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望,今年大三,学建筑。
那天是开学第三周,我正窝在寝室赶图纸,没开微信也没接电话。
等我反应过来时,通讯记录上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父亲。
我拨回去,电话接通的第一句,却不是他。
沈望,我是你小姑。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硬邦邦、没有感情:你母亲……去世了。
我的手指顿在半空。
……我妈
是你亲妈,谢婉。她顿了一秒,她临终前交代了一份东西,要你亲自去领。
我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的。
亲妈
那个名字,我早在十年前就听过——别人背地里说,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有人说她会半夜在学校门口转悠,有人说她住在废弃楼房里点香作法,还有人说,她是个神经有问题的怪人。
从小我就被教育不能提她。
父亲改口很早,说那人早死了;现在的妈妈,是父亲的再婚对象,对我一直疏远得像个房东。
所以,我对母亲,根本没什么印象。
只有几个模糊的梦,重复出现。
梦里她不说话,只是给我喂药、盖被子、低头吻我额头。
那双手瘦而温暖,指骨突出,却从没让我怕过。
醒来后我总会疑惑:那是谁
父亲一次次告诉我:你没妈,你妈早死了。
可现在,小姑却说:她死了,遗物等我去领。
那她是死过一次了,还是现在才死
我赶回家,半路拦了车,一路没说话。
我心跳很快,像在等一个我不愿承认、但始终没忘记的答案。
她真的存在。
她真的,是我妈。
遗物在一家小型律师事务所。
值班律师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他说:你母亲谢女士生前交代,一定要亲自把这只皮箱交到你手上。
他递给我一个黑色皮箱,长方形,金属包角,边缘裂了几个口子,看得出年代久远。
箱子上贴着封蜡,上头用毛笔写着四个字:
【请勿打扰】
我有点犹豫。
律师轻声说:你打开之前,请听我说一句。
我抬头。
她不疯。
我愣住。
你家里说她疯,说她有幻觉,说她‘整天说魂魄灯火的疯话’。律师摇头,可我跟她打了十五年交道。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嗓子哽住。
她说,等你二十岁了,应该能承受得起所有真相。
律师推了推眼镜:今天是你生日吧
我点头。
他笑了笑:那你可以打开了。
我用钥匙转开封蜡。
啪的一声,锁扣弹开。
皮箱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扑面而来。
最上层,放着一张照片。
是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七层高,门口站着一排人,模模糊糊。
我一眼看见了照片正中那个小孩。
他穿着我高中时的校服。
他是我。
可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1993年。
那年,我还没出生。
箱子下层,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是我母亲亲笔写的字,字迹娟秀,温柔却坚定:
沈望,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
请你去青安街,703号楼。我在那里等你。
别怕,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在我消散前,能见你一面。
我握着那张纸,手心发汗。
青安楼
那不是早就被封的老楼么我小时候听人说那楼死人住,还有人说那栋楼常年点着灯但没人住人。
我查了一下,那栋楼确实还在,但早被挂牌为危楼,周边已经圈了拆迁线。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你得去。
你必须去。
我收拾好东西,回寝室拿了件厚衣服,然后坐上地铁,直奔青安街。
那一夜,天色阴沉。
我到青安楼时是晚上十点,风很冷,楼前没有人。
封锁线已经断开了,像是有人提前剪开。
我站在七层高的破楼前,突然想起那个梦:
那个梦里,她也在七层,看着我。
她没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
而我当时,是背对她走开的。
我低声说了一句:妈……
然后,拿出那把钥匙,推开了楼门。
门锁生锈,一推就开。
黑暗里,一股艾叶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怕。
可能因为,我心底从来没把她当成陌生人。
青安楼像一块嵌进时代夹缝的黑石头,孤零零地立在城市东南角。
这片老城区早在五年前就列入拆迁计划,但不知为何,青安楼始终没动。
传言很多,有人说里面曾死过人,有人说工人进去就失踪。还有人说,那栋楼每年都会有人偷偷交水电费,就像里面……还住着人。
我站在它门口,仰头看。
七层。
七层的窗户贴着一张残破的红喜字,颜色早已褪去,只剩黯淡血红的剪纸轮廓,像一只伏着的眼睛。
风吹过,窗帘动了一下。
我提着皮箱上前,推开楼道门。
门锁锈得厉害,却没有上锁,只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
楼道里黑漆漆的,墙皮剥落,地上积着厚厚的尘灰。走进一楼,脚步声在楼道间回荡,像有人在我身后悄悄跟着。
我打开手机手电。
光柱扫过墙角,竟看到一个儿童用的摇篮,锈迹斑斑,四脚歪斜,却还轻轻摇晃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艾草香。
我知道这种味道。
小时候发高烧的时候,梦里总闻到类似的味道,温温的、苦涩的,却让我安心。
我小声说:妈……你在吗
声音传出去,没有回应。
我抬脚上楼,脚下的楼梯咯吱作响。
——二楼。
墙上贴着一幅年画,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是什么,只剩几个褪色的轮廓。
我快步走过,却听见一阵轻柔的哼唱声从画后面传来。
像是一个女人在唱摇篮曲。
我手里的光晃过去,声音骤然消失。
我心跳得很快,却并不想退。
那声音我听过。
是我小时候,梦里听到的那首歌。
我知道,她在等我。
——三楼。
楼梯拐角处放着一个竹编圆凳,上面摆着一盆风干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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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早已掉光,只剩空空的枝茎。
我路过时,不知是风还是错觉,那盆花竟轻轻晃了晃。
我抬头望去,三楼的门全都关着,只有楼梯口的墙壁上,写着一行手写的字:
走到第七层,你才能记得。
我心头一震。
这句话我小时候写过,写在作文纸的最底端。
那是我梦中某个女人反复对我说的话。
可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四楼。
我闻到浓重的中药味。
空气像被煮开了一样,发闷发涩。
我推开半掩的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只盖着布的陶瓷碗。
我走近,掀开布。
是碗药。
黑色浓稠,还冒着丝丝热气。
我心脏猛地一跳。
我记得。
我五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
父亲说是高烧引发的幻觉。
可那时候,每晚都会有人给我喂这种药,嘴里念着轻柔的安抚语:喝了不烧了,乖。
是她
我盯着那碗药,喉咙发干,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声音。
别怕,妈妈在。
我几乎站不稳,扶着墙走出房间。
——五楼。
走廊尽头贴着红纸符,墙上画着太极八卦和几行朱砂小字。
此楼有守,此户为静,勿扰魂灯。
魂灯。
我脑中浮现出律师说的话——她不是疯子。
是她自己贴上的
我走过时,红纸突然自燃,火焰窜起,像有无形之手撕裂了那道墙。
火焰里浮现出一个影像。
——一个女人,站在破屋中央,抱着一盏灯,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身后,是整栋楼的黑暗。
她低声说:
你要平安地长大,那我来承这一魂。
影像一闪即灭。
我睁眼,五楼空无一物。
我的手,却莫名多了一道红线。
细如发丝,从指尖蜿蜒向上,绕上手腕。
它轻轻发热,仿佛在引导我:再往上。
——六楼。
风从楼道深处吹来,夹着母亲衣服上洗衣粉的香气。
这层格外安静。
我走了几步,楼道两侧的门依旧紧闭。
却在尽头,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光。
是一扇门半掩着,里面有光亮传出。
我认得那扇门。
703号。
我没有敲门。
我握住门把,轻轻推开。
门吱呀一声。
屋里静悄悄。
灰色窗帘垂着,风吹动时露出一角夜色。
桌上摆着一盏魂灯,橘黄火光微微跳动。
灯前,是一张藤椅,椅子空着,靠背上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针织衫。
而那熟悉的针织衫……我记得。
我六岁那年夏天发高烧,梦里她就穿着它,坐在我床边守了三夜。
我站在门口,鼻子发酸,喉咙像堵住了。
我低声说:妈。
空气一动。
魂灯火苗一跳,光芒轻轻摇曳。
我听见了她的回答。
低低的、温柔的、藏在风里的一句:
我在。
屋内只亮着一盏魂灯。
橘黄火光下,家具陈设简单,像是时间凝固在某个不再前行的日子里。
桌上的灰布包裹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还有几页泛黄的信纸,上面全是母亲的笔迹。
我翻开第一页。
【他苏醒了,我不该再出现,否则又会被说是我扰乱了他的精神成长。】
【医生让我吃药,说我有妄想,可我没有。我只是在担心他会再魂散。】
【他上学那年,我在巷子口等了一整天,亲戚看到了,说我是在跟踪。他们报警了,我只好逃。】
【那天他们来驱赶我,说要拆楼。我抱着魂灯跪在703门口,邻居围观,说我疯,说我是邪门的人……】
【他们骂我,说我咒自己儿子,说我以死者为友,说我诅咒沈家血脉……我没有。我只是……在守他。】
【1998年10月7日。孩子今天掉进了河里。所有人都说来不及了,但我知道,他还有一口气。】
【我救了他。可我不是医生,我用的是魂契。】
我手微微一抖,继续往下看。
【今天他换牙了,我偷偷去看过,他左边牙缝还空着。】
【他中考那天我在校门口待了一晚上,保安让我走,说我像偷小孩的……】
【他学会骑车了,摔倒了没有哭,我在巷子远远看见,很高兴。】
她看着我长大,却只能远远望着,连一句我是你妈妈都不敢说。
只怕再靠近一点,就会被说成是疯子——
疯子不配养孩子,不配拥抱,不配出现。
可她不是疯子。
她只是,被这个世界逼疯的妈妈。
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我掉进河里,是因为走失。可是现在,从母亲的笔记里,我看到了另一个版本。
【那天不是他走丢,是他堂兄推了他。他们都说是意外,怕事闹大,压下来了。】
我的手指停在那一行,心跳如鼓。
我隐约记得那场事故——记得冰冷的河水包裹住身体,记得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记得我睁开眼时,在医院,看不到母亲,只看到父亲冷着脸说:你妈走了。
可她没有走。
她只是,被送去了医院,被盖了精神异常的章,被整个家庭驱逐出去。
为了我。
笔记继续写道:
【医生让我吃药,说我幻想太多。我吃了。】
【他们说只要我承认自己疯了,就能离开。我没承认。】
【因为一旦我放弃,灯就会灭,他的魂魄就会散。】
我手指颤抖,几乎要捏碎笔记本的封皮。
我低头看着桌上的那盏魂灯,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我从小性格温和却易焦虑,为什么我有时会梦见完全没见过的场景。
那是我缺了一魂。
而她,为了守住那一魂,宁愿被全世界误解。
屋内另一侧放着一张藤椅,上面压着一张纸。
我拿起来,是守魂契副本。
【魂契人:谢婉】
【受契魂:沈望(长子),魂损三魄,已补一。余二未成,封印魂灯】
【起契日:1998年10月7日】
【解契条件:受魂人满20岁,自愿接回,魂归一体】
我今天刚满二十岁。
这就是她一直等我来的原因。
今天,是魂归之期。
我看着魂灯,缓缓走过去。
灯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微微摇曳,烛芯变长,晃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她。
她的身影。
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认得那种气息。
我小时候烧到四十度,梦里她就是这么守着我。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而我终于开口:妈。
魂灯轻颤。
我闭上眼,走上前去,将手指按在灯芯旁的印符上。
那一刻,火光骤然炸开,空气如水波般荡漾,仿佛有一股温热的力量从灯中钻进我的胸口。
我心脏一紧,眼前一花。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我回来了。我在心里说。
然后,魂灯熄灭。
整个703号屋,陷入沉寂。
我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这一生,没等到一个拥抱,没等到一句你没有疯。
但她等到了我。
她的儿子。
她守了十五年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魂灯熄灭后的那一刻,整个703号屋仿佛被抽空了声音,寂静得只剩我的心跳。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屋外,传来楼道门吱呀一声轻响。
我回头,703号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我进门时的衣服,手上挂着我背的帆布包。
他站在楼梯口,逆光里看不清脸。
但我知道,他就是我。
或者说,是那部分——十五年来,被封在魂灯中的我。
他缓缓走近,在我面前停下,低声道:你终于来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藏着说不尽的酸楚。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你……都知道
他点头。
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长大。你笑,你哭,你摔倒,你沉默。你以为你缺乏安全感,是因为小时候没人抱你。其实是因为——你一直不是完整的你。
我咬紧牙关。
对不起。
他摇头,目光温柔。
你不需要道歉。我是你的一部分。只是曾被分出来,用来换取你活下来的机会。
他伸出手,手指触碰我的胸口。
你以为你失眠、焦躁、情绪无端波动,是性格问题。不是,那是因为你三魂七魄中缺了一魄。
现在,你可以接我回家了。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来吧。
他笑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缓缓化为一缕金色的光丝,像细细的魂线,自手心穿入我胸口。
那一刻,我眼前一白,耳中轰然炸响。
我看到了无数破碎的记忆涌来:母亲的身影,儿时河边落水的惊恐,病床上的低语,楼道里她远远望着我上学的背影……
那些我以为被梦境拼贴出来的记忆,原来全是真的。
欢迎回来。我对自己低语。
世界归于平静。
我站起身,推开703号的门。
楼道空无一人,连空气都比之前清澈了许多。
我一层一层往下走。
途中再没出现任何幻象,没有再摇晃的婴儿车,没有墙上唱歌的年画,也没有那盆风干的栀子花。
只有清晰的、沉静的楼梯,像任何一栋老旧居民楼。
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我知道,发生过。
不仅发生过,还改变了我整整二十年的人生。
我走出青安楼。
天边已微微泛白。
我回头看,那栋七层小楼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沉睡中的老人。
而它终于可以安稳地闭眼了。
因为,它守了十五年的灯,已经熄灭。
我守了十五年的母亲,已经送我归来。
第二天清晨,我回到家。
父亲坐在客厅,看着我进门的那一刻,眉头一蹙。
你去了
我点头。
他脸色阴沉:她死了也不消停,那地方你也敢进
我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说她疯了
他沉默几秒,然后像躲避责任一般甩开话题:她本来就是个疯子!她整天说你魂不齐,说要养灯续命,那像正常人吗
她守了我十五年。我打断他,声音低得几乎颤抖,十五年,她一个人躲在七层楼,点灯、写日记,连年三十都没人理她。她疯了吗是你们让她疯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不怒反笑,你小时候溺水,医生都说没救了,是她把你扛回家的,你以为我们不感激她
可她说是你签了精神诊断书,把她送进医院。
父亲的表情僵了一下:她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我们也是无奈。
她有没有伤人有没有自残有没有暴力倾向!
他沉默。
我盯着他:你只是觉得她‘不正常’,她‘太执着’,她‘说了太多你不想听的话’。所以你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把她关掉。
我走向书房,翻出一份旧档案,是母亲留下的诊断记录副本。
那张纸早已泛黄,角落是模糊的红章。
病名:思维妄想型偏执。
症状:频繁提及魂魄命契等非现实概念。
建议:住院观察。
我盯着纸张冷笑。
她守的是命。我低声说,她救的是我。
我翻出她的日记,那一页,她写下:
如果孩子恨我一辈子,我也愿意。
只要他活着。
我坐在母亲的旧木箱前,打开匣子,里面有她留存的发夹、学生证,还有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是写给我的:
小望:
你如果看到这封信,说明妈妈已经走了。
妈妈没有离开你,是这个世界不要妈妈。
但我不怪他们。
他们不知道那天你溺水时,你的魂差点被河带走。
妈妈只能用命和时间,替你换回来。
如果你愿意回来看看,就证明,你长成了能承得起全部自己的大人。
那我也就,能安心走了。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泪水一滴滴砸在信纸上。
我带着那封信,去了派出所,递交申请。
我要把她的精神病身份撤销。
我不在乎结果,也不怕过程。
我只知道,如果我还什么都不做,那她就真的白守了十五年。
三天后,我为母亲立了一块墓碑。
不在公墓,也不在沈家祖坟。
而是在青安楼原址的废墟旁。
墓碑上刻着:
【谢婉之墓,请勿打扰】
下面一行字:
她不是疯子,她是母亲。
那晚,我梦见了她。
梦里的场景出奇地温柔。
是小时候的家,那个我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旧居。淡蓝色的墙纸,老式吊扇旋转,厨房里飘着饭香。
我赤脚走进厨房,看到她正背对我炒菜。
她穿着围裙,袖子挽到手肘,头发随意地盘起,身形瘦削却熟悉得让我一眼就认出。
妈。我轻轻开口。
她停了手,回过头。
我看见了她的脸。
她笑了:回来了。
我点头,鼻子发酸:我来迟了。
她摇头,语气依旧那样温和:你来得刚刚好。
我一步步走近,终于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温热,真实,不像幻觉。
我紧紧地抱着她,像个孩子。
她轻声问:害怕吗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以后呢
你还会在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松开我,轻轻把一盏灯放进我手里。
那灯我认得。
是她守了十五年的魂灯。
现在,她交还给我。
她说:你已经完整了。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我哽咽着问:那你呢
她看向窗外,语气轻得像风:我也该回家了。
我想再说什么,可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晨光一点点吞没。
妈!我大喊。
她回头,最后一次对我笑了笑:别怕,沈望。妈妈从来没丢下你。
我从梦中醒来,天已亮。
我抱着那盏已经熄灭的魂灯残壳,坐在旧宅阁楼,泪流满面。
我知道她真的走了。
没有执念,没有牵挂。
她终于放下了十五年的守候,而我,终于背起了自己的命运。
我将魂灯碎片、那封信、她的发夹和那张照片一一装入木匣。
封好,贴上封蜡。
写上四个字:
【请勿打扰】
这一次,不是忌讳。
是纪念。
我走出阁楼,窗外阳光正好。
我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极了她在耳边说话的语气。
她说:别回头,望望,去活。
我轻轻点头,迈步向前。
她守我二十年,
我,会替她活下去。