怕…
予淮哥,你别这样…我听着心疼。
白薇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晚晚姐…她走得突然,谁也没想到…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太自责了…
怎么能不自责
周予淮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演技再次上线,要不是我那天…对她态度不好,她也不会…不会心情不好跑出去…都怪我…
听听!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轻飘飘一句态度不好,就掩盖了他出轨、冷暴力、在我最需要他时弃我如敝履的所有事实!
予淮哥,你别这么想!
白薇薇急切地安慰,晚晚姐她…也许就是命吧。你现在要保重自己啊!你要是垮了,晚晚姐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好一朵温柔体贴的解语花。我冷笑。
周予淮似乎被她的安慰熨帖了,声音缓和了些:嗯…我知道。只是现在,看着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心里难受…
那…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白薇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试探和诱惑,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我就在附近,可以马上过去,陪你说说话也好。
来了来了!我飘到周予淮面前,死死盯着他的脸,想看他如何抉择。在我尸骨未寒,灵堂的香烛味可能还没散尽的时候!
周予淮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客厅。玄关鞋柜上,还放着我最后一次出门穿的运动鞋;沙发扶手上,搭着我常用的那条浅灰色羊绒披肩;餐桌上,甚至还有一个我没来得及洗的、喝了一半水的玻璃杯…这个空间里,确实处处残留着我的气息。
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恐惧是对我残留痕迹的恐惧还是对这么快就接纳新欢的自我道德审视
最终,他对着手机,声音带着刻意的疲惫和疏离:算了,薇薇。今天…不太方便。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也…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丢在一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充满了疲惫、迷茫,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没有立刻让白薇薇登堂入室。但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好受半分。他的拒绝,更像是出于一种对当下情境的分寸感,一种害怕被人抓住把柄的谨慎,而非对我这个亡者的半点尊重。
虚伪!彻头彻尾的虚伪!
我恨恨地飘开,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这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我窒息(虽然我现在并不需要呼吸)。
接下来的几天,周予淮开始了他的深情表演。
他请了长假,没有去公司。每天的活动轨迹单调得可怜:起床,对着我的照片发呆(表情痛苦),随便弄点吃的(食不下咽),大部分时间蜷在沙发里(眼神空洞),偶尔翻翻手机(眉头紧锁),晚上必定失眠(顶着巨大的黑眼圈)。
他推掉了所有朋友的聚会邀约,只在苏棠强硬地找上门来时,才勉强开门。
苏棠是来替我拿一些私人物品的。她冷着脸,看也不看周予淮那张憔悴的脸,径直走向卧室。
晚晚的东西,我帮她收拾走。放你这儿,晦气。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甩出来。
周予淮像被刺了一下,猛地站起来,挡在卧室门口,声音沙哑带着恳求:苏棠…能不能…留一点就留几件…让我有个念想…
念想
苏棠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扫视着他,周予淮,你装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晚晚在的时候,你怎么对她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周予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我…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现在…
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苏棠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她胃疼得要死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儿在哪个温柔乡里快活呢她生日那天,傻乎乎地做了一桌子菜等到半夜,你在哪儿陪你的薇薇妹妹吃烛光晚餐吧!她最后出事的那个电话,你又是怎么吼她的!
苏棠每说一句,周予淮的身体就晃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痛苦。
别说了…苏棠…求你别说了…
他捂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
苏棠冷冷地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刻骨的恨意和鄙夷。她绕过他,用力推开卧室门,开始利落地收拾我的衣物、常用的护肤品、床头柜上的几本书,还有那只我珍爱的、有点掉漆的旧玩偶熊。
周予淮,
苏棠抱着装满我物品的箱子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晚晚死了,是被你的冷漠和背叛一步步推下悬崖的。你这辈子,都欠她一条命!你最好永远记住这种痛,永远活在愧疚里!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也把周予淮彻底留在了他为自己打造的、名为忏悔的囚笼里。
他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很久很久。然后,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和孤独。
我飘在客厅中央,看着他那副痛苦到极致的模样,心里没有半分波澜。苏棠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试图掩饰的虚伪,露出了里面腐烂的内核。他的痛苦是真的,但这份痛苦,源于苏棠的指控坐实了他的罪孽,源于他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粉饰太平,源于他将永远背负这个沉重的枷锁。
他害怕的,终究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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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抱着我的箱子回了她的公寓。她把箱子放在客厅的地板上,自己则靠着沙发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压抑的哭声从她指缝里溢出来,肩膀一耸一耸。
晚晚…你个傻子…大傻子…
她边哭边骂,为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值得吗啊值得吗!
我飘到她身边,虚虚地环抱着她。虽然她感觉不到,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体因为哭泣而传来的细微震动。我的眼眶也酸涩得厉害,可惜鬼魂没有眼泪。
不值得,棠棠,一点都不值得。
我无声地说,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苏棠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胡乱地抹了把脸,目光落在那个纸箱上。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把箱子拖到面前,开始一件件整理我的东西。
衣服叠好,护肤品放进收纳盒,书码齐…最后,她拿起那只旧旧的玩偶熊。这是大学时周予淮在抓娃娃机给我抓的,那时他还是个笨拙又真诚的穷小子。我一直留着,舍不得丢。
苏棠看着小熊,眼神复杂。她摸了摸小熊有点开线的耳朵,又把它抱在怀里紧了紧。最终,她叹了口气,没有扔掉它,而是把它放在了沙发角落。
然后,她翻开了我放在箱子最底层的一个厚厚的、带锁的硬壳笔记本。钥匙就挂在笔记本的金属环上。苏棠知道,这是我记录心情和重要事情的日记本,她尊重我的隐私,以前从未要求看过。
但现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钥匙,打开了那把小小的锁。
日记本的第一页,贴着一张我和周予淮大学时的合影。青涩的我们,在阳光下笑得无忧无虑。照片旁边,是我娟秀的字迹:2015年9月10日,和周先生在一起的第一百天。他说,要和我一起吃遍全世界的糖炒栗子。林晚晚,你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苏棠的指尖拂过那行字,眼圈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后翻。
日记断断续续,记录着我们感情的甜蜜期,记录着毕业找工作的艰辛,记录着租下第一个小窝的兴奋…文字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周予淮的爱恋。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苏棠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大约是周予淮跳槽到那家知名外企,开始平步青云之后。
2023年3月18日。予淮又加班到好晚。给他热了三次汤,都凉透了。他说项目很重要,让我别等。电话里…好像有点不耐烦是我想多了吗
2023年5月2日。五一假期,说好一起去近郊玩。他又临时被叫去应酬了。一个人在家看完了三部电影。冰箱里的蛋糕,好像有点发霉了。(画了个哭脸)
2023年6月15日。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看到予淮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女孩笑得很开心,予淮…也在笑。那种放松的笑,好久没对我露出来过了。他解释说那是新来的实习生,只是谈工作。我相信他。可心里…为什么这么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后面的日记,字迹开始变得凌乱,充满了挣扎、自我怀疑和越来越浓的悲伤。
2023年8月7日。他手机响了,去阳台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听到了‘薇薇’…还有‘乖,别闹’…像一把刀插进心口。我问他,他瞬间变了脸,说我疑神疑鬼,不信任他,让他窒息!我们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他摔门走了,一夜未归。
2023年9月1日。在他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电影票根。是昨天晚上的,双人座。我昨天加班到十点…他说他也在加班。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纸张上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
2023年9月20日。胃疼得厉害,蜷在沙发上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语气好冷:‘又怎么了林晚晚,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矫情我很忙!’
然后挂了。忙忙着陪他的薇薇吗(字迹歪歪扭扭,显然写的时候手在抖)
2023年10月10日。今天是我们恋爱七周年纪念日。我请了假,做了满满一桌子他爱吃的菜。从下午等到凌晨一点。他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看到餐桌,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不是说了别弄这些吗多麻烦,我又不饿。’
心,好像死掉了。
最后几页,字迹已经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透着一股浓重的绝望和死气。
2023年11月5日。他提了分手。很平静。他说他累了,说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感觉了,说我像一潭死水,让他窒息。他说白薇薇能让他开心,让他有激情。七年…原来抵不过三个月的新鲜感。林晚晚,你真失败。
2023年11月6日(最后一篇)。胃又疼了,像有只手在里面拧。给他打电话…(这里有大片被泪水浸透又干涸的褶皱)…他还是那样…不耐烦,吼我…说我烦…让我独立…呵呵…独立周予淮,没有你之前,我林晚晚活得比谁都独立!是你…是你把我宠成这样的…现在,又嫌我烦了好…好得很…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苏棠捧着日记本,早已泪流满面。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我生命最后几个月所承受的煎熬,那份被深爱之人一点点凌迟的痛苦。
周予淮…你个畜生!王八蛋!
她猛地合上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我最后残存的温度,失声痛哭。
哭累了,苏棠红肿着眼睛,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和坚定。她拿出手机,对着日记里关键的那几页——关于白薇薇的出现、周予淮的谎言、冷暴力、最后分手和那个致命电话的内容——仔仔细细地拍了照。
然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李哥吗是我,苏棠。嗯…对,有件事想拜托你查一下,关于我闺蜜林晚晚…对,就是刚去世的那个。我想查她前男友,周予淮,还有他公司一个叫白薇薇的实习生…对,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们交往的时间线…钱不是问题!好,谢谢你李哥,资料尽快发我邮箱。
挂了电话,苏棠看着手机屏幕,眼神锐利如刀。她轻轻抚摸着日记本的封面,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狠劲:晚晚,别怕。他欠你的,我让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他不是最在乎他那张脸,在乎他的前程吗我偏要撕了他这张人皮,让他身败名裂!
我飘在她身边,看着好友为我燃起的复仇之火,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心疼,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我不想苏棠为了我,脏了她的手。
但此刻,我阻止不了她。
几天后,周予淮似乎从最初的崩溃和表演性的悲伤中稍微缓过来一点。公司那边催得紧,他不得不回去上班。
他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刮了胡子,穿上熨帖的西装,努力想恢复往日那个精英的模样。但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颓丧,让他看起来像一具强行支撑的行尸走肉。
他刚走进公司气派的大堂,原本有些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或同情、或好奇、或探究,像细密的针一样落在他身上。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走向电梯,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僵硬。
电梯里,几个同事和他站在一起,气氛尴尬得能结冰。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周总监,节哀…林小姐她…太可惜了…
周予淮垂下眼睑,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谢谢…是我…没照顾好她。
语气里的痛苦和自责恰到好处。
唉,这种事谁也不想…周总监你也别太自责了,保重身体要紧…
另一个同事连忙安慰。
电梯到了楼层,周予淮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一片唏嘘的同情。
然而,他刚走到自己独立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了一个让他瞬间瞳孔收缩的身影。
白薇薇。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米白色套裙,化着淡妆,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杯,正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显然是在等他。看到周予淮,她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温柔。
予淮哥!你终于来上班了!身体还好吗我给你熬了点安神的汤…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格子间竖着耳朵的同事隐约听到。
周予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惊愕、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果然看到几个同事虽然假装在忙,但眼神的余光都瞟向了这边,带着探究和一丝…了然
你怎么来了!
周予淮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躁,甚至带着点呵斥的味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公司找我吗!
白薇薇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态度吓了一跳,眼圈立刻就红了,委屈地咬着唇:予淮哥…我只是担心你…你这些天那么难过…我…
不需要!
周予淮打断她,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变调,我现在很好!你赶紧回去工作!别在这里添乱!
他几乎是推搡着,想把白薇薇赶走。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如此反常,和他平日里对白薇薇的温柔体贴判若两人。白薇薇完全懵了,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摔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予淮,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些偷瞄的目光变得更加赤裸和意味深长。
周予淮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冰冷疏离:薇薇,听话,先回去。我现在…真的只想一个人静静。你的关心,我心领了。
他刻意加重了心领了三个字,带着明显的划清界限的意味。
白薇薇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她死死地盯着周予淮,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受伤,还有一丝被羞辱的愤怒。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周予淮一眼,抱着那个没送出去的保温杯,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快步离开了,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周予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像脱力般靠在办公室的门框上,疲惫地抹了把脸。他打开门,闪身进去,迅速关上门,仿佛要把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我飘在他办公室里,看着他这副狼狈又恐慌的样子,只觉得无比讽刺。看,这就是他所谓的深情在公众视线里,在可能影响他形象和前途的地方,他连白薇薇这点不合时宜的关心都避之如蛇蝎!
他害怕了。害怕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被人发现他和白薇薇的关系,坐实他劈腿导致我抑郁寻死(外界猜测)的罪名!他苦心经营的痴情人设,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崩塌!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繁华却冰冷的城市景观,眼神空洞。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阴冷和孤寂。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职场精英,更像一个被自己制造的囚笼困住的囚徒。
就在这时,他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周予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拿起手机,划开接听:喂哪位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周予淮的脸色,在几秒钟内,从疲惫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片死灰般的惨白!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晃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在他那张昂贵的真皮老板椅上!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苏棠…她…她把晚晚的日记…发给了谁!
他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扫向办公室紧闭的门,仿佛门外有洪水猛兽。
全公司…匿名邮件…还有…行业论坛…
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充满了灭顶的恐惧。
砰!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完了。
这两个字,清晰地写在了他骤然失去所有光彩的瞳孔里。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拼命想要维护的形象,他赖以生存的体面…在苏棠精准投下的这颗日记炸弹面前,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苏棠的动作,比周予淮想象中更快,也更狠。
那封匿名的、带着详细时间线和冰冷证据(日记照片)的邮件,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周予淮的公司内部迅速蔓延开来。邮件标题极其刺眼——《虚伪的悼念:揭开周予淮总监逼死前女友的真相》。
邮件内容条理清晰,冷酷无情:
时间线:
清晰列出周予淮与实习生白薇薇关系升温的时间点,与他对我日益冷淡、撒谎、争吵的时间线高度重合。
关键证据:
附上了我日记中关键页面的照片,上面是我亲笔记录的他的谎言(在加班却陪白薇薇看电影)、冷暴力(挂掉我胃疼求助的电话)、最后导致我情绪失控开车出事的争吵(别烦我、自己独立点)。
致命一击:
特别标注了最后那篇日记的日期——出事当天,以及我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
点睛之笔:
邮件最后附上了一段冷静到残酷的结语:林晚晚女士的死亡,或许是一场意外。但将她一步步推向崩溃边缘的,正是这位在灵堂上哭得感天动地的周予淮先生!他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他的深情,是对逝者最大的亵渎!
这封邮件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平静(表面)的公司湖面下轰然引爆!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同事们面面相觑,交换着震惊而复杂的眼神,没有人敢公开讨论,但私下的微信群、小群已经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的假的周总监他…
白薇薇…我就说他们俩不对劲!上次还看到周总监摸她的头!
日记照片…看着不像假的…那字迹,确实是林小姐的吧
出事那天…是因为周总监骂了她这也太…人渣了吧!
亏我还觉得他可怜!原来都是装的!太恶心了!
公司高层肯定也看到了吧这种道德败坏的…还能留
窃窃私语如同无数只蚂蚁,顺着门缝、透过墙壁,无孔不入地钻进周予淮的办公室。他把自己关在里面,像一头濒死的困兽。他没有开灯,办公室里一片昏暗。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桌上散落着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他不敢看邮件,不敢看手机,不敢看公司内网论坛上此刻必然掀起的滔天巨浪。但他能想象!想象那些鄙夷、唾弃、看笑话的眼神!想象高层震怒的表情!想象自己即将面临的毁灭性打击——身败名裂,职业生涯断送!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砰砰地用力敲响!那声音急促、暴躁,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
周予淮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惊恐地看向门口。
周予淮!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是白薇薇的声音!尖锐、愤怒,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甜美。
周予淮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坐着没动,甚至下意识地想躲起来。
门外的白薇薇显然失去了耐心,开始用高跟鞋踹门:周予淮!你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是吧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你利用完我就想一脚踢开门都没有!
踹门声和尖利的叫骂声在安静的办公区走廊里回荡,吸引了更多或明或暗的目光。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周予淮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想维持住最后一丝体面,起身,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开了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白薇薇就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一样用力挤了进来!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周予淮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头都偏了过去,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整个办公区,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惊呆了,屏住呼吸看着这出活剧。
周予淮!你个王八蛋!
白薇薇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跟林晚晚早就没感情了!你说她像个怨妇一样缠着你,让你烦透了!你说你只爱我!哄着我跟你上床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啊!
周予淮捂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的女人,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他试图开口:薇薇,你冷静点…
冷静我他妈怎么冷静!
白薇薇彻底爆发了,眼泪混着愤怒喷涌而出,现在好了!全公司都知道了!都知道我是不要脸的小三!知道是你这个渣男劈腿害死了你前女友!我的名声全毁了!工作肯定也保不住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越说越激动,抓起周予淮办公桌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就朝他砸过去:都是你害的!你这个骗子!懦夫!出了事就想跟我撇清关系那天在办公室门口你装什么装!现在全完了!你满意了!
周予淮狼狈地躲开镇纸,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被当众扒皮的羞愤和怒火:白薇薇!你疯够了没有!给我滚出去!
我滚
白薇薇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又疯狂,周予淮,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等着!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她吼完,狠狠瞪了周予淮一眼,又扫视了一圈门外目瞪口呆的观众,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周予淮,哭着冲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
周予淮站在门口,脸上顶着鲜红的巴掌印,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他承受着门外所有同事或鄙夷、或嘲讽、或同情(极少)、或纯粹看戏的目光洗礼。那些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将他最后一点伪装和尊严扎得千疮百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耻辱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靠着门框,缓缓地、屈辱地滑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表演,而是真正被剥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崩溃的痛哭。为失去的名誉,为断送的前程,为无法挽回的败局,或许…也有一丝,为我那被他亲手摧毁的生命
谁知道呢。
我只看到他蜷缩在那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身上,却只照亮了他的狼狈不堪。
而我,飘在空中,冷冷地俯视着这一切。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尘埃落定般的疲惫。
闹剧收场,一地鸡毛。
周予淮彻底社死了。公司高层震怒,一封措辞严厉的邮件火速发到了全公司邮箱:周予淮因个人严重道德问题,严重损害公司形象,予以立即解除劳动合同处理,永不录用。
他甚至连收拾私人物品的机会都没有。两名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用户要求避免警察等,用安保人员代替)面无表情地进入他的办公室,监督着他,只允许他拿走最私人的几样东西。其他的一切,包括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位象征,都被当作垃圾一样清理掉。
他抱着一个小小的纸箱,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如同看垃圾般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脚步踉跄地走出了这栋他曾奋斗多年、承载了他无数野心和虚荣的大厦。
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跌入了深渊。
白薇薇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公司没有明说开除她(毕竟她只是道德问题,未涉及公司内部违规),但知名小三、逼死原配帮凶的标签已经牢牢贴在了她身上。同事的孤立、背后的指指点点、网络上小范围流传的知三当三截图(不知是谁泄露的她和周予淮在公司茶水间暧昧的照片),让她在公司彻底待不下去,很快也灰溜溜地主动辞职消失了。
周予淮回到了那个空旷冰冷的家。这个曾经承载着我们甜蜜回忆,后来变成他囚笼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关于我的记忆碎片。
他变得像幽灵一样。不开灯,不说话,不收拾屋子。外卖盒子堆在门口,散发着馊味。他整日蜷缩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或者我遗像的方向。手机被他摔坏了,他也懒得修,彻底与外界隔绝。
苏棠的复仇成功了。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众叛亲离。他正活在我曾经经历过的、甚至更深的绝望里。
可奇怪的是,看着这一切,我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解脱或快乐。反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虚无感。恨意像燃烧殆尽的火焰,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我累了。纠缠在这些怨憎里,太累了。
就在一个同样寂静的深夜。周予淮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没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像个游魂一样在屋子里走动。
他走到了书房,打开了我以前常用的那个书桌抽屉。里面放着我的一些零碎东西:旧发卡、没用完的便签纸、几支笔…还有,一个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硬壳本子。
是我的日记本。苏棠上次只拿走了她认为重要的东西,这本记录了我们更多生活琐碎和早期甜蜜的日记本,被她有意无意地留在了这里。或许,她潜意识里觉得,这对周予淮是更漫长、更温柔的凌迟
周予淮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日记本粗糙的封面。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把它抽了出来,抱在怀里,走回客厅。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翻开了第一页。
那张青涩的合影映入眼帘。旁边是我稚嫩却充满憧憬的字:…要和我一起吃遍全世界的糖炒栗子。林晚晚,你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周予淮的手指死死抠着那张照片的边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他开始一页一页地看。
看我们为了省钱,挤在城中村狭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还笑得开心的记录。
看他第一次拿到项目奖金,偷偷给我买了一条我看了好久却舍不得买的围巾,我惊喜地写了好几页周先生是大笨蛋也是大可爱!。
看我们窝在沙发里看一部烂片,我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他怕吵醒我,一个姿势僵了一整晚,第二天胳膊都抬不起来,我还傻乎乎地给他揉,被他嫌弃揉得像挠痒痒…
看我在他连续加班一周后,笨手笨脚地学做他老家的红烧肉,结果烧糊了锅,两人对着那锅黑炭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一起下楼吃烧烤…
点点滴滴,琐碎平凡,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温暖和真挚的爱意。
字里行间,全是我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和浓得化不开的爱。
周予淮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他蜷缩在地板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起初是压抑的哽咽,渐渐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抽泣,最后,是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绝望,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悲鸣。
晚晚…晚晚啊…
他哭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把你弄丢了…我把最好的你…弄丢了…
他抱着那本日记,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却已永远失去的宝物,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鼻涕眼泪糊满了他的脸和日记本的封面,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抱着,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关于我的东西。
我混蛋!我不是人!晚晚…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回来…
他哭喊着,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到我的遗像前,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他跪下了。
跪在我的照片前,跪在满室狼藉和属于我的记忆碎片里。
他仰着头,看着照片里我定格的笑容,那张曾经英俊、如今却憔悴不堪、涕泪交加的脸上,只剩下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和深入骨髓的痛悔。
晚晚…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复婚…我们复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我发誓用我的命对你好…晚晚…你应我一声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他语无伦次,一边哭喊,一边用额头咚咚咚地磕着地板,每一下都沉重而绝望。
我什么都不要了…钱…工作…面子…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晚晚…我的晚晚…求求你…回来吧…
他卑微地匍匐在地,身体因为痛哭而剧烈起伏,像个被彻底打碎了脊梁的可怜虫。那一声声泣血的哀求,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凄厉又绝望。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失去的,不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再捡回来的物品,也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抹去的污点。
他失去的,是那个曾经用整个生命爱过他、信任过他的林晚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份真挚纯粹、再也无法复制的感情。
他的忏悔是真的,他的痛苦是真的,他此刻卑微的乞求也是真的。
但,太迟了。
我飘在空中,静静地看着他跪在那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卑微地乞求着一个早已消散的灵魂复婚。
心中最后一丝执念,如同烟圈,缓缓飘散。
没有恨了,也没有爱了。甚至连一丝怜悯都生不出来。
只觉得空旷。无边无际的空旷。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感觉包裹了我。像是冰冷的身体被浸泡在温水中,又像是疲惫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归途的灯火。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客厅和周予淮痛哭的身影,而是弥漫开一片柔和、圣洁、令人心安的白光。
那光在呼唤我。
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他还在不停地磕头,额头已经一片青紫,嘴里反反复复只剩下破碎的晚晚…回来…复婚…求你…
我轻轻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转过身,不再有丝毫留恋,朝着那片温暖的白光,飘了过去。
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所有的前尘往事、爱恨情仇,都在白光中迅速褪色、消散。
在意识彻底沉入那片温暖安宁的虚无之前,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悠长的、释然的叹息,不知是来自我,还是这天地。
我死后,渣男跪地求复婚。
可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